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昭冷笑了一声,看向自己的弟弟:“她们不叫琉月琉星,不过是朕随意胡诌的名字。你这么喜欢她们,竟然连她们叫什么都不知道吗?”
贺裕心悸了一瞬,立马解释道:“臣弟还以为是皇兄赐给她们的名字。”
“那你说说,她们叫什么?”贺昭问道。
贺裕顿时哑口无言。
这对舞女在他府中待了数日,一到晚上就进房上榻入睡,一到白天就走。
贺裕几乎没跟她们说过话,又怎么能知道她们叫什么名字?
眼看着大事不妙,他直接“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只要他先认错,皇兄就不会重罚他了。
“臣弟知错。”
“那你说说,你错在什么地方了?”贺昭问道,“贺裕,不要欺瞒朕。”
贺昭甚少连名带姓地叫他。
贺裕舔了一下干裂的唇角,心几乎是提到了嗓子眼:“皇兄,臣弟……”
他想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件事很难圆过去,他哪怕是撒个小谎,都能被贺昭察觉到。
他是贺昭一手带大的,贺昭对他实在是了如指掌。
“你啊,”贺昭见贺裕害怕得整个人都在颤,叹了口气,有些于心不忍,“罢了。”
他慢慢地踱步到这人身边,将人拉了起来,“朕真是拿你没办法了。”
贺裕一直垂着头,不敢对上贺昭的眼神。
“陈钰之前和朕说过一些乌夜国的事情。”贺昭道,“朕知道有些事情非你所愿,这一年来你吃了太多苦。朕对不起母后,也对不起你。”
他的眼神蓦然间闪过些许戾色:“都是乌夜国那个二皇子的错。”
陈钰……大巫。
乌夜国二皇子……古兰时。
这句话太突然,整个晨阳殿都静了下来。
贺裕感觉自己的胸口闷得厉害,呼吸都开始不顺畅了,他终于抬眸,对上贺昭的眼睛:“皇兄,这件事……”
“朕会为你出气。”贺昭打断他,“朕之前没有答应乌夜国的和亲,但是和乌夜国国王商量过——齐国不会再犯乌夜国边境,只要对面送来一个皇室质子。现在看来,那位二皇子就很合适。”
他一直盯紧着贺裕的脸色,看到对方的眼睛慢慢瞪大,眼神逐渐变得惶恐,便又下了一剂猛料:“乌夜国那个国王是个不当事的,也不见得有多疼爱自己的子女,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你放心,等到质子入京城,朕就派人偷偷解决了他。乌夜国国王应该不会追究,就算要追究,赔点金银土地也就罢了,你说呢,老七?”
他的声音很轻,语气也是如同谈论家常便饭一般淡然。
但是偏偏叫人听出了威胁和逼迫的气势。
贺裕咬紧了自己的唇肉,指甲几乎掐进了掌心中去,却感受不到疼痛。
他是没看到自己的脸色有多难看。
就连一旁的谢庭川都有些于心不忍地别过头去。
“不要……皇兄不要。”这时候,贺裕竟也不怕对方的责骂了,他又跪在了地上,扯着贺昭的袖袍,紧紧阖上双眼,颤抖着道,“这事儿跟他没关系,是臣弟自愿的。是臣弟喜欢男人,臣弟对不起母后和皇兄,皇兄要打要骂就冲着臣弟来吧。”
听到这句话,贺昭身上的气息陡然一变,变得十分可怖。
他阴恻恻地看着自己的弟弟:“贺裕,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第73章 自甘堕落
贺裕吓得哆嗦不止,对于他这个皇兄,他总是敬畏多于敬爱。
“皇兄……”
贺昭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眼底晦暗不明:“这么多年来,朕一直护着你,宠着你,把身边所有好东西都留着你,你却这么作践自己。”
贺裕亮亮的泪痕滑过红润的脸颊,羽睫上挂着晶莹,呆愣地看着贺昭,不敢再说话。
贺昭看着这样的幼弟,一时之间又有些心软,虽然胸间燃着一团火,但他还是尽力压着脾气:“他将你关在王宫这些日子,对你做了什么?”
他知道,他这个弟弟的胆子不大,偶尔会耍一些小聪明,人也有些狡猾。
如果他是为了自保才委身于古兰时,那么贺昭会心疼他,然后将那个二皇子抓到京城来凌迟处死。
但是贺昭不能接受自己的弟弟会真的对欺负过自己的人动了心思。
贺昭一想到他为了这样的人求情,就恨不得扇他两个巴掌,让他清醒清醒。
他不仅怨贺裕不争气,还怨自己。
是他没有教好他,没有护好他,才叫他中了那个乌夜国男人的迷魂计。
贺裕抖着唇又想撒谎,却被人一眼看穿。
贺昭拂开他的手,冷淡道:“说实话。”
眼见着贺裕又要哭,贺昭顿时感到头疼不已。
此时,谢庭川忽然插话道:“陛下,地上凉,王爷的身子弱,先叫王爷起来吧。”
贺昭冷哼一声:“是朕叫他跪的吗?”
