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雾天,他的心情很好,所以并没有捏死这只蝼蚁。
“你最想要的东西,是什么?”
“是光明!”
躺在地上的瞎子,是如此迫切地说出了自己的愿望。
“我想看看这个世界,我想知道什么是红橙黄绿蓝,我想要一双眼睛。”
“这不难。”
恶鬼随手在天空上抓了两颗星星,变化成合适的大小,捏在指尖。
“我给你你想要的,你给我我想要的,我们这桩交易,就算达成。”
他把两颗星辰送入他的眼睛。
躯体上的痛苦还没有平复,眼窝的位置滚烫无比。
他身披着残破的黑袍,在黑暗中,第一次睁开眼,看到了这个世界。
“不。”
瞎子无助地哭了出来。
“我不想,我不想再次陷入黑暗。”
“你没有体验过我的生活,你根本不明白这双眼睛对于我的意义……”
他像一个迷途的旅人,被困在漆黑的泥沼中,苦苦挣扎了无数年,在他以为自己已经习惯黑暗后,忽然柳暗花明,见到了这个世界美好的一面。
你让他怎么再回到泥沼中去,当一具阴暗发臭的行尸走肉?
瞎子感觉自己的灵魂已经脱体而出。
他的视角不断升高,他亲眼看着自己的灵魂,从眼耳口鼻中消散殆尽。
他的躯壳依然屹立,倔强地伸着那只求助的手。
求求你们,无论是谁,抓住我。
忽然,瞎子感受到自己的灵魂不再继续升腾,在灵魂完全脱体而出的最后关头,沈笠抓住了他的手。
像是拉住了他灵魂的一角。
“我也曾,失明过很长时间。”
“绝望,害怕,无助,磕磕绊绊,遍体鳞伤,我知道,看不到的日子很难熬。”
沈笠的声音很平淡,却莫名地,让瞎子从绝望的情绪中渐渐脱离出来。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命运,我不是在劝你认命,有舍就有得,有得必有失,这样的选择,我做过无数次,你扪心自问,为了一双眼睛,献上自己的灵魂,值得吗?”
沈笠的语气逐渐变得强硬起来:“现在,把不属于你的东西,还给他!”
沈笠轻轻一扯,瞎子原本即将脱体而出的灵魂瞬间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但那双眼睛还在他的眼眶里,他和恶鬼之间的连接还在,无论几次,他的灵魂还是会不受控制地飘出来。
这个决定很艰难。
尽管无比不舍,但逐渐冷静下来的瞎子觉得沈笠说得对。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挖出了自己的双眼,切断了自己和恶鬼之间的联系。
痛苦地又起止是□□和灵魂。
瞎子满脸是血,在挖出双眼后,瞬间陷入昏厥,
遍地都是血,在见证了无比可怕的场面后,沈笠依然表现得无比平静。
他指了指昏厥的瞎子,对其他人道:“现在,背上他,跑。”
眼镜男赶紧拉着杜若往楼下跑。
他们反正是不会带上这个累赘的。
鱼千千只能指挥大块头背上瞎子,和宋不驭一起按照沈笠说的,先跑为敬。
契约被打破,交易不成立,恶鬼终于不再维持表面上的优雅。
只差最后一个灵魂了。
石棺上的脸发出痛苦地哀嚎。
恶鬼返生,时间有限,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的他回到石棺中去。
身体的各个部分重新变得僵硬无比,皮肤在石化。
此刻,不远处的山谷最高处,手拿黑色封皮笔记本的蓝城非常感兴趣地记录着废墟中的一幕。
灵感时刻都在迸发,蓝城写写画画,在笔记本上寥寥几笔,画出了瞎子挖去双眼时痛苦地表情和扭曲的身形。
壬癸站在他旁边,安安静静地陪伴着。
蓝城扶了一下黑框眼镜,忽然有些兴奋道:
“恶鬼返生,这个题材很不错,只是可惜,这一次看不到结局了。”
“故事不应该在这个时候结束,恶鬼还缺一个灵魂,壬癸,要不然,你把你的灵魂献给他?”
