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啧”了一声,抬手“梆梆”又给了人傀两拳。
楼岸正欲说些什么,却发现人傀被击打晃动时,身上突然掉下了一个精致的瓷瓶,掉在地上碎成了几瓣,一枚褐色的药丸安静地躺在瓷片中,显露在了两人眼前。
姒荼也有些意外地挑起了眉,捏起那枚药丸瞧了瞧,稀奇道:“我好些年都没见过这东西了。”
不等楼岸询问,他便解释道:“这药是我养父让人特质出来帮忙压制我体内练功积攒下来的毒素的,他,倒是也颇善药理,这也是根据他提供的药方配比出来的,很有效果。”
“他出事之后,我的药也吃完了,遇上毒素发作便只能硬抗,没有把药方留下来,阿姐他们还惋惜了一阵呢,没想到在这里发现了。”
姒荼仔细回忆了一下:“这个,好像是我最开始不愿训练时随手胡乱塞在这里的,我都忘了,没想到今日却出现了。”
“有了这个,倒是可以让灵婆他们研究一下药方,看看能不能仿制着做出来,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用上了。”
他将药丸收好,站起身猝不及防仰头亲了楼岸一口,夸赞道:“楼小岸,你真是本座的福星。”
姒荼故作高深地摆手比划:“这就叫,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楼岸本来还在思索,被他突然来上这么一口,讶异了一瞬,但随即便轻车熟路地借机诱哄:
“既如此,夫君可要奖励我些什么?”
姒荼不知想到了些什么,眼神飘忽了一瞬间,他为自己不合时宜的想法而感到心虚,随即摸了摸鼻子生硬道:“奖励......奖励你学会怎么拆这种人傀?这可是凝聚了我养父毕生所学的机关术的核心呢。”
他不等楼岸拒绝,立刻俯身讲解起来:
“其实这很简单,这种人傀虽可怕,但也有个致命的弱点......”姒荼自问自答,一本正经。
楼岸眸光含笑,也不拆台。
反正......奖励,他随时都可以自己拿。
毕竟有个词叫,来日方长。
......
山上的时光悠闲自在,日光弹指而过。
数日后,姒荼两人下了山。
有楼家芙蓉太常引的协助,姒荼这次压制毒素倒是没受太多罪,整个过程都还算轻松。
两人刚出了后山口,远远地便看到了等候多时的姒泇几人。
洛惜惊冲两人招招手,笑道:“你总算出关了,走走走,今晚一起喝酒去。”
姒荼也冲他挑眉:“行啊。”
洛惜惊撞了撞白行川的胳膊,又看向楼岸:“一起吗教主夫人?”
楼岸神色瞬间柔和了几分,点头答应。
见洛惜惊又看向自己,姒泇摊手微笑:“老娘很忙的好吗?让老玉陪你们去。”
她想起殿里堆积的事物,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下一秒,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般突然来了精神:
“弟妹?”
楼岸疑惑地抬眼看她。
姒泇捂唇轻笑:“姒荼这个没良心的当甩手掌柜当上瘾了,阿姐已经很多天没有睡好吃好了,眼下殿里还堆积了好~多公务,弟妹帮阿姐处理一些好吗?”
楼岸歪头看向姒荼,发现某人正心虚地看天,他无奈,想着最近的确闲散,便又回头看向姒泇,点头道:“好,我试试。”
姒泇大喜,一拍掌,冲楼岸露出一抹神秘的微笑:“放心,阿姐不让你白干,等回头,阿姐差人送你一些好~东~西~”
姒大圣女笑着飘走了。
徒留几人一脸疑惑。
姒荼奇怪:“什么好东西?我怎么没听说过?”
楼岸想了想,隐约明白了些什么,勾唇笑了声,拉着还在茫然的教主大人回了殿。
......
千秋岁。
姒荼一踏进殿中,就看见了某只正歪头啄毛的小鸽子,有些惊讶:“你怎么跑这来了?”
鎏光寻音鸽抖抖翅膀:“咕?”
楼岸注意到它脚上捆绑的信筒,便上前一步将其取下。
他捏着信筒中的纸,转头问姒荼:“这是你近日的信?”
姒荼眨眨眼,蓦自回想了一会儿。
等等。
!
