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二人的法力……都已经到了极限了。
易明的眼睛红得吓人,正要说什么,突然被人从身后拍了一下。
回头看去,楼烬单手抱着绵软的江灼冲他云淡风轻地笑了一下,道:“剩下的我来就好。”
说罢,他抬起手,在掌心画了个圈,一边做还一边说:“我发现一个很奇妙的事。”
圆圈既成,恶念突然像被拉住缰绳的野马,争先恐后往楼烬掌心里钻。
易明震惊:“什么情况?!”
楼烬解释道:“我发现我好像可以抵御恶念侵蚀,如果假以时日,甚至能将这些东西化为灵力,为我所用。”
“这——”易明道,“这可能吗?”
山欢点头:“可能的,清元天师也是这样,除却天师,还有一个人,就是当年的傅烟。”
傅烟变成赴烟之后,那至纯的灵魂也随之湮灭了,而楼烬反而是在从如炼重生为楼烬之后才成就了一副干净无瑕的精神世界。
易明听不懂了:“当年的赴烟?”
“此事说来话长了,”山欢下意识看向了楼烬,没见他神色有异,“当务之急,还是要解决这些恶心的东西。”
楼烬点点头:“我可以处理此处零散的恶念,问题就是还有一部分在仲西身上,估计已经为他所用了。”
三人同时看向缠斗的东极仲西,倒是也能等他们分出胜负之后再说,但他们等得了,神罚却等不了了。
抬眼望去,只见难分颜色的雷电如巨龙般在天穹上游走,不时爆发出刺眼的光芒,巨大的轰鸣声已经近在咫尺了。
三个人谁都没再说话,易明想助东极一臂之力,却被神兽斗法形成的巨大冲击震了回来。
“你这样不行的!”山欢在远处冲他吼,“虽说上古神兽和我们共用日月灵力,但他们是完全不同的路子,你这样帮恐怕还不如不帮!”
楼烬把江灼放在巨蟒的背上,也跟着朗声:“你先回来,我还有事要拜托你。”
可易明还是不肯罢休。他目光陡转,突然盯上了神罚形成的风眼。
不远处,楼烬的面色从来没有这么严肃过。
“我有一个想法,”他对山欢说,“我想趁神罚落下的时候带仲西一同进去,神罚之下他定是活不下来的,我只要能比他多撑几息的时间就能将一切摆平。”
“看你如此冷静,我早就知道你早有打算了。”山欢口中发苦,“能成吗?”
“不好说,得先控制住他,再抓准时机带他一起进去,而且现在我压根没法近他们的身。”楼烬凌厉的双唇抿成了一条线,缓缓摇了下头。
更何况,神罚来得比他想得更早。
就在犹豫间,一道闪电划破长空,直冲混渊台而来!
“来了!”楼烬瞳孔骤缩,一把推开山欢,正要飞离混渊□□自承下这一击时,本就悬停在半空等待时机的易明突然像离弦之箭一样嗖地飞了上去,生生用自己的躯体替楼烬挡下了第一道神罚。
“易明!”楼烬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喉口。
不过那神罚在发现下面不是目标人物之后瞬间收了一大半的势头,饶是这样易明的元丹也差点被劈个粉碎,整个人像断线风筝一样掉了下来,落在了巨蟒的背上。
楼烬瞬移过去,检查过易明的伤势之后,扶着他坐了起来,好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还是用寻常语气道:“没想到吧,人家认人的。”
“那我能怎么办?“易名疼得龇牙咧嘴,“就这么看着我兄弟去死?!”
“那你也不能替我去死啊,你当我是什么人了。”
“你不懂!”易明双手颤抖抱头,吼道,“若非我被公上胥蒙骗那么久,哪还有这么多事?!”
