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在这之后,对方的名声却也没有间断的传进过他耳中,不光是那所谓的剑圣的称号,对方甚至精通乐器,会书法,绘画,仿佛一切就没有能够难倒他的。
就连他出门的时候,身边也会有人在他耳边称赞对方,称赞他的兄长很有才华。他因此也看过对方的画作,还有那些字迹,的确是难得一见的大家之作,而这样的人,又怎么会选择作为他那个兄长的替身呢?
这样的疑惑也在今后的日子里不断的从他脑海中浮现,然而他注定不会得到答案,对方似乎因为长井的警告决心与他划清界限,说话间也都例行公事,客客气气,不会怠慢他却也不会过分亲近,与对方面对自己儿子的时候截然不同。
而他,无数次想与对方说话,最终也只能止步于那双清冷的不含一丝情绪的眸子。
他不敢承认自己其实也是佩服对方的,毕竟不是什么人都能像对方那样散发着光芒,精通那么多样事物,一举一动也让人望尘莫及。
想到之前他们二人之间由于自己单方面的行为而造成的不和,再看如今在他怀里已经失去气息的人,一股懊恼天旋地转般向他盘旋而来。
他其实只是希望对方的眼中能看进他的身影,不再那样视他于无物。
他从没有希望过对方去死,而假如当初他在面对长井的时候,态度能够强硬一些,是否就不会有今天这样的事?
“殿下,事已至此,您还是先起来吧。”
长井庆隆见藤原宗明抱着藤原宗秀的尸体一副缓不过来神的样子,连忙劝解道。
听到他的声音响起,藤原宗明缓过神来看向对方,语气中带着的是一时没能隐藏得住的一丝不平,一丝质问:“你现在满意了?他是主动喝的药,根本就不像你揣测的那样不堪。”
“……”
长井庆隆也只能沉默,在藤原宗秀直接主动将那碗毒药一饮而尽之前,他其实都是抱着杀死对方的想法的。
毕竟无论对方究竟抱着什么样的心思,对方身上自带的隐患却是不可忽视的,对此他所持有的一直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态度。即使对方真的没有这样的心思,但只要有这样的可能,就还是杀掉更稳妥。
他之所以会在之前拦下藤原宗秀一次,也是的确抱有对于对方就那样慨然赴死的不解,但他却也没有因此打消念头的想法。
直到对方真的喝下了那碗毒药。
死亡真的能够证明很多事情,他想到了对方之前所说的那句话,假如家主大人早就有了防备,这样看来或许的确是他小人之心,做了多余的模样。
但假如时光倒流再来一次,他明白自己依旧还是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殿下,先不要说这些了,那应该先将后续处理好。”
长井庆隆的语气变的重了一些,眼神扫过藤原宗秀失去气息的模样,微不可查的一顿,转瞬之间便又挪开看向了他处,随即呼吸猛然一滞。
藤原宗秀身边的那名方才还在的近侍怎么不见了?
藤原宗明张了张口,知道对方说的是对的,但这一刻还是忍不住有些心底发寒。
对方做出这种事之后,怎么能这么冷静?
但还没等他回答,也就是这时,一道夹杂着惊怒的大呵声响起:“你们对老师做了什么?!”
同缘一一起跟来的继国岩胜看到倒在那里生死不知的老师,视线又接着扫过地板上滴落的几滴黑色血液,几乎瞬间血液就上涌到了头顶。
这群人竟然……!
他一旁的缘一也是惊疑不定的看了一眼现场,这和他与父亲商量的可不一样。
但还没等他们继续上前,长井庆隆却先一步下令:“快把他们抓起来!”
其实就算是长井庆隆这边的人多,对于缘一和继国岩胜来说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威胁,两人几乎瞬间手便摸向了腰间挂着的长刀,然而下一刻,一道熟悉的声音却在他们身后响起。
“少主,不要和他们硬碰硬,快跟我来!”
竟然是之前消失的药研藤四郎。
缘一立即想起了之前藤原宗秀对他说的话,再看屋内场景的时候便瞬间多了几分明了,随即伸出手抓向身边的继国岩胜。
继国岩胜不明所以的看他。
缘一简洁利落的说道:“走!”
说着就带着对方一起往出跑。
身后跟着追兵,身边是一心想要逃跑竟然连养父都不顾的孪生弟弟,继国岩胜都有些糊涂了,不由询问:“刚刚那些人好像害了老师,我们为什么要跑?”
