萩原研二的目光从铺满了书的房间扫过,意识逐渐清醒。
他拿起手机,亮屏的瞬间瞪大眼睛,“啊,迟到了!”
他连早饭都来不及吃,就匆匆忙忙出门,结果刚跑到了马路上。
“抓小偷啊!!”
随着一声尖利的大喊,一个瘦小的男子飞快地从萩原面前掠过,后面紧跟着一个焦急的中年女人。
萩原研二:……
三个小时后。
“早,萩原,今天迟到了很久啊。”伊达航看着进来的萩原研二笑道。
“虽然是这样,但我是有原因的。”萩原研二沉痛地指了指外面的一群男男女女。
“……也就是说,你今天路上抓了两个小偷,一个珠宝店抢劫犯,开车带着他们来警局的路上,还逼停了一辆肇事逃逸的面包车……”
伊达航听完他一上午的经历,露出一个目瞪口呆的表情,“这也太精彩了吧。”
“是啊,明明最开始只是晚出来了十分钟。”萩原研二咬了一大口手里的三明治,含糊地说道,“结果现在一上午都快过去了,饿的前胸贴后背。”
“太惨了,等等、你的三明治哪里来的?”
“刚刚帮忙的时候,交通执行课的由美酱送的啦。”萩原研二眼睛弯起,“很可爱的女孩子哦。”
“什么!已经可以互相叫名字了吗?可恶!”萩原研二背后传来嘀咕声。
从伊达航的角度,可以看见好几个男警在一边嫉妒地咬袖子,“萩原的魅力居然已经扩散到交通部了,完全不给别人机会啊!”
“你是故意的?还是……”他和萩原研二一起走进搜查课的办公室后,才小声问道。
萩原研二对伊达航眨眨眼,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一个保密的动作,“她最近有点困扰。”
“这样啊。”伊达航顿时十分失望。
“如果有的话,班长你怎么可能不知道。”萩原研二失笑道
“还不是因为你今天看起来不太一样,我还以为这次是真的……”
“诶?我今天?”萩原研二一愣。
“看起来很有干劲。”
伊达航双手抄在兜里,侧过头看向萩原研二,语气带着说不清的感慨,“总感觉,很久没见过你这个样子了。”
“我平时……”不也很有干劲吗?
萩原研二本想这样说的,但对上伊达航仿佛看透一切的目光,时常挂起的笑容却不知不觉从嘴角落下。
两年前的那天,他率先拆完炸弹,从另外一个现场赶到小阵平所在的神谷町。但还没来得及下车,就看见那场噩梦般的爆炸……
接着有人对他说“松田队长因为犯人遥控引爆炸弹,牺牲了。”
怎么可能?萩原研二想。
他们前一天晚上还在一起拼模型,还说明天晚上一起去看公寓,打算搬出宿舍。
结果第二天上午,所有人都在对他说,松田阵平死了。
萩原研二不觉得悲伤,只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荒谬而漫长的梦境。松田阵平的葬礼上,连平时不苟言笑的上司眼眶都红了,只有他面无表情,像是偶然误入的过路人。
但好像所有人都觉得他是更痛苦的一个。
不断地有人关切地问他,萩原,你还好吗?你不要强撑着。
连姐姐萩原千速都说,研二,你要不要先休息一段时间。
萩原研二只好打起精神,一遍遍地回应,我真的没事,我没有勉强。
并不全是装出来的。
他甚至没有过那种所谓的失去重要之人的极端痛苦,只有一种无所适从的茫然和空落。
度过那段混乱的时间后,萩原研二就恢复了。
他还是会参加联谊,做人群里最受欢迎和被女孩子簇拥的那个。
并非伪装或强颜欢笑,生活总要过下去,世界没了松田阵平,太阳依然会升起,萩原研二不能一蹶不振,这样别说家人和朋友担心,连小阵平恐怕都会在梦里骂他的。
但日复一日,不知不觉间,他总有一些时间只想独处。不想凑热闹、喝酒聊天,也不想见任何人。
他偶尔会单独出去走走,更多的时候安静地拼一会模型,或者把家里的电器拆掉又重新安装。
等萩原研二自己意识到这件事情的时候,已经养成习惯。
也还好啦,就当做和小阵平相处的时间也不错嘛。
萩原研二这样想着。
但时间越久,他心里的某一部分就越沉寂,越苍凉。
好像属于萩原研二的某一小部分热情和对生活的期待,和那场发生在神谷町的爆炸,一起被无声无息地燃尽了。