一瞬间,壬癸以为自己听错了。
“什么?”他忽然觉得,眼前的蓝城很陌生。
蓝城笑了笑,“和你开玩笑的,我怎么舍得。”
蓝城的钢笔在笔记本上戳出一个漆黑的墨点,“缺失的那个灵魂,不用你去填补,那里,还有一个转机。”
废墟之中。
即将石棺中的恶鬼听到一个微弱的祈求声。
“我不想死……”
恶鬼的手指勾了勾,在石棺材合上的之前,对着那个微弱的灵魂提出交易:“我可以让你多活一会儿,但你需要向我奉献你的灵魂。”
“好。”
完全合上的石棺材瞬间下沉,被无数黑色藤蔓包裹住。
与此同时,二楼死去的牙医脖子上的伤口瞬间被一道黑色的咒文黏连在一起。
血液在回流。
死去的牙医重新站了起来。
他站在原地,像是还没有适应复活后的躯体,脑袋时不时地晃动一下。
牙医右侧的脸颊咧开一张嘴,皮囊之下逐渐凸显出另一张脸。
沈笠右手掌心地诅咒原本已经偃旗息鼓,但在牙医复活的瞬间,那张嘴再一次活跃了起来,无比严肃道:
“恶鬼返生,牙医复活,我知道,即便诅咒被送达,也完全起不到任何作用了,但是沈笠,请你把我送还给牙医,他是个该死的人,我和夏利先生一样,无比憎恨这个人,我想试试,所以,请你把我送过去。”
死而复生的牙医不可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第一时间踹向了捧着艾达的龃齿傻笑的跟踪狂。
“杀我?你不是很有能耐吗?杀我啊!”
跟踪狂的精神状态堪忧,他来不及擦鼻血,因为刚才他弄丢了艾达小姐的龃齿。
他像个疯子似的,只顾着趴在地上寻找,他很快就牙医踩在脚下,没有任何反抗之力。
“已经,够了。”
沈笠低着头,额前的碎发在双眼处留下阴影。
牙医得意极了,还在猛踩着完全疯掉的跟踪狂。
“我说,够了。”
沈笠一步步朝牙医靠近,牙医忽然全身上下动不了了,像是被什么操控着,摊开了手。
沈笠的右手紧握成拳,悬空在牙医的手掌之上。
稍一用力,嵌在掌心的臼齿颗颗落下。
牙医右边脸颊上的那张脸睁开眼睛。
臼齿糖果的诅咒,如卵击石。
它们在牙医的手掌心上化为粉末,回归虚无。
“怎么,这就是所谓的诅咒?”
牙医感觉源源不断地力量涌入了自己的身体,现在,他能完全挣脱沈笠的束缚,操控自己的身体了。
“你真该死啊。”沈笠冷漠地看着牙医的右脸颊。
此刻,依附在牙医右脸颊上的那张脸对着沈笠笑了笑,也跟着附和道:“确实该死。”
那张脸逐渐向中间移动,完全覆盖了牙医原本的脸。
“你想活,我让你活了,现在,你该死了。”
石棺破碎,恶鬼返生。
第65章 第二件:臼齿糖
牙医不可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想要阻止那张脸侵占他原本五官的位置。
但是无论他怎么乱抓,都无济于事。
“我说过我能让你活,但没说,活多久啊。”
哪怕是一瞬,也是活。
足以完成他们之间的交易了。
牙医的五官变得扁平塌陷,像是遭受了极大的痛苦,他张大嘴巴想要哀嚎,到头来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直到恶鬼完全吞噬了牙医的灵魂,到头来,牙医那张脸也不复存在了。
恶鬼的身形忽然消失,站在了一楼破碎的石棺棺盖上。
他背过双手,仰望天空,享受新生。
废墟的四周有如樊笼,被一道透明的结界隔开。
逃跑的众人撞到结界,只能无助地折返。
恶鬼顺利返生,所有人都已踏上绝路。
眼镜男眼看着逃跑无路,当场跪了下来,“求求你放过我吧!”
他用力地朝着恶鬼磕头,即便头破血流。
他已经没有任何保命的手段了,他不想死。
“你们想活?”
恶鬼脚踩着破碎石棺,指了指沈笠。
“我给你们机会,杀了他,你们都能活,我说话算数。”
只要杀了沈笠就能活?
眼镜男瞬间找到了希望,立刻朝着沈笠所在的方向冲了过去。
“你疯了?”
宋不驭一拳打在他脸上,用力把他按在地上,“恶鬼说的话你也信?他就是想让我们自相残杀!”
