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茳的脑袋上不禁冒出了一个问号。
这是到哪个鬼地方来了, 他不是在家里睡觉吗？
然后他就看到脚底的地面迅速变幻，路边栋栋建筑拔地而起, 天上蹦出来了一个太阳与缕缕云彩……
刹那间周围就变成了孟茳熟悉的模样，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巨手在涂抹。
看到这里，孟茳可算弄明白这里是哪了。
这里是梦境之地。
幻想与真实交界之处。
在这里，任何幻想皆可以变为真实，日夜可以颠倒, 重力可以不存在，小草可以长得比人还高……
虽然这些都是泡沫，醒来之后就会消逝，但也算是存在过。
但想要掌控梦境, 就需要掌控自己的潜意识，并不是所有生物都做得到这一点。
更何况, 大部分生物在做梦时, 甚至都意识不到自己在梦中。
于是, 梦的发展就变得千奇百怪, 而做梦的生物在梦中可能是一只猫, 可能是一根草, 也可能是一阵吹来的风。
这些光怪陆离的梦汇聚在一起，便是梦境之地。
至于孟茳为什么刚睁开眼睛时看到的是那般景象, 是因为他根本没有做梦。
他是被强行拉进来的。
没有做梦，意识便不会沉入此地，自然就也不存在从梦境中醒来这件事。
这就导致孟茳想要离开这里，就只能一路穿过别人的梦境，前往梦境之地的中心。
所以……把他拉进来的那人，是想要他做什么，还是想让他看到什么呢？
孟茳眼中划过一丝冷光。
算了，还是先确认景光有没有被拉到这里吧。
孟茳把意识探了出去。
片刻之后，他确认了诸伏景光的所在地，大概和他隔了一个梦境。
不过，诸伏景光似乎并不是被拉进来的，而是自己的意识主动沉入这里的。
先去看看吧。
孟茳心念一动，把自己的梦境范围缩小，然后一脚踏了出去。
从自己的梦境跑到别人梦境的感觉很奇怪，就像从这个泡泡挤到了另一个泡泡里。
这个梦境里一片蓝天白云，天上掉下来了一颗……阳光
孟茳看着那一颗球状的，周围散发着暖光的东西，有些迟疑地想，应该是阳光吧。
那颗阳光还没落地，‘唰’的一下就不见了。
“嘿，哥们，你踩到我叶子了。”
孟茳朝着传来女声的地方看去，与一颗长着黑豆眼的微笑向日葵对上了眼。
他默默挪开了不小心踩到人家叶子的脚，道了声歉，“对不起。”
“你是什么植物，新培育出来的吗，我好像没有见过你。”向日葵前面的豌豆射手扭过细细的身子，好奇地问道。
孟茳沉默地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千奇百怪的植物们，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到了不知何处传来的警报声。
之前问话的豌豆射手猛的扭过了身子，力道大的孟茳都怕它把身子折断了。
挡在最前面的高坚果沉稳地开口:“全体注意，僵尸来袭!”
孟茳左前方一直缩在地里，只漏出紫色菌盖部位的胆小菇听到这话，也颤颤巍巍的把脑袋伸了出来。
全体植物严阵以待。
孟茳也跟着看向草坪的尽头，过了一会儿，只见那边晃晃悠悠地走来了一个僵尸。
来袭僵尸浑身青绿色，手里拿着一把镐头，头上带着个白色的工地帽，帽子上还绑着一个探照灯。
之前被孟茳踩到叶子的向日葵高声尖叫:“完了，是矿工僵尸!”
周围的植物窃窃私语起来:“怎么办怎么办，可以对付它的植物还没种呢!”
左前方的胆小菇又剧烈的发起抖来。
此时，矿工僵尸已经挥舞着他的镐头，挖了个地洞，迅速钻了进去。
孟茳旁边的向日葵已经闭上了那双豆豆眼，开始哽咽起来，“再见了朋友们，和你们共事的日子我很开心。”
下一秒，孟茳和钻出土地的矿工僵尸对上了眼。
僵尸的眼睛缓慢地眨了眨，似乎是对眼前这个不像植物也不像僵尸的东西而产生了迷惑，一时间竟没有动作。
前方几格子外的玉米投手突然喊了一句:“葵小姐，不要怕，因为……你的炮来了!”
说完话的下一秒，他就和另一株的玉米投手一起升级为了——玉米加农炮!
