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寄欢顿了一下回消息过去。[好的奶奶,我马上赶回去。]
第47章
陆家老宅, 冬日的下午,阳光明媚洒落而下,廊下,陈月芳坐着在翻着手中的书。
保姆端了热茶过来, 然后拿了披肩盖在了陈月芳的身上:“老太太, 今天温度低, 还是回屋里看书吧。”
“不用,我在这里等着。”陈月芳神色淡淡, 指尖划过数字上的墨色字迹, 微微眯了眯眼睛看着太阳, “时间也差不多了。”
恰是她话音刚落, 大门打开,一辆黑色的卡宴缓缓开进来,顾寄欢从车内走了下来。
顾寄欢想了一路, 也没有想明白陈月芳找她到底是因为什么, 只得随机应变,遥遥看见坐在廊下的陈月芳,迎了上来:“奶奶, 我来了。”
“坐。”陈月芳指了指对面的藤椅, 说道,“我们好像从来没有这么安静地坐下聊过天。”
顾寄欢依言坐了下来, 缓声道:“是该多回来看看奶奶的,是我们做晚辈的不对。”
“不肯让你见我, 是时年的意思吧?”陈月芳顺着她的话说下去,把手中的书合上放在小茶几上, 抬手拿起茶盏抿了一口茶水。
顾寄欢眉目一顿,下意识说道:“奶奶别误会, 不是时年的意思,只是我太忙了。”
她在为陆时年辩解,但是这句辩解的确让陈月芳心里好受了一些,她是不肯接受自己教养出来的亲孙女不听自己的话的事实的。
“做医生都忙,当年你奶奶也很忙。”陈月芳眸色悠远,似乎是陷入了回忆之中,“那个时候我们是好朋友,我约她出来看电影,却总是约不到,她总是那么忙。”
她说的是顾寄欢出生之前的事情,很明显她也不想要顾寄欢的回复,只是陷入了自己的回忆之中,顾寄欢保持着倾听的沉默状态,并没有说话。
有风从庭院之中穿过,掀起衣角,顺着衣袖和衣领灌入,已经是冬日,半山别墅的空气更要冷一些,顾寄欢被冷得不自觉轻轻搓了搓手。
她面前没有茶盏,连一杯热茶都没有,很明显这又是陈月芳的意思。
顾寄欢忍不住轻轻抿了抿唇,微微拢紧了外套,她倒不会觉得难过,陈月芳对她不满这件事,她早就心知肚明了。
“听说你曾和你奶奶对簿公堂……”陈月芳的语气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为了钱。”
“是的。”顾寄欢并不隐瞒,而且也瞒不住已经查过的陈月芳,点头道,“我需要这笔钱出国留学,我不得不这么做。”
“那亲情对你来说又算什么呢?”陈月芳眸子投射过来,语气虽然平缓,眼睛里却是淡淡的冷意,“我觉得在你的心里,钱财更重要,你觉得我的猜测对不对?”
不等顾寄欢回复,她继续说道:“时年帮你处理了那么多债务,我是不是也可以理解为,你和时年在一起也是为了钱?”
