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夫人脸上笑意更深,语气和善道:“哎,阿姨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想着,李寒峤结婚的事儿也没有告知我们,我们作为长辈,也总得尽一份心。”
说着,李夫人从手提的精致小包里,摸出一张支票来。
……支票?!
叶暇垂在身侧的手狠狠自己掐了一下虎口,才控制住表情别太夸张,心里波澜大作。
来了!豪门文必备的给支票剧情!
叶暇在某个老板的霸总oc插画里画过大把的支票,对网上的支票参考图如数家珍,但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实物。
对方准备出多少钱让自己离开李寒峤?
叶暇微微眯眼,仔细看过去,上面写着一行数字。
零……一个、两个、三个、四……
李夫人道:“这里是五百万,你拿着支票,三年内不要和李寒峤离婚。”
叶暇愣了,年纪轻轻就怀疑起自己的听力。
“您说什么?”他问。
对方的眉头皱了一下,虽然很快就松开,但叶暇还是从里面捕捉到一闪而过的不屑。
“觉得不够吗?”李夫人和善问。
叶暇张了张嘴,还未出声,对方就早有准备一般,从小包里摸出一张一模一样的支票,指尖捻着递到他面前。
“两张。”李夫人道,“给你两张,五年内不要和李寒峤离婚,可以吗?”
叶暇忽然觉得恍惚起来,心里奇怪。
难道是自己刚刚的感觉错了?他误会李夫人这个善良的阿姨了?这……真的会有人拿一千万来膈应讨厌的人吗?
那他愿意被全世界讨厌。
陆方律总说他耳根子软,叶暇承认,他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了。
“阿姨,这钱我不能收。”
叶暇凝眉,下意识缓和了一点态度,思绪复杂。
李夫人正要开口再劝,忽然侧方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李夫人闪电般收起手里的支票。
顾黎带着笑容靠近,在叶暇身侧站定,对李夫人微微颔首,两个人互相打了招呼。
“李夫人,打扰你们说话了。”顾黎笑道,“但我们年轻人有些自己的活动,如果您没什么事儿,我们就先失陪了?”
“好,好。你们年轻人去玩吧。”李夫人讪讪笑了两声,转身离开。
等到这位女士走出五六步远,顾黎用手肘撞了撞叶暇,问。
“你怎么跟她凑到一块儿了。”他语气里没什么玩笑的意味,难得认真。
叶暇带着疑惑摇头:“……我不知道,她自己找上来的。”
“她跟你说什么了?”顾黎问。
“这阿姨想给我钱,让我跟李寒峤不离婚……”叶暇皱眉道,“好奇怪。”
闻言,顾黎却噗地笑了。
“她挺急啊。”
对上叶暇询问的视线,顾黎晃了晃手里酒杯,不紧不慢道:“李家那边老爷子身体每况愈下,最近两年一直想让李寒峤回去继承他们的家业……但他们家思想又比较落后,接受不了同性婚姻。”
叶暇恍然:“所以只要李寒峤一天不离婚,他就一天没有办法回去?”
“嗯哼。”顾黎点头,悠悠说,“不过我觉得李寒峤应该自己就不想去淌那浑水吧。”
叶暇抿了抿唇。
跟李寒峤签了协议以后,他原本告诉过自己,千万别去掺合那些豪门事情的。有些事情知道得越多越麻烦,日常生活尚且如此,更别提这些利益纠葛纵横的豪门了。
可是犹豫两秒,他还是开口问了。
“李寒峤……跟家里关系不好?”
顾黎笑笑:“何止不好,那是人尽皆知的有仇。”
“当年李家老爷子发现,他的大孙子李屹资质不怎么行,傻傻笨笨的,不堪当大任,所以力排众议,又接了一个小孩回来。”
“是……李寒峤?”叶暇问。
“嗯。”顾黎点头,“他是以私生子的名义被接回去的。”
“李屹那人没什么本事,但他妈有啊。反正都说当年李寒峤在京市被磋磨得挺惨,大学直接没留在京市,后来也一直在沪市发展,再也没回去过。”
叶暇疑惑:“他们家老爷子不是想让李寒峤继承家业吗?怎么会放他走。”
顾黎笑意更深,挑眉:“你这可是问到点子上了……这事儿说来好玩,李寒峤中考那年,李屹母子终于找到他的把柄了。”
“人家偷偷给李寒峤做了亲子鉴定,结果发现,他根本不是李家的种!”
