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和这位爸爸并没有什么话想说。
黎珣则是太激动了,几乎哽咽。
他的孩子啊,他当时休学也要生下来的孩子,从他身上掉下来的骨血,他人生的一部分,却因为他识人不清,受了那么多苦!
他本应该在爱和呵护里长大,但自己当时太软弱了,将他的孩子留在狼窟里?。
这些年他没有一天不想他,但他只能看着邵玲发给他的照片和视频,透过屏幕看着他一点点长大。
想象他第一次说话、第一次站起来、第一次跑步......
他牙牙学语该有多可爱,能跑步之后一定会很开朗吧!在上幼儿园后一定很受欢迎,他的宝宝那么漂亮......
现在他都长这么大了,长得很好看、很优秀,但他错过了他人生整整16年!
以至于他们以世界上最亲密的称呼呼唤彼此,却如同陌生人。
邵玲见气氛一时有些僵住,连忙起身打圆场:“哎,快开饭吧,南迦肯定饿了吧?这个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少吃一顿都不行的!”
迟父也立马站起来:“对对,开饭吧!”
说着率先往餐桌去。
殷南迦和迟勋跟着上桌。
邵玲捏了捏黎珣胳膊,低声道:“阿珣,你们以后还有很多时间相处,会好的!”
黎珣深吸一口气将眼底的酸涩压下,微笑着跟邵玲说好?。
两人随后也落座。
这顿饭吃得殷南迦很尴尬,他有些难以忍受黎珣温和但火热的视线,他想给自己夹菜还得先看邵姨的眼神,确定他是不是喜欢这道菜。
他应该知道自己的口味,却总是要跟邵姨确认一次,小心翼翼生怕出一点错。
让殷南迦胸口像有一头困兽一般,冲撞撕咬他的心脏。
让他酸涩疼痛。
可又愤慨,既然当初离开,现在他已经长大成人,也不需要他这一份所谓亲情了,他为什么还要回来打破自己还算平静的生活?
他还有一年半就要去上大学,就成年了,彼时他就能彻底掌握、决定自己的生活。
他一定会离开静海,离开殷家,去开始他新的人生?。
而黎珣,从来没出现在他的生活中,自然也从没出现在他的计划中。
他像一个错误符号,来势汹汹的闯进他已经设好的方程中。
殷南迦讨厌这种失控的感觉。
但他没有加快速度吃饭,甚至饭后也没有立马上楼,而是在客厅留足了时间陪伴长辈说话。
他们提到他时,他还会微笑着点头。
最后还是黎珣柔声跟他说,让他和迟勋上楼休息,他才笑着退场。
殷南迦想要礼貌周全的时候,也是挑不出错的。
他莫名想到当初竞赛时,陆白琛在京市表现出的与在静海时截然不同的游刃有余。
想,他说得没错,人有时候很难做自己。
他突然就想听听陆白琛的声音。
殷南迦加快速度回房间,并且反锁门,把想跟进来的迟勋关在外面。
差点被门板撞到鼻子的迟勋猛地后退,半晌对着殷南迦卧室的门比了个中指。
你勋哥不跟闹脾气的小孩计较。
殷南迦回到房间后直接拨打了陆白琛的微信电话。
听着手机机械的原始铃声,突然想起现在是晚餐时间,陆白琛会不会在吃饭,他直接打电话过去是不是太打扰冒昧了?
但没等他挂电话,电话就被接起。
“喂。”陆白琛的声音从那一头传来,半天没听见对面的声音,又问“殷南迦,怎么了?”
殷南迦眼睛一酸,开口声音有些嘶哑,“喂,没打扰到你吧?”
陆白琛看了眼客厅坐着和陆奶奶说话的,专门赶来静海给他补送生日礼物的父亲,收回视线重新看向花园的三色堇,柔声回答:“不会,你什么时候打电话过来都不会打扰。”
要是平时殷南迦一定会骂他酸死了,但现在却是沉默片刻后突然问:“陆白琛,你和你妈的关系怎么样?”
陆白琛在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就发现他的声音不对,这下不回答,反问他:“今天跟邵阿姨站在一起的那个男人,是你的生父吗?”
