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让剑早就发现了,自从林七桥走进道观后目光几乎频频落在地上,他询问道:“这个泥像有什么讲究吗?”
林七巧将碎瓷片努力拼接在一起,奈何刚拼上立刻又掉在地上,他脸色苍白,颤抖道:
“道观之所以能压制恶鬼,传承这数百年,都是因为供奉着这尊三清天尊,并且以此为阵眼,布下镇压千障山里所有恶鬼的法阵,即雷池阵,是专门用来禁锢恶鬼的强大法阵!”
林七巧颓然将祖师爷的碎瓷片,小心放置在前面的木桌子上,拿起一块儿铜钱在地上比划:
“我师父曾今告诉我,日属阳,夜属阴,山里不论是恶鬼还是无害的执念鬼魂,都只能在夜间活动的,所以道观里的祖师爷专门按照夜空中的二十八个星区埋下做法铜钱,连接成二十八个阵角,加上道观里的阵眼,一共二十九个阵角。”
温让剑看着地上划出道道凌乱但是又内有乾坤的线条,若有所思。
有关星宿的说法,他在长生界倒是了解过,毕竟夜里赶路的时候,必须要看清天上的北斗星,分辨方位,至于其他的星宿,他就不是那么了解。
林七巧快速解释道:
“铜钱属阳,所以便给恶鬼造成了越“雷池”一步则入“阳境”的假象。”
“这个阵法对恶鬼没有什么致命伤害,但是却巧妙维持了山里的阴阳平衡,让恶鬼在夜晚也不敢伤人,如今阵眼被破坏,不止之前那个打伤我的恶鬼,只怕连后山的鬼王和小鬼全都会失控,到时候百鬼夜行......”
人间大乱啊!
声音戛然而止。
后果不必说出,看到林七巧面色煞白,浑身颤抖的样子,温让剑面色也是一沉。
如果外面现在这么危险,那自己要解决的就不单单是附身孙明悟的恶鬼,还有其余游荡的威胁。
独孤遐尔能等到自己找到他吗?
“温前辈!”
现在已经不是可以独善其身的时候了,就在温让剑下定决心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面前的林七巧直直朝他跪下,膝盖接触冰冷坚硬的石砖地面,发出沉重的声响。
温让剑几乎是同时脚步移开,避开这一跪,脸色冷凝,道:“你这是做什么!”
林七巧似乎做了什么决定,目光平静又坚定,膝盖在地上转了一个方向,又直直拜去:
“温前辈,我自知接下来的话有些任性,可关乎整座山上的人命,还有山脚下的性命,请前辈......”
“我答应。”温让剑打断道。
“哎!?”林七巧猛地抬头,一脸懵逼。
他还什么都没说啊!
温让剑看着他,黑眸如砚台,幽邃又平静,重复道:“我说我答应你的请求了,你先起来。”
林七巧被温让剑拉着胳膊起身,就听到方才还说着[量力而为]的温让剑,三两句话就说出了自己要请求的事情。
温让剑伸出一只手:“要带去山下的东西给我吧。”
见到林七巧还在发愣。
温让剑瞥了一眼,外面浓重的夜色和呼啸的阴风,也许不是他的错觉,外面飘荡嬉笑的诡异声音真的增加了。
他压下心中的不安,看向林七巧说明道:
“按照你说的阵眼被破坏,但是其他的阵角还存在,既然你师父将阵法的事情告诉过你,那你也一定知道应对这种突发状况的办法,所以你已经做好准备在道观里主持大阵,不说让阵法恢复原样,但是拖延一下阵法崩溃的时间还是可以的。”
“而那只打伤你的恶鬼,你我都知晓它的厉害,现在面临的危机也不是这一两只恶鬼,而是如何防止整座山的恶鬼骚动,我方才已经说过要找寻那只附身人身的恶鬼,所以你的请求也不会是这个。”
“那么,结合现状,什么才是最佳的应对手段,就是......”
声音顿了顿,温让剑一字一句道:“下山找外援!”
“找一个能够处理和应对这种绝境的人,而现在有这个能力和机会在山里自由活动的人,你面前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我。”
“所以我答应你的请求了,把东西给我吧,我会将山上的消息传递给该知道的人。”
林七巧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冷面寡言的温让剑,一次性说这么多的话。
但是现在来不及吐槽了,他内心的震撼和感动让小道士眼泪花花:
“温前辈,你之前还说要作弊上观,没想到关键时刻居然是这么靠谱的人......”
温让剑嘴角抽搐。
他该怎么说,其实他自认自己一直都是[靠谱的人],只是现在情况有变,已经不是躲避在道观里就能保全自身的情况。
既然如此,该豁出去的时候还是要豁出去!
