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这些后，老人就收拾鱼竿，准备离开了。
顾沾没上前，而是退后一步，去更远的地方观察。
这里是小镇的外围，沿着小河往前，确实去往更郊外的地方……这老人，不是住在小镇上的吗？
小镇外，还有住户？
这时，余叶舟在远处叫他，顾沾只好先回去。
回去后，余叶舟道：“我们还有十几户要送……这小镇上一共有多少人啊？他们家的孩子是不是天天换？”
杨琳道：“有可能，我们之前遇到的那个小孩，只是上课时讲话，就被换了，这么严格的条件，被换的人肯定很多。”
余叶舟看着之前木偶人给他的清单，说：“基本上都是小孩，为什么？因为小孩调皮捣蛋，容易犯错？”
杨琳试探着回答：“可能是小孩还没长大？你看……你们之前说的标签，就是指人的性格嘛，但是性格很多都是后天养成的，小孩子经历一件事，性格和想法就会发生改变，也就是说他们头上的标签可能不那么稳定……啊，对！不稳定！”
她原本只是试着分析，说着说着，恍然大悟：“对哦，我们从表世界来看，是这个孩子犯了错，父母不满意，把它送回去返修，但是从里世界来看……会不会是他们忽然长出了坏的标签，所以只能送回去返修呢？”
“有可能。”余叶舟也被她的新思路说服，“也就是说，这些标签，原本就是人……还是木偶人的，头顶自己长出来的，小孩还在成长期，标签更换速度会更快，那……”
可现在标签的分布，显然不是自然生成。
一直有人在背后纠正着标签的生成。
而这个人……一定就是工厂里的小丑猫。
就算不是它，也跟它联系很深。
后半截余叶舟也只隐约有个想法，他没说完，但抬头看大家，表情都差不多。
看来，他们所有人的想法都一样。
余叶舟道：“走吧，去下一家。”
几人重新上车，但顾沾还是有点在意刚才看到的那个老人，回头朝着老人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们今天一共要送十七户，仔细算起来，已经是镇上有孩子的家庭中的一半了。
中途也去找镇上的居民聊过，有些人谈话是语气很轻松，很正常，但有些人就很别扭。甚至有人在聊起自己家庭时，磕磕绊绊，显得很不熟悉。
这种割裂感让所有人不适。
准备回去时，顾沾向众人提出，“我在河边遇见一个钓鱼的老头，很在意，想过去看看。”
“钓鱼老头吗？”余叶舟看了一眼时间，道：“那个木偶人好像只嘱托我们五点之前回去，现在才四点多，还有时间，可以过去看看……走吧。”
因为只有顾沾知道那个老头在什么地方，这次他和杨琳换了位置，坐在副驾驶上，方便告知余叶舟路线。
在顾沾的指挥下，他们逐渐远离镇子，驶向一个跟工厂截然相反的方向。
四周景物逐渐荒凉，余叶舟有点没底：“你确定是这个方向吗？”
顾沾探出身往外看，还能看到不远处的小河，是个方向没错……但是为什么没有看到居住的房屋呢？
难不成那老头故意绕他们？可顾沾当时都没有跟他说话，没理由绕远路啊。
顾沾道：“再往前走走看。”
此时距离他们离开镇子，已经有快二十分钟了。
从镇子回工厂就要二十分钟，再继续往前，五点之前，肯定没办法赶回工厂了。
但顾沾的态度很坚定，显然是哪怕违反约定，也想找到那个人。
余叶舟还是选择相信顾沾，规定……不就是用来违反的吗？
车辆继续行驶在不那么平坦的道路上，路过一个坑洼时，车猛然一颠。顾沾握住车门的扶手，神情有那么一瞬间扭曲。
他想起之前在车厢里，须臾问他的问题，忽然开始后悔，怎么不提前去学怎么开卡车……
余叶舟似乎察觉到顾沾心中所想，忽然笑了起来：“你知道吗？我以前还梦想着做一名赛车手，都已经退学去车队报道了，却因为当天给俱乐部报废了一辆新车，而被逐出车队……赛车手之梦也从此破灭。”
“恩？”顾沾很是意外。
这是第一次有人在他面前提起游戏之外的事。
是这些“玩家”曾经的真实人生，也是与他们而言，可能再也没有办法抵达的“虚假”。、
说完这句话后，余叶舟的情绪就有点微妙。