随后,楼岸就亲眼见证了他脸上的表情从迷茫,到恍然大悟,到震惊,到心虚,再到慌张等一系列情绪交替,变幻之快,令人咋舌。
楼岸疑惑,拿着那叠起来的信纸就准备打开,却被突然扑上来的某人按住了。
姒荼微笑:“听话,咱不看。”
至少别在他面前看。
救命。
健忘的教主大人终于在此刻回想起了所有,想到自己在那封信纸上写了些什么污言秽语,他顿时便想找个地洞钻进去一了百了。
姒荼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按住楼岸手的指尖微微颤抖。
他撩人的时候只想着使劲浑身解数,满心都是楼小岸收到时会是什么表情,谁会想到没过几日这封信却兜兜转转又回到了他的手上,还当着楼岸的面。
这种私密露骨的情话,一个人看的时候是意境是撩拨,两个人一起看可就大事不妙了。
姒荼悄悄睁开一只眼睛瞟了眼楼岸,在对方看过来的瞬间又连忙闭上,死活不肯说这封信里是什么,瞬间变红的耳根却将他出卖了个彻底。
楼岸一看他这副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不由得低低闷笑起来:
“不给看?”
“那当初写的时候,茶茶怎么就不知羞呢?”
姒荼现在悔得肠子都青了,又尴尬又羞耻,连忙捂住他嘴,小声道:“你别说了......”
再说下去,他真的要把自己埋起来了。
楼岸被他气笑了,这人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光说不练,五年前就这样,嘴上功夫十分了得,什么撩拨人的话轻易就能说出口,等事到临头了,又怂得跟什么一样。
他顺势亲了亲姒荼的掌心,刚准备在说些什么,却听见外头传来了声响。
来人是魔教的寻常弟子,在门外冲两人行礼,恭敬道:
“教主,灵婆和药老头两位长老传话,让您过去一趟,有要事相商。”
姒荼把手放下藏在身后,悄悄蹭了蹭被楼岸亲过的地方,只觉得那里酥酥麻麻泛着层痒,嘴上却淡然道:“知道了。”
弟子行礼离去。
他与楼岸对视一眼:“应该同我们前几日送出去的药有关。”
“不知道灵婆他们有没有什么发现,”姒荼想了想:“要是真能摸出当年的配方就好了。”
楼岸拉起了他的手,用指腹蹭了蹭:“放心,会找到的。”
两人相携去了乐幽谷。那里位于魔教北面,居住着的皆是世代研究医药毒草一脉的弟子。
乐幽谷,如其名,意境空幽,风景清丽,是个让人待着便感觉心旷神怡的好去处。
姒荼路过药圃时,还特意瞟了眼地里白白胖胖长势喜人的灵芝,琢磨着再薅几株给楼岸补身体。
心里的小算盘啪啪响,人也到了房门前。
姒荼露出抹温吞的笑,刚准备开口说些什么,却发现屋子里坐着的三人表情都不太对。
灵婆和药老头见他来了,也没再如往常般吹胡子瞪眼地打趣,而是满脸凝重,让人看着心里就有些慌张。
玉蝴蝶往后一靠,抿唇想说些什么,却皱眉叹了口气。
楼岸心里沉了沉,某种猜想再次浮上心头。
姒荼不明所以,却还是笑着朝两位老人拱手行了一礼:“怎么了这是?”
灵婆嘴唇动了动,似是顾忌着什么。她转头不着痕迹地和药老头对视一眼,却对姒荼说起了别的话题:
“别站门口挡光,赶紧滚进来。”
她仔细看了看姒荼身后的楼岸,片刻后满意点头:“这就是小蝴蝶说的楼二公子吧,是个不错的孩子,都坐着吧。”
楼岸冲两位老人颔首行礼:“叫我楼岸便好。”
几人一一见过礼后,便都落了座。
姒荼还从来没在两位老人的脸上见过这种情绪,他直觉不对劲,于是朝一旁的玉蝴蝶使眼色询问,却发现对方根本不看他,一时倒显得更加可疑起来。
他想了想,开口道:“其实,那个解药有或没有都无甚要紧,眼下我的毒素以及平稳下来了,之后赴宴时,也会带着楼岸一起去,小心些便不会有什么问题。”
姒荼虽不知发生了些什么,下意识以为是解药没研究出来,便本能地想要宽慰几人:“没事,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毒伴随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以后说不定有什么机缘就把它给解了呢。”
他的话音落下,房间里一时无言。
静默了半晌后,药老头却突然一拍桌子,暴怒而起,嘴里怒骂:“我操他娘的柳北如!”
灵婆也是胸膛剧烈起伏,脸色有些绷不住,别开了眼不去看还在努力措辞安慰他们的姒荼。
姒荼明显还在状况之外,不知道怎么老头子突然发这么大的火,于是疑惑地看向玉蝴蝶。
玉蝴蝶也是气得不清,但见两位老人似乎都开不了这个口,便兀自喘了口气,缓了缓,替姒荼说明了原委:
“前几日你差人送来了那药,说是当年柳北如留下的秘药,我们还很高兴,以为终于有办法帮你压制体内的毒了,我还想着,说不定还能根据这个配方找到真正的解药,替你直接解了毒也不是不可能。”
玉蝴蝶说着说着,却突然哽住了话语:“结果,我们研究了几日才发现,发现......”