林七巧从怀里掏出一个黄色的长条形砂纸,上面画着鬼画符一般的文字和图案,时不时闪着金色的光芒,递给温让剑。
“温前辈,我们在鬼蜮里,有特殊的磁场,所以传音符也不能起效。”
“必须要有一个人拿着符篆下山,走出鬼蜮的范围,启动符篆,传递消息给我师父,到时候我师父他老人家一定会有办法处理这种情况的!”
温让剑接过符篆,小心存放至自己的腰带里面,“还有一件事情,你说你能找到被恶鬼抓走的人。”
林七巧已经盘坐在地上,不知他怎么做的,从眉心里飘出一滴红色的鲜血,飘在半空中,随着他指尖翻转,周身都弥漫着红色夹杂金色的光晕。
下一秒小道士脸色煞白,强撑道:“温前辈稍等,我现在就为你测算一条最佳的下山路径。”
温让剑看着半空中的血滴,目光一凝。
虽然他和林七巧所修的道的本源和方法不一,但是所谓道法三千,触类旁通,到底能看清一些苗头。
这是一种燃烧生命本源的功法。
“原来如此......”
温让剑虽修的是剑道,但是一路求道的路途上,也曾遇到一些能人异士。
其中就有研究堪舆阵法的异人,扬言要靠自己的脚走遍每一条河流,翻越每一座大山,自己听了几耳朵,明白其中的关窍。
木桌上的碎裂瓷片,此刻仿佛被不明的力量牵引,漂浮在林七巧身边,又组合成一个有规律又玄奥的方位。
“这是一种将自身献祭作为阵眼的方法......”
温让剑沉思道:“以身为阵眼,连同二十八座阵角,重新启动大阵,届时作为大阵的阵眼,整座山的境况都在眼底。”
“若是自身精血染尽的那一刻,不仅阵法失效,浑身的精血也会被吸干。”
“有了!”
林七巧蓦地睁开双眸,眼底内涵金光,目无焦距却仿佛透过虚空,看清未知的远方,吐息道:
“吉格事事俱吉,凶格事事俱凶。寅时属木,天地变换,阴阳交替,木生火,火曜日,日出为东,生机在东边!”
温让剑沉声问道:“恶鬼的方位呢?”
林七巧闭目,周身瓷片飞舞,浑身的气机都隐隐不稳,最后吐出一口血,道:“我看到了,在......西侧,西为阴,鬼喜阴,恶鬼在西侧。”
温让剑点头,就在离去的时候,身后传来阻止的声音:
“温前辈,你若从东侧下山,生死机各一半,西边......九死一生。”
“九死一生......”温让剑朝外面的黑夜走去,说道:“足够了。”
“既然温前辈心意已决,那就带上门口的蓝色布包,里面有驱鬼的铜钱剑,还有一些符篆,希望对你有帮助,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温让剑走到门口,果然发现地上的偏僻草丛里,埋着一个蓝色的布包,他拿起背在身后,“多谢。”
“最后我祝望温前辈......斩杀恶鬼,功德圆满。”
温让剑听到身后已经十分虚弱的嗓音,脚步一顿,他此行说到底不过[私欲],哪里配得上[功德]二字。
黑色的身影,瞬间消失在黑夜里,朝着西方疾驰,脚尖点地几步,就是十几米的距离,转瞬间只能看到一个黑点。
不知道是不是温让剑的错觉,期间他也感受到了阴冷的风,还有不知明的耳朵贴近自己。
可是还不等他拿出符篆,就听到那些接近自己的黑雾痛呼一声,纷纷避开他,说着什么[杀星]之类的。
“原来如此,恶鬼也怕恶人么......”
温让剑之前就听林七巧说过他的命格,[极凶之煞,连鬼都怕,以杀止杀,反噬自身]。
西侧的山腰,
一颗嶙峋的枯树上,吊着一个挣扎的人影。
悬空的双脚还在挣扎,白色的戏服裙摆不停摇晃,像被连根拔起的花朵,脆弱的花瓣被狂风暴雨拍打,生机在不断消失,衣服上染着道道鲜血。
如溪水般的鲜血不停滴落,这种出血量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倒像是故意在折磨人。
独孤遐尔艰难的呼吸,两只手死死抓着脖颈上粗糙的绳子,白皙纤细的脖颈和手心早已被摩擦出鲜血和伤口。
这根凭空出现的绳子,故意没有绑死自己的脖子,流血一点空隙,让被吊着的人能够短暂艰难的呼吸,只为了欣赏自己求生时狰狞的丑样。
“你他妈......有种直接杀了我......咳咳!”
可惜,被吊着脖子的人非但没有一丝恐惧,反而死死盯着对面,精致俊俏的小脸满是凶狠和恨意。
“磨磨蹭蹭的......咳咳!你大爷我看不起你!”
“姓孙的,你他妈姓孙,没想到还是个真孙子,你爷爷我......鄙视你......”
