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本来是晏初的”属性加持,衣裳格外受景平待见。
常穿、又穿得小心翼翼。
李爻到景平身前,笑着随手捋他衣襟上的红线, 指尖隔着衣裳落在胸口上,很暧昧。景平含笑垂眼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 期待他继续做些什么。
“这么喜欢这件?”李爻问。
景平与李爻单独相处,不仅没了最初的扭捏,还总跟流氓比着耍流氓, 随意答道:“嗯, 你的所有我都喜欢。”
“让你更喜欢好不好?”李爻没理对方的言外之音, 托起他的手, 将个小布袋子放在他掌心里。
袋子不重, 碰到景平掌心时“哗啦”一声响, 里面似乎是很多散碎小东西。
景平目露好奇, 到桌前仔细打开袋子,映火光见那里面是一颗颗木头纽扣, 带着缕缕清香。
“这……”他细闻味道,“樟木?哪来的樟木扣子?”
李爻舔了舔嘴唇;“啊,那个……”二皮脸难得笑得腼腆,“我做的,在鄯庸关时见常老将军用樟木牌子驱虫,兴致所起,让小庞砍了几根木头带回来,前些天闲时解闷做的。谁知道这玩意这么难整,费劲吧啦只做出十来颗,手艺不好,你别嫌弃,但是呢……”他从背后抱了景平,在他侧脸亲了亲,“还是想送给你,你我注定纽襻与共、相得益‘樟’。”
李爻随手捻起颗扣子,比在景平衣裳离心脏最近的地方,那里有个暗扣位:“这里就很好,衬着你的惦记。”
景平让他整不会了,感叹与太师叔相比,平时自以为是的小心思太过寻常。
他暗下决定:给每件衣裳贴近心口的位置换扣子。
本来他想于不经意间问问李爻待赵晟的看法,可让李爻这般一哄,“赵晟”二字被樟木的香风吹出十万八千里,滔天的醋意、堵心都风平浪静、翻不出浪花,只能暗自消化成甜酸的味道。
骚不过李爻,他换耿直路数,转身把人抱进怀里:“我想你了,刚才在城外就想死你了。”
李爻猝不及防被他一扑,往后仰着躲他,笑道:“不是通筋络吗,你突然……”
话到一半,没躲过景平的吻,被对方堵了嘴之后一路向下,吮在喉咙上,彻底噎住。
亲吻没停,景平推着他往床边退:“想你也是通筋络,活动完了再帮你松筋骨,睡得安稳。”
小流氓说到做到,李爻让他好一通折腾,筋疲力尽根本不用再松筋骨就沉睡过去。景平打扫完战场,给他针灸,他知道,但睁不开眼。
“睡吧,一会儿我帮你下针。”景平柔声道。
李爻嘴角微微弯了,鼻息稍重、呢喃一般松散抱怨:“难怪说情在不能醒,你累死我了。”言罢又彻底睡熟了。
都这样了还胡说八道。
景平被逗笑了,但他看对方睡得沉静,眼睛里的情欲渐渐散尽,换上一层担忧——晏初正当大好年纪、近来与在边关时相比也委实算不得透支,怎么会轻易被情事累成这副模样?
那旧毒伤根治不去,对身体损伤日积月累,越发表形了。
景平守着人、盘算往后。
他曾想颠覆赵家江山,但江山更迭,很难兵不血刃,更难一举万全,若是不成他难道要让李爻陪他一起葬送了吗?又或者是空留他形单影只几十年?即便他能豁出自己,也豁不出逼李爻在坚守与爱他之间做抉择,太残忍。
他也想跟心上人天涯海角去,不管这烂摊子,李爻同意了,又可恨赵晟偏不放他们走。
上次李爻默许景平的小动作之后,困扰景平的核心问题是如何能确保坐拥天下之人永远心向百姓?古来贤君有几人?人心会变的,哪怕是李爻自己,也终归有倦了、病了、想偷闲、要撂挑子不干的时候,更何况是至高无上的一人之位?更甚,若李爻一时离不开朝堂,谁才是能容他将来功成身退、绝不过河拆桥的人?这人又能不能维系住天下太平,不让李爻落得“廉颇老矣,尚能饭否”的下场?
这注定是一道理想主义的无解论题。
苦心孤诣几十年,骄奢放纵在朝夕间。
只能尽可能降低乱象发生的概率。
景平最近在看侍政阁累积的密信,因为曾不记名,所以不乏狂放之言,他渐而从中悟出点痴心妄想——若为政之道在于制约,何尝不能让某个团体与为上者相互制约?
一人疯癫太轻易,一群人都疯的可能性就低很多。
天马行空,可行吗?
