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看了看外头，夜色已深，那位精灵执政官看不见他，估计焦急极了。
刚起身，不知从哪里伸来的腿，一把踹翻云端坐的凳子，倒是把人类吓得往旁边跳了跳，避开这一脚。抬头一看，精灵和半精灵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剑拔弩张。
最刚开始说话的精灵道：“我说的难道不对？”
“脱离精灵族，建立自己的城市，抢夺原本属于精灵的地盘，甚至不愿意使用半精灵这个名字，一门心思区别开来，还叫什么兽人，”他从鼻腔里哼出长音，冷笑一声，“忘恩负义，白眼狼。”
半精灵不甘示弱，所有人都以为他会用一直捏紧的拳头攻击，没有，他冷静下来。
“那你们呢？米虫先生们？”
“享受我们的劳动，低价换取我们工作的成果，然后一转头还在背地里嘲笑我们：‘看啊，这群蠢笨的半精灵，这么傻，随便骗，什么都看不出来’。”
他打了个响鼻，颇为响亮：“等着理事大厅爸爸给你们擦屁股？”
大厅里响起嗡嗡的窃语声，一部分的目光投向精灵，一部分投向半精灵，云端站在角落里数过来，里面半精灵比较多，似乎是人数较多的原因，那位半精灵也壮了胆。
旁边丝洛尔怕事情闹大，所有人都不好看，于是上前道：“先生，我们这里还在做生……”
半精灵一把推开她，没把这个精灵女孩放在眼里，丝洛尔踉跄着后退两步，突然感觉有谁扶了她一把，勉强站直，她回头看，没看见有人在她身后。
“没有脑子，仗着自己膨胀的躯壳……”
“米虫先生们连强壮的身体都没有。而且你们不也在害怕么？”半精灵露出一个嘲讽的神色，“新一代的‘纯血精灵’成年了，他们会方方面面替代你们，你们这些没有伴生精灵的旧一代。”
对面精灵的眉眼瞬间下沉，显然是戳到了他们的痛处。
“自诩纯血精灵，其实什么也不是。你们不是有……有那个谁，那位殿下吗？那位‘声名赫赫’的执政官为什么不用他的天赋，也给你们每个人加一个伴生精灵呢？”
一阵哄堂大笑，精灵们对视几眼。
“精灵的天赋都是有限制的，你们懂什么，这些没觉醒过天赋的半精灵……”
“有什么限制，这么大的一场地震，随便说说就有了，”半精灵高声道，他身后还有许多同伴附和，“别让他做执政官，关起来念书算了。念那什么，充满赞美的精灵颂歌？”
云端后脑勺头皮一阵发麻，他刚迈出酒馆的脚缩回来，怔怔转过头，心中有了一个猜想。
系统不会浪费多余的数据条，给云端搭建一个毫无意义的副本地图。在地震过后的精灵族，百废待兴，这里为什么还有一家几乎完好无损的酒馆，甚至还在正常营业？
一个明显的线索。
他好像从这些精灵的话中，听出了夏的结局。
视线里，精灵树翠绿的树枝从阳台窗户里晃进来，浅金色的叶子轻微晃动，阳台上多出了两道身影，他们回了自己的居所，夏伸展着雪白的羽翼，将人类包裹在其中。
“你要我……离开精灵族？”夏的眉眼间充满了困惑，他没想到云端会提出这样的意见。
不，甚至不能说是意见，听起来荒唐极了。
云端抬头，他感觉到周身柔软的羽翼正在慢慢收紧，将他浑身上下包裹住，精灵身材修长高挑，手臂搭在他的腰上，两个人靠的极近，近到云端能从夏湛蓝的眼瞳里看见自己的倒影。
夏慢慢垂首，将头颅靠在云端颈窝，难得显出三分脆弱。
“再等一段时间好不好，”他还存在几分期待，就算曾经的什么时候，亲口说出了自己的归宿，“说不定过段时间，一切都会好起来。”
第29章 chapter.28
天亮时分，他们双双起床，从精灵树的最高点往下看，昨晚被夜幕遮挡的一切废墟残渣，都在阳光下现形。
精灵们通常采用大块白石做房屋建筑的材料，虽然平时看似坚固不可摧毁，但地震来临时，伤害也同样巨大，那间在几次余震下仍然保持原样的酒馆，宛如一个巨人般，耸立在外城的某个角落，透过塌陷了一半的城墙，云端还能看见它的棕黄色尖顶。
有精灵敲门，云端坐在桌边没动作，夏站起身，打开了门。
来者是狄，有些局促不安。
发现是认识的精灵同伴，而不是那些脸色冷淡的侍卫，夏微笑起来：“狄？今天怎么上我这里？”
