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种被动能力,只要他存在,这种能力就会一直持续和扩大,既保护了自己,也能保护周围的人。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他应该在无意间保护过明少荼和尤绯,所以他们之前才会有那样的反应。
至于服务员躲避他视线的原因,大概跟他的身份有关。
如果他不是人类,而是如书库本相那样的怪物,尘云离的注视会将他的表相固化成某个样子,甚至进而影响他的本质。
这也就能解释明少荼不久前对他说的那句话——只要尘先生在这里工作一日,这里就只是书库。安全,且永远安全的书库。
想到员工手册第零条,尘云离抽了抽嘴角。
本以为误入了规则怪谈,没想到他自己才是那个怪谈。
而尤绯对戳破此事后,尘云离的能力会随之消失的担忧,其实也不算杞人忧天。文学作品中常有类似的桥段,这类事情现实中也时有发生,明少荼和两个尤字辈的资深员工都碰上过,不怪他们如此小心。
思及至此,尘云离笑了一下。
“尘先生是想明白了?”尤珐戴上一次性手套,慢条斯理地剥了几只炸虾放进磁盘,推给尘云离,“来,尝尝炸虾,这是这儿的招牌。”
尤绯的眼神幽怨地追了过去——那是他点的。
幽怨完,他也挽起袖子剥了两只,默默塞进尘云离的瓷盘。
尘云离哭笑不得,倒也没有拒绝他们的好意:“是明白了一些……明先生,尤绯先生,你们现在看到的书库,应该都是我眼里的样子了吧?”
“是的。以后也会是。”明少荼道,“你在书库一天,你的影响就会持续一天,往后的书库也会比今天太平很多。至少异常书籍短期内应该不会再出现了。”
尘云离吃着虾好奇地问:“那些异常书籍在你们眼中是什么样?”
尤绯顿了顿,艰难地道:“是形容起来非常影响食欲的模样,您若是想知道,我可以饭后告诉您。”
“……那就不必了。”尘云离选择跳过这个话题。
月巡小口啜饮着蘑菇浓汤,调羹在碗沿敲击两下,随即变成一把惨白的蠕虫,啪嗒掉落在桌上。
尤珐正好在吃上汤焗龙虾,龙虾肉煮得软且有弹性,抬头对上那堆成山状密密麻麻的蠕虫,整个人瞬间僵住,鸡皮疙瘩从后颈炸到脚后跟,差点呕出来。
蠕动的虫山分散开来,缓慢地朝尘云离爬过去,身下是密密抖动的肉芽和短肢,爬动间发出密集声响,令人头皮发麻。
全桌人像被按下暂停键,动作僵住,杀人般的视线转向月巡,却见他老神在在,径自观察尘云离的反应。
尘云离吃完了烤虾有点腻,夹了两筷子青菜,还没送到嘴里,就见明少荼三人死瞪着月巡和他身前的调羹。
尘云离不明所以,伸手捏住勺柄:“你们怎么……”
“嘶——”
话音未落,包括月巡在内的四人倒吸一口冷气,吓得他“嗖”地缩回了手。
紧接着,尘云离从尤珐眼底看到了他们一惊一乍的原因。
他的手指碰触过的地方燃起了一线金色火焰,火焰下是臃肿短胖的白色蠕虫,它们翻滚扭动,惨叫哀嚎,被烈焰灼烧得灰飞烟灭。
但当他眨了眨眼后,桌上和其他人眼里就只剩一只调羹。
尘云离与众人面面相觑,沉默片刻,伸手掏出尘文简,在一脸懵的猫团子背上蹭了蹭手。
“唔?”
尘文简不解地歪头,尘云离却完全没有解释的打算,只是剥了只虾塞到它嘴里。
“乖啊,吃虾,我就净化一下手。”
闻言,其他人纷纷扭头找东西擦手,并且各自无意间在桌子底下踹了月巡一脚。
月巡没跟他们计较,饶有兴趣地盯着尘云离半天,忽的一笑:“尘先生有兴趣到我工作的部门办两天公吗?”
尘云离一怔,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另外三人齐声道:“没兴趣!”
尤珐皮笑肉不笑:“跟我抢人,你是冬眠过后身体醒了脑子没醒吗?”
尘云离:“?”
第045章 三句话让厌世反派充满希望(十)
餐桌上, 月巡一对三气势却丝毫不落下风,不紧不慢地换了个新调羹:“我是在问尘先生,又不是问你们, 你们答不答应很重要吗?”
“我是他直属上司, 你说重不重要?”尤珐冷笑着反问,转向尘云离时立马又换了副面孔:“他的工作场所对人类而言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待遇比起书库更是差远了。尘先生不用理会他,安心当图书管理员就好。”
尤绯啃着牛小排点头:“他就是想利用您的能力,不是真心邀请您跳槽, 您可千万别被他迷惑了!”
