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景殊本想说既然池逢时有工作的话自己就回自己那儿去,但听他把时间线这么一列,还没开口的话就顿在了唇边,只得点了点头。
吃过早饭后,他赤着脚坐在沙发上,手上拿着根逗猫棒,看着六颗大眼珠子齐齐盯着逗猫棒上的羽毛,动作统一地摇头晃脑,弯着眼睛笑得开怀。
毛茸茸的小动物是真的很能让人感觉到幸福感,即使和这几只猫才认识没多久,但季景殊发自内心喜欢他们。
手稍微松了一下,逗猫棒被老二咬住叼跑了,老大听着叮叮当当响的声音跟在老二的身后一溜烟儿地跑了,只剩下了在原地无措的老三。
池逢时笑了笑,弯下腰将老三抱进怀里,老三踩在他的肚子上,用脑袋拱着池逢时的下巴,逗得池逢时闭着眼笑出声。
季景殊偏过头看着他们,有那么一瞬间,他产生了对着这一幕摁下快门的念头。
第42章
人像摄影到底是将人禁锢在四四方方的一张相片里还是以镜头记录生活中的美好瞬间?
季景殊的看法一直是前者, 且坚定不移。
人物按照摄影师的想法,规规矩矩站在漆黑的镜头前,任由他人摆弄, 留下一张看不出心绪的照片。
没有思想, 没有自由, 如同一只被绑紧了任人摆布的提线木偶。
不仅仅是照片, 很多东西也都是如此, 编织成囚笼, 困人一生。
象征着荣誉的奖状只要获取过一次,再之后的每一次就都要获得, 否则就是不思进取。
名字被印在成绩单最首位后,每一场考试就都要保持在这个位置, 否则就是自暴自弃。
一个接着一个,如同绕颈的丝线,勒得人喘不过气。
正因如此,季景殊抵触拍人像, 也抵触在任何场景入镜。
所以当他看着池逢时,脑子里冒出“如果能把这一刻记录下来就好”的想法时,季景殊是震惊的。
震惊自己这么多年从未动摇过的想法在这一刻动摇了。
也震惊于镜头似乎真的可以记录美好的生活,照片似乎也可以有灵魂。
池逢时抱着老三, 偏头看见对着他出神的季景殊, 歪着头问:“怎么了?”
思绪回拢,季景殊跳出思维旋涡, 摇摇头说没事,收回了视线。
池逢时很深地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很长,很久, 蕴含着很多难以言说的思绪。
但到底还是没说什么。
·
回工作室的前一天晚上,池逢时帮着季景殊一块儿收拾当时带过来的行李。
池逢时对着那再度空出来的半边衣柜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不像是季景殊搬回去方便工作,而像是两个人体面分手在做最后的告别。
季景殊并未察觉这点,池逢时看着他没有任何犹豫的动作也没提及。
陪着季景殊回去的路途过半了池逢时才堪堪开口:“回头咱们一块儿去一趟商场,买点你的生活用品和衣服放我那里吧?”
不等季景殊开口,他接着找补:“不然每次都要收拾来收拾去,怪麻烦的。”
季景殊很长时间没有说话,就当池逢时以为季景殊睡着了没听见这句话时,才听副驾上的人说了一句:“不用了吧。”
池逢时无话可接。
小半个月没人居住的工作室带着些寂寥的味道,季景殊已经开始怀念池逢时家的热闹了。
“早点休息,明天晚上下班了来找你。”池逢时将他有些凌乱的头发往后拨了拨,“我回去了,晚安。”
季景殊应了好。
门被关上,季景殊上了楼洗了个澡,躺在床上拿出手机开始搜索池逢时家附近的房源。
第二天一早,萧宁和甲方寄过来的样品如约而至。
季景殊翻出早已确定好的方案图,萧宁听从他的指挥在一旁整理灯具和拍摄道具。
倒扣在桌面上的手机一声不响,没有丝毫动静。
“今天怎么这么安静,怪不习惯的。”萧宁大大咧咧地开口。
季景殊低着头调整镜头参数,没有抬眼看他:“什么?”
“你手机啊。”萧宁朝着桌面努了努嘴,“之前每次都跟叫魂儿似的滴滴滴个不停,难道你终于舍得开静音了?”