夏侧过身让他走进来，狄环顾四周，看上了云端坐的这张椅子，刚打算走过去时，被夏拉住，推出另一把椅子：“坐这张吧，那椅子腿不太好。”
狄看了看椅子，没拒绝坐下了。
夏没给客人倒茶，看起来狄也不需要，他重新给自己的茶杯满上水。
“我今天来，是……是为了丝洛尔的事情，”狄吞吞吐吐，有些不大好开口，“夏……你还记得丝洛尔吧。”
夏维持着他的微笑，云端懒洋洋地瞥一眼，是精灵惯用的对待客人的表情，现在看来，其实有点假：“我当然记得，是一位好女孩，还有一手好手艺。”
“她怎么了？”
云端昨天还在那个酒馆看见过丝洛尔，她似乎是在那里打工做服务生，不过昨天精灵和半精灵闹出的事情有点大，他走的也早，不知道之后发生了什么。
这么想了，他也这么说了，夏细微转动眼睛，看向云端的方向，微不可见地点头。
云端见夏听见了，于是重新懒洋洋地趴下来，半阖眼睛。
“她家境并不是很好……这一点很多人都知道，”狄垂下头，看起来有点难过，“昨天她打工的酒馆发生了一点意外，店主人见她当时卷到这件事里，就让她赶紧回家，不让丝洛尔再来了。”
“她怎么了？”
“丝洛尔昨天劝客人不要打架，不过没劝住，砸了好多酒馆里的桌椅。估计要赔很多钱，她也没钱赔给店主，于是被辞了。”
夏有些明白狄今天来找他的意图：“你是想说，让我……”
狄马上接上话来：“是的，我也不怎么认识别的精灵，所以就……就想，夏你能不能帮丝洛尔找个工作？怎么说，夏你也是个执政官，理事大厅和园艺理事还是卖你面子的吧。”
“她说，想去理事大厅和园艺理事？”夏不动声色地说。
狄有些烦躁地摆摆手，斟酌了几个字词：“她没说这些，但我看她以前也开过花店，照料植物的手艺和烘培一样高超，应该是想进园艺理事吧。你能不能去园艺理事问一下，还有什么空出来的职位？”
刚刚发生灾害，瓦卡耐拉废了大半，几乎所有人都在赶工，而且……他现在的名声在瓦卡耐拉可算不上有多好。
首席执政已经频繁上门，要他减少外出，最好——最好一直待在屋子里不要出去。
他的同事，曾经一起工作过共事过的同伴，也没有一个上门来拜访他的。
如果答应了狄——他能找谁？
夏叹气一声，有些抱歉：“抱歉，狄，这件事恐怕我办不成。”
狄一愣，他可没想到夏会拒绝他：“为什么啊？！”
他有些急切地说，站起身来，被后退时推开的椅子摇摇欲坠：“丝洛尔被赶出去了！她现在身上没钱，这些天还在找工作，万一找不到工作，接下来的房租和伙食不就没了着落！”
夏抬起眼看他，看似不变的微笑，然而云端从侧面望去，见夏湛蓝眼底透出一股凉意：“你要我直接说出来吗？”
狄一顿。
精灵不打算再和他绕圈子，他不熟悉面前的同胞，也并不在意那位据说要流浪街头的精灵女孩：“我被首席禁足在这里，出不去，自然没办法和我的‘同事’们交流，讨要一个小小的职位。你要是心疼她，你就自己找一个工作给她不好吗？”
“就是一个小小的，有薪水的工作——”
“无能为力。”
狄离开了，大门被甩得哐当响。等外头没了响动，云端走过来，把手搭在夏的肩上：“他走了。”
夏歪过头，脸颊在云端手上蹭了蹭：“嗯。”
人类敏锐地察觉到精灵表面之下的情绪：“你不开心？”
“没有。”
云端从上往下注视他，满眼不信任，最后夏改了口：“就有一点点。”
“他就是来你这儿碰碰运气，有就最好，没有也没关系，”云端随口说道，“不过让你帮忙找工作，最后恐怕还得以他自己的名义送给那个女孩……叫丝洛尔对吧？”
“嗯。”
人类长长地叹了口气，伸手过去，入手一片冰凉的金发，握在手里时，仿佛握着一束丝绸，精灵不喜欢用首饰点缀自己，也没有用植物束发的习惯。
云端见过他最庄重的打扮，还是很早之前的新年祭典那身祭司服。
其实也不能说很早，好像就只有……就只有几个月。
夏若无其事地站起来，手搭在人类腰上，最近他很喜欢这个动作：“快中午了，去睡午觉吗？”
手上一空，人类后退一步，显然还是没习惯。云端瞥开眼睛，赤脚踩在地毯上，自顾自往里面走：“其实我还不是很困，说不定睡不着……”