说完, 他给尘云离也夹了块牛排:“尘先生尝尝这个。”
“……谢谢。”
尘云离好笑,上了班的人,甭管在哪儿上的, 心眼子就是多, 上一秒还是和和气气的同事,下一秒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熟练得让人心疼。
他不禁怀疑这群人聚在一起的日常就是经常互相挖墙脚、跳槽和反挖墙脚, 否则这套流程也不能走得如此丝滑流畅,简直跟提前排练过一样。
月巡横了尤珐和尤绯两眼:“我不过是想尘先生到我那儿逛一圈,至于这么防着我?”
“上一个到你办公室逛的人,现在已经是你秘书了。”明少荼之前没有挖苦他,现在拆起台来倒是格外顺手, “月先生, 我们不会在同一个坑里栽倒两次。”
月巡耸耸肩:“好吧。但我还是想问问尘先生的想法。”
尘文简倚在尘云离手边,两爪抱着比自己还长的河虾啃得正香, 闻言,叼着虾尾抬头去看尘云离的表情, 就见他不置可否地淡淡一笑,张嘴就是一句废话文学:
“有缘再说吧,以后的事也没准,万一呢,说不好的。”
月巡:“……”
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明少荼低头闷笑,尤珐和尤绯则碰了下杯,表示对取得阶段性胜利的庆贺。
聚餐结束时已经将近九点,天上的雨云完全散去,露出闪烁的星子。
城市内灯火通明,人潮涌动,彻夜不歇的铁皮车穿行于大街小巷,留下细长的烟柱和悠长的鸣笛。
“尘先生,我送你吧。”尤珐靠在车边,长腿斜撑着地面,嘴角扬起精心设计过的弧度,仿佛动物园里开屏的孔雀,“你住的地方偏僻,夜里独自回去不太安全。”
尘云离认真考虑了一下,趴在他肩头的尘文简却很不乐意,下巴垫在爪子上冷冷瞪着尤珐,毫不掩饰对他的敌意。
尤珐视若无睹,也不催促,静静等着尘云离回答。
尘云离思索片刻,忽然心念一动,转头望出巷子外,看着车水马龙的街道若有所思。
“不用了。我住的地方离这不远,刚才吃了那么多东西,我想散步回去,正好消消食。”也看一看沿途的风景。
这个世界的发展很像现实中某个新旧交替的时代,同时又叠加了克苏鲁元素,神秘又诡异,让他很有探索欲。
但这两种元素目前是割裂的,至少在前两天的生活里,他并没有在普通人居多的环境里发现任何异常。
或许这里面有尤珐等人所在的部门的功劳,不过克苏鲁毕竟是一种无孔不入、除之不尽的存在,人类在诡异生物面前几乎没有抵抗能力,更遑论将它们彻底隔绝于生活之外。
而且比起短暂映照在明少荼几人眼中的“真实”,眼前这个安稳宁静的世界更像一个虚无幻梦,一面将人类和邪神隔离开的帷幕,一圈人为的保护罩。
尘云离想证实自己的猜测,就不能只关注城市图书总库这种邪神窝点,人类社会也是需要观察的对象。
说不定他的“观察”,还可以帮人类世界清除一些隐患——假如他的注视真的能驱逐邪神,固化现实。
尤珐眉峰微动,仿佛对他的反应早有预料,并不惊讶。
“也好,这是我的通讯号,有事给我发消息。”他毫不纠缠,干净利落地答应下来,然后递出一张名片,“我们明早见。”
尘云离点头:“明早见。”
尤珐坐上车却没有立刻离开,摇下车窗笑眯眯地问:“对了尘先生,明天我给你带份早餐吧,你想吃什么?”
尘云离无奈一笑:“你可以帮我带,但也要收我的钱。”
“啧,尘先生真是心如铁石。”尤珐夸张地叹了口气,“好吧,等我发了工资再请大家吃饭,‘顺便’请你。走了。”
摆摆手,他不等尘云离回答,潇洒地驱车离去。
尘云离挠挠鬓角,嘟囔道:“他看起来好像真的想追我……嗯,怪怪的。”
尘文简听见这话,心中忽然涌出一股莫名的不爽,就是那种自己的宝贝正被他人觊觎,甚至试探着夺走,自己却不能咬断他脖子的不爽。
它弹出爪尖,眼底闪过一丝杀意。
与此同时,尘云离听到了系统的提醒:
“剧情主角的心态发生转变,现在的积极心态为百分之五十,消极心态为百分之五十。”
尘云离一愣,扭头就看到尘文简正盯着尤珐离开的方向咬牙磨爪。
他的心情一瞬间变得十分怪异。
这毛团不会是在吃醋吧?
