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不言这回是真的愣住了。
金老板的出卖在他的预料之内，但是他被百鬼王一眼看破隐藏的实力却是在他意料之外。
对方能看穿他的隐藏实力，说明对方的实力犹在他之上，这个可能性让李不言心底一沉。
他顺手将自己真正的本命法器招徕，当灵剑南风握在掌心后，他心里终于有了几分踏实感。
至少南风在手，他还有一战之力。
百鬼王挥退了所有属下，回头就看到李不言握着本命法器杀气腾腾地盯着他，不觉冷笑一声，双手抱在胸前道：“怎么，你还真想跟我动手？”
听这娴熟的口吻，李不言心头浮现出不妙的预感，这位别是个原主的老熟人吧？
第020章
将面前半毁容的百鬼王仔细打量了半天, 李不言还是没认出对方的身份。
沉吟片刻后，他顺着对方的话头接道：“我倒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刚才看到你还真不敢认。”
这话说得模棱两可, 端看对方怎么理解。
听到这话，百鬼王的脸色扭曲了一瞬，他咬牙切齿道：“你别给我装，虽然你我效忠的人不同，但到底都是在魔界同殿为臣, 怎么可能十几年不见就不认识了？你不就想嘲讽我如今变成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吗？”
李不言心底越发茫然了。
听百鬼王的口气，他竟然也是替魔界之人办事的？
盯着男人完好的脸看了半天, 他忽然福至心灵, 想起了一个已经被封存在记忆里多年的名字：“归万里？”
对面的百鬼王发出一声讥讽的冷笑：“看来你的脑子还不算太坏。”
确认了对方的身份, 李不言开始放松起来，反唇相讥道：“我的脑子的确好使，不过你的脸怎么坏成这样了？”
百鬼王原名归万里，拜师净月宗, 他和原本的李不言是一路人，都是为了获得更强的力量而不择手段的人。
据传净月宗有一件秘宝，乃是上古时期流传的先天至宝，虽然大多数人都对这个谣言嗤之以鼻，净月宗若真有那等威力无穷的上古至宝, 也不至于流传几千年门派却越来越凋敝。
然而魔界的某个大魔头却偏偏信了这个说法, 便精准地找上了净月宗的门人归万里。在魔修的刻意引诱下, 归万里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地选择了叛变，帮助魔修夺取师门至宝。
归万里的计划原本是十分周全的, 不过中间却变故陡生，他虽用毒将师门上下屠戮了干净, 但自己却也被临死反击的掌门毁损了毕生修为，半个脑袋几乎都被天雷击碎。
这种被天雷所伤的伤口根本无法愈合，且他受伤的元魂时时刻刻都会受到伤痛的折磨。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归万里还是没能得到那件秘宝，这等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操作被归万里的主人知道以后，很是震怒。
原本作为废棋一枚，他十有八九会被自己的旧主抛弃，毕竟在魔修之中可没人会讲究人情世故。偏偏他的主人身边却有那狡猾世故的，以千金买骨的典故劝说那大魔头出手救了他命。
归万里因此得以苟延残喘，最后却也不知所踪，没想到他竟然是躲到了这荒僻少人的世外孤岛，又一手造就了这暗无天日的魔窟炼狱。
李不言当初与他也不过是一面之缘，那时候他和归万里都知道彼此乃是魔界暗探的身份，不过两人选择效忠的对象却不相同。李不言在魔界代魔尊风星霓的手下效力，归万里则是为魔界小王子的亲舅舅万俟桀卖命。
风星霓与万俟桀明面上一团和气，暗地里却斗得你死我活。李不言与归万里自然也没有什么深刻的交情，几十年前匆匆的会面之后，便再没见过。
再加上归万里被天雷毁容，方才李不言第一眼没认出自己，百鬼王倒也没心生怀疑，只觉得李不言刚才是刻意装作没认出来，不免怨毒地盯着李不言的脸：“你倒是生了张俊俏脸蛋，打扮起来比娘们还漂亮。说吧，你扮成女人混进来究竟想干什么？”
李不言低头瞟了一眼自己身上的女装，对百鬼王的嘲讽毫不在意，傲慢道：“自然是为了完成圣女给我安排的任务！”
不出意外，当他把风星霓的名号抬出来，百鬼王的面色微微一变，随后才咬牙道：“圣女也知道那个东西的存在了？”
那个东西？
虽然李不言暂时不知道‘那个东西’究竟是什么，但这并不妨碍他点头，语焉不详道：“看来你还不蠢。”
百鬼王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他愤愤地盯着李不言，十分坚定地摇了摇头：“不行，这株万年蚀骨花是我要献给魔王殿下的，魔王殿下已经承诺我，只要我能将这蚀骨花养成，他就会赐我补魂丹替我修补元魂，这东西我不可能给她！”
