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纪言酌在自己身前站定,陈淇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忽然伸出手触摸到了纪言酌的眼睑,和他寻常带给人的感觉是不一样,纪言酌的眼睑是温热的,细细感受还能感知到眼皮上细小血管的微弱脉动。
像蝴蝶在振动翅膀。
“你想什么时候把手放下来?”
这个姿势不知道持续了多久,纪言酌的声音将陈淇飞远的思绪拉了回来。
陈淇的心脏像坠落般猛然震颤了一下,忽然回过神,有点儿慌乱地把手收了回来,心想明明才决定不能将自己的心思表现得太明显,至少也要耐心地和纪言酌拉扯个几回合,怎么刚刚就那么不争气地把手都伸人家纪言酌身上去了。
陈淇轻咳两声试图缓解由自己营造出来的尴尬处境,欲盖弥彰地说:“你,你站得离我这么近干嘛……”
纪言酌也没揭穿,“你今晚住在主卧旁边的那间次卧,床头柜里有吹风机,你待会儿自己拿出来吹。”
“哦。”陈淇忽然意识到自己需要表现得更温和一点儿,用喻佳宁会用的那种语气说:“我知道啦,谢谢你今天晚上的收留。”
“嗯。”纪言酌补充道:“今晚好好休息,明天可以坐我的车去上班。”
纪言酌不是什么很张扬的人,平时经常开的那辆车已经被公司里的大部分员工都记在心里了。陈淇心想到了明天自己大概就会真的变成大家传闻中那个背影过硬的关系户了。
不是什么很好听的名声,但陈淇在这个公司里本来就不是什么傲气满满的一心想着要靠自己的实力惊艳众人的实力派。关系户的标签打在身上还能杜绝很多不必要的麻烦,这样想想其实还挺不赖的。
陈淇一边这样想着一边跟着纪言酌的脚步到了次卧门口,原本以为今晚会就这么平静过去,走近房间正要关上门,看见纪言酌正半倚着门框,用一种颇为幽深的意味深长的眼神注视着自己。
陈淇被这样的目光看得有点儿心虚,一只手扶着门把手,微笑了一下问:“纪先生,请问还有什么事吗?”
“你其实没有伪装的必要。”纪言酌沉默几秒,淡淡开口道:“至少在我面前是这样的。”
像是被一只手顺着尾椎摸到后颈,仅在一瞬间,陈淇就感觉自己的后背麻了一片,心脏也像蓦然被人捏紧了,有种血液不流通的紧窒感。
“纪先生,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陈淇强装镇定地勾唇笑了笑,打了个号哈欠,像已经困到不行地说:“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睡了?明天还要早起上班,我怕睡得太晚影响状态。”
陈淇后退了一点儿,准备先一步将门关紧,然而门框刚落到就被纪言酌伸手拦住了。
他像是不打算就这么放过陈淇,半阖的视线聚拢在陈淇身上,像是能透过这样的目光将陈淇的整个灵魂看透。
这样的目光同样也出现过祁聿风的眼睛里,只是那时候只是虚惊一场,陈淇祈祷着这次也是同样的状况。
“你从来就不是什么真正懦弱胆小的人不是吗?”纪言酌冷冷道:“你也完全不像你所表现出来的这样温和无害,为什么要装成一副好像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
“纪先生,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还好走廊的光线暗,给陈淇无处遁形的慌张提供了一层荫蔽。他像是有点儿失落地垂下了眼,神情沮丧地说:“或许您也不是真正愿意让我在您家借住,如果让你感到不适,我很抱歉。”
“今晚我还是找别的地方住吧,就不打扰您了。”
陈淇向着门外走去,感觉到纪言酌转身握住了自己手腕,“都这样了,你还要再继续装下去吗?”
第97章 勾引上司的一百零一种方法(16
“那次在宴会上,喻晓京被蛋糕砸中,难道不是你的手笔吗?”纪言酌刚刚说的明明是个问句,可语气里却是没有半点儿怀疑或是不确定的情绪。与其说是找一个答案,不如说纪言酌是带着答案在反问陈淇,“地上的酒是你倒的,那个人路过的时候,你轻轻推了他一把,动作很隐蔽,但我看见了。你做的这一切难道不是为了报复喻晓京?”
“为什么装作不在意,为什么表现得好像能默默忍下来所有的样子?”纪言酌像是没注意到陈淇在这一刻表现出来的异样情绪,问题像炸弹般一个一个抛过来:“家里人对你不好,为什么还要去满足他们的要求?不是说结婚会让你幸福吗,为什么不幸福也要一直忍受?”
“你明明不是真的不在意,为什么要将真实的自己藏起来,那样会让你觉得更安全吗?”
不知道为什么,纪言酌一字一句陈述出来的明明不是他的人生,可在这么多接连不断的问题里,他却连自己在梦境世界的安危都顾不上了,对纪言酌升起一股无名的怒火来:“你问的这些和你有关系吗?”