刚走两步，立马反应过来：“午饭还没吃，我这是要睡哪门子的午觉？先生？！”
精灵心虚地轻咳两声：“你刚来那段时间，不也是天天睡觉……我还以为你的午觉就是在饭前……？”
“见鬼，我什么时候在饭前睡觉了。”
夏从一旁柜子里摸出一袋子什么东西，塞到云端手里：“那你先去玩一会儿，等会儿来吃午饭。”
云端接过袋子，有些犹疑地抬眼瞧他：“今天怎么想到自己做饭？”
“我看你这两天都吃的很少，理事大厅送来的饭总没有自己做来的对胃口。”
“那还不是因为一点油水没有，”云端忍不住抱怨两句，“清一色蔬菜沙拉，连个焯过水的不存在，这还能吃什么——更别提蔬菜沙拉没有沙拉酱！”
说着走进房间，打开袋子往地上一倒，哗啦啦一地金灿灿的小玩意儿，夏待在厨房，也能听见云端愤怒的声音穿透墙壁：“夏！我已经不喜欢用硬币搭积木了！”
虽然地震规模很大，但精灵重建的速度也不慢，没几个月就将原有的建筑恢复正常，包括塌成一地废墟的理事大厅。
夏获得了一条新的法规，由民众投票选出，只对他一人生效。
“所有的返祖精灵将实行诵读精灵颂歌的义务。”
云端打量夏的神色，精灵神情浅淡，意味不明，这条法规虽然说得是所有的返祖精灵，但毕竟，现在没有第二位返祖精灵。
他现在确定了，副本已经给了他最后结局的线索，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触发。
“所以说，离开精灵族是现在最好的选择吧，”云端抱怨两句，像滩水似的趴在摇椅上，他着实喜欢这种软绵绵又会摇晃的感觉，“你的族人都这样对你了。”
精灵干脆把人类抱起来，云端一脸懵地趴在他身上，夏作为精灵，体温不算很高，触手可及的肌肤泛着凉意。
云端撑起来，有些惊悚：“先生，你不能不经过同意就随便移动别人的位置！”
夏从容地摊开手：“你不是没拒绝？”
“我没说允许也不算是不拒绝吧！”
眼看着精灵就要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云端有些不满地一把捏住他的手，面露威胁：“你知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你顾及他们是你的族人，不肯离去，宁愿待在这样小小的屋子里，接受一连串不公平的法律法规吗？”
“还是说，你连鼓起勇气离开族人庇护下的安逸生活，不再做一个傀儡都不敢……”
话音猛地顿住，精灵用指腹捏住他的下巴，云端下意识后仰，实打实坐在他腿上。
“我当然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夏笑容淡淡，说出来的话却有些吓人，“如果他们没办法完全控制我，心理上或生理上，那么处死我，才是最好的选择。”
云端猛地伸手，想捂住他的嘴，被夏握住手腕，精灵的眉眼冷淡宛如冬日树梢山巅之雪，层层叠叠，看不见最下面真实的状况：“死人才不会说话。”
人类收回手，默默地从他身上滚下来，重新趴回最刚开始的摇椅上，神色有些厌倦，他并不是什么擅长说服人的角色，更何况还有系统倒计时压在头上。
既然倒计时没有变化，那夏死守精灵族应该算是正确的选择。
……这是哪门子的正确啊！
“我说不过你，”云端声音蔫蔫，精灵安抚地揉了揉他的头发，人类也难得地冷了脸，站起身往外走，“你要留下来，我也没办法。”
夏一怔，想抓住他的衣袖，手里布料轻飘飘滑过，精灵突然有些着急：“你去哪里？！”
“去给你准备葬礼！”哐一声，人类关上房门。
第30章 chapter.29
说是要颓废度日，然而夏做的和说的也不太一样。
云端气鼓鼓地走了之后，精灵坐在座位上，静默了许久，半夜人类偷偷摸摸从阳台爬进来，被逮了个正着。
再次被羽翼裹住全身无法动弹，云端长长地叹气：“你大半夜的不睡觉，在阳台上蹲我？”
“怕你回来开不了门。”夏低低地说。
20/170 首页 上一页 18 19 20 21 22 23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