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京:“他能从‘涌泉村’回归,我本以为是因他运气好,一路又有人心甘情愿相助。但如果他的能力当真已经超过A级,那整件事情我们需要重新梳理一遍,来重新定义他在这个事件中的身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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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澜再一次从检测仪中走出,看到外边周璇神情严肃。
闻澜感觉到她的紧绷:“怎么了?”
他摊上什么事了?
周璇:“你的力量场看起来有点问题,不确定是否是在涌泉村受到不明外力影响,导致力量场有所畸变。我们现在无法确认这种变化是好是坏,需要一定时间对其进行确认。”
闻澜转头望了一眼操作仪器的检测人员,见对方回避开视线,心中了然,道:“好。需要我如何配合?”
周璇顿了顿:“你的力量场数据系统里已经有了记录,为了避免这未知畸变给你、给其他人带来影响,在我们找到解决办法之前,需要先给你戴上禁制。另外,在此期间,为保证你的自身安全,也需要停掉你手头的工作。”
封禁加停职,一测他等级就那么大反应,他这是测出了个什么?
可即便他现在真回到原来的能力级别,至于要立刻带禁制吗?还是说,赵京是意识到了某种危险的前兆,要把他这种变量限制在可控范围内?
那封禁就封禁吧,好歹没说要把自己立刻抓起来。当然,要是真到了被抓起来那一步,他可能也只有硬来这一条路了。
总之现在只要不进游戏,戴个禁制不至于让他寸步难行,大不了有问题喊同事来处理……
于是他道:“好的,麻烦你了。”
周璇始终觉得这个年轻人不像心怀不轨之人,反而也不知道他是心太大还是分不清轻重,好像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什么事都不太放心上,即便是与他自身相关之事。
周璇心想她还是应该尽快与名单中其余几人核实情况,也好让赵京那头放下心。
这时,检测室的门突然从被人从外部拉开了。
一人利落进屋,带起流动的清风。
“郁队?”检测人员看到突然出现的郁辛,诧异地喊了一声,而后想起了什么,立马低下了头。
郁辛扫了眼已经切回默认界面的检测仪器,视线落到周璇身上。
他的脸上没有太多表情,没有轻松愉快,也不像是生气,可周璇就是一瞬间紧张起来。
可能是他的眼睛太黑了,她一对上这双眼就下意识回避开。这样的目光,让人不由地产生了一种一切都会被洞察的错觉。
“幸会。”郁辛客客气气开口,化开了身上的冷意,“我组员的情况,我今日已报备曾局,我处会自行处理,不劳烦贵处了。”
对方彬彬有礼堪称和气,周璇却是心头一跳——被称为“曾局”的只有一人,便是综合管理局局长,她最大的上司,曾言。曾言其人,能力不明,实力不明,公共场合极少出现,几乎是个隐身人。而这个隐于幕后之人,无论是特事处的建立还是如今的运行之事中,处处都有他的手笔。特事处涉及到回归者的重要决议几乎全由他拍板,是赵京之上东区真正的话事人。
郁辛竟直接越级找到的他?
这段时间,闻澜已逐渐填补了这三年认知上的空白,知道这位曾局的身份地位,又想起先前赵京阻止肖宁联系郁辛的那一幕,心头疑惑一点点加深。为什么好像越是高层,对郁辛的态度就越是不寻常?
郁辛:“曾局那边的相关信息稍后会传到你的终端,可以核实。”
周璇:“……好的。”
她并没有怀疑郁辛的话语,没有人胆敢假借曾局之名行诓骗之事。但此事着实让她诧异,她作为综管处一名干事、赵京得力下属,甚至未曾见过这位传说中的一把手,而如今郁辛则轻易从他那里得到指示。
注意力一分散,说话就容易不过脑,周璇下意识问了一句:“那你们准备如何处理?”
郁辛走向闻澜:“暂停职务,并接受监管。”
闻澜:“?”
第76章 须臾之城(三)
“这没道理啊!”胡维的大嗓门一下子引来了旁人关注。
面对那些探出的或打量或责怪的视线,胡维捂住嘴缩回了脑袋,小声忿忿道:“郁队真这么说的?这有些过了吧,怎么还要停职这么严重?”
“没事的。”闻澜知道胡维是在替他感到不平,只是这个处理结果无论是对他还是对其他人,都算是不错的了,将事情确定在了一个相对温和而利于他接受、也依旧能对他有束缚的程度。
胡维看闻澜已经在默默收拾东西了,心道好好干活的人怎么还能不由分说被吃处分的,十分愤懑。一想到这消息还是郁辛带来的,胡维心里就更不是滋味了,心说这都是什么事儿!
