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余再是混不吝,这会儿也有些羞愧了。
他扔了马鞭,马也消停了。
魏壑一直注意着,若有危险立即带走林笑却。
这时人与马都平息了,便上前将林笑却抱下了马。
夜深了,下人都睡了。
魏壑烧了热水倒进浴桶里,雾气缭绕。试了试水温,才让林笑却过来沐浴。
林笑却脱了衣衫,踏入了浴桶。
烛火里,他抬眸望魏壑。
魏壑拿起帕子,给林笑却擦洗头发。
“身上一身酒气,他泼你酒了。”魏壑肯定道。
林笑却点了点头。
魏壑揉搓着林笑却的长发,道:“心中难过,也不该朝无辜之人发泄。”
林笑却靠在浴桶壁:“或许我该示弱,我该落泪。”
“不是所有人难过都会落下眼泪。”魏壑道,“晏大公子的事我有所耳闻,这是上层的博弈,晏弥晏余无计可施,旁的人也无可奈何。”
林笑却脸颊蹭了蹭魏壑的手:“魏壑,我好像有些累了。晏余说我应当偿还恩情。若他把我卖给其他人,这份恩是不是就偿还了。”
魏壑摸了摸林笑却的头:“我救了他们,是不是杀了他们,这份恩就偿还了。”
林笑却一怔。
魏壑道:“怯玉,恩情不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林笑却心下一颤,点了点头。
沐浴罢,林笑却已昏昏欲睡。
魏壑搂着他给他擦头发。湿着头发睡明日会头疼的。
翌日。
林笑却本以为晏余折腾了那么一通,该放过他了。
谁知晏余拿了女子的服饰还有胭脂水粉过来,说要带林笑却去参加宴会。
“我不去,我是晏弥的书童,不是你的下人。”
晏余将林笑却按倒在床:“你永远只会躲在别人的身后,我给你穿,还是你自己穿。”
林笑却推晏余起来,晏余却更用力地扼住他。
林笑却望着晏余,轻声道:“我讨厌你。”
晏余笑:“我厌恶你更甚。”
晏余起身,把衣服丢给了他。
林笑却憋闷着换了衣裳。晏余将他拉到镜子前,亲自给他梳妆。
这个时代的男人傅粉,擦脂抹粉什么的,晏余会。
晏余右手指尖点了口脂,左手掐住林笑却下巴,林笑却瞪着他。
晏余道:“再瞪,我就给你画个大花脸。”
林笑却仍然瞪着。
晏余下手却轻柔,并没有真的给林笑却画个大花脸。
指尖抹在唇瓣上,似破了口子沾的血。
晏余抹完口脂,还沾了金粉,在林笑却唇中一点。
林笑却感受到晏余越来越滚烫的呼吸,挣扎了下。
晏余道:“别动,我看看画好没有。”
又不是近视,需要靠得这么近吗。
晏余喘了一声,倏地离远了。
他掩饰性地咳了一声后,拿起眉笔给林笑却描眉。
晏余描眉的时候很是专注,仿佛画画似的。
晏余的字与画都是极好的,在世家子弟里受人追捧。
描了眉,晏余还在林笑却眉心细细画了个花钿。
画完了,想起忘了搽粉。但退后一看,一室仿佛陷入了黑暗,只有美人熠熠生辉。
晏余愣了好半晌,心道,哪还用搽什么粉。
挽头发,梳发髻,戴钗环。
林笑却觉得头好重,微微垂下脸庞,钗环轻摇,长睫微垂,晏余又是一愣。
临到出门,晏余扔了个帷帽叫林笑却好好戴上。
“你不要说话,今天你不是晏弥的书童,而是我的暖床婢。明白吗。”
林笑却站在门口,轻声道:“晏弥说了我不可以出去的。”
晏余道:“他醉成死猪了,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你今天乖乖的,我以后就对你好些。你要是不听话——”
晏余没有说下去,他只是威胁林笑却,并没有想好到底要怎样粗暴残忍地待他。
林笑却被如此威胁,反而不肯去了。
他转身往回走,晏余直接上前把他强抱起来,往门外马车走去。
“站着。”
宿醉的晏弥披着一身陈旧而宽大的长袍,踏着木屐从庭院深处缓缓走来。
下人们瞧见三公子要带林笑却出去,急忙禀告了晏弥。
晏余忘了,他不说,林笑却不说,旁的人看见了也会说的。
晏余并未停留,直接把林笑却掳上了马车,叫车夫赶快开走。
二公子在此,车夫不敢。
等晏弥缓步走到了马车前,车夫更不敢开动了。
晏弥道:“晏余,你去哪里我不管,但你不能带走怯玉伮。”
晏余在车内讥道:“几两碎银买来的,我今天给你一百两,非带走他不可。”
晏弥轻缓地笑了:“那你从我身上踏过去吧。把我碾碎了,称一称能卖个几两。”
车内晏余吼道:“开车啊,耳朵聋了!”
