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谢尔·兰缪......”他带着警觉念出对方的名字,没想到议庭的议长会出现在这里。
不知怎么,他一下就想起了这人给自己打虫族基因融合药的那个事。
他之前还想着自己没办法接近阿谢尔,谁知道对方这么快就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虽然阿谢尔看起来彬彬有礼,温和带笑,可林修月就是觉得他看他的眼神让他很不舒服。
那目光让他有种被阴冷潮湿的东西贴上了皮肤的感觉。
一股强烈的危险感让林修月没有第一时间回话。
阿谢尔从他的头发,一寸一寸看到眼睛,鼻子,嘴巴,再到被制服箍紧的那截纤细白皙的脖颈,过分充满侵略性的目光,让少年垂下眼皮。
注意到那眼睑处晃动的小片阴影,阿谢尔轻声笑了起来。
虽然林修月之前有过计划,要探查阿谢尔的精神海,可当对方真这么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一点都不愿意接近这个人了。
“季绸。”阿谢尔说着对他伸出手掌,嗓音带着宠溺,“他让你那么伤心,你难道不想报复他吗?你在沃尔夫星的救生舰上跟他通话的时候,我就在旁边,我都看见了。”
“我可以帮你。”
他操着漫不经心的语调,弯下腰,凑近他:“帝国执政官的位置很高,不是吗?摔下去的时候一定更疼,你不想看他失去一切,让他为当初的背叛后悔莫及吗?”
“或者,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如何?他怎么对你,你就怎么对他,而你,只需要支付一支舞的报酬。”
他等待着这双异常清澈柔和的眼睛里流出痛苦憎恨的情绪。
等待它变得浑浊,染上阴霾的那一刻。
林修月听得一愣一愣的。
他这是跟季绸有仇吧......?
但是他们有仇不能自己算一算吗,为什么要找他?
在理解了阿谢尔的话之后,林修月忧郁地压着嘴角。
“谢谢,但不用了。”
阿谢尔一脸新奇:“你那时候看起来很伤心,为什么不报复他,你不恨他吗?”
“伤心的。”林修月一板一眼地回答道。
“很生气,讨厌他,但没有恨他。”
林修月都不知道怎么跟他说。
仇恨太沉重了,至少对一位为了疏导哨兵,获得了高共情高同理心的向导来说,这和毒药没什么区别,他会因憎恨本身而受伤。
他只能尽力解释:“如果他要杀我,我也会杀他。”
“但是我不会恨他,你说的那些事情,需要仇恨作为驱动力才能坚持做下去,可我坚持不了。”
他仰着头,声音仍旧柔软,乌黑的眼睛里流淌着清澈的光。
他说得很认真。
向导承受不了这么糟糕的情绪,本来就很容易心碎了,再这样,还能好了吗?
林修月在心里默默掉了滴眼泪。
不、不要了吧......
但想了想,还是觉得生气。
精致的眉眼郁郁地耷拉下来,“他那样,是他坏,我才不和他一样坏。”
阿谢尔就这么看着他愣住了。
有些人天性之中自带了种骄傲,哪怕受到伤害,也不肯屈服。
“你可真傲慢。”阿谢尔看着他,缓缓道。
他竟连一丝尘埃都不愿意让自己沾染。
他凝视着的因他的话露出不快表情的少年,呼吸和着越发急促的心跳,他缓缓低下头。
啪。
凭空里伸出一只手,甩开了阿谢尔。
黑色的衣摆在空中扬起又坠落。
一身冰冷肃杀之气的年轻执政官出现在视野之中。
阿谢尔脸色变了变,“季绸,你为什么在这?”
林修月吓了一跳,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alpha。
第一反应是想跑。
只是这边还没动,不远处先响起了一声尖叫。
“德利!你怎么了!”
德利·凯恩?
林修月站起来,远远看到了脸色不太对劲,跪在地上的德利·凯恩。
这是他今晚的舞伴。
顾不上那么多,他从两个alphad的中间跑向凯恩。
第80章 乌鸦乌鸦
林修月跑过去检查德利·凯恩的状况。
男子颈侧的血管膨起, 脸色发红发紫,忍耐疼痛使他还算俊朗的五官呈现出狰狞凶恶的神色。
“凯恩少爷?”林修月叫了他一声,猜测是不是alpha的精神污染值超标, 进入了类似于哨兵的狂躁状态之中, 于是尝试让他冷静下来。
谁知, 他的精神力才轻轻柔柔地铺散开来,嘴里发出含混地、类似于兽类低吟的男子,就被按下了暂停键一样停了下来。
但那不是什么好兆头。
林修月感知到了对方身上散发出一种让他无比熟悉, 让人无比心惊的波动。
眼瞳扩散无法聚焦,沉浸在不知名的痛苦中的alpha慢放镜头一样抬起眼睛。他咧着嘴,呼哧呼哧喘着热气, 粘稠的口水从犬齿上掉落, 林修月清楚地看到了原本圆润的人类瞳孔,像是碎玻璃一样切割成了无数块锋利的几何体。
德利·凯恩脸上的神态几经变换, 最终停留在一种近乎于无机质的冷漠上, 那之中还掺杂着兽性的残忍杀意。
“必须...杀...了...你...”