萩原研二轻轻别开头,目光逃避般看向窗外,嘟哝道:“完全被班长你看透了啊。”
原来留下的那道巨大而狰狞的伤口,从来没有愈合过。
它就好像是衣服接缝处的开线,承重墙上的缝隙,短时间内看不出什么影响,却是一场缓慢而持续蔓延的疼痛,让他不断花费更多的精力去承受它,直到将来某一天,他能从中找到那个平衡点。
而看清了一切的伊达航,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沉默却坚定地陪萩原研二走过了这艰难的一段路。
此时此刻,伊达航也只是叼着牙签低笑了一声。
“谁让你们都毕业了,还非要叫我班长呢。”
看萩原研二的神情松快了一些,伊达航才想起他本来要说的事,
“哦,对了。上午那个阿笠博士过来做笔录了,问起那张写满符号的纸的事情,看起来确实有点紧张。但是我试着问了一下,对方却什么也不肯说。”
“于是我和他说昨天不小心被我夹带在包里带回家了,让他明天过来取。”
“但他确认了在那张纸在我这里之后,似乎又松了口气。”
“班长没有提到我吧?”萩原研二一下子抬起头,目光灼灼。
“没有,你解出来了?真的有什么问题吗?”伊达航表情跟着严肃起来。
“确实有些问题,但不是班长你想的那种。”
萩原研二犹豫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把关于小阵平的猜测说出来。
这件事他完全没有证据,如果说出来,不会被班长压着去看心理医生吧。
“应该……算是私事,不过班长你也不算是外人。”
萩原研二下定了决心,那双淡紫色的眼睛认真地看向伊达航。
“班长,帮我一个忙吧。”
第10章
玛克和科涅克一起从组织据点出来,走到自己的那辆黑色宾士前。
他还没动,科涅克就径直打开后排的车门,拎着箱子坐进去,俨然把他当成了司机。
玛克深呼吸了一下,才很不心平气和地坐进驾驶座,结果还没坐稳,科涅克冷淡地看了他一眼,颐气指使地道:“还不开车,你等什么?”
玛克:……
他攥紧方向盘,额头的青筋突突直跳,嘴角一扯,刻薄的话立刻倾泻出来。
“科涅克,我开车动作再慢也比连车都开不了的人……”
他从后视镜对上那双漠然的双眼,整个人像是被北海道的风雪当头浇下来一样骤然清醒。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之后,玛克恨不得当场咬掉自己舌头。
科涅克是疯子,这不奇怪,组织里的疯子不少,以虐杀为乐的、喜欢玩各种“游戏”的 ,还有纯粹的反社会性格的。
但科涅克和其他人不一样,他的疯是病理性的,他的精神状态极度、极度不稳定。
这是只有少部分和科涅克一起出过任务的成员才知道的事,而玛克就是其中之一。
那是前年年底,科涅克刚到日本没多久的时候。
当时有个东京本地的地下势力,悄悄用组织的一条武器走私线来运输人体器官和一些其他的违禁品。琴酒带人去港口处理,玛克表面作为情报人员在任务中辅助,实际还带着朗姆私下的任务:密切观察科涅克。
当时玛克已经成为代号成员将近两年,而且又因为能力出众获得了朗姆的赏识,并不觉得这是一个艰难的任务,只以为这是朗姆对于新来的代号成员的一次常规试探。
结果刚到现场,科涅克就从队伍里消失了,琴酒似乎习以为常,并没有说什么,玛克只好按照自己的习惯到前方去观察情况。
结果就在他们要正式行动的时候,科涅克懒散的声音忽然在通讯中响起:“有条子来了,要解决吗?”
玛克心中一紧,就听见琴酒沉冷的声音:“有多少?”
隔了一会,科涅克才慢吞吞地回答:“一、二……七八辆车吧。”
草,这怎么解决,玛克心里暗骂,除非开直升机过来空投炸弹吧?
但是不解决也不行。一来是其中有人知道组织的情报,他们不能把这些人留给警察,二来,组织解决叛徒却被警察包抄导致失败,传到里世界,那组织的里子面子可都没了。
玛克正在思考怎么破局,结果转念一想,武器是科涅克负责的,行动是琴酒调动的,行动失败,他作为朗姆的人最多受到几句不轻不重的口头责怪。
他有什么可怕的?