叶暇先是反应了一下,旋即睁大眼睛,神情震惊。
“原来豪门真能搞出抱错孩子这出?”
“不是,不是。”顾黎摆手,“不是抱错,是李屹他爸一开始就被骗了。李寒峤他妈妈确实是他的情|妇没错,但孩子根本不是他的!”
这事儿在豪门圈子里是人尽皆知的笑料,顾黎说着说着就忍不住发笑,可过了半晌发现叶暇愣在那里,像是在思考什么。
“怎么了?”顾黎问。
“……没事。”叶暇先是否认,顿了顿,微拧着眉还是问。
“那,那他的亲生父亲呢?”
顾黎被问住,怔道:“不知道啊。”
“他妈妈也不知道吗?”叶暇问。
顾黎摇头:“就是因为小学的时候他妈妈去世了,所以李寒峤才被李屹他爸带回京市,才被老爷子知道的。”
“小学的时候,妈妈去世了……”
叶暇低声重复着这句话,忽然又抬头,语气略显急切。
“那你知道李寒峤他以前、他小时候生活在哪儿吗?”
顾黎被他一连串的偏门问题问得茫然,依旧摇头:“太早了,这个就不知道了……”
叶暇咬了咬唇。
好友的神情根本不像是在听八卦,顾黎摸不着头脑,总觉得海风吹拂的空气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酝酿。
片刻后,叶暇像是下定决心,确认般问他。
“刚刚那个李夫人,对李寒峤不好是吗?”
“嗯,对啊。”顾黎说,“她手段接地气的很,向来一点也不遮掩,以前因为有个私生子的道德问题在,没人说什么。亲子鉴定出来以后,她原本能把这事儿办的漂亮点,收养补偿都可以,结果她趁着老爷子没法接受的功夫,直接把人丢进孤儿院了。为了给儿子扫清障碍真是什么都,妨碍入学,不给吃不给住,克扣生活费……诶叶暇!”
顾黎还没说完,就见叶暇扭头跑了出去,方向正是李夫人离开的那边。
李夫人还没走远,她一边走,一边不时就回头往叶暇和顾黎这里看两眼,神情不甘。
忽然看见叶暇跑过来,李夫人匆忙收起自己的表情,转而挂上笑容,但没意识到自己用力过猛,显得有点假。
叶暇在他面前站住,喘匀气后,扬起一个漂亮的、毫无阴霾的笑容。
“阿姨,刚刚你说的交易,成交!”
说完,叶暇直截了当地伸出两只手,意思是两张支票,左一张右一张。
李夫人一愣,成功的喜悦陡然降临在头上,她立刻重新拿出支票,生怕叶暇反悔一样,但递支票的时候,眉眼间的小动作依旧带着些许藏不住的厌恶。
“小叶,你们要好好的,阿姨真是欣慰……”
一千万到手,叶暇笑得很甜,声音里却带着毫不遮掩的、比对方更胜一筹的反感,连带着目光都冷了下来。
“阿姨,你演技好差哦。”叶暇把手里的支票晃了晃,上面的数字仿佛在嘲弄自作聪明的李夫人。
李夫人看着他灵动的表情,眼睛缓缓圆瞪,提起一口气,笑容尽散,再也做不了任何伪装。
“你敢骗我?李寒峤让你跟我演戏?!”
叶暇依旧弯着眼睛,没有理会她的质问,只说:“钱我替我们家老李收下了,谢谢阿姨的赞助,我们会幸福的,老李在事业上也会努力——”
光打在他的侧脸上,半边明半边暗,叶暇笑意更深,清亮的声音俏皮道。
“努力,在下一个天凉之前,让李家消失呀。”
第29章
李夫人提着精致小包的手气得颤抖,偏偏游轮的主人就站在叶暇身后不远处,周围也是人来人往,让还要脸的李夫人不好发难。
叶暇轻笑,感受了两下自己的胜方mvp结算画面,也没兴趣跟对方再对峙下去,支票揣兜,转身离开前仍旧礼貌。
“阿姨,注意身体,别气死了。”
他走回顾黎旁边,脸上的笑容却渐渐淡了。
“怎么一惊一乍的。”顾黎看出他正想着什么东西,只调侃了一句,也没多问。
揉了揉眉心,叶暇脑海里思绪混杂,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有点乱……等之后理清楚再跟你说吧。”
顾黎不太在意,他今晚忙得脚不沾地,这会儿躲了个懒,就是过来大致跟他介绍一下,游轮上可能有参考价值的地方,说完就先行离开了。
叶暇跟他道别后站在原地,只觉得自己身体里,认真找参考的学术细胞全死了个遍。
想了想,他拿出手机,准备先给【合作伙伴·手】发条消息。
【帮你赚了点钱。】
一行字打上去又被删掉,反反复复好几次,叶暇最后还是没点这个发送,只觉得冷风吹得他头痛。
怎么会有人大冬天的晚上在甲板上开宴会啊!