林修月心脏突地跳了一下。
不待他反应, 一件又厚又大的黑色大衣将他罩了进去, 冰凉刺骨的手遮住了他的眼睛。
噗嗤。
他听见自己面前有什么被切开, 几声重物坠地,热液喷溅在地面发出细微的滋滋声音。
浓烈的信息素包同时围住了他。
周围的人安静了下来, 只有一道道沉重的呼吸。
林修月去扒盖在眼睛上的手。
“死了。先别看。”
知道自己身后是谁, 林修月想远离, 横在腰间的手掌却将他牢牢固定在怀里。
“把这里收拾干净。”季绸命令道。
沈岚几人在一旁担忧的叫着林修月的名字, 不敢轻举妄动, 林修月摆摆手, 示意他们没事,先别轻举妄动。
突如其来的变故, 让四周回过神的人纷纷惊疑不定地望向那个没多少情绪波动地杀死了德利·凯恩的人:“季......执政官先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季绸平静地回看众人:“他失控了,已经没救了。”
众所周知,alpha,尤其是经常和虫族战斗的高阶alpha或早或晚都要走上这样一条路。众人虽遗憾,却也无可奈何。
林修月心道,骗子。
其他人没看到,可他看见了,德利·凯恩的眼睛变成了虫族特有的复眼,连精神力波动也无限趋近于虫族。
可以说,那一刻,在林修月面前的不是人类,就是一只虫子。
也许只要再过几秒,所有人就都能看见德利·凯恩当着一群人的面,从人类变成虫子的画面了。
林修月挣了挣:“放开我。”
他散发出不安的波动,而且还在随着的时间推移加深。
横在腰上的手隐隐颤了下。
过了两秒,林修月感觉有什么东西轻轻触碰着自己的嘴唇。
那触感他再熟悉不过了。
是一朵大小刚好够当作糖豆一样食用的玫瑰花。
损耗过大的精神力在充满诱惑力的波动下,让他口腔里开始分泌出口水,本能在催促他把那东西吃下去。
他怎么这样。
他到底要干什么?
他费了好大的劲,才控制着自己别开头,抿紧双唇,不肯吃他的东西。
花瓣的触感消失了。
身后的人嗓音发颤:“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掌心下的长睫飞速颤了下。
林修月没有说话。
遮眼的掌心撤开时,面前只留下了一滩血迹。
然而那滩血迹的颜色却不太对,有一部分还是属于人类的红色,有一部分,却变深变黑。
没有其他人注意这一点。
林修月只看了几眼,最终还是转开了视线。
alpha会发狂,却不意味着他们会变成虫子。
人类怎么会变成虫子?
不久前莱恩也跟他说过,弗兰结茧,变成虫族逃走了。
目前所获得的种种情报在这一刻串联在一起。
是因为......议庭给所有人打的虫族疫苗,实际上导致了人类的基因被虫族基因同化,那些疫苗,正在将alpha变成虫子?
融合了虫族基因alpha会被感染,蜕变成虫族,失去理智发狂,而omega......林修月想到虚弱的宁绪,想到许知游精神海里听到的那句话。
嗡嗡。
终端上发来一条消息。
发送人是前几天那位富商。
【林先生,宁绪去世了,谢谢你】
林修月摇晃了下,苍白地闭上了眼睛。
——omega会死。
“执政官,放开他。”迟上一步赶到的莱恩站在不远处,看到林修月背后的男人,像在看一个死人。
阿谢尔挂着微笑,不带一丝笑意:“你看他都吓坏了,他在你怀里发抖呢。”
视线下移,对上那双透着惊惶的黑色眼眸,阿谢尔一脸温和:“过来我这边,凯恩家在议庭的地位是很高,不过再高,也高不过我这位议长不是?我就在你面前,没必要舍近求远,凯恩能给你的,我也能给,甚至更多。”
听说林修月今晚邀请了德利·凯恩成为舞伴,加速处理完家里那些老顽固,还有议庭监视的人,紧赶慢赶冲到学校的许知游,一进来,看到的就是季绸把他心心念念的抱在怀里,和莱恩,以及阿谢尔对峙的局面。
戴着项圈的alpha信息素铺天盖地压向季绸:“松手!”