陈淇挣开纪言酌的手,转过身,视线是不加掩饰的冷漠:“你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一出生就是纪氏集团的太子爷,享受着万众瞩目的光环,有着别人一辈子都花不完的爱和财富吗?”
“还是说,像我这样一出生就见不得光的私生子,如果不学着自保,还会有人把我从这个糟糕的处境救出来吗?”陈淇嘲讽地勾着唇角笑了一下,“那个人是谁,难道是你吗?”
从陈淇穿越到喻佳宁的这具身体开始,他就和喻佳宁共享了人生,他们的过往产生交叠,需要面对的境况将要重合,他们共享着在这世界的所有喜怒哀乐。
纪言酌的问话显然是不怀好意的,陈淇听了觉得有些可笑,像纪言酌这样的人怎么有资格来质问自己的人生?
幸运的人对不幸的人施舍以同情的目光,问出那些看似冠冕堂皇的问话,对身处在泥潭中的人来说本身就是一种无知的原罪。
何不食肉糜,说的不就是这样的人吗?
“既然你没办法做到,那就别来管这些本就和你不相关的事。因为正在经历这些的,需要面对这些的,都从来不是你。”陈淇将视线收回,留下一句冷冷的“毕竟没人会喜欢听风凉话”,大步向着玄关走去。
“如果我说我能做到呢?”
陈淇的脚步停了一刻,看到纪言酌的影子将自己的影子覆盖,声音也在这一刻变得清晰:“抱歉,你可能对我说的这些话产生了误会。但我并不是在对你说风凉话,也并不觉得你为了自保做出的那些事有什么错误。”
“我只是好奇真正的你是什么样的,即使你真正的样子并不像你所营造的那样完美。”
陈淇蹙着眉转过身,看见纪言酌脸上出现的那一瞬间短暂的笑意,“而且比起凡事忍气吞声,不敢表达出自己内心真正想法的喻佳宁,我好像觉得像这样张牙舞爪的喻佳宁还要更有趣味一些。”
陈淇:“……”
“短时间内外面的雨应该不会停。”纪言酌转身向着卧室走去:“你今天晚上就安心住在这儿吧,明天我会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等到纪言酌的房门都关上了一段时间,陈淇才后知后觉自己刚刚完全就是被套路了。
纪言酌分明就是故意问出那些过分的话,好让他忍不住发怒,暴露出原本的真实面目吧?
明明已经想明白了,可陈淇却一点儿都没平息掉心中的怒火,只觉得越想越气了。
世界上怎么会有纪言酌这么狡猾的人啊???
但好在陈淇目前在梦境世界中经历的最大危机已经解除了。
纪言酌虽然已经看穿了陈淇的真实性格,但并未对陈淇的真实身份产生什么怀疑。
只是怀疑喻佳宁从一开始就不是这么乖巧纯真的性子,只是为了在家中自保而织造了一层看似温和无害的躯壳,以达到迷惑别人和降低存在感的目的。
这对陈淇来说其实算得上是件好事,他早就受不了喻佳宁那副软和又温吞的性子了,每次装也装得够累的,偏偏还不够敬业让纪言酌看穿了马脚,以后正好回归真实的自己,彻底不用装了。
话是这么说,但当陈淇第二天醒来,洗漱后从房间里出来,看见正坐在沙发上看手机的纪言酌,还是觉得有点儿尴尬。
陈淇从餐桌上拿了片黄油面包,走到纪言酌身后瞄了一眼,看见他手机里的新闻,一边咀嚼一边觉得有点儿新奇地嘀咕道:“你们总裁看新闻不一般都用报纸吗?你怎么直接拿手机看了。”
纪言酌看得专注,“手机上更新得更快,浏览更方便。”
“哦。”陈淇又回到长桌前,给自己拿了杯豆浆。
豆浆是温热的,有很浓的黄豆醇香,陈淇“咕咚咕咚”喝完一半,忽然想起来什么,环顾四周问:“你们家为什么没有保姆啊,还是做完早餐都走了?我觉得你家的阿姨还是有两把刷子的,豆浆榨得很好喝。”
“我家没有保姆,豆浆是我榨的。”纪言酌已经将今天的早间新闻看完了,将手机熄屏了,淡淡瞥了眼陈淇问:“你似乎对我有很多刻板印象?”
