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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娱乐圈。”顾寄欢的声音淡淡的，意思却很明显，娱乐圈有娱乐圈的规则，医生有医生的底线，作为医生，只会治病救人，没什么经济效益最大化。
“不管是哪个圈子，都一样。”杨昇却不认同顾寄欢的看法。
顾寄欢当然也不认同她的看法，却只是淡淡笑了笑，没再继续争辩下去。
其实在面对非法手术的案子的时候，陆时年和陆玉琼的态度和顾寄欢就截然不同，她们站在商业利益上，首要想的事情是解决掉舆论危机，可顾寄欢心里却有种淡淡的悲哀——无论陆静青是她的情敌，亦或是她的敌人，都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她没办法不难过。
但她们并没有发生冲突，因为殊途同归，最后引到了周佩瑶的手术这件事情上，彼此的想法走到了同一条线上。
顾寄欢从来不强求别人要按照自己的思维定式去思考，面对陆时年的时候是这样，面对杨昇的时候也是这样。
“师父师父，不好了……”却就在此时，李明月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停在顾寄欢面前缓了两口气之后说道，“捐献者家属反悔了，供体没了。”
“怎么回事？”顾寄欢一时间也有些无法接受，“不是已经签署了捐赠协议了吗？”
只有签署了协议的器官才能进入系统被匹配，庆南医院的病患已经匹配到了，按理来说，整个流程都差不多走完了。
“那边的医生说，病人有个在外地的儿子赶回来了，死活不肯捐献，说病人捐赠的器官其实都被医院卖掉了，医院吃黑钱，不能让医院占这个便宜，他说服了其他家属，于是家属们集体反悔了，现在决定不再捐献。环湖医院的医生找家属沟通了好几次，据说最后还挨了打……”李明月的语气里满都是无奈，“问题是，张奶奶那边已经知道要进行手术了，这可怎么办啊？”
病人和病人家属要及早确定是否接受器官，所以早就告知了这边的病人，可现在只能是空欢喜一场了。
见顾寄欢的脸色不好看，李明月试探着说道：“师父，要不我去跟张奶奶说？这次入院到现在，我都是张奶奶的负责医生。”
“算了。”顾寄欢的声音里有些沉重，“她是我的老病人，还是我去找她说吧。”
CICU，顾寄欢看着面前的电动门打开，只觉得心里无比沉重。
刚才她已经去找了张福的家属，原本兴高采烈以为得到了救赎的一家人如坠冰窟，在顾寄欢面前哭成了一团，几乎要下跪去求顾寄欢。
可在器官捐赠流程之中，供者家属可以在任何一个环节后悔，这是顾寄欢也无能为力的事情。
现在还有更大的难题，张福本人还不知道这件事，家属没人能开这个口，这件事最后还要顾寄欢去说。
老人家今天的精神状态还不错，背后垫高了枕头，半躺在床上，小桌板上支起来一本书。
她没有力气翻动，只能等护士空下来了，帮她翻一页，若是护士都忙起来了，她就把这一页看了一遍又一遍，也不会催促，也不会不耐烦。
顾寄欢过去，抬手帮她翻了一页书说道：“你现在的身体状态，最好还是躺着休息，看书有些耗费精神。”
“顾医生来了……”她说话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皱纹之下的眸子却很是精神矍铄的样子，“他们……他们说你生病了没来上班……现在怎么样了……”
“好好的站在你面前呢。”顾寄欢笑着说道，“多谢你，现在还费心关心我。”
“担心你啊。”张福缓缓说道，“整日那么辛苦……病了也不知道好好休息……”
“顾医生的话……我要听……”张福费力地说着每一个字，“把书收起来吧，我不看了……等换了心脏……以后慢慢看……”
顾寄欢脸上的笑微微有些凝固，还是抬手帮她收好桌上的书，缓缓说道：“嗯，多休息休息对身体好。”
她有些不知道怎么开这个口，顾寄欢知道她等这颗心脏等了三年，三年前她就已经有心脏移植的指标了，从那个时候开始排队。
