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蹊霜甚至不必打开这本熟悉的小册子，都能记得住里面的内容，第一页是四句箴言：太上忘情，万物不侵；天罡护体，圣灵无形。
“你既收了我这本册子，不如就拜我为师吧。”苍烛见云蹊霜收起自己给的修炼灵诀，心情似乎好了不少，又笑眯眯地提议道。
前世，是走投无路的云蹊霜主动向他磕头想要拜他为师，这一世，却是苍烛主动提出要将云蹊霜收为弟子。
云蹊霜一边分析着二者之间的差距，一边淡淡地拒绝了苍烛的提议：“我的师尊只有一人。”
苍烛想到了李不言，片刻后不在意地耸耸肩：“随你高兴。”
云蹊霜收好了册子之后道了谢，挥手将地上的坑洞照原样填了回去，拱拱手就告辞离开了。
反正，他想要知道的信息已经拿到手。
苍烛望着少年离开的背影，片刻后才漫不经心地举起酒壶喝了口酒。
云蹊霜这小子......不简单。
他倒是有些明白，为什么天上的那群老家伙执意要让这个少年修炼无情道了。
第057章
云蹊霜回到清岚台时, 就看到李不言正在树下睡觉。
青年仰头靠在摇椅上，怀里抱着同样睡得香甜的梦貘，在微风中伴着花香入眠。
云蹊霜下意识放缓了脚步, 走到树下，居高临下地看着松弛地午睡的师尊，眼神柔软。
片刻后他忽然注意到，一缕暗蓝色的光芒从李不言的眉心溢出，又钻进了嘟嘟的口中。
他有些讶异地挑了挑眉, 嘟嘟还这么小，就已经拥有吞噬梦境的能力了么？
想到梦貘吞噬梦境的能力, 云蹊霜的心中微微一动, 目光又在李不言的脸上流连了片刻, 最后还是忍住了心底的好奇，没有选择解读此刻李不言被嘟嘟吞噬的梦境。
然而他忍耐住了自己的好奇心，却没想到嘟嘟的食梦能力有限，方才被它吞入的梦境又被它无意识地吐了出来。
看着围绕在李不言眉心处的暗蓝色光茧, 云蹊霜沉默了片刻，还是遵循自己的内心想法，将手指凑了上去。
很快，那些逐渐离散的光茧便顺着少年的手指缠绕上去，被梦貘吞噬过的梦境也被云蹊霜轻松解读。
李不言在梦中回到了地球, 云蹊霜也随着他一同回去了。
他带着少年回到了公司给自己租的那套大平层里。
市中心的大平层面积有一百八十平, 配备全套智能家居, 不过却只有一间卧室，其余的房间被改成了健身房和书房。
云蹊霜看着在李不言的梦境中笨手笨脚的自己, 不觉微微蹙眉，他在师尊的眼底就是这样一幅蠢兮兮的模样吗？
而李不言此刻的心情却是好极了。
他全须全尾地回到了地球不说, 自家宝贝弟子居然也随他一起回来了。这就意味着，他们以后可以安安心心地在地球呆着，不必再管什么魔修不魔修的。
这种平平静静的小日子才是李不言心中最向往的生活。
见到自家弟子拘束地站在那里，李不言立刻笑了：“小云你别紧张，这里是师尊的家，唔目前应该还是吧。你先看会儿电视，师尊先去泡个澡，我的按摩大浴缸我想你很久了......”
智能电视被李不言语音唤醒之后，云蹊霜呆呆地望着对面的八十寸大电视，随后家中的空调、扫地机器人更是让少年惊讶得合不拢嘴。
云蹊霜有些嫌弃地皱起眉，他至于这么蠢？还是说李不言就喜欢他呆呆愣愣的？
想到这里，他的眉头又皱得更深了。
注意到李不言走进带有透明房门的房间里去后，云蹊霜也开始对这个陌生世界的房间进行第一次探索。
大平层的房间中央是组松软的大沙发，客厅上面垂落着精致华丽的大吊灯，宽敞的横厅临街的一面是特别定制的整面玻璃落地窗。
李不言梦境中的时间正是夜间，窗外是灯火辉煌的城市，车水马龙的街道，流光溢彩的高楼......
云蹊霜站在窗前，平静地观察着这个异世界。
他察觉到，这个世界之中也有灵气存在，只是稀薄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这种情况只有一种解释，这个世界曾经也是灵气充沛的修真世界，只是因为某种原因导致这个世界的灵气枯竭。
不过纵然是灵气枯竭，这个世界的人类却也另辟蹊径，走出了一条发展‘科技’改造世界的路子。
不得不承认，人类的创造力就像海洋般永不枯竭。
灵气消散的末法时代，这个世界上的人类肯定也曾度过一段艰难而漫长的岁月，直到他们创造出了这些‘科技’，再一次用他们的智慧和坚韧推动了历史的车轮走向另外一条未知的道路。
忽然，云蹊霜听到身后传来李不言的声音：“小云啊，麻烦从冰箱里帮我拿一罐冰可乐。呃，冰箱就是那个灰色的大铁盒子，在中岛台旁边，呃......中岛台就是客厅前面那个......”
