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时……走的那天,去了趟庙里。”韩远案说,垂着头,说的时候还有些紧张,他其实没打算说这些的。
他不想让韩炽以为他是在博取同情,取的原谅的。
无论还以为什么离开,分别是事实。
即使是一场误会,韩远案觉得自己实在算不上一点错都没有。
三年前的他正值事业上升期,一腔热血全贡献给了法律,却忽略了韩氏本不是他能安生的家族。
他被父母保护得太好,惯有莽夫的满腔雇佣,保护了他的正义感,但这东西在荆棘丛生的韩氏家族内部没有半点用。
韩鸣本不是一个省油的灯,手段狠厉,与韩衢管理韩氏的手段截然相反,若不是他韩远案毫无防备,又怎会在回去的路上被韩鸣截住。
想到这儿,韩远案骤然松开交叉的双手,抬眼将视线定在虚空,眼神中闪过一丝明朗和狠戾。
是了,韩氏哪里只有他跟韩鸣,分明还有一个。
韩炽发现韩远案话说一半就开始走神,于是提醒他:“想什么?”
“嗯,”韩远案回神,压下心底的疑虑,“当时我给你求了一个金葫芦,到寺庙开过光的。”
“那会儿你身体一直不好,养了那么些年也不见大好,我想着给你求个护身符。”
韩远案小声解释着,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情话低喃,韩炽即便只是听着都觉得心潮触动。
他嗫嚅了两下,手腕不自觉地转了转,不知道说什么,心里边组织了语言,最后问了句无关紧要的话:“为什么是葫芦?”
“葫芦……”韩远案笑,“你不知道济公的葫芦其实是个无底洞吗,挂着葫芦悬壶济世,让葫芦把你的病都吸走!”
“……”
幼稚。
韩炽垂眸,不敢相信这是韩远案能做出来事。
“我也没生什么大病。”韩炽小声解释,只觉得眼睛有些热,应该是地暖开着的缘故。
“是没生什么大病,但你体质太差了,虚不受补,小病不断,一直不是这痛就是那难受的,我总是见不得,那会儿撒娇给我磨得不行,你就当我求个心安。”
韩远案面不改地说出这些话,倒是差点弄得韩炽差点面红耳赤。
“我什么时候跟你撒娇了。”
“……”
“哪里磨人了?”
“……”
“能好好说话吗?”
“……好。”韩远案老实改口。
实话也要斟酌着说。
韩远案顿了顿,继续说:“我在国外这几年,过得不差,你不用担心,唯一挂念就是你。”
“当初接你到身边的时候你还瘦瘦小小的一个,没什么营养,不会照顾自己,后来有我,虽然比之前好了点儿,但是也还一般般,我走了以后也是挂念你能不能照顾好自己。”
——砰!
外面的烟花不断绽放,韩炽悄悄深呼吸了一下,发现呼吸都有些微颤,他扭头看韩远案,紧抿着唇什么也说不出口。
韩远案被他盯得难受,面前这双眼睛水波动人,泛着微红,里头的点点湿意渐渐渗透韩远案的心脏,酸软的一塌糊涂。
他抬手捂住韩炽的眼睛,垂眸继续补充:“不过是我不好,虽然不是我本意,但你要是怪我也是理所应当的。”
“——可我知道你不怪我,是吗?”
