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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不是明君!(近代现代)——危火

时间:2024-09-09 08:31:04  作者:危火
  崇昭帝放下酒杯:“两位爱卿在聊什么,不如说与朕听听?郑御史,喝醉了可以去侧殿醒酒。”
  郑御史踉跄起身,走上殿前:“臣未醉,但臣宁愿臣醉了。”
  殿中歌舞一停,余公公招招手,乐坊的宫人们躬身下去了。他们的表演已经结束,舞台该让给别人。
  崇昭帝:“哦?何事惹爱卿如此伤怀。”
  郑御史拱手:“臣昨日遇一中年男子,好不容易养大成人的孩子,遭人当街斩杀!他悲痛欲绝,状告衙门,衙门不接,愤而击鼓,大理寺不应。凄惨模样,叫人愤慨,臣身为御史,理应弹劾刑部和大理寺,但是——”
  “臣不敢!”
  “为何不敢?”
  “杀人之人,京城畏惧,臣小小御史,岂敢上奏。”
  话说道这里,除了实在不知道内情的宗亲以及几位皇嗣妃嫔,谁还不明白他说的是谁?
  崇昭帝:“朕许你说,此人是谁?”
  郑御史:“正是持剑侯徐劲!徐侯,你敢说,你在城门之处没有杀人?”他怒目瞪圆,“彼时那少年已然表明身份,徐侯为何还要痛下杀手?”
  群臣哗然。
  倒不是说他们多吃惊徐劲杀人,而是吃惊真的有人在这个关节把事情捅出来。
  砰!
  崇昭帝重重放下杯子,“郑御史,可有证据?”
  郑御史:“臣亲眼所见!昨日也有不少同僚去亲迎持剑侯,相比也都看见了,周遭百姓、禁军统领乃至余公公,都瞧见了!陛下,这些都是人证。”
  余公公瞥了一眼拉他下水的郑御史。
  群臣也逐渐吵开了。
  “胡说,那分明就是北疆刺客!”
  “若是刺客,审问清楚岂不是更好?”
  “刺客都是死士,能审问出来什么东西?不如杀了干净。”
  “杀了就杀了,怎么尸体也不留下?不就是心虚。”
  他们吵的厉害,曲渡边听得紧张起来了,外公真的在京都城大门口杀了人?把柄落在便宜爹手里,岂不是要完。
  “好了,都静一静,”崇昭帝说,“徐侯,有什么想说的吗?”
  徐劲:“这臣没法说,臣认为那是刺客,就直接处置了,在北疆是一贯如此。回到京城之后,为了陛下安危臣更加警惕,生怕有刺客趁乱入城,没想到还真有一个。这不杀了,还留着过年吗?”
  “诸位若是觉得本侯有罪,定罪便是。杀一名刺客,本侯打下来的功勋还扛得住这罪名。”
  郑御史怒道:“徐侯可有证据证明,被杀之人不是百姓?!”
  徐劲纳闷了:“本侯也想问郑御史,可有证据证明,本侯杀的不是刺客?你比本侯还懂刺客?”
  郑御史:“你!死的人分明是观星司司主张大人的儿子!”
  崇昭帝看了半天戏:“都停下吧。郑御史,坐回去罢,朕说几句。”
  郑御史一拱手,坐回了自己的座位。
  “今日年宴,朕,不想谈论别的事情。郑御史所说之事交由刑部和大理寺共同审查,是不是刺客,总会有个结果。”
  “这样,徐侯和郑御史,可都没有意见了吧?”
  郑御史:“臣没有意见,只盼衙门敢好好查。”
  徐劲:“臣本就没意见。”
  曲渡边在屏风后吃东西,其实心早就高高悬了起来。
  观星司司主的亲儿子?说宰就宰了?在大门口??
  外祖父他,这么高调的吗!
  听起来尸体都处理干净了,双方各执一词,那是不是刺客,岂不就是便宜爹一句话的事?若是便宜爹有意为难,就算外祖父功勋卓著,也难免不会脱层皮。
  曲渡边偷偷瞅了眼崇昭帝。
  后者面容并未露出怒色或者其他,平平静静的喝酒吃菜。
  吃到最后,崇昭帝要提前退席,留给臣子们自由交谈,徐劲蓦地道:“陛下,臣待会儿有事找您!”
  崇昭帝顿了顿。
  “待会儿你与明亲王一道来吧。”
  说完,他牵着曲渡边,从屏风后面绕道另外的一扇门,才出去了,愣是没叫持剑侯瞧见一点。
  皇帝走后,妃嫔们也带着皇子们陆续离去。
  大臣们这才真正活跃开。
  谢静山跟旁边的人低语:“打问个事儿,刚才出头的郑御史,怎么以前没见他冒过头?”