缘一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他哪里知道为什么,但既然身为父亲近侍的药研藤四郎说跑,那应该多半就是父亲的意思。
与此同时,跟着他们一起跑的药研藤四郎说:“继国大人,等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我们还是先跑吧。”
继国岩胜听到这句话便也不再说什么,开始了平生头一次的夺命奔逃。
但就在这时,缘一突然想起了什么:“宇多,宇多还留在这里。”
这一跑说不定就不会再回来了,他至少得把宇多带走。
也是说什么来什么,他刚一想到宇多,前面就出现了对方的身影,对方见到缘一向这边跑来的身影,甚至还伸出手打了个招呼。
“少主……”话还没说完,就被缘一一把揽了过来,带着一起跑。
宇多一脸惊讶:“你们这是干什么?我们为什么要跑?还有后面追的那些人是谁呀?”
缘一简短的回答她:“我们要离开了,所以要跑。”
“哦。”宇多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也不再询问,便跟着一起跑了起来。
因为府上看守大门的侍从根本没有阻拦的原因,几个人一路畅通无阻的便跑出了藤原府,紧接着就被药研藤四郎带到了一处偏僻的院落,随后就在那处院落已然凋零的樱花树下,见到了那道熟悉的背影。
黑色长发扎成一束,穿着一身同样的黑,腰间挂着一把长刀,面容清俊,身姿清癯。
“父亲……”
“老师……”
“家主大人……”
……
当朝摄政关白的讣闻一出,立即便震动了京都的所有人,即使从对方最近几年的生病频率来看,似乎早有预兆,但这也的确太过仓促了一些。
藤原宗秀的逝去,令所有人都感到不敢相信,倾慕他的人为也再也无法见到对方的身姿而深感伤怀,恨他的人如释重负的同时又感到一丝丝寂寥,听说过他涉及的人为他而感到可惜。
许多接受过他接济的普通百姓开始自行到藤原府外跪拜,这是为了感谢藤原宗秀对他们的救济,这样的乱世因为吃不上饭而饿死的人也不在少数。
这其中就包括了和藤原宗秀关系不错的足利义辉。
“没想到事情竟然这么突然。”
将军御所内,足利义辉初闻这个消息时整个人都是一愣,虽然这个乱世时不时有人会死已经是常态,但身边的人突然就这么逝世,还是令他有些大为感怀。
“确是如此。”一旁的细川藤孝跪坐在下首点头附和道。
想到当年他与明智光秀和藤原宗秀见的那深刻的一面,这般出色的人物竟然就这样突兀的去世,他心底不由同样有些感慨。
感怀过后,足利义辉开口询问道:“藤原家现如今是谁在做主?”
细川藤孝想了想方才打听到的那些消息:“似乎是那位的兄弟,即将继任关白之位的宗明大人。”
足利义辉点点头,接着再次询问:“对方有说什么时候准许人前去悼念吗?”
“似乎是,三天后。”
“……”
这边,有人因为藤原宗秀的逝世而大为感怀,另一边也有人感到不可置信,甚至怀疑是对方演的。
这个人就是花开院秀元了,或者是说整个京都知道藤原宗秀真实身份的阴阳师。
“开什么玩笑?他一个妖怪还能会病死?”花开院秀元对于这个消息感到荒谬,再看外界的那一群悼念藤原宗秀的人,这种荒谬的感觉便愈发强烈了,只感觉整个世界都不真实了。
这群人知道他们悼念的是谁吗?知道对方可能还活着,甚至还可能就这么看着一群人悼念自己吗?
他的式神安慰他:“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毕竟对方在京都的名声实在太好了。”
花开院秀元咬牙,确实,这个妖怪名声经营的实在是太好了,甚至还会主动接济贫民,这可是一般贵族都根本不会去做的事。也因此他才会一直放任对方明目张胆的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活动,而没有铲除对方。
但是现在说藤原宗秀病死了他也是一万个不相信,想了想便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对方想要借此脱身!