车夫麻溜下了马车,在一旁跪了下来。
晏弥扶起车夫,让他先离开。
晏余听到动静,掀开车帘,拉住缰绳,就要驾马从自己二哥身上踩过去。
晏弥并不畏惧,仍然孤零零站着,凉风吹饱了他的袖袍。
晏余拉着缰绳,迟迟没有驭马从二哥身上踏过去。
明明他是掌握主动权的那一个,他却似被逼到了无路可退的墙角。
晏余低笑起来:“二哥,从小到大,我都是多余的那一个。”
怯玉伮不需要他,二哥不需要他,大哥也忙碌着,无人要他。
晏弥听了,望着自己的三弟道:“不是多余,是年年有余。”
“那时候家里苦,没有余粮,娘亲才给你取了晏余的名。她希望你年年有余,填饱肚子,平平安安。”
晏余不领情。娘亲或许是这样想的,但他的哥哥们可不是。
明明幼时没几个钱,还要买下一个小孩。被吃就被吃了,被吃的那么多,买得过来吗。
晏弥缓缓上前,晏余以为他是想靠近些跟自己说话,或是安慰自己,或是像摸怯玉伮的头一样摸摸他的头。
但没有,没有,晏弥只是轻声唤:“怯玉伮,我来接你了。别怕。”
晏余自嘲地笑了起来,他在期待些什么。
在所有人心里,他就是恃强凌弱,他就是嚣张跋扈,他就是个只会欺负人的人。
他只是想带怯玉伮出去玩,整天被困在家里有什么意思。
他想为昨天的事道歉。
林笑却听到呼唤,掀开了车帘。
晏余捉住他的衣角,不让他离开。
晏弥叫小厮递来匕首,将林笑却的衣角割断了。
晏余抓着残布,双眼发狠的红,睨向自己的二哥。
晏弥没看他。
晏弥抱着林笑却往府内走去。
晏余讥笑一声,松开手,任那碎布在凉风中垂落地面。
到了屋内,晏弥揭开了林笑却的帷帽。
他微微怔了会儿,将林笑却抱得更紧了。
林笑却微仰起头,说自己没事:“他没欺负我,他不敢的。”
晏弥道:“他有什么不敢。跟赵异一样。”
赵异小时候掐过林笑却的脖子,晏余小时候也常常欺负林笑却。
晏弥一个不注意,林笑却就被欺负得大颗大颗掉眼泪。
晏余屡教不改,晏弥心中难免对他有了偏见。
“怯玉伮,谁也不能带走你。”
晏弥微微松手,抚上林笑却的面庞。指尖碰到唇瓣沾了红,晏弥柔抚眉眼,眼尾一道斜红缓缓,晏弥道:“怯玉伮,若你为女儿身,聪慧些,或许还能凭此容颜在乱世里生存。”
“可你是男儿,就免不了被亵玩辱杀。”晏弥实在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大哥敏慧,却也被逼到了后宫之中,怯玉伮什么都不明白,若被有心人盯上,实在无法应付。
可一辈子藏在晏家,难道就是好法子了?