“……不好意思。”陈淇被纪言酌注视着,为了缓解尴尬开始乱用成语:“纪总心灵手巧秀外慧中,是我有眼无珠不识好歹,竟然怀疑这么好喝的豆浆不是纪总您榨出来的。”
纪言酌:“……”
陈淇好像自从被纪言酌识破真面目后就彻底放飞自我了,纪言酌忽然有点后悔这么快就跟陈淇说开,最起码之前那个版本的陈淇会稍微控制一下自己,不会老是说出一些像这样奇奇怪怪的话。
就像陈淇预料中的那样,纪言酌将车开到公司停车场的时候,正值上班高峰。陈淇从纪言酌的副驾驶出来时,李志也刚好从车上下来。
他的实习期很快就要结束了,看见陈淇就想起他之前挖苦过自己的话,原本嗤笑了一声,正想嘲讽他今天怎么没抠抠搜搜地坐地铁来上班,就看见纪言酌推开驾驶座的车门出来了。
李志来公司的时间不长,就算不认识纪言酌的车,但至少是认识顶头boss的人,没想到陈淇和纪言酌竟然是可以坐一辆车来上班的关系,三魂四魄被吓掉一半,都要怀疑自己没能顺利转正是不是陈淇吹耳旁风的手笔。
陈淇瞥见原本气焰嚣张的李志在一瞬间被吓白的那张脸,心中的某种虚荣心在最大程度上被满足,虽然颇有狐假虎威之嫌,但还是意味深长地朝李志勾着唇角笑了一下,以欣赏他脸上大惊失色的神情。
但当陈淇离开了停车场,就识相地和纪言酌保持着至少三米的距离,就连等电梯的时候都没想过要和纪言酌站在一起。
陈淇原本是在等候普通电梯的队列站好了,忽然听见纪言酌隔着四五米远的声音:“你是打算继续回到普通部门工作了吗?”
陈淇将自己身边的几个人看了好几遍,确认纪言酌那话确实是对着自己说的,有点儿无语地说:“我刚刚应该没做什么得罪你的事吧?你这个人怎么莫名其妙的。”
原本有点儿吵闹的人群在纪言酌到达的时候就开始了一种微妙的沉默,因此纪言酌和陈淇刚刚的对话就很难不显得突出,当陈淇说出这句在上司面前完全就是大逆不道的话时,他甚至听见了身边一片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原本大家还以为会看到平时那个完全没什么情绪波动的上司因为被新人员工忤逆而雷霆震怒,没想到纪言酌竟然就只是轻轻蹙了下眉,有点儿不耐烦地说:“喻佳宁,你现在已经在顶层工作了,应该坐这边的电梯。”
“……”
“哦。”
陈淇原本还以为那个高级的专乘电梯是专门给那些领导乘坐的,没想到自己这个普通的顶层员工竟然也有权限到那边去。
于是陈淇从拥挤的等待乘坐普通电梯的队列中出来了,站在了距离纪言酌三条大理石花纹的位置上——像是中间和纪言酌有一道无形的屏障。
等进了电梯,电梯里明明只有纪言酌和陈淇两个人,陈淇还是和纪言酌之间保持着一段微妙的距离。
“喻佳宁。”
陈淇听到纪言酌喊自己,神色淡淡地抬起头应了一声,就看见纪言酌转身,看起来脸色不是很好地问:“我在你眼里是什么很见不得台面的人吗?”
陈淇像是有点儿没明白纪言酌为什么忽然这样问,表情无辜地摊了下手说:“没有啊,你为什么这么想啊?”
“那难道是我们中间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阻隔着我们,让你不得靠近我半步?”纪言酌嘲弄地扯了下嘴角问。
陈淇现在已经非常习惯这种纪言酌式的冷嘲热讽了,听明白纪言酌话里的意思,就更加无奈地说:“当初不是你说的吗?私下和工作上要分清楚,要我别在公司装成一副认识你的样子出来。”
“结果你又是把车停在公司门外,送我去你家,又是要开车来送我上班的。”陈淇“啧”了一声,看起来非常左右为难地说:“纪总,你这阴晴不定的,总要体谅一下我这种小员工不想忤逆你这个顶头上司的一片苦心吧。”
纪言酌:“……”
陈淇这话确实是说得阴阳怪气,有点儿埋怨当时纪言酌对他那么恶语相向的成分在。但他也确实是有点儿搞不懂纪言酌这段时间对自己到底揣的是什么心思。
唯一肯定的是,纪言酌现在和陈淇说得上是心意相同的。
但纪言酌又是什么时候喜欢的他,是因为什么,期间又经历了些什么,陈淇就对此一概不知了。
按照现在的情形,纪言酌大概是早就对喻佳宁起心思了。
只是如果纪言酌早就喜欢喻佳宁,为什么当时陈淇第一次在电梯上和他见面,纪言酌要对陈淇冷言冷语地说出那样的话来?
纪言酌虽然本就严谨冷漠,但那天的话明天明显就带着他的私人情绪,毕竟纪言酌就算要训人,也不会把话说得这么简单粗暴。
而且那天在林世妍筹备的那场宴会上,陈淇和纪言酌无意间在阳台上遇见,纪言酌对陈淇问的问题说的话,分明就带着埋怨的情绪。
至于是埋怨什么,纪言酌当时又是以怎样的心情对他说的那些话,陈淇翻来覆去地想了许多遍,到现在其实都只有一个大概的猜测。
至于后来纪言酌对自己的态度为什么会发生改变,陈淇对此就更是一头雾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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