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喝一口左时焕都小心翼翼地跟着,心里窃喜他和母亲在一起。
橘光灯光照着饭桌,幼年的他在桌下高兴地摇着小脚,椅子发出格叽声,坐在一起吃饭的母亲面色憔悴削廋,冷漠不说话,金属汤匙发出碰撞声,安静的饭桌却萦绕着一种另类祥和温馨的家庭氛围。
这足够让年幼的左时焕心满意足的了。
只可惜这样的生活也过不长久。
母亲被一个自称贵族Alpha的骗子骗光了所有钱,甚至染上了吸食禁||药的毒瘾,廉价卖掉所有珠宝奢侈品华服,最后不得不流落到贫民窟。
连房租都是左时焕省下来的钱给的,他们才有一处落脚之地。
神志变得浑浑噩噩的母亲,毒瘾犯了,就在家翻箱倒柜,偷左时焕在辛苦赚来的钱,去买禁||药。
这些钱都是左时焕辛苦赚来的,冒着被辐射中毒的风险,去垃圾场捡有用的机械零件,卖给回收店老板。
可赚的钱远远不够母亲拿去买禁药的。
左时焕开始自学机械,拆开废弃的机器人、电器和小型武器,学会分析内部结构,自己组装、拆解、维修。
再复杂的机器在左时焕那仿佛装了透视镜的眼睛里,都变得像一条透明的鱼,骨架清晰明了,后面左时焕不再局限于卖掉机械零件,而是开始自己动手维修机器,赚的钱远比以往多得多。
他相信哪怕在贫民窟,他也会带上母亲过好日子。
为此他努力存钱,将家里收拾得很温馨。
希望母亲不要终日跑到外面,能早日戒掉药瘾,回到父亲没有出现前,只有他们母子两人的温馨祥和的日子。
左时焕下定决心将钱藏好。
没有得到钱的母亲开始在家里翻箱倒柜。
每天很晚回来的左时焕看着一团乱的家,和对他疯狂喊叫要钱的母亲,沉默地收起低落的神情。
搬起一旁的小凳子,在厨房踩着小凳子踮着脚,给母亲做饭。
被药瘾控制的母亲愤怒地掀开饭桌,两菜一汤的饭菜洒到一地都是,姣好漂亮的面容狰狞地看向左时焕,问他钱放在哪了。
左时焕蹙着小眉头,沉默一言不吭,用掌心按住胸口的位置,里面有一个隐藏的小口袋,装得鼓鼓的。
到了深夜。
客厅传来母亲凄厉难受的哭声。
左时焕失落沮丧地缩在床的一角,连衣服都不敢脱,抱紧贴在胸口的钱。
心里祈祷着,再存多一点,就再多一点,他就能带母亲搬出去了。
抱着对未来的希冀,左时焕睡着了。
一次半夜惊醒。
做噩梦醒来的左时焕冷汗淋漓,睁开心慌意乱的眼睛,感觉到他的家安静得有些怪异。
仓促地走出房间门。
却看见他毕生难忘的噩梦。
桌子上的酒瓶碎了一地玻璃,绿植被连根带土拔掉,地上斑驳的红色,像屋内下了一场红雨,女人的脚廋得只剩下一层薄薄的皮,被玻璃划得皮开肉绽。
往上看。
他的母亲躺在血泊中,手里抓着一块长条尖锐的玻璃碎片,穿过手掌心,病态苍白的面孔,涂着口红的嘴唇抽搐着,骨肉如柴,横向看着左时焕的眼神满是敌意仇恨。
仿佛他们不是母子,是憎恨入骨的仇人。
送母亲去医院急救,花光了最后一个联邦币。
左时焕脑海里重复着的,满是母亲仇恨他的眼神。
令到左时焕一直麻木呆滞着小脸,脸色苍白如纸,浑身发冷,说不清楚为什么会颤抖。
交完医药费,等到医生说他母亲并无大碍,眼泪才突兀流下。
从那以后他听从医生的劝告,帮助母亲戒掉药瘾。
将她关在房子里,每天提供必要的水和食物,没有禁||药吸食,戒断期间她变得歇斯揭底,像疯子一样咒骂憎恨门外的左时焕,和他那个没见过的老男人父亲。
每天晚上等到母亲睡着后,左时焕才偷偷进去收走碗筷,低落地抹着眼泪。
哪怕他的母亲越来越憎恨他,他也别无选择。
他和母亲相依为命,母亲是他唯一的亲人,他不可能放任母亲一天天虚弱下去,他最恨那些卖禁||药给母亲的坏人!