他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迈出这步,往后必会有一段漫长又艰难的崎路,但他暂时不去想那么远,他也不想管那么远。
他轻轻把李爻身上的银针下了。李爻没醒、往他身边贴了贴。景平稀罕得不行,搂了人,掠开他额前发丝,附上个吻:我能力有限顾不得百年之后,但至少尝试建立一个良性制度。我想让你看见天下大同,想你余生无忧。
而这制度无疑是对皇权的拆解颠覆。
景平从前从不曾想过,他待李爻的爱是一场始于温柔的疯狂,燃烧心力做代价,满心满眼填一个人,再也装不下天下苍生,却不得不为他撑裂装下。
义无反顾。
这之后,日子少有地风平浪静了一阵。
郑铮被山匪劫持“身亡”的消息传到御前,预料之外没掀起大风浪。
李爻本以为赵晟会给郑老师无限哀荣,没想到陛下言说“寻不到尸体,朕就不信老师没了”。
实在不知这份敬重是福是祸。
再说那新任太常寺卿扶摇,他给康南王送礼、又被王爷退还花盆子的事在小范围内传了一遭,说什么的都有:
比如说扶摇拍马屁拍在马腿上,王爷虽然不拘小节,但他拿个破土盆子装花,实在是把王爷的脸面按在地上,明面送礼、其实示威,彻底把人得罪透了;
还有说王爷不是小气人,真生气了应该连盆带花一起还,眼下定是有内情。
赵晟也听说了,他信后者,着人打听知道真相,淡了扶摇几天,怪他多事、又念他有点贴心,没太计较。
更因为皇上一门心思在征兵大业上,三天两头召重臣入宫高谈阔论养兵、征伐大业,没精力“儿女情长”。
朝臣多是反对的,为了霸业不知吵吵多少回。
侍政阁在景平的调改下,立起了新制,每半月召坊间议政员入宫集议一次,将提议、决定实名上奏陛下,同时公示坊间。
提议中不乏各业代表的改善良策,因为是面议,没人敢厥词妄言,传达民声的通道初见畅通,小半年来从无关紧要的小事试行着手,推新不少利民政策。比如:收养弃婴、废除私学、编纂农书、减税立集市,近来正在议设立国存恤金的事。
赵晟因此在坊间得了美名。
景平趁热打铁,追上一封奏书,向皇上要了侍政阁议政员们的辅政权,当然也是从小政策试行开始,议政员们不仅可以提议自己熟悉的事,还可以议朝堂之事了。景平面见赵晟时,实打实地“奸佞”起来,婉转称这是为了往后给赵晟“甩锅”之用,侍政阁的良策英明归于陛下,劣迹纰漏则是臣与议政员们散兵游勇之错。
他看准了赵晟的脾性,一针见血,皇上几乎没想就同意了。
这事若放平时,定会即刻有朝臣蹦出来参景平弄权,而如今赵晟一会儿正常、一会儿疯癫,动辄跟死人头亲密、殿杀大臣……臣子们巴不得有人揽责,竟然无一人侧目吱声。
一派欣欣向荣之外,唯征兵一条……皇上铁了心。
反对大肆征兵的呼声在朝上坊间都高,皇上看见了当眼瞎,听见了当耳聋,终在“得人认可的一意孤行”中放弃了“得人认可”,执意要做千古一帝,孤勇上路、八头牛都拉不回来。
中秋后初上大朝那日,苏禾豁出去了,耿言上谏“强权弱国,民将乱,四夷将乱”!
皇上直接拍了桌子——所以朕才要一统八荒,再有反对者,以阻碍政权稳固,通敌乱国论。
没人说话了。
兵部只得拟了政令让李爻盖章、传到各州道府衙。
李爻心中有股怒意,看见那政令恨不能将其捅个窟窿。但他知道这于事无补,好在皇上疏忽了皇权鞭长莫及,不出铁令必然卡在地方,推不到实地。
眼下只得稍缓一缓,待到扔下石头溅回水花,再另做打算。
这一年,天气冷得格外早,秋风萧瑟之后几场大雨下过,整日潮冷阴寒起来,好多天不见太阳,人要发霉了。
还不到立冬,天降鹅毛大雪。
第二日休沐,李爻到点睁眼,打算翻身回笼,往身边划拉居然没人。
他盹儿醒了大半,见景平确实没在身边,被子都冷了,显然臭小子悄悄起来很久了。李爻披衣裳下地,拉开门见到别样的世界。
雪没停,满院银装。
冷白修饰下的王府淡开出尘的美。
家人们知道王爷休沐不晨练,怕扫雪的“哗哗”声扰他清净,门前的厚雪还没清,白釉似的平整上印出一串脚印,延伸到月洞门外。
一看就是景平的。
他做什么去了?