在顾寄欢这里看病也看了一年半，从一开始能自己走来医院，到现在一句话都说不清楚，张奶奶等了太久太久。
可最终还是要说出来的，顾寄欢只觉得握在手里的诗集有些烫手，她缓缓说道：“张奶奶，那颗心脏没有了，不过我们还有下次机会，说不定很快就有新的心脏到……”
顾寄欢竭力组织自己的语言，想要让自己的语言变得轻松一些，也想要让“很快就有”这几个字变得有说服力一些。
她看着那双有些浑浊的眸子缓缓暗下去，只觉得吐出的每一口气都像是刀子，带得整个胸口都一阵阵闷疼。
“丫头，别哭……”张福的声音轻轻的，传入到了顾寄欢的耳朵里。
顾寄欢微微一怔，她没意识到自己什么时候哭了，此刻指尖轻轻按了按眼角，才发觉有些淡淡的湿润。
她忽然觉得自己有些丢人，明明是做了这么多年的外科医生，早已经见惯了生死，却在病人面前哭了，还要让病人安慰自己。
她和张奶奶的感情，和寻常的病人是不一样的，一年多的时间的交往，像是朋友，更像是亲人。
要想做一个医德高尚的医生，就要对病人付出情感，但是一旦付出太多情感，最后深陷进去一次次出不来的还是医生。
张福抬了抬手，却没有什么力气，顾寄欢意识到她的意图，抬手轻轻攥住了她的手。
久病的人，体格清瘦，握住的手就像是握住了一把枯柴，不仅有些硌手，甚至像是没有温度，冷冰冰的。
她看着顾寄欢说了一句话，声音很轻很轻，但是顾寄欢却听得很清楚，她说：“丫头，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不必强求。”
她说这话的时候，就像是以往在病房里拿着诗集吟诗，淡然投入，就像是吟诵别人的人生，自己真的做到了超脱物外。
她面对顾寄欢的时候，一直恭恭敬敬叫顾医生，哪怕做了一辈子教授学者，也没有在顾寄欢面前摆过为人师者或者为人长者的架子。
只有今日，在得知了最后的结果之后，叫了两次“丫头”，在她看来，这是最亲昵的称呼。
最后顾寄欢离开CICU的时候，她跟顾寄欢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把书摆上来吧，我再看两页。”
她没说清楚后面的话，但却能让人读出来，她接受了命运，接受了自己可能下一次病发就再也救不回来的残酷现实。
顾寄欢心情沉重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远远地就看到李明月和沈硕两个人在门口扒着门缝往里看，两人都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你们，干什么？”顾寄欢的声音忽然在背后想起，吓得李明月噌的一下支起了身子，脑门正好撞在沈硕的下巴上。
沈硕惨叫一声捂住了下巴：“李医生，你站起来倒是提前说一声，我这算不算是工伤啊？”
“你们在这里偷偷摸摸可不是在工作，算什么工伤？”顾寄欢没好气说道，“干嘛呢？两个小贼。”
“不是。”李明月赶忙解释道，“师父，是那个……陆总在……”
“对啊。”沈硕也凑过来说道，“顾教授，你办公室没有放什么不能放的东西吧？陆总怎么会突然过来，是不是因为李登山的事情，要抓我们组小辫子啊？”
李明月白了他一眼：“上次酒吧我见过陆总，陆总和师父是好朋友，怎么可能来抓辫子？”
“怎么不可能？虽然是朋友，但是资本家就是资本家。”沈硕一脸理直气壮。
两个人贼兮兮的样子，显然已经为了这件事争执了一会儿了，顾寄欢眉梢微微一抬轻轻笑了笑：“我还以为什么事，陆总就陆总，至于这样吗？”
我今天早上还和她坐同一辆车来上班的，而且这几天都住在一个屋檐下，当然这些话顾寄欢没有说出口。
她摆了摆手，让两个人走远些，然后推开门走了进去：“你把我这里当自己办公室了？于副院长也是的，什么权限都给你，把我零食偷了怎么办？”
她这话明显是调侃，陆时年抬起头看到她，眸色微微动了动，缓缓说道：“你丢了什么零食，加十倍赔给你好不好？”