谢庭川抿了抿薄唇,主动伸手搀扶贺裕:“王爷,先起来吧。”
贺裕心一横,冲着谢庭川摇了摇头,颤着继续道:“皇兄生气就罚臣弟吧,都是臣弟的错。”
他越是这么说,贺昭就越是生气。
从前那个精明算计的贺裕去哪儿了?那个俏皮狡猾的贺裕去哪儿了?那个只听哥哥话的乖巧弟弟去哪儿了?
看看他现在这副模样,被人拐走了这么些天还不长记性,反而为曾经屈辱过他的人求起情了。
贺昭哪里是生气他喜欢上了男人。
他分明是生气贺裕这般自轻自贱,为了一个欺他辱他的人,自甘堕落到这个地步。
谢庭川是最了解贺昭的,他眼看着这兄弟俩越聊越僵,便又插口道:“陛下,王爷在开春的时候不小心掉进了冰湖,得了寒腿,西疆的军医看过之后说他不能久跪。”
听到这话,贺裕的眼中闪过一抹茫然。
随后,他便理解了谢庭川的意思,匆忙低下头来,嘴角微微抽了两下,一副隐忍剧痛的模样。
贺昭皱了皱眉,没什么好气地将自己这个蠢弟弟托了起来,又将人拽到一边的椅子上。
一提起西疆,贺昭无声地叹了口气。
也罢,也罢,都是欠他的。
若不是他没看好贺裕,又怎么会叫乌夜国的人将他掳了去,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贺裕吃过的苦,受的伤,都是他的错。
贺裕依旧苦着脸,闷闷道:“皇兄……臣弟错了。”
“闭嘴。”贺昭低喝一声,唤来了身边的大公公,“叫太医过来,给王爷看腿。”
贺裕慌了:“皇兄,不用请太医。”
这时候,殿外的公公正好尖喝道:“陛下,陈太医给您请平安脉。”是陈钰。
贺昭摆了一下手,示意叫人进来:“正好叫他进来给瑾王看看伤腿。”
“是。”
没过多久,陈钰便提着药箱走进了晨阳殿。
他先是给贺昭行了个礼,随后又拜了拜贺裕。
“陛下,微臣为陛下把平安脉。”
“先给瑾王看看。”贺昭吩咐道,“从头到脚都查一遍,看看有什么隐疾和积伤。”
陈钰身子一顿,应允道:“微臣遵旨。还请王爷移步。”
贺裕有些不情愿地跟着陈钰走到了一边的榻上,不经意间揉了揉退,拧着眉头。
陈钰心领神会,摸了一会儿脉之后,又去看他的舌头,浑身敲敲打打一番之后,向贺昭回禀道:“王爷身子虚弱,是气血不足之症。双膝间似乎还有陈伤,需要静养补气。”
贺昭看着消瘦的弟弟,无奈道:“回去要养好身子。等会儿叫李又海给你从库房里挑一些补品带走。”
李又海是贺昭身边的御前太监,颇得信任。
贺裕面上一喜,哭腔都收回去了一些。他试探着问道:“那皇兄还要乌夜国送质子过来吗?”
贺昭气急反笑:“你现在除了能想到那个二皇子的事以外,还能想想自己的事儿吗?”
贺裕缩了缩脚脖子,拿一边的褥子盖上自己的腿,像是才反应过来自己的皇兄为什么而生气一样。
“皇兄,臣弟没想……他的事儿。”他垂着头,很小声地说道,“就是问问。”
贺昭瞥了他一眼,又吩咐谢庭川:“你在京城多待些时日,西疆那边不急着回去。”
见他俩开始聊军事,贺裕无聊地揪手指头。他脸上的泪痕还没干,呆呆地坐在那儿,又可怜又好笑。
这件事最后不了了之了。
贺昭惦念着他身子不好,没忍心跟他发脾气,最后叫来了个侍卫,将人送出去了。
他走的时候,谢庭川也跟着离开了。
谢庭川跟在贺昭的身后,像是一块泛着幽光的松玉一样,周遭的气息冷冷清清的。
朝内诸臣都不敢轻易跟这位齐国战神搭话,贺裕却觉得谢庭川比一般人还要可亲一些。
“谢将军,方才多谢你了。”
他主动走过去打招呼。
谢庭川颔首道:“王爷日后还是莫要在陛下面前提乌夜国二皇子的事情了,容易惹祸上身。”
贺裕讷讷道:“啊……好。”
“陛下很是疼爱王爷,王爷也别责怪陛下。自从王爷被乌夜国人掳走之后,陛下就经常去先皇后的灵位前跪着,一跪就是几个时辰。本来陛下是想在两年内清理怀王余党的,但是害怕你在西疆受苦,硬生生用了一年时间就将所有事情办妥了。”
贺裕眼眶发酸,重重点头道:“本王知道了。”
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突然抬头望向身边的谢庭川,心中有些不安分:“谢将军……怎么什么都知道?”