话音刚落,脖子上的绳子凭空缩紧。
独孤遐尔冷笑一声,从他看清对面的人的真实面孔后,就知道自己今天很难存活,与其低三下四的求生,不如干脆利落的一刀了断。
面部瞬间涨红,大脑缺氧让眼球也上翻,独孤遐尔两只手仿佛麻痹般垂下,大脑一片空白的时候,只念出两个字:
“师哥......”
濒死之际,他大脑只有一个念头:
完了,师哥见到他的尸体这幅丑样子,脸蛋张红,双眼突出,一副吊死鬼的样子,自己的形象不就彻底毁了?
他一只手艰难伸出,喉咙赫赫发出嘶哑虚弱的声音,等等......
对面响起一道冷笑声:“贱人,现在怕死了,叫你嘴硬。”
这道声音有些奇怪,低沉的男声和尖锐的女声同时响起。
黑暗里,走出一道人影,正是眉眼凶戾带着死气的孙明悟。
他浑身漂浮着黑色的鬼气,地上的影子像无数道挣扎的鬼魂,手掌微动,吊着绳子一松,发出沉闷的落地声。
独孤遐尔的身体从几米高砸下,好在底下是草丛和落叶,可还是疼的他蜷缩着身体在地上浑身发抖,牙齿打颤。
“你大爷的......”独孤遐尔牙齿打颤道:“谁怕死了,你大爷的意思是说......给我美丽一点儿的死法啊。”
对面的人沉默了。
然后,爆发出重叠的笑声:“嘻嘻嘻嘻嘻嘻......”
明明孙明悟的嘴巴没有张开,可是地上的影子不停颤动,里面有黑色的头颅,黑色的手,黑色的腿各种各样人体的部位同时摇摆,看起来十分的激动和愉悦。
黑色的影子闪烁,化为一张足有一米的嘴唇,在地上像人嘴一样翕动道:
“有意思有意思,这个小娃娃有意思,喂!你要是还不杀了他,他就归老娘了,我最喜欢细皮嫩肉的美人儿,吃起来感觉自己都变美丽了呢。”
“咦?”黑色的影子忽然念头一动。
不得不说独孤遐尔的皮相确实好看,比自己附身的男人简直不可同日而语,而且闻起来也香香的。
“这小子居然是极阴之体,真是天助我也!”
萦绕在孙明悟身上的黑雾忽然骚动起来,冲天而去,直朝独孤遐尔丝丝缕缕飞去。
就在要触碰到青年的时候,青年的胸口爆发出一道红色的炙热光芒,立刻驱散四周的黑雾。
“啊啊啊啊!”黑色的鬼影尖叫道:“烫死了,烫死老娘了!”
黑色的浓雾染上一点火星,就像被烧焦了一样,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连忙原路返回,从孙明悟的七窍钻进身体里。
独孤遐尔一愣,一只手死死捏住衣服里面的玉佩,对于黑色鬼影而言滚烫的温度,对于自己而言,却是这寒冷夜晚唯一的慰藉和温暖。
“哈哈哈!”在地上蜷缩的人,忽然开心的低笑起来,眉眼都是压抑不住的喜悦还有丝丝缕缕的幸福。
“贱人!还有脸笑!”
原本因为黑色恶鬼离身,摇摇欲坠的孙明悟,此刻浑身煞气暴增,眼球布满红血丝,大吼道:
“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这个贱人!我的人生才这么悲惨!”
“明明你才是始作俑者,却平安上了大学当了人人羡慕的明星,要不是因为你在背后指示,我怎么可以因为霸凌温良仁进入少管所,还留下档案!人生步步艰难!最后连我唯一的亲人都没见到!”
孙明悟手掌微动,冲天的黑雾如同海浪,将独孤遐尔整个人砸在在树上,后者痛呼一声,如同落叶在地上翻滚几圈,浑身狼狈。
红色的血玉此刻却再没有亮起,只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这枚红色的玉佩,似乎只能抵挡恶鬼入侵身体,却无法抵挡外界的所有攻击。
独孤遐尔死死捏着怀里的玉佩,嗓音微弱,嘲讽道:“我说呢,原来是因为这个啊......当初你他妈没收钱啊,自己做的选择就自己承担啊,现在在这里无能狂怒,也太掉价了吧......小孙子。”
“我只是叫你给人一点儿教训,最后差点弄出人命的不是你自己吗?要怪就怪你自己没脑子,哦!被关到少管所也是因为你自己蠢,因为自己的愚蠢没有见到亲人?”
独孤遐尔从地上爬起来,吐出一口血沫子,哪怕下一秒就会死,从小到大没受过气的他脑袋一歪,十足地嘲讽道:
“关我屁事啊?”
“死到临头还在嘴硬,”孙明悟怒到浑身青筋暴起,细看青色的血管却流淌着黑色的雾气,原本布满红血色的双眼慢慢弥漫黑色的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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