“小池一直都很聪明我知道的,我很庆幸遇到了小池。”韩远案好像也有点紧张,声音能听得见有些颤抖,手心忽然泛起一阵濡湿,韩炽的睫毛在他手心扑簌,他心痒难耐。
韩炽鼓了鼓腮帮子,轻轻吐出一口气,说:“自作聪明。”
韩远案笑:“没错。”
“还有很多事我以后慢慢跟你说,现在你愿意跟我一起跨年吗?”韩远案说,生怕他不愿意似的,还开始卖惨,“我只有一个人了,要是没有你陪我,我会很孤独,我不喜欢孤独的小池。”
他说话向来直白,这点倒是一直都没变,韩炽被他带的说话也直来直往,只是现在跟韩远案闹别扭,所以就爱说反话。
韩炽一直对他的卖惨没办法,几个月前韩远案就是靠这招住到他家里的。
现在这招仍旧有用。
韩炽拉开他的手,抬眼就看见落地窗外的烟花,他心神一动起身到露台边,靠在围栏上。
外面不比室内,寒风凛冽,冷的要命,韩远案给他围了一个白色的围巾,捂住他的脖子和下巴,韩远案自己戴了一个黑色的。
韩炽没注意,韩远案今天穿的羽绒服和围巾都是他的同款,只是韩远案的羽绒服是长款。
冬风把韩炽的发丝吹散了,韩远案给他扒了扒。
对面钟楼的下一层传出来一阵悦耳的琴音,快要倒计时了。
钟楼只会在跨年夜和除夕夜开启演奏模式,在万众瞩目中一起迎接新的一年的到来。
酒店一楼的竞标还没结束,酒店顶层在跟街道上的人一起沉静着热闹。
“是要倒计时了吗?”韩炽问,他听见底下的欢呼声越来越大了。
一直不喜欢热闹的他罕见地感觉到兴奋和欢喜,或许是因为韩远案在身边。
这是他二十多年来第一次如此正式的跨年。
韩远案嗯了声点点头,这会儿又响起了烟花的声音,只是这次不在远处,而是离得近一些的空旷场地。天上的烟花绚烂夺目,五彩流星般散过,各种形状都有。
小鱼在池塘里游,游走又回来——是无人机在舞蹈。
“好看吗?”韩远案偏头,看见韩炽仰着头目不转睛地看烟花,眼里的绽放的光芒比此刻的烟花耀眼,他心神微动。
韩炽点头:“一下接一下,像不会完一样。”
“嗯,会持续很久。”
韩远案说话的同时底下突然开始齐声呐喊,对面的钟楼的摆钟开始敲打——最后十五秒的倒计时。
声音太大,韩炽没听见韩远案的话。
“小池。”韩远案喊他,伸手将他捞过来面对自己。
韩炽怔了一下,瞪着双明亮的眼睛跟韩远案对视。
接着又听他说:“可以占我便宜吗?”
“……什么?”韩炽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5、4、”
耳边充斥着倒数声,街道上人们手上的气球已经开始蠢蠢欲动,系在手腕上的绳子也解开了握在手里,随时准备放飞。
“2、1、”
韩远案勾唇,在韩炽懵懂迷茫的眼神中轻轻攫住他的下巴,微微俯身闭眼吻了上去,韩炽瞬时瞪大了眼睛。
“新年快乐——!”
气球被放飞,数千只气球随着风飘起,在烟花和无人机的表演中腾空,盖住了白鲸酒店顶层露台上的两人,对面上钟楼的演奏又重新开始新一轮演奏。
韩远案跟韩炽在热闹的人群外,气球的围绕中,接了一个毫无情欲却款款缱绻的亲吻。
底下人群声音刚落,韩远案便放开了韩炽,轻声道:“新年快乐小池,往后每天都要开心健康。”
韩炽显然还有点没反应过来,他有些结巴的缓缓说:“新、新年快乐……”
声音渐渐归于平静,韩炽的手机铃声适时响起,一下就将他的神思拉了回来,他接通电话,那边立刻传来略显聒噪的嗓门。
“韩炽哥!!新年快乐!”林越大声喊叫。
韩炽礼貌地回了一句新年快乐,又把手机那远了些,他还想要耳朵的。
那边又嘚瑟:“怎么样?我对你好吧,我他妈是第一个跟你说新年快乐的人!倒计时刚结束我就给你打电话了!!……不过你那边怎么那么吵啊!?”
韩炽:“……”
他保持沉默,抬眼看了眼韩远案,瞬间便觉得身体燥热,估计是被韩远案捏耳垂捏的。
韩炽扒开韩远案的手,刚动手,韩远案便收回手,十分无辜且状似疑惑的出声:“怎么了?是谁呀?也是跟你说新年快乐的人吗?”
“小池认识的朋友真多。”
韩炽:“……”
林越:“……”
两人皆是一阵沉默后,紧接着林越便爆发出了一阵尖锐的鸣叫声:“什么意思韩炽!?你他妈跟谁在外面?!是不是韩远案!!可恶!小红帽怎么能跟大灰狼出去!!!你脑子里是江湖吗!!?!……”
越说越离谱了,像是他要被吃掉一样。
韩炽又说了句新年快乐打断施法:“早点睡觉吧,晚安。”
随即便挂了电话。
林越:“#¥*!……”
等韩炽把手机揣回兜里后,韩远案垂着眼睫,神色不明,说:“小池还没跟我说过晚安呢?”
“我知道的,”韩远案把手揣回兜里,很认真地说,“我人微言轻,的确没资格听小池的晚安。”
“我刚刚应该捂住耳朵的,这样就能听不到小池说晚安了。”
韩炽:“……”
他好无奈。
气球还在飘,往四面八方飘去,韩炽忽然凑近韩远案,沉着声音,问:“要听晚安吗?”