蚀骨花
李不言听得百鬼王的话之后，眼神也逐渐变冷。
蚀骨花是在至阴至寒的地方由一缕先天魔气孕育而出的一种魔草，对于魔修而言乃是天生的大补之物。不过这东西邪性非常，必须要以白骨为壤，以鲜血为食，才能缓慢成长。
若说有什么办法能催生蚀骨花快速成长，那么新鲜的人血和白骨则是它最好的养料。
看来百鬼王命令手下的人四处搜罗女子孩童，恐怕有一部分原因也是为了养这阴邪之物。
不过注意到百鬼王杀机渐起的眼神，李不言却忽然嗤笑一声打断了百鬼王暗暗戒备的动作：“区区一株万年蚀骨花罢了，也就你拿它当个宝，圣女阁下怎么看得上？她命我来这里，是为了另外一件秘宝。”
百鬼王听了李不言的话却不大相信，这岛上除了万年蚀骨花，还有什么宝贝值得风星霓大动干戈地安排人手潜入谋夺？他在这岛上呆了几十年怎么都没听说过？
李不言看出他的疑虑，煞有介事地压低声音：“那东西在清风道人手中，你自然不知道。”
“既如此，你怎么想往我这里来？”百鬼王依旧没有放松警惕，他心里清楚万年蚀骨花对魔修的诱惑力有多大，李不言的话并不能打消他的疑虑。
李不言双手一摊：“我怎知在这里占岛为王的百鬼王是你？我本是听说这岛上有人贩卖孩童女子，想着假扮成女人混进拍卖会场，然后让清风道人的弟子将我买回去，这样我就能顺利潜入他们门下。”
百鬼王找到了李不言话中的疑点：“你怎么保证她们会在拍卖会上把你买回去？”
李不言顿了顿，从脸上挤出一个晦暗阴沉的笑：“她们不是联手练了个天罡伏魔阵吗？这阵法是专门为三十六人一起使用而设，若是这三十六人突然死了一个，而正好拍卖会场上又有个金丹期的女修可以补上这个缺，你猜她们会不会将我拍下？”
百鬼王闻言，有些诧异地看着李不言：“你杀了那群娘们里的一个？这倒是好事，那天罡伏魔阵专克我的手下，若是待她们练得纯熟了连我也要忌讳几分。不过这事儿我怎么没听说？”
李不言知道百鬼王生性多疑，也没指望他能立刻就信了自己的话，只是不冷不热道：“你与她们乃是死敌，难道她们的阵法出现残缺还要大张旗鼓地昭告天下吗？这种事只怕是能藏就藏，即便你在那头安置了耳目，也未必能探听到这等辛秘。”
这回，百鬼王终于是信了几分，那丑陋的脸上也跟着挤出几分笑容来：“要论下手狠辣，还得是你。既然你有这样的想法，我自然不会妨碍你。这样吧，我们做个交易，我助你在拍卖会上加入清风道人门下，你则要想办法将她们的阵法破绽告诉我，也免得我的人日后与她们交手吃亏。”
李不言微微扬起下颌，傲然颔首：“成交！”
略有骄矜又目无下尘的模样将原版的李不言刻画得入木三分，就连百鬼王看了也忍不住暗暗咬牙，这人那目空一切的骄傲简直太碍眼了。若不是考虑到他身后还有风星霓站台，他一定要用李不言的血来浇灌蚀骨花！
在百鬼王面前暴露了身份之后，李不言的一切行动反而更加顺利了。
百鬼王相信他的说法，并且愿意给李不言提供有限的便利。不过李不言拒绝了他的优待，十分诚恳地告诉他：“碧落那女人肯定也在你这边安排了暗探，若是你不将我关入地牢，只怕这消息传回去后，会妨碍我的计划。”
见李不言一心要往地牢里去，百鬼王反而更加相信了他的计划。毕竟他的鬼蜮不是什么好地方，那地牢更不是什么好去处。他眼中的李不言与他是同类人，打死他都不会想到，李不言会去地牢里救人。
因此，李不言几乎是没有受到任何阻碍就混进了地牢里。
他依旧穿着那袭海天霞的宫裙，脚踝上装模作样地挂了条铁链，被两个邪修带进了地牢，与那群即将被拍卖的女子关在一起。
地牢里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阴冷潮湿，相反，这里的每个牢房都干净整洁，靠墙的一排大通铺上并排坐着那些被关押起来的人，一眼扫过去大都是些女人，只是他们的精气神很差，面色也灰败惨白。
李不言的视线扫过她们的手腕便明白，这些人十有八九都被放过一次血了。
只是，他没有看到孩子们的踪迹。
不过在刚进门的时候，他注意到还有一条通道是通往另一个方向的，那里或许就是关押孩子们的地方。
牢房门没有人落锁，因为这里的每个房间门口都有禁制，寻常人根本不可能走出这里。
李不言耐心地等到那两名邪修离开之后，才在旁边的空地上坐下。
“仙长，你还是被他们抓起来了吗？”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
李不言抬头，就看到蓝鸢探头探脑地从人堆里挤出来，左看看又看看，最后有些失望地看着李不言脚踝上的铁链。
少女往他这边走过来，在李不言身边坐下，脸上的愁色几乎要溢出来了：“果然，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啊！只是你是男子，若也被拍卖......”