别人可能不知道,但是宋不驭和鱼千千心里门清,他们唯一的希望是沈笠,而不是恶鬼。
没等宋不驭回过神来,一旁的杜若已经洒下了无名者的骨灰。
“杀了他。”
宋不驭不可置信地吼了一句:“你也疯了是不是?拿这种东西去对付自己人?”
杜若显然也完全豁出去了。
一把骨灰不够,为了确保自己这边完全占优势,她把满满一罐的骨灰都撒了出去。
她果断地对着所有的无名者骨灰下命令:“谁阻拦,就杀谁!”
杜若洒下骨灰,召唤出十几个怨灵的分身。
鱼千千赶紧指挥大块头:“拦住它们!”
大块头向只听鱼千千指挥,只是对方以数量取胜。
大块头没过多久就落入下风,脑袋被怨鬼撕扯下来。
没有鲜血,没有惨叫。
那颗头落在地上,眼睛还在眨,仿佛没有死绝。
“傀儡?”
杜若这时候总算知道为什么大块头只听鱼千千的话。
原来他自始至终都不是人。
鱼千千撕扯着杜若的头发,对着沈笠大喊:“快逃啊!”
怨鬼踏过大块头的躯体,朝着沈笠纷涌而去。
眼镜男死死地抓住宋不驭在原地滚了半圈,现在是他压制着宋不驭,短暂地占据上风。
“杜若!”
宋不驭还在寻求杜若的帮助。
可杜若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我给过你机会了,可为什么一旦涉及到那个人,你永远都要站在我的对立面!”
眼镜男已经不想听他的废话了,捡起了地上的碎玻璃,狠狠的刺向了宋不驭的脖子。
一道清脆的铃音响起。
一只硕大的狐狸忽然出现,朝着眼镜男猛扑过来。
在关键时刻,叶鸣廊召唤出狐狸加入这场混乱的杀戮之中。
狐狸腾然跃起,咬碎了横行的怨灵。
眼看着狐狸逐渐占的上风,恶鬼动了动手指。
狐狸像是被凭空扼住命脉,口吐鲜血地卧倒在地上。
叶鸣廊只能立刻收起狐狸,但是反噬而来的诅咒让他口吐鲜血。
“已经,够了。”
沈笠像是忍耐到了极点。
他清楚地知道,以他现在的能力,不足以对抗恶鬼。
这一次,他该失去什么?
他该献祭什么?
这场恶战到最后,他应该什么也不剩了吧。
沈笠麻木地献祭着自己的一切,他一遍又一遍地虚空画符。
一道道金色的咒文从半空中落下。
一道接一道。
一层叠一层。
只是……
他几乎献出了全部,却没能镇压住恶鬼。
符文被一道道化解,金色的咒文被诅咒浸染,逐渐失去光彩。
“还不够,还不够!献祭你的命啊!还有在场的所有人的命,也许还有一线生机!可是你能做到吗?”
叶鸣廊觉得现在发生的一切似曾相识。
他知道他有多不愿意伤害别人,所以一次次地把刀锋对准自己。
他的背影看上去孤独而又可悲。
他的坚持看上去可笑又愚蠢。
恶鬼尽情地嘲讽着他:
“为什么,都到这时候了,你还是不愿意伤害他们?你真虚伪。”
恶鬼一挥手,沈笠身处的二楼瞬间坍塌。
他被掩埋在一堆碎石中,浑身是伤,却仍倔强地拨开碎石,麻木地虚空画符。
他已经完全看不到了,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他先后献祭了视觉,听觉,嗅觉,味觉和触觉。
还不够。
他献出的还不够多。
他摇摇晃晃地从碎石堆里站起来。
身后的眼镜男找准时机,举起碎玻璃,精准地插进他的心脏。
“你去死吧!”
沈笠看不到他,更听不到那句恶毒的诅咒。
他不知道是谁伤了他,他只觉得疼。
于是理所当然地献祭了自己的痛觉。
在献祭了痛觉后,沈笠松了口气。
至少现在,不会疼了。
“我他妈跟你拼了!”宋不驭也浑身是伤。
他满身狼狈地朝着眼镜男扑过去。
跑出去三五步,才察觉出异常。
脖子很疼,有什么温热的东西喷溅出来。
宋不驭捂住了脖子,诧异地看向身后。
杜若满不在乎地握着那把沾了血的匕首,朝着被碎石压住双腿的鱼千千走过去。
“即便以后要下地狱,我也认了。”
杜若用手背擦了擦脸颊上的血,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
“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谁不想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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