“没事的,等我有资格了——”
“那谈恋爱。”
“……什么?”韩远案猛然顿住话语,嘴里的话生生被塞回肚子里,不可置信般看着韩炽,眼神晦涩幽深。
韩炽重复:“要谈恋爱吗?”
不等韩远案回答,他又补充:“要是你背叛了我,我会杀了你。”
韩远案怔愣片刻,回神后忽然笑道:“你不是说成年人不能用拳脚解决问题?……小孩子也不能。”
“我不用拳脚。”韩炽是十分认真。
“韩律?”
“杀了你我会伏法,自刎也可以。”
韩远案收起笑容,严肃地凝视了他一会儿,郑重答:“好。”
韩炽继续说:“‘背叛’解释权归我所有。”
“好。”韩远案不假思索。
第34章
果然是说出来的愿望不灵。
跨年夜在露台吹了一小会儿风, 晚上回去韩炽就开始发烧,胃里也犯起毛病,又是疼又是吐的, 折腾到了凌晨才沉沉睡去。
病来如山倒, 有段时间没生病的韩炽光荣的病倒后就开始精神不济。
元旦节当天就鼻塞乏力, 头晕目眩到不想动弹。
他这副样子,韩远案根本不放心去公司,叫医生来给他输上液后, 又吩咐陈晨把昨天宴会上的情况打包整理发给他看。
原本是打算跨完年之后送韩炽回律所, 他也可以光明正大的到百庭去处理工作。
但意外还是来得太快, 什么都没有韩炽重要,于是韩远案决定不送韩炽去律所了,自己也留在了家里工作。
况且韩炽这种视工作如命的人, 韩远案根本不会放心在他生病的时候离开他半步, 怕一不小心他就跑去工作了。
韩炽睡着输液, 韩远案就坐在他身边工作,时时刻刻盯着他。
本来冬天韩炽就容易感冒生病, 这次直接邪风入体, 可把他折腾坏了,韩远案也心疼的要死。
昨晚胃疼了一宿,早上起来也没有好一点,给他喂了药之后就不肯吃饭,医生来也只说按时吃药,好好休养。
别的什么新鲜话是一句也没有。
这会儿韩炽又头晕得睡不着,不愿意躺着, 韩远案就把他扶起来,给他垫了个靠枕, 能休息会儿也是好的。
昨晚多开心,今天就多憔悴,反噬似的,韩炽的脸色都苍白如纸。
韩远案出去端水进来的时候韩炽正伏在床沿,他三步并两步跨过去,放下水杯给他拍背。
“吐了一夜了都,”韩远案有点着急,吃了药也不见好,“胃里难受吗?”
一边问一边给他喂水让他漱口,再把他扶起来靠到自己怀里。
韩炽想摇头,但实在头晕得厉害,只能下意识伸手握住韩远案的虎口,韩远案出力托住他,他有些虚弱地开口:“晕……”
“要再吃药吗?”韩远案实在心疼,只能一遍遍哄,又伸手摸他额头,没有再起烧,不应该还这么晕才对。
还没等他想完,韩炽又捂着胃开始犯恶心,韩远案眉心拧得死紧。
他反手握住韩炽的手心,里头都是冷汗,瞬间反应过来:“是不是低血糖了小池?”
说完又抬手覆到韩炽的胸口,果然心率不齐。
“我熬了南瓜小米粥,吃一点好不好?”韩远案哄他。
但此刻韩炽坐都坐不稳,更别提回答他的问题了。韩远案担心得不行,索性一把将他抄起来,抱到客厅沙发上,确保他去盛粥的时候这人能在他眼皮子底下。
韩远案在原本就熬好的南瓜小米粥里边又另外加了些白糖进去,增加了甜味,给晕晕乎乎的韩炽喂了几口,那颗紧缩的心才渐渐松懈下来。
是低血糖倒还好处理,估计还有点低血压,只要不是什么别他的他不知道的疑难杂症就行。
他向来镇定自若,但韩炽一生病,他就慌的要死。
这一点跟他没出国之前倒是一样,还有二十六七岁时韩远案的影子。
大约过了一刻钟,韩炽逐渐清醒过来,嘴里一股苦味,他咕哝了几下,小声要求:“要水。”
“好,我去给你倒。”
韩远案尽心尽力,尽职尽责,端水回来后却被韩炽紧紧盯着,听他说了句:“都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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