两人谁也没再说话，任由逐渐西沉的夕阳，照亮驾驶室。
又行驶了十几分钟，终于看到前方一片荒野中，有一座小屋。屋门口围着一圈半米多高的木栅栏，里头是开垦的土地，还种着菜。
门口还趴着好几只猫，有两只看着很眼熟。
顾沾对自己的记忆力很自信，那两只猫，是那老人钓鱼时趴在旁边等鱼吃的。
跟着一起回来的？还是本来就是老人养的？
余叶舟将车停在路边，惊奇道：“这里居然真的有房子……你为什么想要跟他回家看看？”
顾沾道：“这个人身上的感觉很不一样？”
“感觉？”说到感觉，没有人比天赋是预知的余叶舟更懂了。
顾沾说完，他就闭上眼睛，企图感知什么。
可什么都感知不到……余叶舟更加惊奇：“所以到底是什么感觉？”
“……”顾沾也说不明白，感觉这种东西……本来就只有当事人能体会到。
余叶舟打开车门，道：“走吧，下去看看。”
一行人落地后，朝着小院走去。
说来也巧，他们刚走到院门口，小屋的房门就被推开，老人端着一个蓝色的塑料盆从里面走出来。
一抬头，看到自家小院门口站着四个人，他微微一愣。
余叶舟也没想到，一下车就被发现了，这个照面打得猝不及防。他只能轻咳一声，缓和气氛。
好在老人并没有露出很诧异的表情，他将盆里的水泼到菜地里，盆放在一遍，慢慢走到门口，将木门打开了。
老人站在门框旁，示意他们进去。
这么轻松就进去了？四个人都觉得有点不可以死。
但小屋的位置、老人的态度，都向他们说明一件事，这个地方很重要。
来都来了。
“咳咳。”余叶舟又咳嗽两声，就带着人大摇大摆走进了小院。
第63章 生活规则怪谈
小院角落有一张石桌，正好五个座位，像是在专门等他们一样。
老人在其中一张坐下，朝他们挥手：“坐吧。”
余叶舟顿时觉得惊奇，有种游戏里的固定NPC居然主动跟他说话的错位感。
其余三人依次落座，顾沾却没着急坐下，而是朝门外看了一眼，再次确定，这小屋门口，是没有悬挂门牌号的。
回过头，发现老人正好在看他。
顾沾问道：“请问怎么称呼？”
老人凝视着他，半晌，才缓缓道：“姓徐，徐行之。”
他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四个人同时眼神一亮。
居然有名字！
“呵呵。”老人缓缓一笑，眼底却没有多少暖意，他非常平静地对顾沾他们说：“这些年，小镇发生了很多变化，我已经很久没有见你们这么有活力的年轻人了。”
余叶舟总觉得这老头话里有话，就开始跟他聊天：“是吗？您为什么一个人住在这么偏僻的地方？”
“镇子里……很无趣，我不喜欢，不如一个人住在外面，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自由自在。”徐行之缓缓说道。
余叶舟又问道：“那您的家人呢？”
“家人？”徐行之垂眸，“老头都这把年纪了，家人自然是死光了……”
“……”余叶舟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不会聊天过。
徐行之反而在这个时候笑出声来，他看着眼前的人，眼底终于流露出些许情绪。
这时，顾沾忽然问：“外面那些小猫，是你养的吗？”
他问得突兀，刚才说错话的余叶舟迅速向他扔去谴责的目光，怎么能问得这么突然！他们才进他的家门！
却没想到，提到小猫，老人的表情生动了许多：“是呀，很可爱吧，你看，蹲在门口晒台养那只，叫大橘，旁边的狸花跟它关系不好，两只猫总是打架……”
他的话题突然打开，连说话的声音都有力了一些。
余叶舟这才意识到，顾沾找到对方感兴趣的地方了。
就顺势聊了一会儿。
天色渐渐黑了，老爷子没有住口的想法，反而越聊越开心，开始给他们一个个介绍家里的猫。
余叶舟从一开始的期待，到现在的焦急……时间浪费了不少，重点却完全没有。
他真的不想知道这些猫之间的恩怨情仇啊！
想到之前两次重点都是顾沾问出来的，他索性将求助的目光投向顾沾。
顾沾果然开口：“老爷子，你之前有没有养过一只……比较胖的猫？它可能已经好几年没有出现在这里了，应该是在你搬过来之前。”