他吼着吼着,泪水夺眶而出。
“我早该看清楚的,至少在十五夜那阵你跟我明说的时候就应该……”易明悔恨交加,啪地甩了自己一巴掌,“都怪我,这全都他娘的怪我!!“
楼烬蹲在他身边,拍了易明两下背,道:“要这么说的话,那确实怪你,你也太轴了。”
易名被噎了一口,红着眼睛猛然抬头。
楼烬笑了。
“笑屁!”易明狠狠抹去脸上的泪,恶狠狠道。
楼烬在他身侧坐了下来,笑罢,抬起手,很重地落在了易名的肩头。
“兄弟之间,不讲这些。”
此言一出,易明那边又没声了。
一个雷厉风行的上神,此时哭得涕泗横流。
神罚又在慢慢聚集,楼烬看了一眼还未清醒过来的江灼,注意到他眼皮微微翕动了一下,仿佛下一秒就要睁开了一样。
他站起身,走到江灼身边,大手抚上江灼的眼,轻声道:“你可千万别醒来,就这么睡着就好。“
因为他最不想让江灼看到自己灰飞烟灭的那一幕。那可能有点……太残忍了。
尽管江灼五感尚未恢复,此时是听不到楼烬讲话的,但那因不安而极力想睁开的薄睑却真的放松了下去。
楼烬笑了,把手拿开:“挺好,还挺听话。”
但为了防止江灼突然醒来,他还是简单捏了个幻术,打进了江灼的识海。
幻术里是曾经的璧川宫,宫里有无边无际的梨花林,还有一个独属于他的上仙楼烬。
……就这么睡下去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做完这一切,楼烬才站起身来,把方才的计划通过识海传音告诉给了容嘉和班仪。
“神罚一共有九道,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撑到最后一道,所以你们得帮我在最后一道劈下来之前接近并压制仲西。”
这神罚每一道都是直冲性命来的,每一道都凶险至极,为了不像当年如炼登神时渡劫一样波及到周围的人,楼烬特意飞出去很远,一直到承受完神罚之后才飞回来。
为了杀公上胥,他拔光了身上所有的龙鳞,也就是说他现在没有任何可以用来庇护自己的手段,只能硬扛。生抗下一击之后,楼烬毫不怀疑自己可能撑不过下一道神罚了。
他带着一身血重返混渊台,刚一落地便沉沉倒在地上。
容嘉哭喊着扑上来,哆哆嗦嗦递给他一块什么东西。
楼烬接过来,是一片碎布。
“这是刚刚冥君和仲西交手时扯下来的,是仲西身上的衣物,”楼烬根本抓不住,容嘉便攒着自家师父的手,帮着他握在掌心,抽噎着说,“师父,抚、抚……”
“抚雪寻魂,”楼烬费力一笑,想摸摸容嘉的脑瓜,却因伤势过重,连抬起手都做不到,只好放弃,“脑瓜子挺好使的……为师……没白教你。”
一旁,易明已经起好了阵,楼烬被容嘉扶着站起来,跌跌撞撞往阵边走去。
阵边,班仪负手而立,绛紫色的衣袍灌满了风。
“清元……怎么样?”楼烬问。
“一时半会醒不过来,我会竭尽全力保她一命的。”班仪答。
楼烬点了点头,示意容嘉松开后,独自走到班仪面前,单膝跪了下去。
“……弟子楼烬……谢过师父师娘。”
班仪纹丝未动,片刻后,沉沉嗯了一声,随后便转过身去,再不往这边看一眼。
接下来的路,得楼烬自己走了。就好像这一切就是他的宿命一样,不管江灼和清元如何替他逆天改命,最后的结局都未曾改变。
“我算好时间,就在神罚落下的一瞬间禁锢住仲西……到时候,欢姐记得让东极躲一下。”楼烬一边说着,深吸一口气,走进了阵中。
一往无前,无惧无悔。
可就在落脚的一瞬间楼烬又收住了脚步,折返回去在江灼额上狠狠亲了一口。
不够,又亲了一口。
随后,转身赴死。
没有告别,没有煽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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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烬施下的幻境太能让人沉溺其中了,江灼过了很久才醒过来。
混渊海重新被阔别千年的清新空气所充斥,恶念一扫而空,剔透的白玉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天已经晴了,一切都是那么美。
——唯独不见楼烬。
“他……”
人呢?
“……楼烬?”
无人回应。
众人见江灼转醒,纷纷围了上来,神色间带着不难察觉的异样。
“你醒了?”山欢小心翼翼开口。
“……楼烬呢?”
“……”山欢笑意一凝,“咱们先回家养伤吧,有什么事,后面再说?”
“欢姐,”江灼愣愣的,就像听不到一样,“楼烬呢?”