看了眼默不作声的闻澜,胡维抓耳挠腮想要说点什么安慰他,又不知道说什么去安慰:“哎,停职就停职,就当休年假了,话说郁队怎么就认了这处理办法回来?你做错什么了,怎么就要被停职了?”
闻澜顿了顿,道:“与我同行的,死了两个回归者,其中一个还是六组副队长……是我没有尽职。”
不只是这个原因。
特事处中隐藏着别有用心之人,窥伺着回归者们的一举一动。而他谁也不敢信,便无法将所知的一切毫无保留地告知他人。
胡维不知闻澜真正在意之事,只听他那将所有问题揽到自己身上的话语,顿时露出了一个震惊的表情:“你这个想法太有问题了吧!小闻,这是你尽职就能做到的吗?……我还想把所有失序者都绳之以法呢,我做得到吗?你说我做得到吗!……我做不到难道我就有错、我就要被处罚了?咱们做事没有这个说法的吧?”
胡维的话语掷地有声,闻澜没有反驳。他收拾好东西,抬头笑了笑:“没事的,你也说了,就当休年假了。”
胡维看他这一点儿脾气都没有的软和样子,自己“啧”了一声,突然想起来:“哎,你那‘接受监管’是什么意思?不会要把你关起来吧?”
闻澜抬起手腕给他看,只见他手腕上有一个不明材质的黑色素圈,光泽像某种金属。胡维凑过去看了一眼,只见上面有蓝色线条纹样浮现了又消失,又依稀流动、恍若有生命。
闻澜:“好像会记录能力使用情况。”
胡维不太待见这东西,移开视线撇撇嘴:“真麻烦啊,感觉连上厕所都被人盯梢了。”
闻澜哭笑不得:“什么啊……”
他人为自己抱不平的真诚善意足以化解不少烦闷,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他很幸运能遇到那么多真心实意相待的朋友。
闻澜想了想,转移了话题:“我反正休假了,哪天给你们送奶茶怎么样?”
胡维一听,毫不客气:“太好啦!谢谢老板,我申请明天就要喝到!”
“好的没问题。”闻澜笑着应下,“对了,你知道郁队住址吗?”
胡维一愣,脑袋里顿时炸开了一团乱七八糟的东西:“啊?啊!你要把奶茶送到他家?”声音居然还带拐弯。
“不啊,只是有事找他问问。”闻澜有事问郁辛,又见他忙个没影,方才刚从检测室那边出来又不知道去了哪里,于是想着要不等他下班后再去拜访。“我随便问问,你知道吗?”
胡维脸上一片空白:“呃,不知道。”
不知道便不知道吧,本来他也是随口一问,毕竟下了班再去找领导,细想起来似乎有点失礼。于是闻澜也并没有多在意,只随口了一句:“你们共事这么久,你不知道?”
胡维摇了摇头,脑袋后的小揪揪也跟着晃动翘了翘。
他想起以往每逢聚餐,都是郁辛负责把喝上头的醉鬼送回家的,自己总是最晚回去,而他们这些做下属的却从来不知道郁辛的住址……看郁队这孤家寡人上班下班的样子,既没听他说过亲人的事情,节假日也没个朋友会来个电话慰问,无亲无友,显然身上是有点故事的……也不知道他回了家是不是会像电视剧里那些孤寡老人那样,拿着张老照片、握着旧物回忆往事,一个人在台阶上凄凉坐一宿啥的……胡维被眼前臆想出的画面雷得不轻,突然起了一个哆嗦,脑袋里其他的怪东西也都散了。
良心里后知后觉地生出了一丝惭愧,胡维心想要不下次直接给领导发个调查问卷、让领导老实交代个人情况,有的没的全部写清楚,这样他们就有数据参考来关爱孤寡领导了……当然,以上仅为他个人幻想,且估计他永远也不敢实践。
这时,胡维看见熟悉一人从远处走来。
郁辛身姿挺拔,步速分明不快,但几步就走到了他们近旁。
胡维脸上表情变了几遍——从惭愧,到心虚,然后眼神突然游离起来、面部表情逐渐失去控制,一副嘴角要上扬又装模作样压住的样子。
他自以为很小声嘱咐闻澜:“加油啊小闻!你自己直接问郁队啊!”
郁辛显然听到了胡维后半句,走过来自然问闻澜:“是找我吗?”
闻澜刚在疑惑胡维突然的变脸是何意,侧旁突然响起了熟悉的声音。他一愣,抬起头视线猝然与郁辛相撞。
胡维看他还在发愣,笑嘻嘻插嘴道:“是的郁队,小闻有事问你,刚还向我打听你的住处咧,我说我哪里知道。”说完他自己把桌上小挎包一提,迈着大步出外勤去了,“你们聊,我去忙了,拜拜!”
