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并不着急，也不在意自己跟其他玩家一样，被困在这个地方。
甚至，桑月从他的微笑中感觉，他更希望玩家多浪费一些时间在做决定上。
这更加坚定了她刚才的想法，速战速决。
桑月深吸一口气，道：“决定了，就这两个。”
第72章 黑鸦公馆
“这是我为你们构建的梦境，是建立在事实和你们对事实认知基础上的，它未必是全部的真相，但一定不会是虚假，你们要从中找出可用的信息，脱离如今的困境。”
耳旁响起法师的声音，不急不缓，极具催眠意味。
顾沾也配合得闭上眼睛，放松精神。
法师的话语还在继续：“当然了，你们找不到逃脱的办法也没关系，毕竟，这件事与我无关，我总能找到离开的办法……”
不知为何，这段话的最后，带上了恶劣的调笑。好像法师渴望他们全军覆没的心情再也遮掩不住，隔岸观火的幸灾乐祸，令人厌恶。
下一秒，顾沾就像是忽然被丢入水中般，窒息感袭来。他猛地抽动肺部，大量空气重新涌进来，呛得他咳嗽起来。
“咳咳咳……”
“南风吹，夜莺啼，
月下的花儿都入睡，
夜来香，吐芬芳，
夜莺歌唱月茫茫……”
顾沾的咳嗽声与婉转悠扬的女声歌唱混合在一起，耳旁忽然多了萨克斯的声音。音乐轻缓活泼，引人律动。
顾沾还没睁眼，但能感觉到明亮的光照在自己身上，四周的味道复杂起来，有茶香、点心甜，还有女客们芬芳馥郁的香粉味儿。
肩膀被人轻轻撞了一下，他睁开眼，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栋富丽堂皇的建筑下。这栋建筑的风格，甚至比黑鸦公馆还要浮夸，穹顶上到处都是照明的灯，四周无窗，明亮通透。
身旁都是人，穿着短打背着汗巾的跑堂；穿着长褂，盘着玉扳指的老板；穿着开叉旗袍和小高跟的女人……
勾勒出一个富贵，且纸醉金迷的世界。
顾沾低头看了看自己，他也穿着一身便于行动的短打，只是比那些跑堂稍微体面一些。
这是什么地方？
那法师说，会送他们去剧本中的某个地点……这地方，应该是那个叫夜笙歌的歌剧院吧。
看旁边人的穿着打扮，也很有那个时代的风格。
顾沾被挤在人群中，不知道自己是干嘛的，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往何处，更不知道其他人在什么地方。
就在他发呆的功夫，前方忽然出现一阵骚乱，一个女人尖叫着摔倒在不远处的桌子旁。
人群一下就分散开，顾沾清楚的看到，那个女人穿着牡丹花图案的旗袍，长得很漂亮。摔倒时，修长洁白的大腿露了出来，引来旁边男人不怀好意的笑容。
据他所知，这个年代的旗袍，其实还是很保守的。穿成这样，应该是剧院中的人，只是为了取乐别人而已。
女人面前，一个穿着长褂的男人冷笑站着，看着女人，他说：“爷看得上你，是给你面子，整个夜笙歌都没有你这么不识趣的人。”
女人似乎被吓坏了，拢着自己的衣襟，靠在桌腿上，低声哭泣着。
男人转动扳指的速度越发快了，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阴沉。
而这时，一个穿中山装的男人拨开人群挤了进来。看到这一幕，他先是骂了一句跌坐在地上的女人：“没出息的东西！孙爷看上你，是你的福分！”
然后走到孙爷旁边，舔着脸摁住他的手，谄媚笑道：“爷，爷，这死丫头不懂事，回头让小秀陪您喝两杯，您好几天没来了，小秀从昨天就开始念叨您呢。”
“还是夜笙歌的老板懂事。”孙爷被恭维得很舒服，他点了点头，终于露出一个笑脸：“也是，我好久没去看看小秀了，算了……”
他瞥了一眼地上的女人，唇角带笑，眼神去很冰冷：“至于她，回头让她到我府上去赔礼道歉吧，爷大方，不会为难一个女人的，她好好的道了歉，就放她回家。”
一听这话，女人哭得更厉害了。
夜笙歌老板眉头狠咒，立刻抬头看向顾沾，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她带走？”
顾沾这才想起，自己好像也是夜笙歌的一员，连忙弯腰去扶地上的女人。
女人浑身都在颤抖，双手冰凉，几乎是被顾沾抬起来。
他带着女人往台后走，到人稍微少一点的地方，女人忽然挣扎起来，差点从顾沾手中逃脱。
顾沾反应迅速，一把摁住那女人。他的力量总比一个女人大一些，女人被他抓住，泪如雨下。