“不是这样……”顾寄欢下意识就想要解释。
她这前半生的确是和钱这个东西纠缠不清,但确实,她并不是很把钱这个东西放在心上。
但她的解释被陈月芳打断了:“不用多说,时年这孩子是个听话的孩子,她第一次在我面前这么倔,我之前答应她不再阻拦,就是不再阻拦。”
“那奶奶找我……”顾寄欢的语气顿了顿,她心里着实搞不清楚陈月芳的目的。
算起来,陈月芳是在商界打拼了多年的老油条,而顾寄欢只是个小医生,在各种事情的争锋上,都不可能压过陈月芳的心智。
“这个……”陈月芳说着,从书本的夹缝之中拿出来一张照片,推到顾寄欢面前。
照片里是个蓄着一把胡子,满面都是灰土的中年男人,他穿着一件灰蓝色工人服,手里握着一根扁担,横跨马路的时候转头看过来,眸子里满都是惊慌不定。
“可能你不认得这个人了,他叫顾长风。”
顾寄欢捏着相纸的指尖微微一顿,顾长风,这个名字她当然记得,她的那个失踪了留下了一堆债务的大伯父。
陈月芳继续说道:“时年早就找到了这个人,却一直没有告诉你,转而告诉了哪些高利贷公司,五天之前,他为了躲债,惊慌之中从车流穿过,被一辆货车碾压至死。”
顾寄欢瞪大了眸子,她从未听陆时年说过这样的事情,她问过陆时年关于高利贷的事情,陆时年只说她会用合法的手段解决,她是合法商人,会借助法律武器。
“那他……葬在哪里……”顾寄欢的声音有些起伏不定,她也不清楚自己现在的心情。
从小,这个大伯父都是影响她正常生活的毒瘤,因为奶奶私自接济大伯父的事情,家里不知道吵了多少次架,但他就这么死了,顾寄欢还是有些五味杂陈。
他死了,以后不会再有新的债务,算是永久性地解决了一个麻烦,可不知为何,顾寄欢有些开心不起来。
许是因为他的死,许是因为他的死事关陆时年。
陈月芳并不给顾寄欢回神的机会,转而拿出另一张照片推到了顾寄欢面前:“这个人你应该认识。”
画面里的人身处一片荒凉戈壁之地,身上只穿了件无袖的白色汗衫,粗粗的麻绳把他的两只手臂紧紧绑在一起,有血迹从摩擦处渗出,浸透了麻绳。
他额头上的碎发很长,长到遮住了半边面容,看不清楚他的目光,只是半张脸,顾寄欢却能从他的神情之中读出来一种凛然的绝望。
“陆北……”顾寄欢的语气惊疑不定,“他不是在非洲潜逃,不知去向吗?”
尽管照片里的人的气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没有之前在顾寄欢面前的那种儒雅清俊,顾寄欢还是一眼认出来了陆北。
陈月芳继续说道:“非洲警方的确是没有找到,但是陆家的人早就找到他了,他的确是失踪了,以后彻彻底底失踪了。”
庭院里,有淡淡的冷风吹过,吹得顾寄欢的脸颊一股冰凉之感,但是她背后却忍不住浮现出来一层汗珠,她抿了抿唇,轻声道:“奶奶这是在警告我吗?”
“警告?”陈月芳的声音微微提了提,然后摇了摇头说道,“不不不,我是想你一个问题,你觉得,你认识陆时年吗?”
陈月芳轻轻笑了笑,兀自继续说道:“她是我陆家长大的孩子,你真的以为她是个没脑子的蠢货,或者是个没手段的小姑娘,你该不会真的以为她是个恋爱脑?”
陆家那些人的手段,顾寄欢见识过,陆北派遣陆静青拆散她和言喻、请亡命之徒做杀手、还有陆静青莫名其妙的死亡……
顾寄欢就算是再天真无邪,也闻得出来里面的血腥味,陆家就是一滩浑水,里面藏着不知道多少黑手,而陆时年却在这一滩浑水之中,位置越来越稳固。
“好了,不说这个了,反正这些与你也没什么关系。”陈月芳轻轻一笑,把照片收了起来,朝着身边的保姆使了使眼色,“我今天找你主要是想要你签了这两份东西。”
保姆回头,把放在架子上的一沓打印纸拿过来,递给了陈月芳,然后打开黑色签字笔的笔盖,放在了小茶几上。
顾寄欢蹙了蹙眉,下意识觉得面前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也没办法直接拒绝不看。
拿到手里的打印纸是两份资料,一份是离职申请,一份是手术同意书。
从庆南医院离职,并且同意去M国接受人工试管婴儿植入手术。
陈月芳继续说道:“陆家不能断后,我和时年说过很多次,我不会阻拦你们在一起,但是陆家需要一个孩子。”
末了,她还补充道:“这孩子用时年的卵子,再由你生下来,也算是你们两个的孩子,对你们两个都好。”
“我不会辞职。”顾寄欢把手中的东西放回到茶几上,看着陈月芳语气坚定,“不仅仅是因为我自己,更是为了那些求医无门的病人。”
“这世上医生有很多,不缺你一个。”陈月芳眸色沉了沉,缓缓说道,“这已经算是我做出的最大的让步,不会阻拦你们的让步,你们总也要让我看到诚意。”
顾寄欢抬眸,眸色之中一片沉静:“我从来不高看自己,也从来不妄自菲薄。我或许改变不了医疗界的现状,但是有我,总能多救几个病人,这是我的初心,也是我的底线。”
“那你的意思是你不签?”陈月芳脸上的笑容已经完全收敛了,语气之中有着淡淡的怒意和压迫感。
她身处高位多年,杀伐果断,哪怕如今迟暮,认真起来还是有些凛然的气势,坐在那儿,周身就传递出淡淡的压迫感。
顾寄欢不会退,陈月芳也不会退,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微微冷的风吹过,顾寄欢忍不住长长呼了口气,指尖已经被冻得一片冰冷,从一开始,陈月芳把交谈的位置放在这冷风口里,就带着些以势压人的态势。
“滴——”恰是此时,响起一声汽笛的声音,一辆路虎开进来还没挺稳,就有小小的身影从后座跳下来,呼唤着,“太奶奶——”
陆橙苏一溜烟跑到了陈月芳面前,手里拿着个五彩的风车,在风里咕噜噜转着,依偎在陈月芳身边:“太奶奶,你看姐姐给我买的风车,好不好玩?”