左时焕咬牙,心想着他以后要当联邦治安警察,把那些卖禁||药害得他母亲这样的坏人通通抓起来。
戒断治疗六个月。
母亲脱瘾了,躺在床上比以前削廋许多,眼眶深陷的眼神却比以往清醒精神。
但这六个月左时焕狠心将她关在房间里,看她受尽痛苦折磨,却不肯帮她,令她深深恨上了他。
左时焕管钱管得非常厉害。
她出去也买不到禁||药,又不工作,终日待在家中发呆。
哪怕左时焕回来了,她也不管不顾,挑剔他所做的一切,恶言相向,目的就是折磨逼迫她这个狠心的儿子。
可左时焕却将这一切都忍耐了下来,只是在一天天中变得越来越沉默。
整整持续了两年的互相折磨。
期间一次。
左时焕收拾着又一片狼藉的家里,疲惫麻木地对那个女人问道。
“母亲,如果哪一天我不在了,你会怎么样?”
左时焕转过身,浅褐色的眼眸仿佛要一碰就碎。
“你该怎么过?”
“那我就去死!那我就去……死给你看!”
衣衫不整的母亲癫笑,一边凄厉尖锐地喊叫,一边笑得诡异看着神情愈发冰冷的儿子。
在左时焕的眼中犹如一只骇人的女鬼,拖着他去十八层无边的地狱。
最终左时焕半跪下来在母亲面前,垂下眼眸,嘴角挂着苦涩得心甘情愿的笑容,给她整理好敞开的吊带睡裙,套上一件保守的外套。
左时焕认命了。
“饿了吗,要煮个面吃吗?”
“要面,还要加个鸡蛋,以及更多的更多的酒!”
“……”
左时焕当没听到,煮好面后放在她面前。
“我昨天没给你钱,你去哪买的酒?”
“有个冤大头给我的,我随便色||诱一下他,对他笑一个,他就跟着我屁股后面走。我说买什么就买什么,多傻啊哈哈哈哈哈——”
于姹笑得花姿招展,嗑药过度的痴癫眼眸都展现一种清丽极美的风情。
只是左时焕熟视无睹,喝醉酒的母亲就像一个闹事的熊孩子,等她折腾够了,他才开始收拾房间。
一次又一次的。
偶尔左时焕萌生离开的念头。
没了母亲的拖累,他一个人会过得更好。
只是想到没了他,母亲真的会死在某个角落,或许是没人照顾饿死、醉死的。
他又不忍心离开了。
就算在地狱,他也陪着她一起过。
终于有一天。
左时焕眼神麻木地告诉母亲。
他们存够了钱,可以搬出贫民窟了,却不出意料地得到母亲的咒骂怒怨。
左时焕再也受不了这种折磨,摔门离开这个令他倍感痛苦窒息的家。
逃避现实了一天。
等他工作回来后,却是等来了一个空荡荡的家,母亲卷走屋内一切钱物,不知所踪。
他早有预感会有这么一天。
但这天来到时,没有他想象中地松了一口气,心脏就像这空荡荡的家,空得听到他耳边的哭声。
***
过了那么久。
左时焕以为自己快忘了,却还是历历在目,像一根无法拔出的刺。
特别是在父亲左邹建递给他一个文件袋。
里面装着的是母亲于姹这些年的资料,关于母亲去了一个新的地方,改头换面重新做人,有了新的家庭,嫁给了一个Beta的平庸丈夫,生下来一个Beta的普通孩子,但在照片上一家三口都笑得很幸福,仿佛当初那个疯狂的女人蜕变成一个普通温柔的妻子母亲。
母亲于姹写了一封信给左时焕,提到当年对左时焕的苛刻,她十分后悔惭愧,珍藏和他的唯一合照,想送他的机甲模型玩具还没开封,放了多年蒙上厚厚的灰尘,希望能见他一面送给他。
对比崭新的新家庭照片。
落伍的机甲模型玩具上满是灰尘,令左时焕觉得无比的刺眼,眼眶通红冷厉地说。
“我不会见她的。”
第16章
左家晚餐。
长长的餐桌上,坐着满满的两排人。
管家仆人源源不断送上精致美味的食物,头顶金碧辉煌的古典水晶灯仍然散着纸醉金迷的光芒,照到餐桌上每一套瓷器和刀叉看上去浮动着金片。
连带着盘子上的食物都仿佛贵不可攀。
然而等到管家和仆人把菜都上齐了,坐在餐桌上的每一个主人家却安静地不敢动刀叉。
一双双目光望着坐在主位上的男人。
左时焕没有动刀叉,平静地端坐着,冷雅沉郁的眼眸一直看着餐桌布上的某个花纹,直到菜品全部上齐了也无动于衷。
过于沉默。
令餐桌上的气氛变得格外的压抑紧张。
以前坐在主位上的是他们的父亲家主,今日父亲出差了,就换了一个人坐。
餐桌上的其余人不敢轻举妄动,有些人饿意上涌,目光垂涎着自己位置上的黄油餐包,舔了舔唇还是忍了下去。
因为以后的面包都由那一个人分配。
他们不想做出任何一丝冒犯失礼的行为,得罪了那一个人,要等到新来的主位那一个人动起刀叉,他们才敢开动。
目光再次渴望地投向主位那一个人。
“时焕,为什么不开动呢?”左夫人陶窦霞僵笑着问道。
“是食物不开胃吗?”