“求求你，放我走吧……”女人一边哭，一边小声恳求着：“我是被我舅舅卖进来的，我……我不知道这地方还要陪男人睡觉，求求你让我走吧，我还是个黄花闺女，我不能……不能去孙府。”
顾沾这才明白过来，那孙爷让女人上门，必然不是让她道歉。
他眉头一皱，还没来得及作反应，忽然听到后方一阵吵嚷声，有人大声喊道：“死人了！死人了！”
顾沾松开女人的胳膊，道：“你走吧。”
女人千恩万谢，跌跌撞撞跑走了。
顾沾朝着来的方向，从人群中挤过去。拨开一个看热闹的男人的肩膀，顾沾终于看到发生了什么。
刚才调戏过女人的孙爷，此时正躺在地上，他胸前湿了一块，面目狰狞，双手恰在脖子上，似乎已经死了。
夜笙歌的老板手足无措得站在旁边。
顾沾扫了一圈，目光忽然看到旁边一个穿着旗袍的女人，她的表情眼神很熟悉，顾沾两步来到她身边：“桑月？”
桑月一愣，很快反应过来，“顾沾？”
“是我。”顾沾道：“怎么回事？”
桑月道：“他淹死了。”
她简单给顾沾讲了一下刚才发生的事，顾沾带着那个女人离开后，孙爷就开始跟夜笙歌的老板吹牛逼，说方圆百里的女人他都尝过了，不会稀罕他们歌剧院的一个小舞女。
夜笙歌的老板在旁边听着，时不时赔笑两句。就在这时，他们经过一张桌子，孙爷忽然就拿起桌子上的茶杯，往脸上一怼。
那茶杯滚烫，里面盛了满满的水，他动作太快，压下去的一瞬间，水还没来得及完全泼出来，就盖在了口鼻上。
然后他就这样紧紧摁着，一边哀嚎挣扎，一边用力……
直到把自己淹死。
此时此刻，茶杯掉落在旁边，水已经洒在孙爷衣服和地上，孙爷的脸上还留着一个刚才茶杯盖出来的红印。
而他……
已经失去了气息。
桑月道：“这里面有鬼，这么诡异的死亡方式，绝对不可能是人为。”
顾沾没有说话，来的时候，法师已经告诉过他们，有鬼。
他们要做的是找出鬼在哪里。
顾沾环顾四周，大家对这件事情的表情都很惊悚，低头小声跟身边的人讨论着，孙爷刚才怎么了，他现在没动静，是死了吗？
而夜笙歌的老板在发了一会儿呆之后，也回过神来，连忙叫人将孙爷的尸体拖走。
尸体被拖走之后，立刻有人来清扫地上的痕迹。过了一会儿，便跟没事发生一样，一切照旧了。
人们似乎没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依旧欣赏着舞台上的歌舞。孙爷的死好像被沉入水底的石头，掀起一阵涟漪之后，很快就消散于无形，没有在水面留下一丝波澜。
桑月站在顾沾身旁，皱眉道：“他们不觉得死了人很恐怖吗？这还能继续？”
虽然是电影剧本，但也不能不讲逻辑吧？
顾沾看了看四周，不远处的墙壁上挂着巨幅宣传画，上面写着“不眠之夜-小秀倾情奉献，夜莺之歌，不可错过的精彩”。
“也许，是不能停下。”顾沾道：“这个夜晚对夜笙歌来说很重要，你看那宣传画，边缘已经泛旧，估计已经挂了很久……你还记得剧本中怎么说的吗？”
桑月回忆了一下，道：“夜笙歌成立不过半年，就对当地的梨园产生了巨大的冲击，但梨园也不甘示弱，接连推出新的戏剧，他们的青衣很厉害，还有不少客人念旧，经常过去。”
“夜笙歌的老板想要完全把梨园吃掉，但梨园班主太过固执，一直不肯松口，直到今天晚上，他们决定前往歌剧院表演，最后要在青衣和小秀之间投票，若是他们输了，就自愿加入夜笙歌……”
说到这里，不用顾沾提醒，桑月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夜笙歌的老板布局这件事，至少有半年的功夫，怎么会因为死了一个孙爷，而放弃呢。
刚才还被夜笙歌老板恭维的孙爷，在这个纸醉金迷的世界里，也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罢了。
桑月道：“去找找其他人吧。”
再纠结一个死人也没用，他们连队友都没找齐呢。
顾沾跟在桑月身后，往歌剧院后台走去。
路上，他都还在回想见孙爷的死法……以及他死之前发生的事情。
歌剧院的后台比前台更加混乱忙碌，歌女舞女到处乱走，跑堂清扫低着头，来去匆匆。
但他们的队友却很好找，因为在一群来来回回匆匆忙忙的人中，他们呆呆站在走廊上，格外显眼。
看这一男一女紧紧黏在一起的样子，应该是王哲和马晓雯了。
桑月上前：“你们什么时候过来的？”
王哲：“十几分钟前吧。”
