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笙和顾盼山倒是有不同的想法,几人便叽叽喳喳讨论起来,说得正热闹呢,谭时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
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来电人是陇市公安局东街派出所。
谭时握着的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陇市公安局东街派出所,他的户口所在地。
这一天终于来了。
“喂您好,”谭时竭力让自己的声线听起来别颤。
“您好是谭时先生吗?”对面是一个中年男性的声音,“我们接到你家属的报案,说你本人失踪多年,你现在人在哪里?是否安全?有没有被其他人控制起来能否自由行动?”
“我已经成年了,是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我没有失踪,没有被绑架,自由没有被任何人限制,生命安全没有受到任何威胁。我只是不愿意和家里有联系,不用再找我了。”
逸云几人在谭时接起电话时,都悄悄噤了声。
警官转头对来报案的人说,“没失踪,人也是安全的,这事儿就不归我们管了。孩子好着没事……”
电话那端尖锐的女声咆哮着,甚至都盖住了警察的声音,透过手机听筒,在寂静的会议室格外清晰。“不可能,他是我儿子,我凭什么不找他!”
孔逐月低下去的目光看见了谭时紧攥的拳头,心中一窒,这种让人绝望的话,就像一双手,死死掐在人脖子上的感觉他最清楚不过了。
女人站在派出所的地面上,歇斯底里地冲坐在窗口里边的警官叫唤,“他不赡养父母!把我们扔在这里不管不顾,他一个人在外边吃香喝辣,我要告他!”
这种人他们基层民警见多了,不顺心就冲他们工作人员撒泼发火,警官面无表情,“这位女士,告不告是你的自由,就算你要告这事儿也不归我们管,你自己上法院去吧。”
话说完,警官主动挂了电话。
谭时握着早已没了声响的手机愣神。
孔逐月在桌子下边儿踢了踢伍荃的脚,声音又轻又柔,“我也觉得探险的主题最合适,作为我们第1张正式专辑,主题鲜明,能给路人观众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
几人心领神会加入讨论之中,顾盼山提笔在自己手中的纸上画了个火柴小人,“我想当镖局的大少爷,可以给我加一个武艺高强、热情豪爽的人设!”
“看过《小鱼儿与花无缺》吗?我要当移花宫宫主!”柳瓷给自己加人设……
会议室里瞬间就热闹起来。
谭时如同大梦初醒一般,被几人的声音惊动,忽然回了神。
旋即谭时敛去脸上的低沉,重新换上一幅温和的笑容,也加入到对专辑的讨论之中。
公安局给他打电话这件事,谭时也没打算瞒着,但也没打算说的太详细,陈年旧事堆积在心中,谭时也不知该怎么向霍系舟开口,说出来又觉得矫情,透个底儿让霍系舟知道就行。
趁着晚上吃饭的时候谭时漫不经心地向霍系舟提起,“老家公安局给我打了个电话……”
“有什么事儿吗?”霍系舟配合地也装作不在意。
“没什么事儿,老家那边没有我的消息,公安局问一下我的行踪……”
谭时用勺子吃掉霍系舟给他剔掉刺的鱼肉,勺子落回盘中,霍系舟又夹了一筷子剃好的鱼肉给他。
“嗯,不是什么大事儿,不用操心。”霍系舟轻声给他说。
谭时点点头,把注意力放回面前的美味珍馐上。
霍系舟哪能不清楚,老家若是没有人报案,忙得脚不沾地的基层民警哪会有这个闲情逸致给一个成年男性打电话。
之前他拜托白文修帮他查的资料,这会已经整整齐齐摆在了他公司的办公桌上。
霍系舟看完资料什么话都没说,发消息谢过白文修,就将这沓资料送进了粉碎机。
谭时不想提的事,他又怎会去揭谭时的伤疤。
第58章 围堵
梁大爷坐在保安亭内,小心翼翼地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
人老了,眼睛也花了,钥匙好半天才对准黄色抽屉上钥匙孔。
梁大爷颤颤巍巍的右手握着钥匙向右拧了两圈,咔哒一声,钥匙被拧开了。
岁月太久了,这桌子放在这里已经不知道陪了梁大爷多少年,经年累月之下抽屉框稍微有些变形,梁大爷费了好些力气才将抽屉抽出来。
里边放着一包烟。
正是谭时最后一次搬家离开这里的时候,扔给梁大爷的那包。
这烟贵,梁大爷平日里舍不得抽,放在抽屉里好好的还没拆开呢。
昨天夜里梁大爷忽然感觉自己脑子里一阵一阵打旋,今儿醒来人不是很清醒,他打算拆了这包烟,早早享受一番,省得哪天夜里腿一蹬,好东西放在抽屉里白白便宜了别人。
梁大爷刚往自己嘴里塞了一根烟,掏打火机点上还没吸两口,窗子底下忽然出现了一个女人的脸。
天还不算亮,玻璃上落了一层土,模模糊糊的看外边也看不清晰。这张脸贴的离玻璃比较近,眼珠子直勾勾的看进来……
梁大爷被吓的心中一激灵,一会儿天才刚蒙蒙亮,莫不是……
随后窗子被敲得梆梆响,女人出声喊他,“大爷,我跟您打听点事儿。”
大爷的心这才装回肚子里,原来是个人呀,大爷把窗子把手拧下来,往外微微用力,窗户被推开条缝,女人的声音听起来更真切了。
“你要问什么呀?这大清早的吓人一跳……”离得近了,梁大爷才发现窗子下边还站着一个小男孩,个子不高,头顶都没从窗户上露出来。
女人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手机,点开一张图片反手举着让梁大爷看,“就这小伙,您见过没?”