局势瞬息万变,连晏弥自己也看不清前路。摇摇欲坠的晏家,摇摇欲坠的南国。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晏弥倏地问:“怯玉伮,你是不是想出去。”
林笑却摇头。
晏弥道:“别怕,告诉我真心话。”
林笑却默了会儿,点了头。
晏弥心下一痛,明白自己之前不让怯玉伮出去,反而伤害了怯玉伮。
他端来温水,轻柔替林笑却净了面。胭脂水粉溶入水中,如月高悬,千万年也不可得的容颜露了出来。
晏弥将林笑却抱在怀里,林笑却还穿着女子的衣衫,钗环轻轻晃了晃。
晏弥道:“晏家今日,来了一位远房表妹。表妹身有疾,不可见风,出行必戴长长的幕篱。表妹寡言少语,体弱多病,无法嫁人。晏家对表妹甚是关爱,若外出与人游玩参宴,常常携表妹同往。”
晏弥望着林笑却,忧虑不已,但见到林笑却期待的目光,晏弥最终下定了决心:“怯玉伮,以后,你就是这位表妹。”
若出事,那便是表妹病逝,寻不到人,只有孤坟。
林笑却怔了片刻,浅浅笑了起来。他回抱住晏弥,轻声道:“晏弥,你对我真好。”
晏弥紧紧搂着林笑却:“我不知什么是好,什么是坏。好坏都颠倒,世事已溃烂。”
“怯玉伮,我只望你无忧无病到白头。”
抱了许久,晏弥取回男子衣衫为林笑却换好。
女子衣衫一件件滑落,林笑却躺在晏弥怀里,有些不好意思。但晏弥从小这样照顾他,晏弥习惯了。
小的时候林笑却尿床,晏弥从来不骂他。
那时候家里并不宽裕,只有两个老仆人。仆人忙不过来,晏弥就自己洗。
七八岁的男孩给两三岁的娃娃洗尿布,安安静静的,一点也不抱怨。
第54章 乱世里的书童炮灰攻04
这日,晏弥带林笑却出行适应,为了安全,邀请了魏壑一起。
三人来到一座人迹罕至的空山。
山幽幽,鸟声清脆。
下人们抱着琴提着茶具酒具跟着。
到了泉边,风清水凉,地毯铺开。
下人们围在外围,若有人来及时提醒。
林笑却躺在地毯上,揭开了幕篱。
他呼吸着山间清澈幽凉的空气,心情悠悠然起来。
他穿着女子的衣衫,并不突兀,反倒有一股妩媚幽远。
在这个世界,主角受晏巉是位万人迷,谁都爱他,除了一个小小的书童。
林笑却需要扮演的人设便是不爱主角受的炮灰攻。
其余的他便不知了。233系统升级,休眠前只告诉了林笑却此事。
快穿部不需要维持剧情,只需要维持人设,文字衍生的世界如同流水,奔流往前。快穿部成员的进入会产生蝴蝶效应,剧情的改变是不可避免的。
但人设必须维持,作为一个火引子来到这世界,只能是火引子,不能变成截然相反的冰碴子。
火引子点燃进化的大火,文字堆里一个个人物鲜活,整个世界滚滚往前。
林笑却思索了一会儿,心道:不爱不代表恨,不爱只是男欢女爱的不爱。
这样一来,在这个世界他是相对自由的。林笑却不认为自己会爱上谁。
就算爱上谁,只要不是晏巉,那便无碍。
宫廷内。
赵异问太监舒厢,晏巉去哪了。
舒厢貌美,色如春花。他跪下来道:“贵妃娘娘在偏殿宿了一宿。”
赵异反手就是一巴掌,打得舒厢嘴角流血。
舒厢不敢反抗,赵异又是一巴掌。
舒厢伏跪在地,赵异摸了摸他的头:“给朕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舒厢头垂地,声音极轻:“陛下,舒厢的名是您赐的。您说过,舒厢是舒服的厢房,很舒服的。”
赵异笑了下,拍了拍舒厢的脸,叫舒厢把衣服脱了。
他倒是要试试,这舒厢到底是不是仍如过往,用起来足够舒服。
殿内伺候的下人众多,舒厢脱得并不迟疑,赵异望着赤。裸的舒厢,想起晏巉的态度,更加愤怒,拔了剑就要砍下。
舒厢忙道:“陛下,贵妃娘娘最爱奴才做的糕点了。奴才贱命一条,奴才去给贵妃娘娘做糕点好不好。”
舒厢扯住赵异的裤腿:“您给奴才一个机会,奴才一定把贵妃娘娘哄过来。要是奴才办不到,您再杀奴才好不好。”
“陛下,求您了,”舒厢含泪媚笑讨好道,“陛下……”
赵异听了,笑着垂下剑,在舒厢背上划了个“贱”字。
一笔一划,舒厢咬紧唇不敢出声。
血液流淌,舒厢泪水滴滴砸下。
赵异一脚踹开了他:“去吧。”
舒厢连忙抱着散落的衣衫跪爬出去。
他不敢站起来,他担心惹怒陛下,连一个活命的机会都没了。
舒厢净手做了糕点,往偏殿走去。
还未靠近,就听得激烈如战场的琴声。
舒厢明白,贵妃娘娘现在心情一定很糟,但为了这条小命,舒厢不得不进去。
赵异还穿着大红的婚服,晏巉早换下了。穿一身白,仿佛死了人似的。
舒厢呈上糕点,说陛下有请。
晏巉恍若未闻。
舒厢跪下道:“娘娘,您移步正殿,救奴才一命好不好。救了奴才的命,奴才以后就是您的人。”
舒厢说话变轻了些,他抬起脸,一双眼含情脉脉:“救了奴才,奴才的命,奴才的身子,都是娘娘的。”
晏巉垂眸望着舒厢,那眼神冷漠得令舒厢害怕。
舒厢急忙求饶磕头道:“奴才错了,奴才知错了,奴才不该玷污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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