向日葵却从哽咽变成了嚎啕大哭，“你这个傻子，这样你不就消失了吗……”
玉米加农炮没有回应她的话，高高抬起了头，把刚长出来的玉米大炮发射了出去。
孟茳看着从天而降的玉米大炮，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留下来体验被炮轰是什么感觉。
他穿过种种植物，朝着梦境出口走了过去。
而矿工僵尸仍站在原地，呆呆傻傻地望着孟茳，下一秒，就被玉米炮轰成了渣。
孟茳一脚踏入了另一个梦境。
这里应该就是诸伏景光的梦境了。
他放轻了脚步，有些好奇里面有些什么东西。
灰蒙蒙的天，眼熟的废弃工厂。
这是……他受伤那天
孟茳下意识的往前走了两步，看到了诸伏景光的身影。
他正半跪在地上，怀中抱着悄无声息的‘孟茳’。
血不停的从‘孟茳’的伤口中淌出来，染红了地面。
孟茳的脚步慢了下来，忍不住想，那天他流的血有这么多吗？伤势有这么重吗？
景光……为什么会突然做这种梦
不对，比起突然做这种梦，还是另一种可能性大一些。
原来他一直没有从那次的阴影中走出来，自己却没有察觉到。
孟茳的心头有些发涩，原本走向诸伏景光的步伐停了下来，突然有些不敢向前。
这时，诸伏景光怀中的‘孟茳’不知为何，竟是化为了灰尘，渐渐逸散开来。
第47章 四十七章
诸伏景光怀中的人忽地变为了虚影, 化作飞尘逸散开来。
他抱了个空，往前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在地。
孟茳没有再顿在原地, 迅速来到了诸伏景光身边，半蹲下来。
他轻轻捧起诸伏景光的脸庞，低声喊了一句：“景光？”
声音很轻, 像是怕惊扰到梦中的人。
诸伏景光鸦羽般的眼睫颤了颤, 瞳孔还是有些涣散。
孟茳皱了皱眉，察觉到诸伏景光的状态不对。
他没有真正醒过来, 还是沉浸在梦中。
孟茳又喊了一次，这次声音稍微大了点，“景光？”
诸伏景光终于有了点反应，他蹭了蹭孟茳贴在他脸侧的手，低声说了一句什么。
孟茳没有听清, 把头低了点，“什么？”
“……对不起。”
孟茳终于听清楚了诸伏景光的低喃。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孟茳有些不可思议。
“景光，看着我。”他对上诸伏景光的目光，说出的话带了点强硬, “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无论什么方面, 你都已经做的够好了。”
诸伏景光垂下眸, 却又抬起手拂上孟茳微凉的手, “要是我再有用一点, 是不是就能挡住那东西, 是不是……你就不会受伤了？”
“你怎么会这么想？”孟茳有些惊愕。
惊愕飞快地褪去, 心疼与些许怒火又漫了上来。
最后混杂成了心头的一片酸涩。
他声音低了下来，“景光, 就算能，你也不可以这么做，我会很伤心的。”
原本低着头的诸伏景光听到这话，忽地抬起了头。
孟茳看到了他泛着点红的眼眶，听到了他带着点哑意的声音：“可是……我害怕啊。”
害怕自己保护不了你；
害怕你受伤时自己什么也做不到；
害怕几百年后你身边的人不是自己；
……
种种恐惧混在一起，又被诸伏景光强行压下。
最后沉淀成那几十个日夜，不曾醒来的噩梦。
你说，你会为我伤心。
可难道我不会为你的伤而感到痛苦吗？
那双蓝色眼瞳倒映在孟茳的眼眸中，如同被激起波澜的湖泊。
孟茳意识到了什么。
半晌，他低下头，说道：“对不起。”
孟茳恍然意识到，他才是真正该说对不起的人。
时至今日，孟茳才察觉，他那身为大妖的无形的傲慢。
从捡到诸伏景光开始，他就没有真正把诸伏景光放到与自己完全对等的位置上。
这种情况直到他们成为恋人后才有所改善，但那丝傲慢依旧如影随形，从未消失。
孟茳自以为理所当然地把诸伏景光当成需要护在羽翼下的爱人，而不是并肩作战的同伴。
但诸伏景光不是。
从来都不是。
他能在忍受十五年的痛苦后，面对杀亲凶手仍然毫不犹豫地坚持法律与公理，也能从光明投身黑暗，成为撕咬组织的猎犬。
受伤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危险时常伴他左右。
但诸伏景光忍受不了只能一味躲在爱人的身后，看着爱人一次又一次的受伤。
.