……
尘云离走过三条主干道,各有各的热闹繁华,平民与富人同行共处,既没有尖锐突兀的阶级之分,也看不出哪里古怪。
他还问了尘文简,尘文简形容的和他看见的景象别无二致。
“看来只能去城市的‘角落’里看看了。”
尘云离左右看看,拐进了街角的一处巷子。
谙城是新兴城市,虽然发展速度很快,发展的水平却不平均,从市中心向外辐射,越靠里发展得越好,越靠外反之。
不仅如此,城里还残留着一些尚未被完全“清除”的老城区,或许是一片纵横交错的老巷,或许是几栋来不及拆除的高楼,它们宛如这座城市的芥藓之疾,绸缎上的油点污渍,园林里的荆棘乱麻,仗着城市规划部门的人无暇处理而隐晦且刺眼地存在着。
这些地方是公认的城市死角,危险之地,最适合邪神力量渗透和滋长。
尘云离走进的就是市中心知名的三不管地带,麻绳巷。
麻绳巷由十几条短窄的暗巷交错形成,就像一团凌乱打结的麻绳,故此得名。由于里面地势复杂,还窝藏很多通缉犯,就连监察厅的人也不敢轻易涉足,以至于在绘制城市地图时都是直接将这一带抹去,平常提及也都是讳莫如深。
不过近几年麻绳巷太平了很多,虽然仍旧独立于文明社会之外,却几乎没再发生什么案件,可能是因为那批通缉犯已经死绝了的缘故。
谙城居民无视麻绳巷,又对麻绳巷的存在习以为常,监察厅也始终不曾想过推平这处所在,细究起来,倒是十分耐人寻味。
看上去就像有意留下这个城市死角,而类似的地方在市中心之外也有不少。
尘云离忍不住不多想。
“云离,这里危险。”尘文简拨了拨他的头发,环视周遭,背上的毛微微炸起。
麻绳巷内光线昏暗,路灯年久失修,灯泡蒙尘,总会在他们经过时接触不良似的闪烁两下,至少有五秒钟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意料之外的是路面还算干净,砖石垒砌的墙壁虽然有缺损,却不算严重,完整保留了上个时代建筑的本貌,古老、陈旧,暮气沉沉。
尘云离走了几分钟,眼前出现一个近乎九十度的转弯,绕过去又是一条巷子,没有路灯,唯一的光源是道路两边的屋子里透出的灯光。
要命的是,那光线是红色的,从纸糊的门窗里透出,将整座房屋和屋前的地面染成幽深沉寂的冷红。
若是在现实世界,尘云离看到这种房子的第一反应肯定是转身就走,现在他却抱着玩恐怖游戏的想法,毫不犹豫选择上前敲门。
站到离自己最近的一栋瓦房前,尘云离低声问肩头几乎在黑暗里隐身的猫:“你现在看到的还是正常景象吧?”
为防他看不清,尘文简把脑袋蹭到他颈侧,上下点了点。
尘云离痒得避了一下,揉揉他耳朵,将他揣进口袋,随即敲响了木门。
“叩叩叩——”
清亮的声响在夜色中传出很远,整片巷子似乎都回荡着同一个声音。
毫无回应。
没有人开门,尘云离等了一会儿,又伸手敲了两下,依旧无人回应。
但因为这次较上回用力,木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暗红的光线从中流泻而出,他这才发现门没关。
夜风乍起,从尘云离身后吹来,好像推了他一把。他摸摸后颈竖起的汗毛,心中恐惧与好奇交杂,促使他把门推得更开,跨进了门槛。
这是一间老式民房,正中客厅,卧室与书房在两侧,门的对面是一道窄长的走廊,通往后院。
客厅空荡荡的,打扫得颇为干净,只在中间铺了一张草席。草席上散落了两卷长长的白布,在红光下显得格外诡异,它们不知用来做过什么,散发出一股幽微的檀香味。
书房的门关着,用铜锁锁死,锁芯还灌了铅,不好打开。卧室的门却是敞开的,尘云离走到门前,顺着门缝可以看见对面梳妆台上的镜子和拔步床的一角。
镜子被白布蒙住,床帘也是白纱,风吹起布角又落下,冷冷清清。
尘云离怕开门后来个贴脸杀,没有贸然进入,而是换了个角度观察房间的其他地方。
就在他向床那一面侧过身时,余光一瞥,冷不防看见门边贴着墙根的位置露出了一双白色的绣花鞋。
绣花鞋被银纹绣花的裙摆遮挡大半,只探出一对鞋尖,正斜对着他,离他不到半步距离。
尘云离浑身汗毛根根炸起,甚至不敢朝鞋子上方看一眼,转身就跑。
下一秒,一只苍白的手从大门侧面伸出,猩红的指甲扣在了门板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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