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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倩橘摘下了戴了二十几年的眼镜，揉了揉模糊的眼睛。
骆珪拿出洗褪色的布递给他：“橘老师.....你哭了吗？”
银倩橘用袖子擦擦眼睛，挤出一个笑容：“老师没事，这是高兴的。”
他们有了本领，可以独立地活下去了，哪怕他不在身边，他们也能很好地活下去了，所以他是真的很高兴。
骆珏小小的软软的手，握住了他粗糙的大手，那手的温度却很暖到了心里：“老师，我们都要一起好好活下去，肯定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这和他对他们说的话是一样的。
这时，他才有功夫确认自己的心。
他是害怕的。
他本来就喜欢安稳安逸，讨厌变化，害怕动荡，无所适从，也无处可去。
假如不是这些孩子。
或许他也像邻居的大妈一样，从高楼上毫无留恋地跳下去了。
是这些孩子教会他，人要好好活着，哪怕再艰难的环境下，也不能放弃生的希望，无论年纪大小，都能互相支撑，成为彼此的力量，坚强地活着。
他是这些孩子里面唯一一个成年人，但他的勇气、坚韧、决心、希望都弱于这些孩子，他从他们身上学到了很多，也逐渐拾回了活下去的信心，让他活了大半辈子第一次意识到，平凡的生活和理所当然的生命是多么珍贵。
是他们救了他，身心皆是。
他再次在心底暗自发誓，无论发生什么事情，要为了这些孩子而付出他的一切，哪怕是他的生命，他要拼尽一切去保护他们，这应当就是他毕生的职责、使命。
本来，按照这样的情况，几个月甚至一年，他们都有信心能撑下去。
可是意料之外的情况总是来得猝不及防。
9月初。
是他们村边试验田中大片桂花开花的时节。
每年，他们在学校就能闻到一公里外飘来的桂花香气，他们的学校里面也种了桂花，每次到了桂花盛开的季节，都能看见一些学生摇树，摇得满地都是落花，然后被路过的老师骂走。
银倩橘一般不喜欢这么粗暴地骂学生，他一般会和学生一起捡桂花，告诉他们可以带一些回去给爸妈腌桂花糖或者晒干做香囊。
这样学生都很开心，然后会因为满手的虫子而跑掉。
可是今年有些奇怪。
学校里的桂花没开，只是长得很大个可能还没到开花的时间。
然而外面却飘来了隐约的桂花香。
睡醒的银倩橘和童玲玲、彭辉泽一起去找常若影，出教室就看见学校外头弥漫的粉紫色浓雾。
“什么鬼？”
“烟雾弹吗？”
“怎么可能？这么多的雾，要用多少烟雾弹，谁有闲工夫搞这个？”
“这种颜色的雾气第一次看到，是什么化学制品吗？”
天空、大地，四面八方都被这不寻常的雾气团团笼罩。
浓雾中传来人的哀嚎，各种生物的凶戾嘶鸣，令人毛骨悚然。
本该换班的常若影顶着黑眼圈摇头：“那个雾，我不能让它进来，很危险。”
银倩橘眯着眼睛，遥望着外头，雾气太浓，根本瞧不见任何东西，他守着常若影一会儿，扶着他一磕一磕的头颅，柔声道：“你这样撑不下去的，我们都进去，把教室里面封起来，不让雾气进来，你得先好好休息一下。”
童玲玲、彭辉泽、骆珪、骆珏全都先进去准备了。
终于，常若影精神支撑不住，昏睡了过去。
银倩橘抱着他赶紧跑进教室里。
结界一消失，浓雾就漫入了学校里，无孔不入地渗透进入每个房间，除了他们待的教室。
他们换了一个教室，原本是舞蹈练习室，内置厕所。
他们提前把门窗全部用胶带纸封住，银倩橘进来后，他们直接把他进来的门缝全封得扎扎实实。
常若影在抓紧时间睡觉。
其他人则透过窗户观察情况。
可一旦窗外被浓雾罩住，就什么也看不清了。
他们的活动范围被缩小到这么一个空间，气氛瞬间压抑起来。
较小的骆珏躲在姐姐骆珪的怀里瑟瑟发抖。
童玲玲则来回踱步显得很烦躁。
彭辉泽对她道：“减少体力消耗，减少代谢。”
简而言之，别再走了。
童玲玲原地坐下：“静不下来，烦！”
彭辉泽无表情：“看着你走来走去更烦。”
轰！！！！！！！
巨大的轰鸣声将他们振起。