没有人敢跟江灼说刚才发生了什么。
可越是没人说,江灼越是猜得到。
他茫然地看了一圈,脚下一软,晕倒在地。
江灼做了很长的梦,梦到了前世的自己和如炼,像人间过年时过节时会玩的皮影戏一样,又梦到了自己和楼烬的初见。
在梦里,他第一次踮起脚亲吻了楼烬,他和楼烬肆意地翻云覆雨,最后终成眷属,相守一生。
梦醒了,什么都没有。
第85章 又逢君(正文完)
那日之后, 江灼便躲进了璧川宫,时常终日不见人影。
没有人跟他说过那天在他沉溺在幻境时具体发生了什么,他也不问——不是不想, 是不敢。
但他还是从外人只言片语的闲话中还原了当时的场景,那神罚落下来的时候, 楼烬拼尽全力带着怒吼咆哮的仲西同归于尽,场面之惨烈, 连龙角都碎了。
清元还是没醒来,她的魂魄仅剩下很微弱的一缕,若非班仪他们日夜以灵力吊着,只怕早就魂飞魄散了。之后, 东极赶来施了一道法。清元的情况才稳定下来, 不日即可转醒。
易明代管神界,神界众人被公上胥压在了混渊海下面,被救出来后自然愿意听从新君的指示,但易明没想鸠占鹊巢, 他觉得还是得重新恢复传统,像魔界一样用斗擂一决胜负,能者劳之。
容嘉在那一战后心法突飞猛进,终于成功登神, 虽然只是个小神, 但容嘉几乎是喜极而泣乐极生悲,在璧川宫的阶下跪着哭了一天一夜,吵得江灼头疼。
但他没有赶容嘉走。
他只是站在门口远远地看着容嘉哭,若非不如楼烬高大, 看上去还真挺像楼烬旧时的身影。
所有人的念想都留在了璧川宫,但璧川宫被他光明正大地霸占了。
容嘉没地方去, 小心翼翼地跟江灼说想把无上宫重新拾掇出来,江灼默许了。
于是容嘉吭哧吭哧地走了,过了几天,抱了一堆旧物回来,说这些是一直放在无上宫里的东西,他不敢自己处理,便原样交给江灼。
一堆东西散了一地,江灼蹲下去,看了一圈,只留下了那幅画着白水村的画。
容嘉站在一旁,道:“说起来,妖君还跟我说过两日就是你的生辰,问你去不去呢。”
江灼没吭声,过了会,点了点头。
虽然他从前一向不爱过生辰,但自从楼烬走了之后,他倒是年年都没拂过山欢的好意。
“那我跟妖君说了?”容嘉往外走。
“这次别搞那些吹弹拉唱了,”江灼说,“让她……煮碗面就行了。”
于是山欢真就简简单单煮了一碗长寿面,江灼是一个人吃的,就着月色,食之无味。
他吃了一半便吃不下去了,刚放下筷子,又想起山欢嘱咐他一定要吃完的那番话。
“不想吃便不吃了,你姐也不是吃人的怪物。”
身后,东极的声音响了起来。
江灼有些意外,回过头去:“你这是久住妖界了?”
“没有,”东极说,“有事找你。”
他走上前来,开门见山:“我有一个想法,楼烬可能没死。”
“你说什么?”江灼抬眼。
“天劫也好,神罚也好,本质上都是一种东西,那便是天道为了维持六界平衡而降下的惩罚,”东极道,“古往今来,那种不论多少次都没能渡劫成功,最后干脆剑走偏锋练出傀儡代自己受罚蒙蔽天道的例子也不是没有。设若楼烬是假死——”
哗啦一声,瓷碗落地,剩下的半碗汤面洒得到处都是,溅湿了江灼的鞋面。
“你的意思是——他还活着?!”江灼激动站起,“用恶念练成傀儡,金蝉脱壳?!但他现在会在哪呢?他为什么不回来呢??”
“你先别……”东极不忍扫兴,“只是猜测而已。”
“猜想,”江灼冷静下来,“那……可能性会有几成?”
“不好说。”
“五成?”
“……”
“一成?两成?”
东极没有给他一个确切的答复,大概是不敢说死,便干脆不说。
告别失魂落魄的江灼之后,东极迎面碰上了山欢。
“你这样,比让他接受现实更残忍。”山欢不怎么赞同东极的做法。
东极皱起眉:“我没有骗他。”
“竹篮打水,到头来会更令人崩溃,”山欢叹气,“没有人可以扛过神罚,这就是天道的一命还一命——”
东极打断她:“可你有没有想过,公上胥的半个金丹都是从如炼那里偷来的,他只算半个神!”
山欢瞠目结舌,好半天才摇摇头:“我看你也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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