愤愤扭头,叶暇就看见会场里穿着各种礼服的男女,觥筹交错笑意自如——没人觉得冷。
叶暇默默回头,只觉得额角更痛了。
好吧,或许也不是冷风的错。
没了闲逛的心思,他找了个避风的角落位置坐下,面前宴会灯光缤纷明亮,身后是一片黑沉的海,仿佛两个世界似的。
叶暇的思绪就在夹缝间蔓延开来。
李寒峤……
单亲家庭,小学的时候母亲去世,初中突然出现在京市,左手指尖有一块不大不小的疤。
李桦也是。
也是长大以后,叶暇才渐渐知道了一些陈年旧事。小时候街坊邻居都知道,李桦是他妈妈未婚先孕生下来的,所谓的“爸爸”是个不算出名的音乐家,很久才来一次,每次来都开着不重样的豪车,丝毫不顾周围的风言风语。
季节大他三岁,那时候,李桦就是叶暇关系最好的同龄朋友。他们原本是约好要上一所初中的,为此,根本不擅长奥数的叶暇还咬着牙狠狠学了一年多,打破了“数学题不会就是不会”的公理。
可小学毕业照拍完的第三天,李桦搬走了,很突然的搬走,甚至没有给他告别。
“木头家怎么没人了?”叶暇去问顾姨,向来活力满满的顾姨却叹了口气。
“昨晚小桦树的妈妈突然去世了,就在对面的省三院,他爸爸那边的人过来,当晚就把他接走了。”
“接……走?”叶暇茫然,“可是他说那不是他爸爸。”
叶暇追问:“木头被接去哪里了?孤儿院吗?”
顾姨揉揉他的小卷毛,把他揽进怀里。
“小桦树应该是去和爸爸生活了,小暇,别担心。”
总之从那天起,叶暇就再没见过李桦,原本关系亲密的小伙伴,后来就只剩下了季姐姐一个。
小学……
眼睛微微眯起,叶暇手指在桌面轻点,越想越觉得心惊,脑海里的猜测控制不住地不断盘旋。
霎时间,他想起下午季节随口的一句话——说李寒峤看起来有些眼熟。
季节是那种真正的绘画天才,小时候在同画室的孩子还在画简笔画的时候,季节就已经对着石膏像画素描了,甚至把石膏像撤走都能画。他对人脸的敏感度是很高很高的,中学的时候还跟他们玩过所谓的“三岁画老”。
季节几乎不关心外界,也更不可能去看财经新闻,如果季节都觉得熟悉,那大概率……就是他真的见过,无论什么年纪。
所以……李桦?
越想下去,叶暇越觉得李寒峤长得和小桦树像,像极了。
不知什么时候,叶暇敲击桌面的手停下了,掌心攥紧,他下意识咬了咬唇。
可如果李寒峤真的是他的小伙伴,那为什么不认自己?他为什么不说呢?
如果真的是小时候的伙伴,叶暇觉得对方不可能认不出自己。
叶暇越想,心里越有股莫名的愤懑涌上来,恨不得抓住小伙伴都领子质问:他叶暇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哪里变了?从小到大这么多年一直是这个样子,不要睁着眼睛不认人,有时候找找自己的原因!
会场里舞曲鼓点欢快,叶暇的心跳也突突突地急促起来。
他被自己的幻想感染得激动,原本团在椅背里的人陡地弹起,脊背挺得笔直。
忽然,会场里上首曲目结束,下一首变得舒缓,冷冷的海风往脸上胡乱地拍,叶暇被拍得顿了顿。
……可是,可是万一他猜错了呢。
刚才还如火山沸腾的心绪,转眼就被兜头浇灭,心跳依然突突,却变成了忐忑的七上八下。
李桦,小桦树,木头……
从小叶暇的朋友就很多,他喜欢交朋友,也喜欢跟每个人维持友谊,他一直觉得,他的朋友们每个都是不可代替的。他们每个人都不一样,缺了哪个都不行。
木头在他心里是不一样的,是最不一样的那个……是他生命里非常非常重要的一块拼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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