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鸣廊的银蛇戒指上短暂地浮动着一行小字:
凡他所愿,皆为汝所愿。
叶鸣廊皱了下眉,视线落到对面少年手上的银蛇戒指上,他那边的戒面上浮动着:
凡他所求,皆为汝所求。
浮光散开后,只剩下密集而精致的蛇鳞。
对方此刻是个瞎子,自然没看到这行已经消散的字。
“发生了什么?”
沈笠摸了摸重新长出的食指和套牢在食指上的戒指,不明所以。
叶鸣廊如实相告。
“那条蛇吃了你我的食指,然后分裂成两条,变成了银蛇戒指。你那枚戒指上刚才浮现了一行字,凡他所愿,皆为汝所愿。”
“所以?”
“所以应该是我们两个误结了某种灵契,也许你实现我现在的愿望,灵契就解开了。”
叶鸣廊说一半藏一半,故意没说自己这边的字。
大概他也需要实现对方所求,才能解除这该死的东西。
但眼下对方是瞎子,这是不是代表,他可以单方面无止尽索求?
叶鸣廊虽然很不喜欢这枚戒指,但此刻他站在有利的一方,食指也回来了,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那我们试试吧。”沈笠说道,沈笠是个随遇而安的性子,“你现在有什么愿望吗?”
叶鸣廊抱着手臂,露出冰冷的笑意,“给我,你的血。”
“我要——很多。”
他补充道。
空旷的体育馆正中,无数沥青人围成一圈,朝着中央探头探脑。
“滴答滴答。”
鲜血很快在玻璃罐里汇聚。
叶鸣廊找来了玻璃罐,见沈笠没有任何抗拒的意思,足足装了两大罐。
浓郁的血腥味在体育馆内扩散开,引得沥青人躁动不安,但又不敢接近。
叶鸣廊下手狠而快,见伤口即将凝结止血,又在沈笠的手臂上划了一道。
沈笠对疼痛的忍耐程度很高,这几刀,没能在他平静的脸上掀起半点波澜。
直到看到沈笠唇色苍白,叶鸣廊才停止取血。
他把这两大罐血液封存好,抬头看见对方坐在地板上,伤口暴露在外,没有包扎处理,血还在继续流。
饶是如此,少年也没有抱怨半句,反而小声问他:“你还有什么愿望吗?”
叶鸣廊脸上的表情有些玩味。
他歪了歪头,“我想要你——去死。”
话刚说完,叶鸣廊食指上的银蛇戒指骤然收缩,心脏的位置钻心剧痛。
他忍耐地咬紧牙关,好在他现在不需要隐藏自己痛苦的表情,因为对方看不到。
心脏的剧痛很快让他难以承受,他没能看清沈笠的表情,眼前就陷入一片黑暗。
他攥紧拳头,在濒死的边缘,故作轻松道:“开玩笑的。”
心脏的剧痛陡然消失,叶鸣廊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
看来,这所谓的愿望,也是有底线的啊。
至少不能涉及对方的生死。
他在原地休息了一会儿,才从濒死中缓过来,然后抱着那两罐殷红的血,走到玻璃落地窗前,对他说:“我要走了。”
“哦。”
少年木木的,说了个哦,就没有下文。
叶鸣廊的眼神落在少年瘦弱的小臂上,伤口皮肉外翻,怎么还在渗血?
鲜血滴落的地方,沥青怪物避之不及。
他就不能自己包扎一下吗?
一点小小的愧疚感萦绕在心头。
他并不喜欢这种感觉。
“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叶鸣廊在离开之前,还是问了出来。
少年平静地说道:“没什么想要的。”
叶鸣廊有点不痛快,像欠了他似的。
“我劝你再考虑一下。”
他还是个正常人么?
这个年纪就无欲无求了?
“没有。”沈笠摇了摇头,“你走吧。”
对方都拒绝到这个份上了,再追问下去就没必要了。
沈笠听了一会儿,没有再听到那个人的动静,意识到对方已经离开。
现在他才有时间仔细整理刚才发生的事情。
他摸了一下食指上的戒指,居然是银蛇戒指么?
是他记忆里的那枚戒指?
为什么这枚戒指会出现在这里?
那个人……是他曾经在镜子里看到的那个人吗?