他们一个人穿着跑堂的短打，一个人穿着一件粉红色的长裙，跟舞女不太一样，更像是照顾歌女们的小丫头。
看来，大家都是歌剧院的员工。
法师的能力还是有限，不能给他们在剧本中凭空添加一个有头有脸的角色，便将他们集体变成了歌剧院的员工。
桑月道：“你们来了以后，去过什么地方吗？发现什么异常了吗？”
王哲摇了摇头，他们什么信息都没有，过来以后，也不敢乱走，在这里呆了一会儿，就见她和顾沾过来了。
桑月还指望着他们能提供什么信息，没想到他们什么都没有。她的表情看上去有点犯难了，低着头，不说话了。
王哲也意识到情况不对劲，小声问道：“你们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桑月道：“麻烦倒是算不上……”
她只说了一半，后面的以为顾沾会续上，结果没想到，等了半天，顾沾一言不发。
他是真不说话啊。
桑月无奈，只能继续把没说完的话说完。
简单把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桑月道：“这个鬼已经开始杀人了，剧本原型里说是有个女鬼，先附在青衣身上，又附在小秀身上，把所有人都杀了，但剧本上说，小秀就是那个女鬼……”
她左右看看，确定旁边没有人，才道：“你们见过小秀了吗？”
第73章 黑鸦公馆
两人摇头。
马晓雯靠在王哲身上，小声说：“她的房间好像就在隔壁，听说她很忙，一直有客人找她聊天喝茶。”
“呵。”桑月想到刚才发生的事，冷笑一声，“真的是喝茶吗？”
她不太喜欢这个地方，所有一切都不喜欢。
结果，马晓雯道：“真的是喝茶，小秀在这里地位很高，老板也不会逼着她做不想做的事情，我看那些客人对她的态度都很尊重。”
桑月被噎了一下。
这个时候，顾沾才开口：“过去看看吧。”
小秀好歹也是个关键人物，得了解一下。
桑月也没再说什么。
他们一路到了小秀房间门口，这房门紧闭，里面静悄悄的，看上去不像是有人的样子。
要进去吗？
桑月用眼神询问顾沾。
顾沾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里面爆发出一声尖叫，紧接着，房门就被人从里面推开。
他们最后一个队友满身是血得从里面滚出来，落在走廊的地面上，还在不断的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的情况似乎已经完全失控，自己在走廊上滚来滚去，叫了许久，嗓子都哑了也没有停止。桑月在旁边，想要阻止，却无从下手。
贺慧的情况很糟糕，不管谁靠近她，都挥手试图去打对方。
走廊上的其他NPC已经被惊动，顾沾看到有人眼神闪躲，急匆匆朝着走廊的另外一个方向去了。
应该是去喊夜笙歌的老板了。
顾沾瞄了一眼小秀的房间，里面是还有一个人，倒在血泊中，房间里弥漫着一股焚烧后的味道。
不能让她继续喊下去了。
顾沾上前一步，看准机会，一把抓住她的手臂，然后往她嘴上一堵。贺慧的声音戛然而止，顷刻间只剩下“呜呜”的呜咽。
四周一静，在这安静中，贺慧终于缓过神来。她睁大眼睛看着旁边的人，眼神渐渐有了焦距。
桑月道：“是我们，里面发生了什么？”
贺慧的嘴还被堵着，她呜呜地摇了摇头。
顾沾已经放开她的手，自己到里面去了。
房间里的人不是小秀，而是个身材魁梧的男人，他正面躺在地上，身下都是血。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的脸部、脖子、胸前，以及四肢，都已经被烧得焦虎。
空气中弥漫着难闻的焦味儿，似乎还能感受到超出常理的温度。男人的五官也已经模糊，但能看得出，是夜笙歌的看院守卫。
桑月紧跟着进来，看到这一幕后，皱眉道：“怎么又死了一个？”
顾沾的目光没有离开这血肉模糊的男人，淡淡道：“按照剧本中所说，今天晚上还会死很多人。”
但夜笙歌的老板为了小秀的成名夜，绝不会停止今夜的活动柜。
桑月忽然意识到什么：“我们现在也是剧中的人，谁也不知道那个法师的回溯什么时候结束，你说，我们会不会也被这个故事里的女鬼，当成故事里的人杀掉？如果我们死了，那……还能醒过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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