李爻回屋穿衣撑伞,顺脚印去寻他。
跨过两道门,听见嬉闹声。
还出二进院跨门,“嗖——”,有个东西朝李爻来了。
他侧身,那玩意贴脸侧飞过去,“噗”地落在雪地里,砸出个洞。
是个雪球。
“王爷!”
“差点扔到王爷!住手住手!”
院子里好几个小侍、家将连带景平,一群小伙子热热闹闹打雪仗,玩得正起劲呢。
都说相熟的人有看惯、看平庸的那天,可这么多年了,景平看李爻总能在不经意间一眼惊艳。对方打着一把寻常油纸伞,披风通身黑色、绣着墨蓝的暗纹,领口一圈白色风毛,簇拥着李爻白得发透的脸。这本是寻常无奇的一身,而李爻无论穿什么都自带三分凛意,无论他怎么清癯、伤累,腰背依旧颀屹笔直,站在那里不言不语就气度不凡。
景平眯了眯眼,得意地想:我男人啊!横竖都顺眼、怎么都好看。
“怎么起来了?我们吵到你了么?”他迎上前,倒不担心雪球能砸到他。
李爻笑着随手掸掉景平发梢、肩头的雪:“见你没在,出来看看。”
景平从前多在南方,除了去太白山给李爻寻药,太少遇到过这样的大雪、更没人跟他这般闹。他只二十出头的年纪,新鲜、爱玩很正常。
而李爻平时再怎么随和,也是府里的主子。
他见自己在这,大伙儿都拘谨,朗声道:“你们继续,”说着随手解下披风搭扣上的玉珠子,扬手一抛,那扣儿的络子在树枝上绕几圈挂住了,“想打着我只怕还得练练,给你们添个彩头。”
他前脚离开,身后即刻传来嬉戏笑闹声。
大雪中的王府被几个小年轻闹得一点也不冷。
贺大人虽然机智、武艺都过人,但他玩雪的经验太少。
加上李爻不嫌乱地添彩头,团队协作眨眼拆伙,最终变成各找壁垒、各自为战。
玩闹不讲尊卑,景平身为“高手”被当成首要打击对象,败下阵来时,头发、衣服、鞋子里面都是雪。
那彩头最后落于一个特别鸡贼的小厮之手了。
休战时,胡伯给“孩子们”端来好浓的姜汤,就着热乎乎的糖油饼加餐。
景平溜达到小厮近前,笑眯眯地道:“给我看看呗?”
小厮见是公子要看,先站定了,抹抹手上的油,下意识要听话拿给他,紧跟着意识到他笑没好笑,戒备满怀:“公子,你……会还给我吧?”
景平:还真不想还。
“小气样儿,我拿更好东西跟你换,指定比珠子值钱。”
小厮只十四五岁,刚来不久,不知道王爷和公子同门以外的深层关系,嘟囔道:“我不换,我敬重王爷,这珠子无价,我要早晚三炷香供起来。”
景平:……嘶。
他正待再讨价还价,门房值守的小伙儿一溜小跑往内院去。
“小柴,”景平喊人,“怎么了,王爷可能还没起呢。”
门房小柴这才看见景平混在小厮堆里,忙过来行礼:“公子,二殿下来了,说除了照例向您学医术,还要见见王爷。”
赵屹?
他自从讨下旨意,拜景平为师学医,小半年间风雨无阻。
景平还以为今天终于要破功了……
“你请殿下稍坐、暖和暖和,我去叫太师叔。”景平道。
第143章 暗查
景平到卧房, 发现李爻并没回笼。他又拐去书房,见李爻焚了香,正在看闲书。
李爻不是个会无休止于军务政务的人, 他乐于在适当的时候让身体停下来、把脑子放寄在无关紧要的闲事里, 捋清思路, 再重新开启忙碌。
否则, 他觉得早晚有一天会变成绕磨转圈的驴。
他抬眼,见景平玩得略显“狼狈”,撂书笑着问:“玩痛快了吗, 小屁孩?”
景平不是小屁孩了, 政务、情意做尽“大人事”,自然也就不介意这个爱称,他反手关门,快步到桌前:“你撑着伞在雪里的模样, 我能记一辈子。”跟着见缝插针地索吻。
李爻被他缠了片刻,扶着肩膀把他挪开, 郑重端详人、装模作样地叹道:“原来是喜欢我的皮相啊,十年之后你依然风流逍遥,我却渐向西山了。”
“养你如养玉, 经年日久更有雅韵。”景平笑着答。
呦呵。
出乎预料——要噎不住他了。
“嘴怎么这么甜。”李爻笑。
“嗯, ”景平眉头掀起来, 笑得随意, 不经意间拇指掠过李爻下唇, “刚刚吃过啊, 在这。”
眼下二皇子等着呢, 二人不好关起门腻歪个没完。
小半年间,赵屹来王府多次, 已经熟络了,正在花厅喝姜茶、烤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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