小小的银蛇绕着指骨盘桓一圈,沈笠尝试着摘下戒指。
根本摘不下来。
等到沈笠摸索到医务室,找到简单的医疗物品,外面已经天光大亮。
那些沥青怪物共享记忆和见闻,虽然数量很多,但看到沈笠,都在第一时间选择避让。
所以他这一路,畅通无阻。
只是城市太大,对于一个路痴来说,能不能摸索回去,全凭运气。
……
……
叶鸣廊穿过玻璃,回到长廊之中后,转身触碰了一下身后的玻璃片。
冰冷坚硬,没有熟悉的水纹扩散。
果然,刚从那个地方回来,短时间内,应该没法再去到那个人的世界了么。
他手捧这两罐殷红血液,往前走了几步。
漫长的走廊一眼看不到尽头。
不远处的几个人无视重力,脚踩在天花板上倒着朝他走来。
整个走廊好像一条被扭曲的麻花,那几个人靠他越近,空间扭曲造成的影响就越小,从天花板到墙面,绕了几个来回,最终踏向地面,站在了他面前。
“老大,你去哪里了,刚才我和早雾找了你好几遍!”
为首的那个人手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抱怨道:“这该死的副本后遗症,竟然把头发变成这种颜色!”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算盘,啪嗒啪嗒不断拨弄着,“以后出了副本就得常年染发,每次染发可以维持两个月,假设我还能活到八十岁……”
噼里啪啦算完后,少年十分不满哀嚎一声,“居然要这么多积分!都是额外开销!”
在他身后,戴着黑色遮阳帽的阴森少女开口:
“钱识,你有完没完?白色也没什么不好的。老大也是白色,就很好看啊。”
“哪里好了?老头老太才是白发!可怜我们几个,被副本困住半年不说,还要顶着满头华发……”
叶鸣廊没再搭理他,侧身看向窗外。
“空间错位多久了?”
“半小时。”
早雾从小肤色苍白,一头银白的长发给这个瘦弱的姑娘凭添了几分脆弱感。
站在她左肩的知更鸟不安地叫了两声。
根据他们半年来的存活经验来看,空间错位,是血月前兆。
每次血月,鬼怪横行。
他们必须守护魍魉匣,穿过最后地带直到送达。
今夜,注定是一场恶战。
长廊一侧的窗外,一轮鲜红的月亮正在升起。
目所能及之处,遍地红光。
叶鸣廊把玻璃罐递给钱识,命令道:
“把褚宴叫回来,分一下。”
刚才还吊儿郎当地钱识一下子严肃了起来。
他捧着仍就温热的玻璃罐,迟疑了一下,“这是?”
“血。”
“谁的?”
叶鸣廊转动着食指上的银蛇戒指。
“活过今晚,有机会介绍给你们认识。”
“他啊,是一个很好骗的人呢。”
第10章 第一件:荒城笔记
沈笠在偌大的城市里独行了很久,直到听到前方传来戒备的声音。
“不管你是谁,别过来。”
这声音不属于他认识的人,沈笠觉得,这人应该是城市里的其他幸存者。
“抱歉,我只是路过。”
他怀里抱着一大堆搜罗到的急救物品,往旁边绕了几步,听到周围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甚至还有一点血腥味,于是十分友好地问道:“你们有人受伤了吗?我这里有一些多余的绷带。”
谁知道听他这么一说,周围的那几个人都跟炸了毛的猫似的。
“千万别过去!是假的,他是假的!”
“对,那些怪物会模仿人类的声音骗我们过去!”
“仔细想就知道了,到处是怪物,正常人不可能到处溜达还安然无恙……”
不等沈笠说话,为首的人忽然喊道:“动手!”
这几个人生存经验丰富,知道那怪物的弱点是怕火,拿着自制的燃烧.瓶点了火就要往沈笠所在的方向砸。
“等等!”人群后面又传来一个声音。
是瞎子,他耳力惊人,听出了沈笠的脚步声,知道如果是他的话,还真有可能溜达一整夜还安然无恙。
更有利的佐证是他小臂上的地图刺青,有个点位痛了一夜。
这诡异的蚊香状行进轨迹除了他,还真没怪物能模仿得出来。
“砰。”
等不了一点,燃烧.瓶落地带起一阵火光。
周围的人能感受到火光的炙热温度,再仔细听,那怪物似乎没有再说话了,应该是死了吧。
“它离我们太近了,保险起见,再用几个燃烧.瓶。”
“我说了等等。”瞎子有点火大,这帮人怎么猪头猪脑不听劝。
“他说了等等。”沈笠在对面表示赞同。
瞎子:“你闭嘴!”