余下的话被她咽了回去。
她眼睁睁地看着李不言抬手捏断了脚上的铁链，就像捏断面条那般轻松。
“我这叫将计就计。”李不言抬眸，对着惊愕的少女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放心，只凭他们几个，不是我的对手。我现在要去寻一寻那几个孩子的下落，你且安心等我回来。”
蓝鸢眼神憧憬地看着他：“好的，仙长您放心去吧。”
两人的交谈声毫不掩饰地传入其他人耳中，这一次，那群女子不再无动于衷，她们纷纷将视线投向李不言，眼底的光逐渐亮起，仿佛是看到了求生的希望。
李不言背负着众人的目光，轻而易举地穿过囚牢的禁制，顺着来时的路径折返。
果然，他在另外一条通道的尽头听到了孩童呜咽的哭声。
不过在那牢门处，还有个奴隶打扮的男人正佝偻着背脊，拿着抹布半跪在地上，一点一点地擦拭着地板。
李不言悄无声息地靠近奴隶身后，正要抬手将那奴隶打昏过去，谁料看似普通的奴隶却突然侧身抬手，在电光火石之间挡住了李不言手的同时张口，一枚五彩十色的灵珠几乎是在瞬息就朝着李不言的咽喉要害射出。
李不言心中一紧，立刻以足尖点地，宛如一缕柳絮轻飘飘地荡开数米。
然而那枚灵珠却去势不减，依旧挟裹着十足的杀意追在他身后，而且李不言能够感应到，这枚灵珠给他带来的压力不在百鬼王之下，这意味着灵珠很有可能是极品甚至以上的灵器。
若想不动声色地拦下灵珠，难度不小。李不言微微皱眉，看来是他大意了。
刚才他用神识扫视了一番没有察觉到这奴隶的异常之处，便这样毫无顾忌地闯了进来，却没想到这奴隶竟然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就在李不言召出灵剑准备迎战的时候，那枚灵珠却又被它的主人召唤回去了。
李不言意外地抬眸看了一眼对面的男人，这一次他才算是看清了对面人的长相。这是个俊秀清雅的青年人，只是他的眉眼处却布满了细碎的银蓝色鳞片，而他的瞳孔更是类似于蛇类的竖瞳，看上去不像人类。
对方没有再动手，李不言也垂下了剑尖。
望着男子脸上诡异的鳞片，李不言忽然想起了什么，指着对方轻声道：“你是之前船上的那人。”
那天他同云蹊霜上船时，还有几个人与他们同行，其中有个身披黑袍的男人，李不言虽然不曾见过对方的真面目，但是却趁着海风掀起对方斗篷的间隙看到了对方脸上让人过目难忘的鳞片。
眼前这人，分明就是那日的人。
听到李不言的话，男人竟然诡异地笑了一声：“没错是我。”
这耳熟的声音更是让李不言瞬间炸毛，前几天晚上将宋嫣儿从窗口塞给他的人就是这个声音！
“你到底是谁？”李不言微微眯着眼眸追问，手中灵剑也再度指向对面的人。
男人上下打量着李不言，片刻后才缓缓道：“之前还不确定，不过现在我可以肯定，我们暂时可以结为同盟。”
李不言微微挑眉，“你觉得我会和一个来历不明的人成为同盟？”
男人张口将灵珠吞入腹中，淡淡道：“做个自我介绍，净月宗大弟子，祈夜。”
净月宗？
李不言一怔，下意识反驳：“不可能，净月宗早就被百鬼王灭门了。”
祈夜看了他一眼：“我的师门的确是被归万里那个叛徒灭门，不过他没清理干净，留下了我这个漏网之鱼。”
李不言望着眼前神色平静的青年，片刻后伸出手：“合作愉快。”
第021章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作为百鬼王共同的敌人，祈夜和李不言暂时达成了合作的共识。
两人开始商议进一步合作的细节。
按照祈夜原本的计划，他要去毁了百鬼王精心养护了数十年的万年蚀骨花, 然后以自己的毕生修为与百鬼王决一死战。哪怕不能手刃对方，也要以自爆的方式拖着百鬼王一起下地狱。
这样的方式虽然惨烈了些，但却也不失为一个报仇的途径。
只是李不言有些不明白：“你既然当初躲开了这灭门祸事，潜心修行，何不再避个数十载, 等你的修为在他之上了再来复仇？何苦要以弱搏强，还要搭进去自己的性命？”
祈夜闻言, 苦笑一声, 指着自己脸上的银色鳞甲告诉李不言：“我何尝不想如此？只是天不假年, 人不遂愿，我的时日已经不多，我只能在失去所有理智之前放手一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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