看到许知游这个在场唯一的同盟,林修月身体动了下,要往他那边去。
季绸紧了紧手掌:“你不能去他那。”
许知游噙着奚落的笑,满脸阴阳怪气:“你有资格不让月月来找我吗?”他仰起脖子,项圈被他刻了林修月的名字,灯光一照几乎要晃瞎所有人的眼,“我和你们不一样,我是月月承认的狗!”
他说着这种破廉耻的话,却一脸骄傲自得。
就算这帮人嫉妒得要死也没用。
他已经拿回了属于他的项圈,他还是林修月承认的情人!
他是全场地位最高的!唯一可以明目张胆宣誓主权的人!
这句话让另外三个男人脸色都变了又变。
季绸死死盯着那个项圈;阿谢尔眯了眯眼睛;莱恩垂在身侧的手捏紧。
只有林修月觉得自己在被公开处刑。
许知游要丢人,就丢他自己的人好了,为什么还要牵连可怜无辜的向导?
林修月本来就头疼,最近好不容易有了几个晚上的好觉,可精神力受伤就是很疼,他没什么精神,还要操控小鸟们,还要出席各种酒会,结交人脉,强撑着做几场疏导……
他也不想的。
可他就是心情很糟糕。
人心情很糟糕的时候就会失去做事情的力气,连害怕都提不起力气,对活着也没什么干劲,更不想费力去想其他复杂的事情。
都这么难受了,还要逼他去做这么麻烦的事情吗?
林修月谁也不想看,有点恼怒地对季绸说:“如果你不是要杀了我,那就松开我。”
身后的人呼吸又变得混乱。
那贴在他身后的胸膛和那里面装着的心脏一块在抖抖索索地颤着,很快变成疼痛般的痉挛。
狂乱的,支离破碎的,崩溃中混杂着绝望的情绪爆发出来。
恍惚中,林修月好像听到了一声沙哑的哭声。
密密麻麻针扎似的疼痛顺着精神海深处的结合标记传来了。
之所以说是‘好像’,是林修月也拿不准该如何判别这些情绪。
向导的能力让他很容易就能感受到情绪,他以为自己是很懂的,他是一个成熟的向导。
可现在,他忽然不懂了。
他不懂为什么自己只感受到了爱意,从没没有感受到一丝对自己恨意的人,实际上却在恨他;他不懂为什么恨他的人,又会因为他几句简单的陈述而发出悲鸣;他不懂为什么说恨他的人又说爱他,不懂他为什么……要在他快被炸死的时候来救他。
更不懂为什么他都这么痛苦了,却还不肯放开抓着他的手。
如果是向导的话,拥有这样浓烈的负面情感时,肯定已经很受伤了,身上戳满了令人作痛的刀子,这种情况,难道不是应该拔出刀子,再把伤治好,远离这些危险的东西吗?
人为什么要一边任由刀子深深埋进胸膛,一边仍旧去用力拥抱别人呢?
他怀疑自己的能力坏掉了。
人生第一次,他所感觉到的,和现实割裂开来了。
身后的人因为一句话瞬息崩坏,又在片刻后,哆哆嗦嗦重新拼起。
“你不能跟许知游走,当初……他在沃尔夫星上联系了胡迪。”
骄傲自得的许大少爷脸色霎时一片惨白:“我没有,我只是、只是动了下念头,你那会说不要我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就想着你要是omega的话……”
林修月要真是个o就好了,这样他就可以标记他。但当初许家那件事,事后派人调查,发现只是胡迪捣的鬼。
许知游也不知道自己那一刻是庆幸还是遗憾,那会他在星舰上被那么决绝的要求断绝往来,他一下就慌了。
他有一刻动了把他拽下深渊的念头。
但这个念头很快就打消了。
他只要隔很远看一看他,许知游就再难狠下心去把那些阴暗的手段使在他身上。
“我放弃了,真的!以后也不会那样做!”
当他意识到许禁没回来,他就知道他们接到的那个炸虫巢的任务恐怕不会成功,沃尔夫星注定要沦陷。
先想办法找个借口把他送走是最好的,等到了帝都,自然有人脉护得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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