庆南医院的门锁都是面部识别系统，每个人能够进入的区域是对应的面部识别，顾寄欢的办公室，李明月和沈硕他们都进不来。
可陆时年的脸在这里是最高权限，能够随便进出顾寄欢的办公室，大老板的身份优势在此刻发挥得淋漓尽致。
陆时年顿了一下，又说道：“不过现在不能吃零食，要好好吃饭，把身体养好。”
她指了指桌上的餐盒说道：“给你送饭来的，还说我偷你零食。”
这语气里分明有些委屈，让顾寄欢忍不住微微一怔，因为陆时年平日情绪就不多，更别说委屈了，她竟不知道小陆总委屈起来还挺可爱的。
“餐厅有饭。”顾寄欢说着打开了饭盒，看到精致的饭菜，瞬间改了口，“但哪有家里的饭色香味俱全啊？”
“这还差不多。”陆时年帮着顾寄欢打开饭盒，把饭菜一样一样摊开在桌面上，却在抬头看顾寄欢的时候顿了一下，缓缓道，“你刚刚哭过？”
顾寄欢微微一怔，她刚才在门口和李明月沈硕两个人插科打诨那么久，他们两个都没有发现，陆时年却一眼就发现了。
“没事。”顾寄欢长长出了口气，心里的沉重也散了些，“有些病人，治不好就是治不好了，我只是个医生，不是神仙。”
“少反思自己。”陆时年给顾寄欢盛了一碗排骨汤放在她手边，“还是你之前教会我的。”
“陆总现学现卖。”顾寄欢轻轻笑了一声，端起汤喝了一口，“阿姨炖的汤真好喝，比我自己炖的好喝多了。”
顾寄欢并不期望陆时年理解她的想法，就像是她也不会期望杨昇理解她的想法一样，他们彼此本就站在不同的视角，没有人能设身处地。
可就在顾寄欢想要把这个话题岔开的时候，她又听得陆时年说道：“不用假装开心，当然，我希望你开心。”
“你最近倒是有些贴心。”顾寄欢忍不住轻轻笑了笑，她自己都差一点儿觉得，陆时年真的是她的未婚妻了。
不过，经过和陆时年三言两语的聊天，她心上压着的那块巨石似乎真的消失了。
顾寄欢其实是一个很能解脱自己的人，她知道张福这件事和她没有任何关系，她甚至去求了魏书做手术，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心里的巨石只是难免觉得悲伤。
余下的时间就是两个人静静的吃饭，这顿饭的时间很宽裕，顾寄欢养伤的时间，陆时年都没有这么长的时间回去吃午饭。
只是在吃到最后的时候，陆时年浅浅说道：“奶奶前两日就说让你回去一起吃个饭，你伤还没好我回绝了，今天奶奶又问……”
“我有时间。”顾寄欢点了点头道，“下午有个小手术，六点之前应该能结束。”
末了，她眼角眉梢带着笑意，笑容明媚地看着陆时年：“被你照顾了这么久，怎么也得履行这个‘未婚妻’的职责了，总不能让你在奶奶那里没法过关。”
那个灿烂明媚张扬的顾寄欢，又回来了，她的眸子很亮，像是一汪清澈的湖水，有柳枝拂过，荡起一圈圈旖旎的涟漪，引得陆时年心里微微一动。
陆时年回了神，缓缓说道：“奶奶可能要提结婚领证的事情。”
顾寄欢吃菜的手顿了一下：“这么快啊？”
“没事，你要是不喜欢，我们可以想办法往后拖一拖。”陆时年的语气淡淡的，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有些淡淡的失落。
其实……其实她好像也没有那么排斥结婚，如果是和顾寄欢的话，她还是有些期待的……
不过无论如何，她们现在的关系都是假的，只是一个合作关系罢了。
第35章
顶层VIP病房, 顾寄欢推开门就看到了坐在床上的女人。
她坐在床上，看着外面的风景发呆，紫色的长发披散在肩头上，阳光透过窗子照在她的脸上, 映照出精致的五官, 还有薄到几乎能看见血管的皮肤。
她的脸色依旧没有很好的气色, 但是已经比住进来那天好了许多，也正是这种没气色的脆弱, 更衬得她像是一只精致的妖精。
“顾医生。”直看到顾寄欢, 她的眸色算是亮了亮, 脸上有些笑意出来, “我总算是见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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