梁大爷眯着自己有些老花的双眼,凑近了一看,这不是谭时么!
嘴里叼着的烟被他下意识一吸,烟雾顺着气管呛进肺里,梁大爷“咳咳咳”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咳咳……”梁大爷一咳嗽起来没完没了,一副不把肺咳出来拿在手上不罢休的架势。
女人半天没有等到梁大爷的回话,梁大爷虽然耳朵有点背,但还是听见了女人小声嘀咕的那一句,“老不死的东西。”
梁大爷借着咳嗽的动作,打量着眼前的女人和她手里领的孩子。
女人两道眉毛向上挑起,又黑又浓,底下一双眼睛滴溜溜圆,放在过去七八十年代,人人见了都得夸一句“浓眉大眼”。就是这往下垂的嘴角,让人打眼一看,总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梁大爷不由多看了两眼,感觉是和谭时有一分相似,就一分,再多一点都没有。她手里拎着的小男孩,就和女人长得像,跟谭时一点儿关系都扯不上。
“哟这小伙子长得俊俏,一看就是大方孩子,”梁大爷故意看着女人的手机,多夸了谭时两句,想看一看女人的反应。
“俊什么俊,丧良心的东西,”女人立刻跳着脚咒骂起来。
梁大爷心里有了数,匝吧着嘴里的烟,“没见过这么个人儿,长这么俊,老汉子我要是见过了那肯定记得。”
“呸,浪费我这么长时间……”女人听完,扯着手中的孩子二话不说转身就走了。
梁大爷鼻孔里冒着青烟,关上窗子享受他的精神食粮去了,“老喽老喽……是人是鬼都分不清喽……”
女人扯着手里的小孩逐渐走远了,然而骂人的话透过窗户缝,还是飘进了梁大爷的耳朵。
“妈妈我困了。”
“妈也困,等会儿找到人了我们再去找你爸,你爸找好记者了就在宾馆等我们,”女人安慰着手里领着小孩,“这地方真是别要命了,什么床镶金的不成,一晚上就要400,怎么不去抢……”
这股厌恶的情绪,这男孩叫嚷着要吃烤肠,女人掏了8块钱才买了一根之后,到达了顶峰。
“谭时就是一个讨债鬼,上辈子坟里埋的黑驴蹄子造了这么大的孽才让我碰上他!”这会儿若是谭时就在她面前,她非得生生从谭时身上咬下一口肉来。
他班主任也是个贱皮子,明明知道谭时的住址和工作单位,我还能害他不成,死都不告诉我!贱不死他……”
女人一边走一边骂着,手里领的小男孩却丝毫不在意,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手里捏的烤肠上。
下午的时候,谭时就接到了梁大爷打来的电话。
“小谭呀,老头子给你说,今儿来了一个鬼鬼祟祟的女人打听你的消息,被我给支走了……你可要小心一点,这女人看着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谭时的电话留在物业上,梁大爷趁着下午人少,跑到物业上翻出谭时留的号码给他打电话。
通话时间不长,梁大爷挂了电话背着手溜溜哒哒往回走。
他才不信女人嘴里骂的话,谭时在这儿住了这么多年,平日里对他老头子都是客客气气的,他心里能没个数?
谭时挂了电话,安安静静地垂眸坐了一会儿。对霍系舟说,“霍总,我想请个假出去一趟……”
霍系舟停下手中的动作,定定地看着他,“行,去吧,需要我帮忙吗?”