孟茳在最开始察觉到诸伏景光在做梦时，本来是打算直接把他送回现实，然后自己独自前往梦境之地的中心。
但现在……孟茳垂眸望向逐渐清醒过来的诸伏景光，凑近贴了贴他的鼻尖，轻声问道：“景光，要和我一起去冒险吗？”
诸伏景光的眼睛里倒映出孟茳的身影，微微笑了起来。
他抬起手拂过孟茳脸侧，沾上了莫名的湿意，低声回答道：“当然。”
下一刻，废弃的工厂被一只无形的手涂白，又画上了其他的景物。
孟茳看着熟悉的客厅，牵起了诸伏景光的手，侧头问道：“景光，你有没有想过，等一切尘埃落定后要去干什么？”
诸伏景光认真思考了一下，“我可能会等我认识的人都死后，去跟他们打个招呼，然后把他们骗进地府上班。”
他笑了起来，“我相信他们的能力。”
“然后，我想去你的世界看一看。”他顿了顿，又添了一句：“如果可以的话。”
“当然可以，那里有很多好吃的，到时候我带你吃个遍，然后你再做给我吃。”孟茳打起了歪主意，“不过到那里你这具身体估计就不能用了，要不要和我学点法术？”
“不能现在就跟着你学吗？”诸伏景光的声音带了点笑意，“孟老师？”
“也不是不可以，景光同学。”
孟茳把门把手往下压，推开了门。
然后和诸伏景光一起挤进了另一个泡泡里。
.
孟茳踩进了一滩血泊里。
他默默把脚挪开，庆幸自己没有用尾巴。
后面的诸伏景光也没有幸免，也一脚踩了进来。
然后也默默的把脚挪开，看了看这个梦境里的摆设，有些迷惑，“这里是怎么回事？”
他们现在身处的是一间卧室，黑黝黝的，没有任何光源。
要不是孟茳和诸伏景光的眼睛比较异于常人，恐怕还真什么都看不清。
这不是一间普通的卧室。
这是一间仿佛是凶杀现场的卧室。
大面积的血迹从地面上蔓延开来，地上还零零散散的散落着画纸与被分尸的玩偶。
墙壁上还有着古怪的，看不出含义的涂鸦，配合着溅上去的血迹，令人心头发麻。
就连天花板上都有溅上去的血迹。
孟茳和诸伏景光倒是心态平和。
孟茳感受了一下梦境的出口，扭头对旁边的人说道：“走吧，出口在浴室那边，穿过客厅就行。”
诸伏景光点了点头，伸手拉开了卧室的门。
尽管他已经尽量小心，然而在移动的瞬瞬间，这条年久失修的门还是发出了一声惨绝人寰的惨叫。
诸伏景光：“……”
孟茳忍着笑，一把拉开了门，拉着诸伏景光走了出去。
一人一妖很快来到了客厅。
客厅中央却坐着一个肤色惨败，眼下挂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的瘦弱男孩。
——看着就不怎么像人。
想去厕所就要穿过客厅，孟茳暂时没有动，想看看这个小男孩要做什么。
这个小男人对着一人一妖的到来熟视无睹，慢慢走到磁带录像机面前，把一碟录像带放了进去。
第48章 四十八章
在小男孩把录像带放进去的一瞬间, 电视机‘啪’的一下就亮了起来。
一开始是一段黑白的花屏，同时伴随着‘滋滋’的杂音。
但很快，在小男孩坐到沙发上的一瞬间, 电视上有了画面。
画面里有着一口枯井，然后一个穿着白裙子，乌黑的长发遮住了脸的女子慢慢从枯井里爬了出来, 朝着镜头这边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
渐渐的, 她越走越近，越走越近……
最后, 她被头发盖住的脸直接占据了电视机的整个画面。
再然后，她的头直接从电视机里探了出来。
诸伏景光瞳孔一震，显然是没想到自己还有亲眼看到都市异闻成真的一天。
孟茳倒是饶有兴趣地观察着接下来的发展。
此时白裙女人已经半个身子从电视机中探了出来，而小男孩还面无表情的坐在沙发上，纹丝不动。
很快, 白裙女人完全从电视机中爬了出来，在她脱离的那一刹，电视又‘嗞拉’一声恢复了黑白花屏。
白裙女人几乎是一下子就来到了小男孩面前，提起了他的脖子, 把他拽到了电视机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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