“好玩。”陈月芳轻轻笑了笑,抬手把陆橙苏拥在了怀里,满脸都是慈祥的笑意,“好几天没来了,太奶奶还以为苏苏不想太奶奶了呢。”
“才不是。”陆橙苏洋溢出天真无邪的笑脸,眨了眨眼睛说道,“都怪姐姐,姐姐让苏苏学钢琴学跳舞学骑马……苏苏忙得头都掉了。”
古灵精怪的小丫头,一边说,一边做出来无比夸张的苦恼的表情,逗得老人家哈哈大笑:“可别给你姐姐听到了,她又要打你屁股了。”
“嘘——”陆橙苏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姿势,看向顾寄欢,小声说道,“欢欢姐姐也不准告诉姐姐哦。”
“什么不准告诉我,你这个小鬼头又在告我的状。”不远处,传来陆玉琼的声音,虽然是斥责,语气里却带着笑意。
她两只手拎着东西,递给旁边的保姆,说道:“奶奶,前几天买了些燕窝和山参,想着您会喜欢,就带了一些过来,还有些时鲜的水果。”
“太奶奶,姐姐都不给我吃呢。”陆橙苏小声凑在陈月芳耳边说话,但是这个小声的程度,足以让在场所有人都听到了。
陆玉琼忍不住轻哼了一声,陈月芳却很吃小朋友这一套,爽朗地笑出声来:“还是苏苏好,每次都能逗我开心。”
陈月芳只有陆时年这一个孙女,血缘关系最近的是陆川那一脉,但因为早些年的恩怨的原因,陈月芳和他们关系并不亲厚。
算起来,陆家所有的小辈里面,陈月芳最亲近爱护的小孩子就是陆橙苏,而陆橙苏因为年纪小,也不畏惧陈月芳,每次来老宅,都是满院子的笑声。
一阵冷风吹过来,陆橙苏捂住了鼻子“哈秋——”打了个喷嚏,吸了吸鼻子拉住了陈月芳的袖子:“太奶奶,这里好冷啊。”
“我们进屋,可不要把苏苏冻坏了。”陈月芳笑着站起身,拉着陆橙苏的手往前走,甚至没有理会后面的顾寄欢。
陆玉琼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了保姆,凑近到顾寄欢身边,压低了声音说道:“要不你现在走吧,接下来交给我。”
陆玉琼很明显是来救火的,钟天送顾寄欢来老宅之后,就意识到问题不太对,给陆时年打电话没打通,就把电话打给了陆玉琼。
顾寄欢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不告而退,岂不是很没有礼貌?”
“现在还管什么礼貌不礼貌啊?老太太摆明了是要找你麻烦,专门趁着时年不在的时间找你。”陆玉琼小声嘀咕说道,“司马昭之心……”
“可我躲了一时,总不能躲一辈子吧?”顾寄欢轻轻笑了笑说道,“放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最多也就是说话不太好听罢了。”
她已经和陆时年领证,那这些就是不可避免要面对的现实。而且她能从陈月芳的话里听出来,陈月芳提出这样的要求不是一次两次了,之前都是陆时年一个人在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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