  “跟持剑侯不对付的吧,不然就是有人背后指使……后者更有可能,”工部右侍郎遮住嘴巴,轻声说,“就是不知道是谁在背后推动。”
 
 
第55章 
  重量级人物走后, 年宴就真成了喝酒聊天的地方。
  谢静山没有久待,跟同僚道别之后,就回了府中。谢太师还没睡, 显然就是在等他的消息。
  “爹,果然是闹起来了。”
  谢太师给他倒了杯水:“缓一缓,慢些说。”
  谢静山把今日殿上的事情讲了一遍, “真没想到, 最先跳出来的居然是都察院, 郑御史?以前都没注意过这个人。”
  “这可跟我们调查的不一样, 郑御史身后并没有后妃站着, 他出头, 肯定跟楚贵人陷害七皇子之事没有关系。您说他是真的看不下去侯爷杀人,才出头的?”
  “你还是三岁小孩啊,即便是真的看不惯,也不会在年宴说。都察院都是先上折子再喷人的家伙,这是他们信奉的先礼后兵。”
  谢太师思索一阵:“郑御史不知道是谁的人, 但这个刑部给事中……搭话搭的未免太凑巧了。”
  六部给事中, 官小权大,监察本部,位置也算关键。
  谢静山道:“他跟兰贵妃母家有些关系。”
  谢太师沉思:“背后指使楚贵人的, 是兰贵妃么……”
  -
  紫宸殿。
  崇昭帝到西暖阁,“给徐侯看座。”
  徐劲跟明亲王都坐在椅子上, 余公公给他们俩上了奶茶。
  崇昭帝:“新鲜饮子, 徐侯尝尝。”
  徐劲不以为意, 尝了一口。
  什么牛乳味儿, 花里胡哨,还是酒好些。
  “说起来还是小七做出来的, 他小脑袋瓜里奇奇怪怪的想法特别多。”
  徐劲仔细尝了一口,发现其中妙趣无穷:“挺不错的。”
  崇昭帝:“徐侯单独来找朕,是来做什么。”
  徐劲坐得四平八稳:“知道陛下忌惮我,来交权。”
  “噗——”
  明亲王一口茶喷出来,连连拍胸,站起来道:“皇兄,臣弟突然想起来家中还有事情没有处理就先走了不用送。”
  这是他能听的?
  崇昭帝:“你给朕稳重点,坐下!”
  “徐侯何出此言,你还是朕的岳丈,都是一家人,朕哪里会忌惮你。”
  徐劲沉默了会儿,“月清死了,老夫已经没有女儿了,最后一面,都没见到。若不是这该死的——”
  “徐劲!”崇昭帝脸色一冷,“注意言辞。”
  徐劲的声音蓦地拔高:“若不是陛下非要月清入宫,若不是这该死的北疆兵权,若不是家国大义压在肩膀上,我徐劲岂会白发人送黑发人!!我妻何至于辗转佛堂道观,漫天神佛求遍,也求不得半分安稳!”
  崇昭帝:“够了!”
  余公公的心都开始怦怦跳。
  “我杀刺客就是为了泄愤,这一点陛下应该心知肚明才对,你我之间,既是翁婿,又是君臣,早知彼此的性格。陛下想要制衡北疆兵权又何必遮遮掩掩!所有筹码都压上来,你我直接谈了便是!”
  “先帝尚且敢将北疆兵权全数置于老夫之手,如今到了陛下这里,竟连谈都不敢了吗!”
  崇昭帝捏紧茶杯,掷地碎开,已然怒极:“朕说够了!”
  彼此所有的一切心思被撕碎的彻彻底底,直接摆在明面上,明亲王捂住了心脏,在自家皇兄怒意沸腾的喘息声中屏住呼吸。
  正常君臣之间就算是试探、让步,也都是藏在不着痕迹的对话中,不管心里装了多少算计,至少表面都是风轻云淡。
  这种指着鼻子撕破脸般的硬核谈判,明亲王长这么大第一次见。
  徐劲忽的站起来,然后猛地蹲下,头发花白的汉子抱着头,哭嚎出声。
  “我没闺女了……我没闺女了……”
  “我女儿没了谁赔我,谁赔我……”
  “我徐劲救了边疆那么多人,谁来救救我女儿啊……”
  崇昭帝一愣。
  沸腾的怒意像是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
  他手按在座椅扶手上,慢慢坐了下来,一手撑住现在还突突直跳的额头。
  西暖阁一时只剩下哭声和静默。
  许久。
  崇昭帝撑着头,哑声道:“月清的事情,朕不想多说,朕知道你觉得观星司或许插手了这件事,但朕当初盯了张樊明两年,没有发现异样。”
  “那个张施明,你杀就杀了,泄愤也好,怀疑也罢,朕只当没有听过这件事。刑部大理寺只走个过场。”
  他语速缓慢。
  徐劲盘着腿坐在地面,背对着皇帝,从怀里掏出兵符,往明亲王的方向一扔。
  明亲王一把接住,在这种怪异的氛围中不敢呼吸,轻手轻脚的把兵符放在了崇昭帝手边。
  兵符乃是双头虎,上下两块,合二为一,可调北疆兵将。
  原本,是皇帝或者监军手中一块,北疆大将军一块,先帝时期为了镇压动乱,提高效率,直接改了形制,由北疆统帅一人把控兵权调度。
  后来动乱平息后,五军都督府兼兵部尚书的方鹤川退位,只有持剑侯在北疆驻扎,抵抗那边的虎视眈眈。
  日渐成了崇昭帝心腹大患。
  今日,这兵符就摆在他面前。
  崇昭帝没有伸手拿,明亲王左看看右看看,感觉自己快窒息了,他真的不适合这种压抑的氛围。
  “父皇?”曲渡边从外面悄悄探头,“我能进来吗?”