“什么？！”
他们几个都跳起来。
仿佛是什么东西撞塌了楼房，而且很近的感觉。
银倩橘趴在窗上。
这回能看清了，因为有个东西撞过去，带起行动风，暂时一部分的浓雾淡了一些。
轰轰轰轰！！
砖石轰隆乱飞。
银倩橘震惊地看着这一幕，捂住了嘴。
一头巨大的蛇撞上了隔壁教学楼，直接撞塌了五层的大楼，凌冽的血红竖瞳眸光从浓雾中射出来，与之偶然对上，他感觉自己肝胆俱裂。
脑子直接被蒸发的那种噩梦。
彭辉泽：“怎么办？！它会不会撞过来？”
童玲玲咬牙发狠：“撞过来我就把它扔飞出去。”
神奇的是，听到他们的声音，他突然不怕了。
银倩橘让他们过来般桌子凳子，一些堆积在教室四墙边的桌椅凳子，他让他们先蹲在下面。
“老师盯着情况，如果要撞到这边来，我们就逃出去。”他顿了一下，继续说：“再不行只能强行叫醒若影，让他坚持一下了。”
他最后说道：“手牵着手，保护好彼此。”
童玲玲握住了昏睡的常若影的一只手，又牵起彭辉泽的手，彭辉泽又牵起骆珪的手，骆珪牵起骆珏，骆珏握住常若影的另一只手，他们冲他点点头。
银倩橘死死的盯紧窗外发狂的巨蛇。
花斑纹的蛇不像往常那样安静地等待猎物的猎人，而是癫狂地摇头摆尾似乎受了什么刺激。
估计跟那粉紫色的迷雾，脱不开关系。
它身上的大鳞片脱落了不少，似乎是一路上横冲直撞导致的，然而即便撞得头破血流，它也似乎毫无察觉。
所幸，它在此地发疯了一会儿就飞速冲走了，跑去祸害别的地方了。
银倩橘看着它完全消失，这才松了口气。
然而他知道，他们现在还没办法完全放下心来。
蛇是如此，其他生物呢？
他的心脏疯狂跳动起来，似乎要冲破喉咙，有些发疼。
他再次深刻发觉。
人力是如此羸弱。
灾难来临，他们没有保护自己的手段，只有祈求危险不要找上门来。
然而，此时此刻，他已经做好了觉悟，要想伤害这些学生，先要咽下他的尸体才行。
他张开双臂紧紧搂着五个孩子，时刻注意着外头的动静。
***
几个小时过去，虽然有生物经过的动静，这间教室仍是安全的。
他们几人身上都出了冷汗，补充了一些水分之后，常若影转醒。
银倩橘：“你先睡足。”
常若影喘了几口气，说道：“这里的空气不够的，我们还得换一个再大一些的房间。”
银倩橘也感觉到了，这份压抑和郁闷不止是心理上的，还有身体上的，一个舞蹈教室，密封起来，里面的空气也不够他们交换太久。
银倩橘还是担心他的身体：“你还能行吗？”
常若影招呼了一下骆珏。
骆珏过来把她的小手放在常若影的太阳穴上。
她的能力是刺激神经，有刺激但不是很大，恰好可以给他提神的程度。
常若影笑了起来：“像喝了咖啡，再熬一个通宵也不是问题。”
银倩橘知道，这是他为了缓解气氛而开的玩笑。
骆珏的这个能力可以一时提神，但是之后也会有更加沉重的疲劳积累起来，他是最需要充足的休息的人。
银倩橘心疼地抚摸着他的脸颊，“辛苦你们了。”
常若影温和地笑了一下：“为了活下去，老师，我们都要加油。”
银倩橘郑重地点头。
常若影盘坐起来，双手十指交叉相握，虔诚祈祷一般，以他为中心，无形的结界展开了。
虽然童玲玲一开始嘲笑他打坐又祈祷的姿势很搞笑，但是他们都是多亏了他的能力才活到现在的。
这个姿势看多了，也觉得分外神圣了。
结界过处，浓雾退散，也是亏了这粉紫色的浓雾，比起以往，能够更加清晰地看见结界的边界，呈现半圆体扩展开来。
第57章 引人入室
结界一开, 浓雾被挤出去，彭辉泽便迅速跑了一遍整个学校。
不过一分钟时间，他回来了, 喘着气道：“礼堂还好的，但食堂被埋了。”
银倩橘终于意识到，那个被毁掉的教学楼，旁边就是食堂所在的别栋，而他们备好的食物都在食堂的储藏室。
银倩橘赶紧让童玲玲过去：“先去看一下, 能不能把食物和冰箱抢救出来，如果可以的话，先搬到礼堂去，如果不行, 就回来先。”
童玲玲抱住了彭辉泽，两人闪身而去。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
银倩橘都开始怀疑他们是不是出事了, 他们俩回来了。
