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给小木雕刷桐油,刷着刷着开始无声地掉眼泪。
大颗大颗的眼泪从他的脸颊滚落,寂静无声,秦奶奶用忙着用抹布清理砂纸打磨后留下的木屑,竟然没有发现林逾白在哭。
给木雕刷好桐油后,林逾白拿着书包回到了房间。
他打开书包,拿出证书和奖杯,在桌子上拜访整齐,拍了一张照片发给林昕。
过了很久,他才收到林昕的回信。
林昕不知道林逾白去过她工作的整形医院,更不知道他回过家。秉持着做戏要做足的原则,她假装自己刚下手术台。
「妈妈」妈妈刚做完一场手术出来,最近很忙。
「妈妈」这是宝宝拿到的奖杯吗,宝宝真棒。
「妈妈」你是我的骄傲。
他和林昕,一个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另一个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看着林昕发来的消息,林逾白用力咬住自己的手背,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可眼泪还是像下雨一样,怎么都落个不停。
林逾白坐在桌前哭了很久,哭够了又拿出老师布置的卷子开始做作业,午饭都没有吃。
秦奶奶注意到他一直没有下楼,想打电话问问他怎么回事,又怕他在睡觉,打扰到他休息。
所以池野推门进来的时候她着实松了口气。
她说,“小池,白已经回来了,你快去楼上找他吧。”
上了年纪的老人就喜欢关心孩子有没有饿肚子,秦奶奶说:“中午他也没有下楼吃饭,你记得问他饿不饿,饿的话记得下来吃饭,厨房里有鸡蛋,已经煮好了,热一热就能吃。”
池野连声答应:“知道了,奶奶。”
他把手伸进口袋,攥住了里面的小布袋,顺着楼梯往林逾白的房间走。
林逾白一大早就出门,很有可能是回过家。
池野在舅妈的病房里见到了林昕,也就是说,林逾白这次回家扑了个空。
林昕请求池野不要告诉林逾白她住院的事,但池野不敢保证林逾白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他并没有告诉林昕,林逾白一大早就回家了。
林昕刚做完人流手术不久,身体还很虚弱,又经历了一场家暴……情绪还是不要太过波动比较好。
林逾白做完了一整套卷子,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让他的肩膀和脖子有些僵硬。
他放下水笔,刚准备活动一下肩膀,门外忽然传来敲门的声音。
外面是池野的声音:“天仙,开门。”
林逾白正准备活动肩膀的动作一顿。
他像是被人按了暂停键一般,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仿佛这样就可以让池野以为房间里没有人,然后离开。
门外,池野已经停止了敲门的举动,又气又无奈地说:“开门吧,我知道你在里面,秦奶奶告诉我你回来了。”
林逾白垂下眼睛一声不吭,也不往门口的方向看。
他现在不想跟任何人交流。
就算是池野也不行。
又过了一会儿,门外彻底安静下来。
林逾白以为池野终于走了,微不可察地呼了口气。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在紧张什么。
他从椅子上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肩膀,收起试卷,准备到床上躺一会儿。
就在这时,门口的方向忽然响起一阵细微的动静。就好像……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
林逾白警觉地看向房门。
“咔。”
伴随着一声轻响,房门的锁被钥匙打开了,门后露出池野笑微微的脸。
他望着林逾白震惊的面孔,挑了挑眉,明知故问地说:“原来你没睡啊,我敲了半天门没有声音,还以为你睡着了呢。”
林逾白的嘴唇紧抿,偏过脸躲开他的注视,含糊地嗯了一声。
他忽然很在意自己的眼睛。
他想,哭了那么久,不用看镜子就能猜到,眼睛一定是红的。
林逾白不想让池野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
他抗拒池野的靠近,往后退了一步,小腿抵在椅子上,身后退无可退。他说:“出去。”
池野说:“我不。”
他关上房门,走到林逾白面前,把钥匙扔到书桌上。
“当啷。”
是金属钥匙跌落在桌面上的声音。
林逾白的身体随着那个声音轻颤了一下。
池野站在他面前,两人贴得很近,稍微往前一点点就能碰到对方。
池野问他:“为什么不回我的消息,也不接我的电话。”
林逾白眼底闪过一丝茫然。
他飞快地瞥了池野一眼,又飞快地低下头,不让池野看到他红红的眼睛。
他开口,用有些嘶哑的声音解释:“我没有看到你的消息。”
这是真的,平时除了林昕和营业厅,没有人会给他发消息。所以除了林昕的消息意外以外,其他信息他向来都是一键清理掉的。
池野不知道信了没,继续问道:“嗓子怎么哑了?”