季景殊端着相机的手一怔。
那股违和感被萧宁一语道破。
他没有给手机开静音的习惯,从前是一天到头根本不会响几次,之后是享受池逢时没有主题的絮絮叨叨。
在池逢时家里住这么些天两个人不再需要用微信交流才使得季景殊没有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劲。
他很轻地蹙了一下眉,想了想道:“他快比赛了,这段时间忙吧。”
“喔。”萧宁点头,“倒也是。”
“我这段时间在看房子,回头准备换一个离他近一些的地方。”季景殊说这话的语气很平淡,“要是到时候离你太远的话你上班时间可以推迟半个小时。”
萧宁“哇”了一声。
“他晚上会过来,你要是碰见了别跟他说。”季景殊说。
“啊?为什么?”萧宁愣住,“小池哥要是知道了肯定很开心啊!”
“我知道了!”他恍然大悟,“给小池哥一个惊喜是不是?”
“不是。”季景殊摇头,“现在还没个谱儿,也不一定能找到合适的房子,没必要现在让他知道。”
“这样啊……”萧宁说,“不过你之前把出行计划取消也是为了陪小池哥吧,我当时就挺好奇的这为什么也不告诉他,还要装作自己也没事儿。”
“没必要。”
“可——”
“灯光再调亮一挡,往左挪。”
-
池逢时这几天挺糟心的。
虽然他依旧每天晚上都能见到季景殊,但越是平静,他越是恐慌。
更别提每天在赛车场还能看见纪麟带着他的男朋友在一旁卿卿我我的聊天看车队训练,更糟心了。
以至于一向喜欢插科打诨的他都能被并不太熟悉的纪麟看出情绪端倪。
“怎么个事儿,跟你女朋友还没谈清楚吗?”纪麟在男朋友去买东西的空档,走到池逢时的身边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体贴问候。
“什么女朋友?”池逢时疑惑。
“你上次跟我说的,你有一个朋友——”纪麟一副看穿了一切的表情,“说的不是你和你女朋友?”
“……不是。”池逢时说。
“哈?”纪麟大为震惊,心说不可能吧,不会真有人蹲在树荫下惆怅抽烟是替朋友和朋友解决情感问题吧?
“我男朋友。”池逢时叹气。
“……说话别这么大喘气好不好,兄弟。”纪麟很无语,“那你这是,和他还没解决问题?”
“不知道。”池逢时仰起头,眯着眼睛看着晴空,“我感觉他不爱我。”
这回轮到纪麟沉默了。
上次他问池逢时的时候,池逢时说的是不知道。
这次则是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人人都有难以参悟的感情问题,纪麟给不出任何建议。
“所以你别带着你男朋友在我面前晃悠了——”池逢时拍了一下栏杆,“眼红死我了。”
恰逢纪麟的男朋友提着两杯咖啡,喜气洋洋地回来。
纪麟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池逢时就满怀怨气地回到了赛道上。
出发去比赛的前一天,池逢时照惯例,练完车,消解完情绪后来了季景殊这边。
这几天都是如此,为着池逢时要为比赛做准备,两个人也没干些什么,每每天一擦黑,两个人就像两个青涩的毛头小子一样窝在一起看电影,偶尔接个吻,说些无关痛痒又毫无营养的话。
屏幕中电影过半。
“你去比赛了,猫猫们怎么办?”季景殊被池逢时揽在怀里,靠在他的肩头仰着头看他,遮住了电影的声音。
“找了上门喂养的。”池逢时说,“我朋友有空也会去看看。”
季景殊想问为什么不直接找我,但没问出口,他不想干涉池逢时的决定。
池逢时想说你能不能帮帮忙喂喂猫,但怕再度被拒绝,落个难堪。
两个人各自怀揣着心思,看完了池逢时比赛前的最后一场电影。
池逢时站起身,拿过外套披上。
“比赛顺利。”季景殊站在他的身后看他。
“嗯。”池逢时笑着点点头,斟酌了好一会儿后,还是走到了季景殊的面前,低下了头,“亲一下?”
季景殊眨了一下眼睛,抬起头,如他所愿地在他的唇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房间里很暗,光源只有那依旧还在播放片尾的电影。
池逢时很高,他倾身低头,足以将其遮挡,使得季景殊的眼中只他一人。
季景殊的眼中本就也只他一人。
第43章
比赛结束, 飞机落地。
在人群中看见那颗绿脑袋时,围绕着池逢时的那些阴霾心绪被一扫而空。
他迈着大步,越过人潮, 走到季景殊的身边, 使尽浑身解数才忍住没在人头攒动的机场抱他, 吻他, 只是弯着眼睛扬了个笑容。
“恭喜夺冠。”季景殊看着他的眼睛, “累吗?”