童玲玲道：“冰箱砸坏掉了，但是我们把里面东西全都取出来先放到礼堂去了。”
她说着拎起大家的行李，“现在我们可以一起过去了。”
银倩橘对常若影道：“最后让辉泽来接你, 你安心在这里等一会。”
常若影点点头。
他们一行人迅速跑去大礼堂。
因为大礼堂的隔音效果做的比较好，空间也很宽敞, 他们反而不需要做特别多的措施，锁上高窗和大门, 再把后门的缝隙给贴牢固, 就差不多了。
童玲玲站在阶梯看向舞台，喃喃道：“这里原来有这么大的吗？”
她原本最讨厌进这个大礼堂，因为来此, 基本上都是开讲座，或者是听公开课, 一些特别形式的东西，最多的就是听学校领导等讲废话，坐在这里半天。
明明高校有很大一部分已经录影授课或者智能授课了，中小学大部分还是以传统授课为主，连智能腕表都不允许他们带。
可是就连那样子枯燥的学校生活，现在看来也是十分珍贵的。
曾经，这个大礼堂，每一次进来的时候，人都是被塞得满满的，他总觉得这个礼堂太小了，很多人都坐不下，只能站在后面。
现在，这个大礼堂就只站着他们几个人，显得分外空旷寂寥。
这时一切准备妥当了。
彭辉泽向银倩橘道：“我去把若影接回来。”
银倩橘：“嗯去吧。”
然而一分钟后，他独自一人回来了。
彭辉泽皱眉站在银倩橘跟前。
“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若影出什么事情了吗？”银倩橘慌张地按住他的肩膀。
彭辉泽蹙着眉犹豫了一会儿道：“他说好像有人要进来。”
银倩橘愣住：“什么意思？”
“好像有幸存者逃到这个学校来了，正在学校墙旁边徘徊，想着要进来，若影让我来问老师，是不是要放他们进来。”
银倩橘没想太多，他问：“有多少人？”
彭辉泽：“……挺多的，十来个，都是大人。”
银倩橘：“唉，估计是被这个雾气逼过来逃难的，能帮就帮一下吧，而且说不定他们会知道这个雾气的来历呢？”
彭辉泽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看着银倩橘的表情，又闭上了。
他冲银倩橘点点头，又回去告知了常若影这件事。
常若影道：“应该也没事，他们感觉起来像是没有能力的，老师既然这样说了，我就放他们进来。”
彭辉泽：“老师就是人太好了，你记得留个心眼，到时候可能需要你保护我们，这件事也不要跟老师说。”
常若影点头：“我晓得的。”
他改变了一下结界的进去条件，让人类能够正常进来，很快，他便感知到那些人迈过了结界，走入校园。
校园里面因结界保护，没有浓雾，彭辉泽从教室窗口看出去就能看见他们一行人。
有男有女，手持棍棒的一群成年人，他数了一下，有12个人。
其中他一眼忘记了那个短发的女人。
彭辉泽喜道：“是冉老师啊！”
桃花源希望中学的教导主任，比银倩橘年轻一些，三十六岁，是个工作狂，很多时候态度很凶，但是干事利落，也疼学生。
冉紫架着一个男人，表情似乎有些百感交集，慢慢地走到教学楼前头，看见了那个被砸毁的教学楼，瞳孔一缩。
她抽了口气摇摇头。
“也不知道这里雾气为什么进不来，不过，至少能落脚一时了。”她身边和她差不多年纪的男人说道，他握紧了手中的金属棒球棒，“我去找找这边有没有医务室还剩东西。”
冉紫把手上架的男人交给别人，走过去：“钟老师，我和你一起吧，我知道在哪里。”
她叹了口气，正是因为知道哪里，所以她知道很可能医务室已经被毁掉了，但他们也得去找一找。
钟坚勇道：“也是，我都忘了，你说过，你是这个学校的老师，走吧。”
其他人则原地坐下来休整，他们也不敢直接进教学楼里面去。
但就在这时，从教学楼旁边走出来一个人。
黑白发相间，透明褪色的眼镜框，穿着老旧的毛衣夹克和单薄阔腿裤的男人走出来，他身后跟着几个初中学生，朝他们招了招手。
“来这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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