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在家挨了批评。
王今沣心里不再继续冒火。
她这人看着冷漠无情,实际心思挺细。
这回还真猜中了。
池心绾难得在王教授的课上发了会儿呆。
放假回家的两日间,宋芙一直是备受打击的模样,隔一会儿长叹一声,再隔一会儿又自言自语:“怎么可能呢。”
池心绾洞悉她的想法。
从前萧元漓风头很盛,尤其毕业典礼那日,海报被放在兰宜大学校门口展示,所有人都觉得她是难得的人才,将来萧氏必有她一席之地。宋芙从来是个惜才的人,才华是她评价一个人的唯一标准,是以她总撮合池心绾与萧元漓,就差把两个拉去远方的妈祖庙结拜了。如果妈祖管这事的话。
但萧沉萸异军突起,打的她措手不及。
她自认是个眼光毒辣之人,绝不会看走眼,怎能想到出了如此大的变故。
池心绾想安慰她来着,但宋芙很快调整好心态,道:“绾绾,以后你多跟萧沉萸走动走动,我看了你们的作业,那丫头绝对是块宝,听说王今沣教授都对她赞赏有加。我就说,高中的时候你总考不过她,那时候就该跟她交朋友,问问萧沉萸是怎么学的。”
池心绾无奈道:“上次珠宝展你还说人家肯定没前途。”
宋芙尴尬:“那时候谁知道……你们现在都在沉浅大学,正是好机会,你不是说上次她还教你压花?”
池心绾沉默一会儿,“那是因为我们都不会,都跟着她学,也没只教我一个人。”
“那你不也学会了吗,”宋芙琢磨了半天,“这世上有一朝大厦倾颓,只有才华是没人能拿走的,近朱者赤,你多跟她交往,学到的东西可比书本上的多。”
即便她不说,池心绾也是有此打算。
她真的很想知道蕉荫的真实身份。
根据眼下的已知条件,八-九不离十就是萧沉萸。
但是她跟萧元漓有四年的情分,萧沉萸肯定很膈应。
所以……
她还没说,宋芙已经开口交代:“萧家的情况现在算是逆转了,萧元漓在生日宴上给萧玉痕送了张白纸,也不知是什么用意,但根据我对萧玉痕的了解,她一定记仇了。”
“没那么夸张吧,”池心绾惊讶:“您不是说宴上没多少人吗。”
宋芙轻叹:“你不懂。兰宜这么多家族,真正白手起家的只有萧玉痕,她单打独斗走到如今,从翟县走到兰宜,又在兰宜登顶,她未必真的很有底气,以前打拼的时候,她只顾着往前走,身后的人说什么也不在意,但人的需求是会变的,现在她要什么有什么,物质上已经没什么得不到的了,进而想要名望,汲汲营营这些年,却让继女在生日宴上送了张白纸,怎么可能不生气。”
池心绾蓦然间想到在群里刷到的照片。
那一天,兰宜大学毕业典礼,萧玉痕去了文学院。照片上,萧玉痕笑的很放松,在萧沉萸跟前,甚至有几分幼稚。仙逐赋
为什么底气一定得是资产和人脉?
或许萧玉痕的底气就是那个六岁就陪她去阿格拉的女孩呢?
“妈,我觉得你对萧姨有偏见。”类似的话以前没少听她说,可此刻听了,却总觉得不悦。
宋芙解释:“我对她没有偏见,相反,我很欣赏她。只不过兰宜的局势不大乐观,我们也不能让人随意摆弄,得找个靠得住的,大树底下好乘凉。我以前以为萧元漓能接住萧家,因为萧沉萸真的……但现在萧沉萸好起来了,我不觉得萧玉痕会把萧家切一片给萧元漓。换句话说,生日宴上送白纸的人如果是萧沉萸,萧玉痕还得反省自己哪里做错了。说到底那是亲生的。”
哪怕萧沉萸真的平庸到底,将来萧元漓进萧氏,那也是给平庸的继承人打工。
池心绾听了后,道:“我知道了。”
以前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回忆一下,她莫名有点反感萧元漓。
明明是来历不明的继女,这些年却声势大到如真千金一般。
不大像有感恩之心的样子。
要换成她,别人收留她,给她最好的吃穿,她便觉得自己有责任维护这家人的关系,甚至在萧沉萸堕落时拉她一把,而非独善其身。未免忘恩负义了些。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池心绾呆了许久。
她最近对萧元漓真的越来越不满了。
下课后,王今沣到对面办公室,将课上发生的事当笑话说了一遍。
江近月躺在椅子上,“我还以为大家都习惯了被沉萸按着打了。”
王今沣道:“学生习惯了,家长不习惯啊。”
江近月瞧着四下无人,翻身起来,凑近了些,小声道:“王教授,上次你推来的那个季局,恐怕合作不了了。”
王今沣疑惑:“不是卫视项目吗?我觉得沉萸对这方面应该挺感兴趣的。”
江近月啧了声:“您这纯粹主观臆断。”
王今沣一看她这样子就知道,里面有事,“怎么了?”