天知道他已经摸鱼一个上午了,也不知道这个点出去是要忙点儿啥。
闻澜要看胡维一溜烟没影了,而郁辛还站在他面前,似乎在等他回答。
“是的。”也不知是否是因先前的盘问耗费了心神,这会儿松懈下来脑袋又隐隐起了刺痛,他伸出左手按了按太阳穴,“不知道郁队什么时候有空?”
郁辛似乎皱了下眉,动作细微得几乎叫人难以觉察:“头疼吗?我送你回去。”
闻澜:“不用,一会儿就会好。不必这么急着赶人吧。”说完蓦然察觉到自己语气的生硬,立马调整姿态道歉弥补,“对不起领导,头有点乱,说话没过脑。”
闻澜自己都没不明白,此刻面对郁辛,为什么他说话这么呛,好像有什么情绪?
面对胡维的关心,他坦然接受并心存感激,而当郁辛表现出善意时,他心底里却好像并不怎么乐意接受。
为什么?他是有什么不满,还是说他内心深处在害怕着什么?
难道他是害怕他接下来要从郁辛口中得到的答案?
他的确是想知道,江唯行复刻的那段记忆中,那个与他交付信任、曾将匕首赠与他又与他一路并肩作战之人……可当真是郁辛?
那段记忆中出现的其他所有人闻澜通通没有忘记,连带着关于那些人的点滴记忆,他们如何一路走来,一起出生入死,直到最后这些队友在那个地宫中沉眠于江唯行的谎言之下,那所发生的一切,闻澜都记得清清楚楚。
只有那个被称作阿辛之人,他……他完全不记得自己的记忆中有那么一张面孔。
直到涌泉村中江唯行插手,他才意外看清他的那位友人居然有着与郁辛如出一辙的面容。
闻澜记得有友人送他匕首,记忆中有这位友人存在的印象,可每当他顺着这个点去回忆这个人的面貌、他的声音,只会越想越头疼。即便他忍着头疼强行想去回忆,记忆中递给他匕首的那人所在位置上也始终只有一片空白。
人的记忆是有连贯性的,一段记忆联系着前后的事件,也会带来不同的情绪感受。即便遗忘,最容易被遗忘的也只会是名字这种关联性不强的内容,而将整个人,包括样貌、声音,以及当时与他相处发生的一切、一切的情绪都忘记,这就说不过去了。
仿佛是有个力量将他的记忆挖了个洞,刻意挖去了与这个人相关的一切。
本以为这或许是一睡三年的后遗症,但现在看来却不是如此。
可是,如果他那位友人真是郁辛,那即便自己忘记了,难道郁辛也不记得?
否则郁辛为什么任凭自己无知无觉上蹿下跳,只当不相识?
闻澜不知道。
他不知道他是不是怕这个答案。
但他依旧要问个清楚。
“郁队,你什么时候有空,有事情请教。”
郁辛视线落在闻澜脸上。
许是无心掩饰,也可能是懒得伪装,闻澜脸上退去了方才与胡维交谈时亲和友善的笑意,似乎有什么更真实的情绪要透过那双琥珀色的瞳孔流露出来。
郁辛大概也觉察到闻澜要问的事情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楚的,在闻澜的视线中停顿了一下,声音中似乎带上了某种妥协:“那你稍等一会儿,晚些时候我来找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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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澜这一等就从下午等到了傍晚时分。
日头偏移,大楼之外晚霞初上,天幕换了色彩。
郁辛回来的时候看到闻澜正在座位上,旁边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闻澜估计是等得无聊了,拿了张纸在折纸飞机。
他已经折了五六个,大的小的都有,从大到小在桌上排成一排,整整齐齐。转眼他手中更小的那个也迭完了,于是他将纸飞机拿起,用力往前一飞。
白色的纸飞机飞起,如同飞鸟雪白的翅膀掠过,在郁辛的记忆中划开一片碧蓝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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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片很久很久以前的天空。
碧空之下的他看着天上的鸟群飞翔而过,在极寒之地吹来的朔风之中,忽然产生了某种从未有过的情绪。
这个世界上有许许多多的东西在他眼中都是如尘埃一般的存在,微小、脆弱,且无用,这些不知名的白鸟便是这样的尘埃。
只是在此刻,他依稀觉得,眼前这片天空仿佛都是属于它们的。
没有谁会限制这些鸟类的飞行,也没有人会为它们设定结局。
“它们,是自由的吗?”
他身边近侧站着一个人。
那人似乎有点怕冷,团着手。听到他的疑问,那人开口呼出了一团白气:“我只知道要是再往北飞它们就要被冻死了。它们的自由仅限在圣都之上的这片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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