这些想法在玛克脑海中快速转过,本来已经混在了两波交易人手下中的他不动声色地开始后撤。
同一时间,琴酒也果断地下了令:“科涅克,别节外生枝,先解决港口这边。”
但科涅克却沉默了比上次更久的时间,直到通讯中基安蒂烦躁地大喊狙击位被人盯上了她只能先往前时,他才含糊地笑了一声。
像是有什么恐怖而凶悍的生物,从蛰伏中醒来。
已经退到仓库门口的玛克脊背莫名一冷。
通讯中,声音在在电波的传递中有些失真,但科涅克的话却依旧十分清晰。
“那些家伙的位置不错。”他说。
哪些?是他说的是警察还是前面的正要交易的两波人,玛克还没想明白这个问题,就听见琴酒骤然提高的声音:“基安蒂,停下。”
为什么要让她停下?
玛克敏锐地察觉出一丝不对劲,但还没来得及细想,已经晚了。
一阵地动山摇。
世界骤然旋转,基安蒂震撼的尖叫和咒骂声从通讯中传来。
那一刻,玛克用尽自己所有的力气和速度,骤然转身冲出仓库!
刺目的光亮,几乎让人融化的高热,火烫的空气和呛人的烟尘撕割着他的呼吸道和和口腔,他怀疑自己已经被灼伤,但却不敢停,因为炸弹还特么在爆炸!
数不清的轰鸣声在他耳边炸响,如果死神的镰刀悬在他的咽喉。
一个人影出现在他正前方,玛克下意识攻击,结果被对方一招按倒在地上。
“科涅克?”
玛克看清了火光中那个有点眼熟的蓬松卷发,下意识喊出口。
科涅克眯起眼打量了他一下,松开手,玛克注意到他另一只手上拿着一个陌生的仪器,显示屏上是各种颜色的线条和彩色的不规则形状的晕影。
“你怎么在这?”
玛克盯着他脸色似乎早有准备防烟面具,和身上半点没有被高温影响,明显是经过特殊处理的衣料,心中出现了某种可怕的猜想。
科涅克冷淡地扫了他一眼,开口说了一句什么,但一阵轰鸣淹没了他的声音。
玛克通过口型读出来。
“这里是安全区。”科涅克这样说。
然后他就低下头,继续专注地观察仪器上的图案和线条。
防烟面具,不易燃的衣料,琴酒最后的那一句警示和科涅克前面的话。
玛克就算是傻子,也知道这场爆炸是谁干的了。
那一瞬间,愤怒后怕和对死亡的恐惧让他面目狰狞,失去理智地一拳对科涅克打来。
“你怎么敢?组织不允许代号成员互相残杀!”
但科涅克的体术异常的好,居然轻松地接下了这一拳。
接着玛克小腹猛然遭到撞击,他踉跄了好几步,最后还是摔倒在了地上。
玛克本来以为自己会死,但抬头望去,却看见科涅克停在原地,目光看过来,却似乎没有对焦。
他就在科涅克两三步远的地方,科涅克的目光扫过他,却没有任何反应,如同看无生的物品。
玛克猛地想起,刚刚撞见科涅克的时候,他虽然看不清对方,但从科涅克的角度应该能看见他,但一直到他喊出代号,对方才松开手。
科涅克的视力有问题?
不,不对,视力有问题的人不可能精确地安装这么多炸弹,更别说在这种混乱的光线下看显示屏。
而就在他疯狂思考的时候,科涅克似乎又能看到了,他的目光在玛克和玛克刚刚扔在地上的着火的外套上,似乎在对比哪个更像是他。
那种异质的、仿佛非人类在打量另外一种不熟悉的生体的怪异目光,让人毛骨悚然。
玛克警惕地用枪指着他时,科涅克才像是彻底看清了一眼,将目光定格在他身上。
“你要开枪?”穿着黑色夹克的卷发男人挑眉,“很有胆量的想法。”
他说完,也没有说任何威胁的话,甚至没有做出任何反制措施,反而往嘴里扔了什么,就倚靠着几个集装箱闭上了眼睛,
火光烧红了半边天,地面震颤不停,爆裂声、咒骂声、尖叫声起此彼伏。而亲手打造这一切的人,就站在这里,漠然、冷静,连自己的生都无动于衷。
最后,玛克到底不敢违背组织的铁律,放下了枪。
而警方因为爆炸不得不停留在了港口之外,交易两方的地下势力的核心人物全部炸死,组织曾经留下的痕迹也彻底被抹消。
科涅克没有因为这件事受到任何惩罚,他完美地完成了任务,即使险些炸死处在爆炸中心的他和来支援的基安蒂。
更重要是,据他后来的了解,科涅克本来可以只把仪器放在那里,根本没有必要留在中间所谓的十分不稳定的安全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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