“恩？”徐行之一顿，意外地看着顾沾。
顾沾开始努力描述那只小丑猫的模样。
小丑猫实际上是一只打扮成小丑的木偶猫，毛色信息几乎没有，他只能努力总结出一些有效信息，比如说，猫的性格咋咋呼呼，喜欢拉架，对人类的态度不太温和之类……
徐行之听着听着，忽然笑了：“你们说的是咪咪吧？”
“咪咪？”余叶舟更意外了，没想到真的能在这个地方找到那只小丑猫的过去……啊，不对，应该说，那只小丑猫，居然真的有过去！
徐行之眯着眼睛回忆了一会儿，缓缓道：“咪咪是我养的第一只猫……它……”
“那是五年前的事了……我儿子，当时还在，他下班回来，揣回来一只被淋湿的小猫，浑身发抖，看着都快死了，我说秋天的猫养不活，我儿子非要养一下试试。”
“没想到竟然养活了，我们就给它取名叫咪咪，咪咪跟我儿子的感情很好，晚上都在床脚睡觉……那小子，我跟他说猫不许上床，每次一关门，就把猫偷偷抱上去，真以为我不知道呢！”
老爷子似乎沉浸在回忆中，故事越说越唱。
余叶舟想催他快点，可这时，顾沾点了他肩膀一下。
余叶舟把想说的话都吞了回去。
顾沾凑在他耳根，低声道：“之前跟镇上其他人聊天，他们有过去吗？”
杨琳就在旁边，听到这话，眼底闪过一丝诧异。她朝顾沾摇摇头，那些人都善良而死板，他们交流的时间不多，还没来得及聊到过去。
一开始她只以为对方不想提自己的私事。
但被顾沾这么一问，便察觉出异常了。
镇上的人……跟这个徐行之，好像真的不一样。
余叶舟耐下心来，听徐行之讲这个故事。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后来他儿子出事去世了，那只小猫也不知所踪。
等徐行之说完后，余叶舟才问道：“您有没有觉得……从那之后，小镇就变得奇怪起来了？”
徐行之一愣：“是啊，是有点奇怪，我去找我的老伙计下棋，他再也不悔棋了，也不趁着我去尿尿的时候，偷偷更换棋子了……”
他说的都是一些很琐碎的小事，但总结起来，就是以前会耍小心思的人，忽然不会耍了。
这让他们联想到之前看到的标签，也许，在看重“完美之物”的小丑猫心中，“偷偷更换棋子”“悔棋”等，都算是不好的行为。
顾沾又问道：“您的儿子是怎么出事的，您还记得吗？”
提到这个，老人陡然激动起来：“都是那个杀千刀的！他是个坏蛋！我儿子好心好意借钱给他，他却觉得不够多，喝多了拿刀捅了我儿子……他们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没有人知道……等人发现时，他的身体都凉透了……”
说着，老人低声呜咽起来。
后面，不管顾沾和余叶舟再跟他说什么，他都没有反应了。
只是不断念叨着“他是个坏人”“是个恶人……从小就是个坏蛋”“为什么世界上会有这么坏的人”“如果没有他就好了”之类的话。
见再问不出信息，余叶舟起身，道：“走吧。”
他们一边往外走，一边讨论着刚才得到的信息。
“那只小丑猫以前很有可能是这个老头喂养的，但他儿子死后，小猫就离开了，镇子也发生很大改变，以前的镇子……更像是我们认知中的普通世界。”
余叶舟将目前的情况总结一下，问道：“你们有什么想法吗？”
须臾道：“镇子的变化肯定跟那只猫有关。”
杨琳道：“那个老人一直念叨着杀他儿子的人是个坏蛋，镇子的变化，会不会跟这个有关系啊？”
他们的疑惑和猜测，跟余叶舟本人想的什么区别。
余叶舟再次将期盼的目光挪向顾沾。
顾沾走在所有人后面，他看着地面，似乎是在思考。
快走到卡车旁边时，他才开口：“这就说明，木偶人身上的标签，是经过改动的，那只猫也没有办法凭空生出或者消减标签，它只能更换人身上的标签。”
“啊？什么？”这思维跳度太大，余叶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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