江近月悻然说道:“那个季局去溪荷,让沉萸收拾了顿。”
王今沣道:“……”
***
下午,入学以来第三次制紫砂壶,授课人是溪荷莫氏壶庄的嫡传人。
这位老师刚来就把话说得很清楚,她希望学员能自由发挥,在学到基础步骤后,加入自己的想法,做出自己满意的作品。
前两节课已有过实训,但都是片段,本节课则是要求在一周内做出完整的紫砂壶。
她带着众人上了二楼的教室。
里面准备好了所有用具和材料。
学员们自由落座。
关娴原本要和萧沉萸坐一起,但老师阴冷的目光如影随形,她讪讪一笑,心里流着泪,转而去和谢瑞琳坐了。
老师也并非针对她,而是想训练她的独立自主。
她动手能力不错,但只要有萧沉萸在身边,就会习惯性求助,导致一种难以纠正的思维惰性,于是她的改造之路上,第一关就是‘去萧沉萸化’。
关娴没能和萧沉萸同桌,便给了别人趁虚而入的机会。
萧沉萸看着旁边的秦荔,一时哑然。
她当真是嘴贱,亲谁不好要亲秦荔,现在人家像鬼一样缠着,她也没辙。
更气人的是,秦荔只坐在她身边,并不扰她思路,像是不存在一样,无声无息,即便心里有气,也不知怎么发了。
萧沉萸自己咽下苦楚,默默思索着该如何改造器形。
过了一个多小时,秦荔压筋线的时候遇到点麻烦,转头询问,萧沉萸在做正事时总十分耐心,认真答了后,又改了改壶口的形状。
基本形状确定后,秦荔不打算再改进,为防止裂开,把成品放到保温箱里。
正好这时,关娴的壶也做好了。
她把自己的作品也放了进去,关上保温箱。
秦荔看了看,只觉得自己的作品忽然高级起来了。
关娴这个像夜壶。
她之前对此一窍不通,刚才萧沉萸帮她把泥片、压筋线,才勉强做出成品来。
眼角眉梢都扬起点弧度,认真注视着保温箱。
然后,在她的注视下,关娴的那个‘夜壶’裂成两半,有一半正好倒在她压好筋线的壶身上。
面色微滞,立即打开保温箱检查。
关娴再一旁张大了嘴,还没反应过来。
怎么裂了?
老师过来看了看,对关娴道:“这跟你小时候玩泥巴是有区别的,上课也听两句吧。”
关娴歉意地看着秦荔,忙向她道歉,秦荔抿了抿唇,说:“没关系。”
后排的萧沉萸抬眼。
下课后,一众人都赶往食堂。
关娴为了表达歉意,拖着秦荔先一步到了食堂,给她点了三份饭。
秦荔无语许久,只吃了一份。
关娴汗流浃背:“对不起啊,我就该有点自知之明,要是没和你的放一起就好了,害得你要重做。”
秦荔忍了忍,心想,这是萧沉萸的朋友。“没关系,我回去看能不能修好。”
等她回二楼教室时,里面空无一人。
走到座位上时,她看到自己那个壶完好无损地放在保温箱,筋线更精美流畅。
第46章 “你画的真好。”
连湘来送餐时, 萧沉萸刚换了身衣服,正要往食堂去。
也是凑巧,再晚一分钟, 萧沉萸已经在食堂吃糠咽菜了。
都是任主厨做的家常菜, 得知雇主来自翟县,任主厨还特意做了当地的特色菜品。
萧沉萸一点不挑,像吃山珍海味, 看着齿颊生香。
连湘心里犯疑。任主厨的菜她不是没吃过,不至如此。
但能让萧沉萸喜欢已是难得,连湘立即道:“这段时间我不忙,下班很早,我天天来送饭给你?”