殷南迦看着苍白干净的天花板,嗯了一声。
陆白琛了然,他对殷南迦的身世是知道一些的。
尤其见过殷南迦后,陆奶奶还老喜欢在他面前提他的事情。
陆白琛靠在花园的椅背上回忆,周围并没有人。
他想了想说:“我妈妈是一个很温柔的女性omega,他和我父亲其实是家族联姻,但婚后感情意外不错。”
“印象中她很喜欢穿裙子,喜欢打理花园,喜欢音乐和一切浪漫的东西,也喜欢做慈善,很善良。”
“我外公外婆有三个儿子,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从小对我妈妈很宠爱,当时外公因为某些遗留问题有点麻烦,但他们并没有打算牺牲我妈妈的婚姻来获助或进行利益交换,是我妈妈主动提及的。”
“比起父亲,我从小和妈妈相处得比较多,她对我很温柔、很好?,会精心给我准备惊喜,会在我装病逃避上兴趣班时帮我一起骗过医生?,还经常劝父亲不要对我太严厉。”
陆白琛说着,脑海中刻意久不回忆的画面,重新生动起来。
一个穿着长款浅黄色碎花裙的女人笑着摸了摸他的头,抱他坐在花园的小茶桌上吃面前的小饼干和小蛋糕。
“阿琛今天生病了,生病是很难受的事情,所以可以多吃一块小蛋糕和小饼干!”女人摸了摸他的头跟他眨眼睛。
陆白琛脸红红的很高兴,他用力点点头。
妈妈知道他在撒谎,但没有戳穿他,反而帮他一起隐瞒医生?。
这让他撒谎的心理负担减少很多,开心的拿起小叉子吃蛋糕。
爸爸说蛋糕太甜了,对牙齿不好?,每三天才可以吃一块儿。
昨天他刚吃过?,按道理他要两天后才可以再吃一块儿。
今天这显然是意外之喜。
他人还小,坐在板凳上脚还碰不到地面。
他就一边晃着小腿一边吃奶油水果蛋糕,眼睛看着妈妈去给她的植物浇水。
彼时正值春天,百花争春,前仆后继争相开放。
妈妈拿着水壶在花间流连,她的裙摆随着动作展开,也像一朵花一样。
像一朵会呼吸的花。
不过花园里最好看的并不是这些鲜花,而是妈妈看向他时露出的笑脸。
那是陆白琛心中最美好的时刻之一。
虽然爸爸回家后批评了他,但妈妈站在他这一边。
在爸爸说了两句话之后就截断他,说:“我们阿琛已经很厉害了!爸爸不可以这样说阿琛。”
“就知道上班和给阿琛安排兴趣班,他已经多久没出去和小伙伴玩了!”陆妈妈点着陆父的胸口。
陆父无奈的捉住她的手,道:“上个星期他还把周家那小子揍了一顿,我被周明暗着骂了两天!你别太惯着他。”
陆妈妈哼了一声:“阿琛回来跟我说了,是周家小孩儿先捉弄大院里的狸花猫的,我们阿琛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多有正义感!”
“你......”陆父无奈。
陆妈妈直接抱起陆白琛就往楼上走,不想听这个工作狂再说她宝贝儿子的不好?。
陆白琛被抱着,面朝陆父。
陆父伸出手点了点他。
陆白琛用食指拉下眼皮,给爸爸做了个鬼脸。
他就知道,他们家妈妈才是最厉害的!
“我妈妈是个很好的人,但她并不是一个很坚强的人。”陆白琛冷静、客观道。
殷南迦听着,脑中一个温柔的身影逐渐成型。
他感觉陆白琛有些方面其实跟他妈妈还挺像的。
他伸直手挡住天花板下吊灯刺眼的光,缓缓开口:“我今天是第一次见这个爸爸。”
“周岁以前大概也见过吧,但那时候我完全没有记忆。”
“你知道吗,邵姨每年都会送我两份生日礼物。”殷南迦突然跳转话题。
“知道。”
陆白琛有点印象,听过迟勋在宿舍抱怨殷南迦才是他妈的亲生儿子,零食全是殷南迦爱吃不说,每年生日礼物都是双倍!
殷南迦伸出的手缓缓握紧,似是想要收拢那束光,“其实有一份是这个爸爸送的,我很早就猜到了。”
“如果......这么说可能有点矫情,如果他爱我,那么当初为什么要放弃我?”
“如果不爱,又何必费这个心思?”
“何况我现在已经不需要他了,他为什么要来打扰我的生活。”
陆白琛看着面前在路灯下亭亭玉立的三色堇,在寒冷的冬季也能肆意绽放。
他一直是一个未知全貌,不予置评的人。
但对殷南迦不一样。
他没有劝殷南迦体谅大人的难处,说那些干巴巴安慰的话,而是说:“其实你不必为此烦心。”
“他当初选择放弃你,无论因为什么原因,那都不是你该考虑的。不是你做的选择,你不必承担后果。”
“所以,你可以选择恨他,恨他缺席你的人生?,恨他生下你又抛弃你,恨他突然出现让你措手不及。”
“殷南迦,你不用有心理负担。”
殷南迦愣怔了下,“可我有什么资格恨他,他是生育我的人,那么多年或许一直默默关注着我,还拜托邵姨照顾我......”