  明亲王如蒙大赦:“小侄儿?进进进!”
  盘腿坐在地面哭鼻子的徐劲连忙捂住脸,听着小孩轻快的脚步从他身边跑过去。
  曲渡边忍住看外祖父的冲动,小跑到崇昭帝面前,戳戳他的小腿,“怎么不去睡觉呢,你也没批折子啊。我在等你欸。”
  他披着厚斗篷,踩着鞋邦,只抱着小枕头就出来了。
  他等得好着急啊,天知道他隐约听见这边争吵声的时候,坐不住一点儿。
  感觉外祖父是个脾气硬的,他摸不准北疆情况具体如何,摸不准外祖父和便宜爹之间的关系,担心便宜爹一下子真给杀了。
  所以等这边没啥动静了后,他就跑了过来。
  当然,他此时是个小孩子,啥也不懂,不能正大光明的给外祖父说话。
  崇昭帝缓了口气,摸摸他的脑袋,“父皇在处理事情,你先回去自己睡,朕待会儿就回去。”
  “余德才,把七殿下抱回去,别叫他吹风。”
  “是。”
  余公公弯腰牵住曲渡边的手,“殿下,咱走吧?”
  曲渡边:“那你快些,我睡着前回来。”
  崇昭帝点点头。
  曲渡边这才走,但他走到徐劲旁边的时候,瞥见了这位苍老初显的侯爷脸上湿润的泪痕。
  他捂着脸,盘腿坐着,像一块沉默而巨大的石头。
  曲渡边脚步一顿,走不动了。
  一秒钟的时间,他劝了自己无数遍现在不适合停下,但他的脚始终都没听话地往前挪。
  曲渡边在心里叹了口气,挣开了余公公的手。
  小孩蹲在大块头前面,似乎是好奇,问道:“你怎么一直不看我?是害羞吗。”
  徐劲手指轻轻一动,露出个指缝,泛着红血丝的骇人眼睛,终于看清了他女儿留下来的孩子。他的小外孙。
  这一看,眼泪再也忍不住,他仍旧遮着这张会吓到小孩的脸。
  哭的无声,却泪如山崩。
  像啊,太像了。
  这孩子长得跟他娘亲小时候那么相像,尤其是眼睛。
  他透过这张脸,在哭自己的孩子。
  徐劲一只手遮脸,另一只手伸出去,想碰不敢碰。
  情绪有时候真的可以扩散感染,曲渡边只觉得胸腔堵得慌,闷的发疼。他低下头掩饰了一秒表情,然后捧起自己的小枕头。
  “你想要这个吗,可父皇说这是外祖母给我的,要我珍惜,我不能给你。”
  “不、我不要这个,”徐劲哑着嗓子,连忙摆手,“外……我,就是生病了,不太舒服。”
  “生病了?”曲渡边从自己小兜里掏啊掏,掏出几颗糖来,放在徐劲掌心。
  “我也常生病的,每次嘴巴苦,都吃这个,我给你了,你都好大好高的大人了,不要哭鼻子哦,我都没有哭鼻子过。”
  徐劲捏着那糖:“好、好……”
  看见曲渡边里面单薄的寝衣,他催道,“你快走吧,快回去,这么冷。”
  曲渡边:“拜拜!”
  他叫余公公抱起来,缩成一团,离开了西暖阁。趴在余公公怀里,他转过身,脑袋压在余公公肩膀上,朝着徐劲挥挥手。
  徐劲也下意识抬手挥了挥。
  等到这孩子身影看不见了,他才慢慢收回视线。
  崇昭帝:“他本来就是个胆大的,你最开始不用遮脸。眼睛,很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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