萧沉萸道:“别了, 再好吃的东西也不能天天吃。刚来的时候我也觉得食堂挺好, 才十几天, 已经受不了了。”
连湘这才明白,原来是需要换口味了。
“任主厨会的花样多, 我回去转告她,保证每天不重样。”
萧沉萸不太擅长委屈自己的肚子, 便道:“那这周都麻烦任主厨了。你还要忙我妈那边的事, 送饭就拜托孙姐过来吧,正好我问孙姐点事。”
之前萧沉萸接管了别墅的财务, 系统也换新了,连湘很自觉没再过问。
萧沉萸入学后就将一应事务交给孙缇, 是该按时汇报情况。
连湘谨记自己的工作职责,绝不越线, 是以并不开口去问,只道:“好。”
她正准备离开, 萧沉萸却叫住她,神情遮掩:“那什么,给那谁有没有送餐?”
连湘怔了怔,“那谁?”
“秦荔,”萧沉萸说出这两个字时,好比掉了两块肉。“她就住我隔壁。”
连湘明白过来,“没有送,萧总是怕您吃不惯食堂,所以私下和牧珍校长打了招呼。”
萧沉萸又邀她坐下,绕开话题:“我妈最近在忙什么?”
连湘眸色闪动,欲言又止,最终道:“也没忙什么。”
萧沉萸微笑:“你一进门就把‘有事’两个字写脸上了,真不告诉我?”
连湘垂眸,有些无奈,“沉萸小姐,这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这么为难,”萧沉萸发挥想象:“翟县的事?”
连湘微惊。还真是。
“没错,”她纠结几秒,便和盘托出:“萧总生日过后,翟县来了电话。”
萧家二老把未来都寄托在萧元漓身上,纯属老糊涂才干出来的事。
从前来电无一例外都是关爱萧元漓,唯恐萧玉痕虐待萧元漓。二老也不知是真不了解亲生女儿还是刻意寻衅,萧玉痕要真能做出虐待萧元漓的事,早跟二老断了亲缘,何至于受此胁迫。
然而让连湘这么苦恼,想来此番二老又换了个法子折腾萧玉痕。
接下来,连湘的话完全印证了她的猜测。
“二老都生了病,要求萧总去看望,萧总才和霍总签了项目,根本走不开。”
这个项目是为了入驻溪兰开发新区做打算,萧玉痕十分重视,凡事亲力亲为,霍颖盯的也紧,再加上潘云琢刚进项目组,要磨合的地方还很多,萧玉痕此时走了,那不是下了霍颖的面子?据她所知,武林公园的柳老板上门多次,霍颖也没点头,将人人馋着的块肉送了萧氏。
萧沉萸目光平静,略略沉思片息,就道:“这好办。”
连湘问道:“怎么办?”
萧沉萸胸有成竹:“交给我。”
连湘想到纪芳一家之事,很快道:“那我和萧总说。”
当日她辞退纪芳一家,连带着好几个不乖觉的自动辞职,后来听说纪芳一家过得甚惨。若说其中没有萧沉萸的手笔,那也太假。
想到这里,连湘恍然间像是回到四年前。明明是她去给萧沉萸辅导真题,结果数学大题第二问死活算不出名堂,最后变成萧沉萸给她上课。
她当时只有一个想法。
要是高中给她上课的是萧沉萸,那她也能上兰宜大学。
也不知她当时哪来的勇气为萧沉萸讲题。
那过去四年,萧沉萸怎么会平庸的如此彻底?
这又是一桩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事。
更奇怪的是,萧沉萸这个人不论做什么,大家都觉得是合理的。
她走的路可以绮彩华光,亦可以黯淡迷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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