想到某一次下朝的时候,对方眼含笑意,询问他见到上官为何不跪拜行礼,刻意戏弄他的举动。
虽然这场跪拜到最后也没成,对方见好就收的主动终止了,但是……
花开院秀元冷哼一声。
“哼!他什么时候举行葬礼?我倒要去亲自看看他究竟有没有死。”
第147章 真相
已经离开的藤原宗秀对于那些人针对他是如何复杂的心情自然不得而知,不过就算知道多半也不会在意,毕竟无论对方对他抱有的是善意还是恶意,最终结果已经很显然了。
死的只有藤原宗秀这个明面上的身份而已,藤原宗明接下来不出意外的话,基本就是按部就班按照他父亲给他留下的路继续走下去。
至于长井庆隆……说实话,这个人其实不怎么聪明。
虽然说平常对藤原宗明很少有关注,但藤原宗秀对于他那个便宜弟弟的了解其实并不算少,听对方火候还很低,人也不难看透。
藤原宗明算不得什么特别出类拔萃的人,只能说是做事无功无过的那一类。而按照他对藤原宗明的了解,长井庆隆出手就是这么狠辣,直接就准备给他灌一碗毒药送人归西,这件事对于他这个弟弟来说,冲击应该很大。
只能说假如藤原宗明是过河拆桥的那一类人的话,长井庆隆肯定已经因为他的这番作为,而被记在这份预备铲除掉的名单上了。
不过即使不是,估计也已经成为了被防备的对象。
毕竟你能对别人出手这么狠辣,万一有一天你背叛了我,那岂不是也会这么对我?
所以说,人嘛,三思而后行。
人这种生物恰巧是心思最为复杂的,所幸藤原宗秀如今已经脱离了这样的苦海,不准备再继续留在京都这种复杂的漩涡待下去,只潜心等待回去的契机。
之前缘一还没等将真相告诉继国岩胜,藤原宗秀那边就先一步出了事情,如今听到老师亲口说出真相,继国岩胜不禁一呆。
他想过可能是藤原宗明想要夺权才做下的这种事,但没想到背后竟然还有这样的隐秘,老师竟然不是真正的藤原家的人,而是上一任家主为了保留藤原家的权位找来的替身。
那老师究竟是什么人?
“认真来讲我们其实算是合作关系吧,当时我也没有地方去,又带着刚出生不久的缘一不方便到处四海为家。再加上也有地方用得上他们家的人手,于是也就答应了前任家主的条件,暂且安顿了下来。”
藤原宗秀说起这些事的时候表情淡淡,似乎在说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但这件事如今也的确和他没什么关系了,因为他与藤原道宗交易显然已经到了该结束的时候。
继国岩胜到底是作为继承人被培养长大的,虽然惊讶于这样的秘辛,但很快便稳定了心神,随着询问起了另一件事:“那老师您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这的确是他迫切想要知道的事情,毕竟假如刨除藤原家主的身份的话,那么藤原宗秀本人就来历成迷,在了无牵挂的情况下,谁也猜不到他接下来会有什么打算。
在四双眼睛的注视下,藤原宗秀平静的说:“我自然有我的打算,只是这种事就不好提前告诉你们了,药研会跟着我走。另外你们出门在外最好也不要总提起我,要是有什么奇奇怪怪的人找你们问起,就直接说我死了就好。”
他会说这句话当然是因为那个打伤过他的御门院家,虽然这两年他都没有察觉到对方的存在,但想必作为和他们有过交集的人,对方对他的关注并不会少。
而作为清楚他身份的人,对方显然不会相信什么病死的言论,说不准就会找上缘一他们。虽然这个几率不是特别大,对方很可能不会主动现身,而是会在暗中偷偷观察。
听了这番话,几个人只觉得藤原宗秀的真实身份越发神秘了起来。
而这时,藤原宗秀也转过头对缘一说道:“之前我已经和你交代过那些事,至于你到底想怎么做,那就是你自己的事了。”
缘一点了点头。
说完这些藤原宗秀便带着药研藤四郎转身离去,再不见踪影。
谁也没想到离别会来的如此突然。
趁着藤原宗秀消失的背影,留在原地的三人一时陷入了沉默。
“那个……”还是宇多最先开口打破沉默:“那我们接下来该去哪里啊?”
她小心翼翼的看着缘一。
缘一沉吟片刻,转头看向继国岩胜:“父亲之前推荐我去尾张投奔织田信长,不知道你有什么想法?”
“织田信长吗……”继国岩胜沉思片刻,最终做下决定:“我也随你一起去尾张。”
缘一有些惊讶,他问这些原本只是想知道对方有什么打算,没想到对方竟然会选择跟他一起,只是……他欲言又止:“可是继国城……你是准备带着整座城的人去投奔织田信长吗?”
可是继国城原本效忠的是藤原氏啊,这么做岂不是会引起争端?现如今管理藤原家的人也不会善罢甘休吧?
继国岩胜看着他:“我已经发誓要效忠您了,自然也要跟着您一起前去尾张,至于其他问题……”
他停顿了一下,露出有些冷笑的神色:“老师会这样轻易的就算了,难道我们也要如此吗?况且本就不是一路人,有些关系还是要分割开的好,免得到时他们拿这种事出来做文章,牵连到您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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