楼岸却在此时接过了话,他眼神中满是冰冷的了然:
“却发现,那根本就不是什么压制毒性的秘药。”
被他直接点出,玉蝴蝶也彻底说不出话了,把脸转到了一旁平息情绪。
姒荼奇怪:“不会啊,那就是我当年放进去的,吃得只剩一粒了,这么些年也没人进去过,怎么会不是呢?难不成送下山的时候被人送错了?不应该啊......”
灵婆忍了忍,打断了他:“小荼,那药,从始至终就不是什么压制毒性的。”
“而是勾起毒性的。”
姒荼怔住了:“什么?”
药老头摇摇头:“你知道饮鸩止渴吗?这药的原理就是如此。”
“我说呢,为什么我和老婆子这么些年来始终看不透你体内的毒,我还以为是你这孩子从小天赋高,吃的苦也多些,毒素变化因人而异,是老天在平衡。”
“却没想到,是柳北如那个畜生在操控!”
“你体内的毒就是受了这药丸的影响渐渐变了模样,来自雪山天域的毒草,能镇痛,也能杀人。”
“你每服用一次药,外表瞧着倒是缓解了你的痛苦,体内原本的毒却在被它渐渐改变,一日,两日,变成了柳北如伤害你,操纵你的利刃!”
姒荼下意识摇头,却被走上前的药老头按住了肩膀。
这个年过半百,一直疼爱着姒荼的老人眼中满是痛心:
“最重要的是,孩子,这个药服食久了是会上瘾的。”
一石激起千层浪,药老头的话音在姒荼心里重重敲下了一击,让他几乎立不住身子,姒荼张了张嘴,却发现苍白一片,自己吐不出任何的话语。
有......瘾?什么意思?
灵婆也站起来,低声问他:“孩子,你还记得几年前,你在寒潭里压制毒性的场景吗?”
“还有这次的毒发。”
姒荼沉默了。
灵婆一字一句道:“万蚁噬心,从来都不是毒发。”
“是药。”
“柳北如花费大心思给你炼制成的,用来操控你的药。”
第60章 你抱抱我吧
天边浮云飘动, 渐渐挡住了日光。
在光线突然暗下来的那一刻,满室静谧,没有人再开口说话, 都看着姒荼, 像是在等他表态。
这样的目光姒荼太熟悉了, 自他登上教主之位的那日起, 甚至在更早的时候, 大家一直都是这么看着他的。
在风雨飘摇的那个夜晚, 人心最散乱的时候,所有人都用这样的眼神注视着他,因为他是下一任教主,是众人的主心骨, 是说一不二的话事人, 所有人都在等他的一声令下。
他也没有辜负众人的期待, 用最严格的标准要求自己, 短短三年就练成了秘术拂玉,威震武林, 成功让魔教站住脚。他挑起了大梁, 一步步, 熬干心血殚精竭虑,收起少年所有的心气浮躁, 重塑骨骼,一点点把自己变成了姒婳、柳北如夫妇所期望的那样——
一个完美无瑕、众望所归的教主。
可是现在,姒荼看着屋内几人的面容,却发现自己是从未有过的茫然。
他该说些什么呢?
他又该有什么样的情绪?
姒荼顿住了。
回想过去种种遭遇, 在日日服用阿罗日浸泡巫尔木时,在被柳北如派遣去做那些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时, 在机关暗道里穿行、和人傀缠斗无休精疲力竭时,在寒潭里被病痛折磨得九死一生时,他难道没有片刻的怀疑吗?
不是的。
但他不能怀疑,也没有资格怀疑。
承蒙姒婳夫妇收养大恩,让他不必再于江湖上颠沛流离,受人冷眼。能有衣穿有饭食,能读书练功习武,就已经是莫大的恩赐了。其余的,无论是作为杀人夺命的利器,还是作为其手中最好用的棋子,他本不该有任何怨言。
但偏偏就错在,他还是奢望了。他觉得自己是不同的,和那些暗中培养的杀手死士不同,至少,他是他们承认的孩子。
他觉得,自己是被期待的。
他以为,自己是有家的。
但......好像不是这样的。事实似乎在告诉他,他和那些没有感情没有思想培养出来的死士并没有什么不同。
姒荼眼睫颤动着,感觉周身的血液似乎在一点点凝固,让他如坠冰窟。
恍惚间,他却突然感受到了一阵热意,自手而起,一点点流入四肢百骸。他怔怔地眨了眨眼,偏头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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