左时焕淡淡地说道:“并没有。”
瞬间气氛又冷场了。
左夫人陶窦霞连僵笑都快维持不下去。
突然一阵孩子的哭闹声响起,保姆哄了好一会都没哄好,管家有些着急,打算叫保姆把小姐抱走。
左时焕认出了是一个星期前给她取名的同父异母妹妹,便询问道:“怎么了?”
管家低头道:“回少爷,是左时姝小姐哭闹,放心我立刻叫人带小姐下去,不要让小姐妨碍到少爷用餐。”
左时焕蹙了下眉:“不必要,留在这里也可以。”
又问保姆:“她是为什么哭?”
保姆犹豫了一下说:“可能是因为小姐有点饿了,刚才想着等着少爷开动再一起吃,结果小姐看到面前的鸡蛋羹吃不了,发脾气哭了起来。”
左时焕扫了一眼餐桌上的其他人,发现刀叉都没挪动过,盘子上的食物也完整没有食用过。
他那些同父异母的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十分安静,正在用紧张又期待的目光看着他,似乎一群等着他叫开饭的小动物。
有些无奈。
就算父亲在场,他们不也自由自在聊天吃饭。
在左家晚餐不是严肃的场合,晚餐时候是可以互相交谈聊天的,也是难得一个大家族成员互相维护感情的时刻,除了交谈时不能嘴里含着食物,要吞咽了才能说话这条规矩,其他限制基本没有。
年纪小的弟弟妹妹打闹起来,还会围着餐桌跑。
平日里父亲在场都是吵吵闹闹的晚餐,怎么突然间变得那么安静。
左时焕自认为要比父亲友善亲切,起码不像父亲被吵得耳朵嗡嗡叫,会训斥那些打闹起来的弟弟妹妹。
只可惜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不是这样认为的,连年长于他的哥哥姐姐都在紧张地看着他。
唯一不在乎的就是才1岁多啥都不懂的小猪崽子妹妹,心里只想着开饭。
左时焕才揉了下眉间,缓缓说道:“可以不用等我,你们先吃。”
然而餐桌上的各位都点头,就是没有一个人开始动刀叉。
左时焕只好切了一块牛排放入嘴中,看到他吞咽下去了,周围的气氛才忽然一松,各个都开始愉快了用餐了。
只留下心情有些微妙的左时焕。
“咿呀咿呀——”
抬头看是向他挥手的小猪崽子妹妹,只顾着吃,嘴角还留着口水。
保姆哄着小猪崽妹妹说道:“不行呀,小姐,你现在还不能吃大块的牛肉,我们来吃鸡蛋羹好不好?”
显然小猪崽妹妹是不乐意了,眼泪汪汪准备要大哭一场。
左时焕压抑沉闷已久的情绪,似乎在那一只白白胖胖妹妹中的懵懂贪吃眼神中消散不少。
他已经不是过去会孤独守着门口,抱着缥缈的希望那一个抛弃他的母亲会回头的孩子了。
十几年过去。
过去的回不来了。
比起那些面目狰狞的旧事,他更享受现在平静没有波折的生活。
左时焕眼眸含着笑意:“可以来我这里,小番茄可以吃的吧。”
将煮熟的小番茄切成一小块,用刀叉举起。
红彤彤的小番茄看上去就十分诱人,令小猪崽妹妹目不转睛,瞪大眼睛流口水。
保姆楞了一下连忙回道:“可以吃的,小姐可以吃。”
然后保姆十分感激地抱着小姐左时姝过去,在众人和管家仆人惊讶羡慕的目光下让小姐吃下左时焕少爷喂下的小番茄。
小姐连吃了几口,嘴边都被番茄汁染红了。
保姆得意洋洋抱着小姐,本来打算回到原来的位置给小姐擦嘴,却被其他少爷小姐让出位置,离得左时焕少爷更近的。
连管家都客气来问,要不要再来一份儿童餐的小番茄。
保姆惊讶了一下,要知道平日管家都不怎么搭理她和小姐的。
因为小姐不受宠,不像其他少爷小姐有生父生母管着,唯独有亲近血缘关系的老爷也不管,名字也是靠左时焕少爷才给小姐取的。
顿时间保姆一下子明白了是为什么。
这全都靠左时焕少爷的偏爱关注,果然当初她抱着小姐去找左时焕少爷的决定没有错,抱上了在左家比老爷更有用的大腿了。
保姆得意地扬着头,对管家说:“给我家小姐那一份那啥儿童小番茄。”
小猪崽子“啊”了一声举手,似乎也听懂了保姆的话要点单加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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