林逾白不肯说话了。
池野抬手碰了碰他的头发。
他的动作很克制,只是轻轻地用自己的手指从林逾白的发丝上掠过,在林逾白生出躲闪的念头前便把手收回来了。
池野把手收紧口袋,碰到了里面的小布袋。
他想起自己来找林逾白的目的。
他注视着林逾白的脸,林逾白眼眶红红的模样特别好看,让人连一刻都移不开眼。
池野说,自己马上要过生日了,想问林逾白要一个礼物。
“……”
林逾白的视线稍微往上一抬,撞进池野的眼中。
沉默良久,他拆穿了池野的谎言:“你的生日早就过了,为什么撒谎。”
“哦?”
池野有些意外。
他问林逾白为什么会知道他的生日已经过了。
说话时,他的嘴角弯弯的,还在笑,没有一点说谎被人当场拆穿的自觉。
林逾白轻哼一声,说:“你叫池野,你的姐姐叫池宇。”池宇,池野。
“七月在野,八月在宇,”林逾白下巴微抬,修长的脖颈延伸出漂亮的线条。他眼中带着几分倨傲,说:“你和你姐姐是双胞胎,我猜你们两个的名字取自这里,所以你们的生日应该在七八月份。”
而现在是十二月,如果他的推测没有错误,那么池野的生日早就过了。
他一本正经的样子真的很可爱。
话音刚落,站在他面前的池野忽然发出闷闷的笑声。他莫名笑了好久,然后伸手在林逾白的脸上使劲捏了一下。
“天仙,”他说话时,语气中尚且带着笑意,“你怎么会这么可爱啊。”
这不是池野第一次夸奖林逾白可爱,林逾白却有些羞赧。
他不知道池野为什么又夸他可爱,更不确定自己要不要接话,只好转移话题:“你想要什么礼物。”
池野主动开口问他要礼物,应该是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
至于是什么东西,林逾白真的想不出来。
池野目光一动。
他把手伸向林逾白的脖子,用指尖勾住他脖子上的红绳,将红绳扯了出来。
他说:“我要这根绳子。”
林逾白搞不懂他,微微皱眉:“你要这个干什么。”
池野睁着眼说瞎话,说得头头是道:“我这段时间太倒霉了。”
“……”
池野从口袋里拿出自己在玻璃柜里精心挑选半天的银链子,“作为交换,这个给你。”
他很诚恳地说:“我真的很需要你的红绳。”
林逾白叹了口气。
随后认命般摘下了脖子上的平安锁。
他解开红绳,小心翼翼地将平安锁取下来。
池野的手很大,手掌很宽。
林逾白把红绳放进他的手心,认真地说:“那么,希望它能够帮到你,给你带来好运气。”
【作者有话说】
“七月在野,八月在宇。”出自诗经《豳风·七月》
第47章 好吃吗
池野说,他要给红绳配个装饰,让林逾白陪他去风情街逛逛。
风情街在距离他们几百米外的位置,算是江州市的旅游景点之一,不到200米长的街道,两边挤满了密密麻麻的小摊子,大多都卖一些进货价很低的小饰品或者工艺品。
还有几个摊子专卖盗版cd。
当然了,盗版cd卖的比正版还贵。
每年都有很多来江州旅游的客人被宰。
林逾白对风情街略有耳闻,他说:“那里骗子很多。”
大部分摊主打着“手工艺品”的旗号,贩卖着从批发市场淘来的小物件,把进货价不超过两位数的东西卖出成百上千的高价。
林昕曾在那里买下一对玉葫芦摆件,放在电视墙上做装饰,后来经过专业人士的鉴定,发现那就是两块染色大玻璃。
那时候林逾白才上初中,对那两块染色玻璃的印象十分深刻。
因此池野一说要去风情街,他第一反应就是阻拦。
不料池野冲他露出微笑,贴在他耳边低声说:“我有特殊的购买渠道,不会被骗的。”靠的太近了。
林逾白略感不自在地往后仰了仰。
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不那么紧绷,装作轻松地问:“你从哪里拿到的钥匙。”
说话间,他低头扫向桌上的钥匙,长长的睫毛随着目光垂落,看起来十分乖巧。
江州虽是南方城市,12月的气温依旧有些凉,林逾白穿着一件黑色的连帽卫衣,露在外面的皮肤显得格外白皙。
池野注视着他的脖子,那里已经换上了一条细细的银链,链子下方坠着那枚漂亮的平安锁。
“?”