他到底怎么想的,刚才那一下没被烧死就谢天谢地了,还敢跟着附和?
红毛撞车导致全员战损,瞎子就觉得不靠谱直接离队。
路上碰上这几个幸存者,不过短短一夜,地位一跃而上,现在虽然不算是领头,但也有足够的话语权。
“他是我队友。”
瞎子就一句话,把人保下了,其他幸存者没有再动他。
周围的沥青人已经被他们用燃烧.瓶清理出一片空地,这里就是他们的据点。
前后都是烧毁的车架子堵在路口,左右两边是建筑,只余一个小小的豁口,沈笠要摸索着进出。
中间有一团篝火,大家都围坐在热源周围。
这点温暖算是目不能视后唯一的慰藉。
沈笠被瞎子安顿着暂时坐下来歇脚。
之前拿燃烧.瓶砸他的人叫丰饶,人隔着篝火先打了声招呼,声音有点粗。
“得亏看不到,没丢准,不然就真对不住你了。对了,你刚才说,你有绷带?”
道完了歉必然先薅一波。
他们队伍里有人受伤了,急需绷带。
沈笠坐在生硬的砖块上,给了他们几卷绷带和碘伏。
双方互相示好,周围的人总算不再对他剑拔弩张。
“听瞎哥说,你是他这次派件任务的队友?”
丰饶这个人对外人戒备心很重。
沈笠下意识点了点头,但对方看不见,以为他用沉默装高冷。
“我先交个底,我们这儿的几个人,以前都是派件员,而且都派送过那个笔记本。”
“我们的任务都失败了,但其实我们在这里苟活了下来。”
丰饶把双手凑到篝火前搓了搓,“哦对了,你们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哪儿吧?”
他想卖个关子,显得自己掌握着至关重要的情报。
旁边的瞎子递过来一个被烤得热腾腾的包子,沈笠捧在手里咬了一口。
暖暖的食物顺着食道滑进胃袋,折磨了他一夜的饥饿感正一点点被填满。
沈笠把嘴里的那一口细细咀嚼后咽了下去,无视对方卖关子,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们都触碰过笔记本,所以大家都被困在笔记本里了。”
他居然知道。
丰饶皱了皱眉。
他不喜欢沈笠用“困”这个字眼。
对他和瞎子来说也许是困住,但对他们在这里苟活了好几年的人来说,这个地方,是上天的恩赐。
旁边的瞎子也在皱眉。
那包子是他今早的食物,他在篝火旁边仔细烤了很久。
但遇到沈笠之后,就自然而然地递了出去。
瞎子扪心自问,自己一向自私自利,独来独往,不是那种会对别人好的人。
他自己还饿着肚子呢,怎么就鬼迷心窍把自己的早餐递出去了。
旁边的沈笠嘴里塞满了包子,被噎了一下,咳嗽了一声。
等瞎子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把自己的水壶递过去了……
啧,这突如其来的奴性是怎么回事?真的想剁手!
“实不相瞒,最初存活在书中世界的派件员,其实有几十个。但你们也看到了,这里并不太平,现在只剩下我们这几个了。”
丰饶交代事情简洁明了。
派件的时候,他们也以为任务失败必死无疑,可是老天跟他们开了个玩笑,让他们活在了笔记本里的世界。
只是这幸存的喜悦并无法维持太久。
这个世界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出现一些规则。
前辈们一个个死去,但也让他们逐渐掌握了在这个世界存活的规律。
他们苟延残喘地活着,那也是活着。
丰饶一番推心置腹后,终于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其实我一直想知道,在现实世界中,我们真的死了吗?”
瞎子的脑海中警铃大作。
这些人在现实世界中,确实已经死了。
但如果实话实说,他们就会把书中世界当成最后的希望,只希望一切维持现状,绝对不希望他们顺利完成派送任务,破坏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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