谭时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印在霍系舟眼里,比哭都难看,“不用了霍总,我能处理。”
“去哪儿?我送你?”霍系舟试探地问。
谭时摇摇头,“不用了霍总,我自己开车……”
“让小赵送你吧,注意力不集中的时候开车不安全。”霍系舟不放心他这样出去。
谭时没再拒绝。
小赵把车直接开向谭时曾经的住处,在附近兜了好几圈,谭时也没有找到想见的人。
“谭哥,咱们到底要找什么,要不你先给我点提示?”小赵第4次开着车驶过熟悉的路口,忍不住开口问。
谭时闭上眼睛,用手揉了揉眉心,让自己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我也没什么目标,就在这转着看吧……能找着最好,算了,再转最后一圈,找不到我们就回去吧……”
小赵闻言,只好开着车以小区为中心,向四周慢慢开过去。
又转了两圈,谭时依然没有找到自己想找的东西,便让小赵给他送去银行。
每家银行谭时待的时间都不长,半小时左右就出来了。
一连跑了六七家银行,但是才让小赵送他回去。
霍系舟自然从小赵那儿得知了两人下午的活动,但是当谭时进门的时候霍系舟还是选择了什么都没问。
等谭时想说的时候,自然就会自己张嘴,就像他告诉谭时霍良和纪珂的事一样,时机到了。
谭时在他身上已经感受到了充足的安全感,在逐渐的依赖他,靠近他,有些事不用逼,逼着逼着倒是会有反效果。
他尊重谭时任何的选择。
今天中午两人吃的公司食堂,晚上霍系舟让陈望轩家的店把鸽子汤送来了家里。
说起来,鸽子汤并不是多么名贵的东西,比起富贵人家常吃的营养品,甚至可以说得上一句物美价廉,唯有一个特点——谭时喜欢。
喝完鸽子汤,谭时身上那根紧绷的弦终于放松了一些。
谭时心里清楚,鸽子汤的功效只占一部分,更多的,是霍系舟表现出来对他的包容。
就像天空会毫无保留的去包容空中的一朵浮云。
晚上,谭时趴在霍系舟的怀里,“系舟,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并不是你印象中的谭时,我又懦弱,又自私……我好像很无情无义,甚至可以说没有良心……”
“你会喜欢这样的谭时吗?”谭时轻声问他。
霍系舟把手盖在他的眼睛上,温柔的吻紧接着就落了下来,落在谭时的鼻尖、脸颊、下巴……最后,来到了谭时的唇间。
谭时反手搂住霍系舟的脖颈,用自己全部的热情去回应他……
许久,两人的呼吸节奏都乱了,霍系舟才放开他,他漆黑的眼眸满当当的只盛得下谭时一个人。
“我不相信任何人的话,我只相信我的眼睛。”霍系舟拉着谭时的手,摸在自己的眼皮上,“我眼睛里的谭时,温柔、可靠……”霍系舟说话的过程中眼球也在微微的颤抖着。
“你就是一颗从泥土里生长发芽的种子,泥泞的土地是你无法改变的出生,但是你终究会摆脱它,有阳光有雨露,你就会茁壮成长……”
霍系舟又一个吻落在谭时的唇瓣上,虚含着谭时的上唇。他说话时带出来的气流呵在谭时的唇间,旖旎缱绻,“你会变成一棵参天大树,谭时,谁也无法阻拦你……”
谭时看着眼前放大的英俊面庞,把眼眶的热意逼下去。
霍系舟说它是一颗种子,一棵可以成长为参天大树的种子,那霍系舟的爱和包容,就是灌溉他的雨露。
没有霍系舟,也不会有今天在人前看上去光鲜亮丽的“谭助理”。
头顶悬着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被霍系舟用另外一种形式,摘了下来。
谭时闭上眼睛,曾经那些挣扎的、痛苦的岁月,好像被霍系舟的这些话蒙上了一层纱,隔着这层纱再看,好似是在旁观别人的故事。
谭时惊奇地发现,他的心好像不痛了。
谭时枕在霍系舟的胳膊上,找到了一个舒服的位置,两人面对面睡着,霍系舟抱着他,他的胳膊也圈着霍系舟。
谭时忽然想起很多年以前,自己听到过的一首英文歌,便轻轻哼了出来:
“You are my sunshine
my only sunshine
You make me happy
when skies are gray……”
霍系舟帮他掖了掖被角,宽厚的手掌轻抚着他的后背,“睡吧……”
这天晚上,谭时没有再被梦魇纠缠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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