林逾白半晌没有得到回答,抬眼看向池野。
池野这才回道:“从门框上面摸到的。”
周六的步行街很热闹。
大孩子小孩子满街跑,情侣们手拉手,还有很多借着周末出来透气的高中生。
他们三两成群在街上乱逛,还有几个学生打扮的女孩站在琴行外面,隔着巨大的落地玻璃窗,憧憬地打量着里面的乐器。
池野大大方方地揽着林逾白的肩膀往风情街的方向走,林逾白挣脱了几次,好不容易挣开后他又会搂上来,最后只能随他去了。
池野像是察觉不到林逾白的抗拒一般,嘴上还在说:“你没吃中午饭,我们先去吃饭吧。”
林逾白没什么胃口,闻言摇了摇头。
池野问他:“真不吃?”
林逾白很高冷地嗯了一声。
“那就算了,”池野故作遗憾地叹了口气:“原本还想带你去吃土豆泥拌面呢,他们家的香辣土豆片也很不错。既然你不想吃,那我们直接去风情街吧。”!!!
早在池野说土豆泥拌面的时候,林逾白已经微微睁大了眼睛。
他被池野带着走出四五步,到底是忍不住了,主动开口道:“好吃吗。”
“什么?”池野故意装傻。
“……”
林逾白抿了抿嘴,目光游移,小声说:“土豆泥拌面。”
池野立马用手掌托住他的脸,把他的脸往自己这边压,坏笑着问:“不是不吃吗,问这么多干嘛。”
为了听起来就很好吃的土豆泥拌面,林逾白忍辱负重,任由池野贴上自己的脸。
他僵着脸说:“问问也不行吗。”
“行,”池野笑起来,“问问当然行。”
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林逾白负气地推开他的手,加快脚步往前走。
池野大笑着追上去,用手抓住他的肩膀。
“好了好了,我不逗你了。”
他说:“面馆就在风情街附近,我现在带你去。“林逾白立刻意识到池野刚刚是在耍他,想发作,但是看在土豆泥拌面的面子上忍住了。
市中心的商铺寸土寸金,池野带林逾白去的那家面馆又在风情街旁边,租金昂贵,店面极小,门口的招牌都快要被两边的广告牌挤没了。
进了苍蝇馆子,里面总共就四张桌子,现在已经过了饭店,只有几个外卖小哥坐在椅子上等单。
池野带着林逾白走到最靠近后厨的桌子,老板见他来,很高兴地招呼道:“小野来了,今天想吃什么?”
不等池野点菜,他先端来一大盘虾片:“刚炸好的,你们先吃着。”
林逾白夹了一个虾片放进嘴里,边嚼边看池野跟老板闲聊。
这里离步行街不远,池野的家就住在步行街,与附近的老板都能聊上几句。
老板笑呵呵地看着林逾白,问:“新同学?之前怎么没见过。”
池野说:“这个学期刚转来的,成绩很好。”
老板用肃然起敬的目光看着林逾白,把林逾白看得耳根都有些发红。
这家面馆在商业街开了二十多年,招牌一共三样。
除了池野提到过的土豆拌面和香辣土豆片,还有一道老式桂花酒酿,做成一片一片的形状,装在保温桶里,谁想吃自己去打。
池野舀了两块,在上面淋了桂花酒,递给林逾白。
林逾白接过来看了一眼,“这是醪糟?”
“嗯,”池野在他旁边坐下,笑眯眯地看着他,“老板自己做的,没什么度数,你尝尝。”
林逾白:“……”
他问池野:“我看起来很好糊弄吗。”
这种自制的醪糟确实没什么度数,但是上头很快,尤其是吹过风以后。
所以在部分地区,米酒又称“随风倒”。
林逾白才不傻。
他把装着醪糟的碗往池野那边推了推,让他自己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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