“累啊——”池逢时立马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哈欠, “现在最迫切的愿望就是搂着男朋友睡觉。”
季景殊“唔”了一声,点点头:“好。”
扬起手臂对着车队同行的人挥了挥手, 池逢时跟在季景殊的身边,走出了机场。
六月初的夜晚不算太热, 但余光看见池逢时鬓间滑落的一颗汗珠时,季景殊还是十分贴心地打开了空调。
“诶?”池逢时瞧见他的动作,有些纳闷,“你热吗?”
季景殊点头:“有一点。”
快速路上车水马龙, 又正值夜间,季景殊开车开得很认真,池逢时坐在副驾上,就这么偏着头细细打量他。
每一次这么打量他时, 池逢时都忍不住去想, 自己是真的太喜欢这个人了。
明明不止一次在失望的夜里想过,和他在一起到底有什么好的, 值得自己这么委屈自己,也不止一次告诉自己和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在一起, 现在只是痛苦的开端。
但看到他时,所有的权衡利弊都被抛诸脑后, 只想着能够在一起,煎熬也是好的。
“发什么呆?”季景殊的声音将他的思绪唤回,“你手机响了。”
池逢时怔了一下,后知后觉地拿起手机接通了电话。
“小池——”电话那端是谢晴的声音,“在回家路上吗?回来的时候给我带杯奶茶。”
池逢时沉默了一下,顾左右而言他:“我和季景殊在一块儿。”
谢晴懂了,且十分上道:“意思是今晚不回来了是吧?”
池逢时“嘿嘿”傻笑了两声。
“那你们二人世界吧,你帮我点个外卖,杨枝甘露去冰七分糖。”
池逢时任劳任怨地打开了外卖软件给谢晴点了杯奶茶,并且贴心地在备注上输入了一行字——
[晚上吃甜会发胖]
十分狗儿子。
进门的那一瞬间,池逢时放下手中的行李箱,背过身掐着他的腰,很深地吻了下去。
屋子里很暗,只有阳台漏进来的点点月光。
季景殊仰着头,环着他的肩膀,闭上了写满思念的一双眼,任由他的唇落下。
谁也没提及思念,谁都身体力行诉说思念。
没有人顾及着开灯,两个人在黑暗中摸索着上了楼。
房间门是池逢时的背撞开的,肩胛骨有些疼,他却没在意。
接吻,做..爱,带着阳光味道的洁白的床如同江海中的一页扁舟。
晃荡,晕眩,船桨掀起的江水沾了满身。
洗完澡,换了身干燥清爽的衣服,池逢时抱着季景殊,玩儿着他的头发。
黑暗中,手机“滴”得响了一声,唤醒的屏幕照亮了池逢时的半张脸。
他偏过头拿起手机。
[为了保证高考的安全顺利进行,交警部门根据高考考试安排,决定在6月7日、8日、9日高考期间,对我市八个考场周边道路采取临时封闭交通管理措施,具体安排如下……]*
“高考了啊。”池逢时一条一条细细看着通知里的路段,小声吐槽道,“真是年纪大了一点实感都没有了。”
季景殊闭着眼躺在床上,闻言僵了片刻。
高考封的这几条路与池逢时是去车队、来季景殊家里的道路都不重合,和他没有什么关系。
他将手机熄屏,开了睡眠模式,重新钻回了被窝里,环着季景殊的腰道了声“晚安”后闭上了眼。
-
梦境光怪陆离。
歇斯底里的母亲踩着被撕碎的录取通知书声声泣血地朝他喊着。
“你到底知不知道我为你付出了多少?!”
“妈妈还不都是为你好,得不到妈妈支持的道路只有死路一条!”
“做了这么多还不是因为只有妈妈爱你——”
季景殊猛地惊醒,他捂着胸口急促地呼吸,身上的衣服被冷汗浸了个透湿。
那些声音似乎从梦境里钻了出来,一句一句围绕在他的耳边。
“都是为了你!”
“还不是因为爱你!”
“你就这样回报我的?”
“你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季景殊死死捂着胸口,喘不上气的同时反胃感直直上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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