【作者有话说】
最近卡文严重……
跟大家说一下,贺昭真的不坏,作为我下一本书的攻,他怎么可能是个坏蛋呢!
理解不了贺昭的可以代入一下老父亲的角色,再把贺裕代进千娇万宠长大的漂亮大宝贝,把古兰时代入黄毛贼……
其实就是恨铁不成钢!
第74章 不可告人
谢庭川颤了颤睫毛,走着走着便停了下来,与贺裕并肩而立。
残阳下,浮光涌动,橙黄的余晖将二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贺裕心中越发不安,又试探了一句:“若是本王没记错的话,将军似乎至今未娶呢。”
谢庭川的脸色惨白了几分。
他本就是长相清冷精致的美人,就算是被送到塞外吹了几年寒风,底子的优越也没有被磨平。
因此,他脸色的细微变化都会格外明显。
“四海未定,何以家为。”谢庭川缓缓道,“王爷莫要多心了。微臣不过是个莽人,注定要在塞外待一辈子的,哪家的好姑娘嫁了微臣,岂不是要独守一辈子空闺。这样……对谁都不好。”
贺裕难以将谢庭川这张脸和“莽人”二字对应上。
他越发觉得奇怪,却也不敢明说。
“听说怀王一党的人都被处死了,运气好一些的也被流放了。”贺裕又道,“十来个五品之上的大臣,竟然全都落到这般地步,很是让人唏嘘。”
谢庭川不知道接些什么,只是附和了一句:“怀王余孽,罪无可赦。”
贺裕闻言,翕动了一下唇。
“可是本王听说,谢将军最开始是效力于怀王的。”
他忽然出口的一番话,震得谢庭川脸色都变了。
其实这事儿根本不算什么秘密,几乎朝中所有人都知道谢庭川和怀王的那些事情。
但是在这样的场合下提出,多少有些让人下不来台。
贺裕有些复杂地看着谢庭川,察觉到对方脸色有些难看,也不再逼迫对方,只是微微颔首:“本王没有别的意思,将军莫要介意。”
谢庭川紧紧抿唇:“王爷多虑了,微臣只是在晨阳殿站久了,身子不适。”
这话中的搪塞谁都能听得出来。
他一个扎在西疆的将军,怎么可能站这么一会儿就身子不适了。
贺裕没有揭穿,此时此刻他的心绪也有些阴郁,他向谢庭川告别,随后就出宫找王府的马车了。……
前几日日头毒,人们都蔫蔫儿的提不起精神,今日起了大风,京中迎来了立夏以来的第一场暴雨。
暴雨之后,皇帝贺昭带着几个贴身侍卫和太监,还有一些信得过的近臣和皇室宗亲,前往避暑山庄。
他们赶了一天的路,终于在次日黄昏前赶到了。
贺裕作为皇上胞弟,理所当然地被捎上了。
他没带什么人,身边只跟着白晞和云缃,还有两个小厮和侍卫。
白晞见自家王爷一直没精打采的,便主动道:“王爷今儿可要吃蟹粉糕,奴婢从巧儿姐姐那边讨了些蟹粉来呢。”
巧儿是皇上身边的宫女,是先皇后身边最得力的姑姑生的小女儿,从小就跟着侍奉,贺裕跟她也很亲近。
听说这位巧儿姑娘是留给贺昭的暖床丫鬟,本来封王的时候就得给人抬成侍妾的,不知为何到现在也没名没份的,只跟在贺昭身边做一些杂事。
贺裕心中烦闷,想到这些就觉得头疼。
皇兄是重情义的人,他不可能亏待巧儿。
要么就是……他从来没碰过巧儿。
难道皇兄真的和谢将军有什么……别的关系。
贺裕越想越心惊,突然站起身来,打翻了一壶刚烧开的热水。
热水洒在他的手上,烫得他大叫一声,忍着痛坐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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