陆白琛垂眸道:“但你心底深处还是责怪他,意难平。”
殷南迦沉默,无法反驳。
电话那头传来陆白琛略微有些失真的声音:“正是因为爱和恨都不够纯粹,你现在才会那么痛苦。”
“那么南迦,试着和他相处一下吧。”
“就像数学一样,去做,才能找到破题之法。”
殷南迦挂了电话后,伸直手臂瘫在床上,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是啊,因为爱和恨都不够纯粹。
他对殷胜就没有这样复杂的情绪,就是明明白白的讨厌。
可对黎珣......试着相处吗......
殷南迦心里很乱,难得失眠。
次日,两个高二牲毫不意外睡到中午十二点才起床。
迟勋先被自己老妈叫醒,梦游一样洗漱完,带着叫醒殷南迦的任务,游荡进他的房间,对着床上一大坨就横扑上去。
和被子下的人形成一个十字交叉状。
“操——”殷南迦还在睡梦里猛地被巨物压住腰,在剧痛中惊醒。
他咬牙切齿撑起上半身,看着像头死猪一样横趴在自己床上的迟勋,蹿起拳头对着他的后背心就是狠狠一拳。
“啊——”迟勋吃痛,立马从床上跳起来,人一下就清醒了。
半晌后两人一人扶着腰,一人弯着背,扶着楼梯扶手下楼。
餐厅处黎珣和邵玲正坐着聊天,迟父今早有事早早就出了门。
见到两人下来,黎珣立马起身,微笑着看他们:“南迦、小勋中午好?,快过来吃午餐吧!”
殷南迦放下扶着腰的手,扯出笑容和他打招呼。
等他们坐上餐桌,邵玲笑着跟殷南迦说:“今天的菜都是你爸爸做的,快尝尝,他可厉害了,是米其林三星的主厨呢!”
殷南迦闻言笑道:“是吗?”
说着夹了一筷子面前的鱼吃。
入口咸鲜细腻,回味带着柠檬香味却一点不酸,反而很是清甜。
“很好吃,好厉害。”殷南迦称赞。
迟勋也开动,以暴风吸入的速度进食,“哇,这个鱼好好吃!这个这个虾也好吃!这个牛排也好好吃!”
黎珣被迟勋逗得一乐。
温柔的看着两个孩子吃东西。
迟勋是大开大合的吃法,看着就香。
殷南迦则看起来不紧不慢,斯文优雅,但碗里的食物以奇特的速度快速消失。
一点也没比迟勋少吃。
邵玲看着都有点尴尬了,怎么跟没吃过好饭一样,家里还亏待过他们两个?
她叹了口气跟黎珣说:“孩子长身体,食量大。”
黎珣点点头,笑道:“我们高中那会儿也是寄宿,回家不跟他们一样吗,学校食堂哪儿有家里的饭好吃。”
“确实,哪会儿我可喜欢去你家蹭饭了,当年阿姨做菜就很好吃......”邵玲突然顿住,自己一时话赶话嘴快,连忙想补救。
但黎珣却笑了笑,不在意道:“我做饭的天赋可能就是随了南迦祖母吧。”
邵玲看着他脸上没有任何勉强之色,心下微松。
看来他是真的放下了。
黎珣父母在他高三那年车祸去世,那大概是他人生不幸的开始。
好在现在他走出来了,南迦也健健康康的长大了。
一切都在变好?。
殷南迦一边吃着饭,一边忍不住竖起耳朵听他们聊天。
等吃完了饭他们上去收拾行李,又得返校了。
这回是黎珣单独开车送他们两个去学校。
殷南迦知道这是邵姨想让他和黎珣多相处,又怕他们尴尬,放个迟勋在场。
殷南迦犹豫一下还是上了副驾驶。
迟勋坐后座,因为吃太饱犯食困,上车就睡。
保时捷慢慢开出小区行驶上路,黎珣在等绿灯的空隙偏头看了殷南迦一眼,问他:“最近学习压力大吗?”
果然,每一个不知道怎么聊天的中国家长开口第一句就会问学习。
虽然黎珣在法国生活了十几年,但是在中国长大的,刻在骨子里的东西变不了。
殷南迦挂上营业笑容:“还可以。”
黎珣便说:“听你邵姨说你数理化的成绩很好啊!”
殷南迦感觉不妙,果不其然,下一句就是,“但是英语成绩稍微差一点?”
“是有这个情况。”殷南迦镇定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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