他话音未落，就看到浴室的玻璃门被推开，穿着剑修长袍的少年手里拎着一罐冒着寒气的无糖可乐站在门口询问他：“师尊要的是这个么？”
李不言见了，有些意外地看着对方：“是的。”
少年环顾浴室一周，正要往前走，却忽然被李不言红着脸喊停：“你放在旁边的柜子上就行了，我待会儿自己过去拿。”
他看到云蹊霜之后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正在泡澡的自己脱得比出生的婴儿还干净，这模样被自家弟子看到似乎也不大合适。
云蹊霜往白色浴缸中透明的水面瞟了一眼，淡淡地嗯了一声，放下冰可乐却并没有离开。
“你......”李不言看着少年直勾勾地望着自己的眼睛，忽然脸色更红了。
云蹊霜若有所思地看着泡在水池里的师尊，正要说什么，忽然就听到了一个诧异又有些不确定的声音：“......大师兄？”
缠绕在云蹊霜指尖的光茧瞬息消散。
这意味着，做梦的人也即将从沉眠中苏醒。
在李不言睁开眼的前一秒，云蹊霜的手指缓缓地从他的眼睑处撤离。
云蹊霜淡淡地转头看向站在门口的岁欢，眼神平静如同沉寂千年的潭水：“有事？”
面对着这双波澜不兴的眼睛，岁欢的心底莫名生出一种隐约的危机感，他立刻摇头：“没事。”
李不言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坐起身四处看了看：“我怎么在这里睡着了？”
云蹊霜回头时，眼神已经变得温柔又清澈，他轻声解释道：“梦貘幼崽的天赋是食梦，同时它也能让接近它的人和动物在没有警觉的情况下睡着，进入梦境。眼下嘟嘟还小，不能主动控制自己的这种能力，可能是它无意识散发出的天赋影响到了您。”
顿了顿，他的脸上又露出一抹清浅无害的笑容：“师尊方才睡得这样熟，是做了什么梦吗？”
李不言点头点到一半忽然顿住，眼神也变得极度不自然起来。
他刚才的确是做了个相当怪诞的梦，其实梦境一开始还是挺正常的，但是为什么发展到后面会变成他躺在浴缸里让云蹊霜给他送饮料呢？
想到最后少年看着他那意味深长的目光，李不言下意识打了个哆嗦，双手交叉护在胸前，干笑一声道：“没做梦没做梦。”
云蹊霜慢慢地收回视线，淡淡笑了笑：“弟子已经把几个最基础的守护阵法交给那群世家族人了，师尊，如果没有别的吩咐，弟子就回去巩固修为了。”
李不言立刻认真地点点头：“你才突破金丹中期不久，正应该好好巩固巩固自己的心境和修为，这是头等要紧的事情，去吧去吧。反正还有二十多天咱们才出发，时间还早得很。”
见云蹊霜去了练功房，李不言也跟着从摇椅上站起来，略微活动了一下有些酸软的筋骨后，起身往自己的房间里走去。
“师尊。”岁欢有些紧张地对着李不言行了个礼。
李不言停下脚步，也跟着关心了他几句：“你来清岚台也有月余了，各方面可还适应？”
少年立刻答道：“多谢师尊关心，弟子一切都好。”
李不言满意地嗯了一声，又提醒道：“所谓修真，便是修心炼性，抱朴归真。如今你才刚刚步入修道，切记一定要走正途，不要行差踏错。修士若是一步踏错，日后便是想抽身也由不得他自己了。”
岁欢脸上的表情一僵，片刻后轻轻地点点头。
他隐约觉得，李不言这番话像是在映射些什么，但他细看李不言的表情，对方的脸上带着一贯的温和笑容，什么也看不出来。
“岁欢，你在这里傻站着做什么呢？”子苓端着刚出锅的炒蛋从外头走进院子，就看到岁欢一人坐在院子里的秋千架上，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脚尖，出神地想着什么。
他是魔修安排进天玄宗的细作这件事，如今还无人知道，但是他不能保证，宗门之人永远都不会知道。
少年的眼底划过一丝迷茫和痛苦，到底，要不要向师尊坦诚这一切呢？
子苓走到岁欢身边，轻轻推了推他，“岁欢，你到底怎么了？”
岁欢抬起头，有些恍惚地看着子苓，“师兄，我发现有些事情我好像做错了，现在该怎么办？”
子苓把手中的盘子放到石桌上，随后坐到少年身边，认真地回答道：“我不清楚你为什么得出这样的判断，但是以前师尊告诉过我一句话，没有什么时间会比现在更好。如果你想做什么事，就从现在开始。所以，如果你做错了什么事，也可以从现在改正。”
他细心地观察着少年的脸色，又温和地问道：“你觉得你做了错事，那么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岁欢没有回答，只是双手紧握秋千的绳索，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子苓见他不肯回答，又轻轻地笑了笑，“当然，如果你觉得我帮不上忙，你也可以去找大师兄和师尊，他们一定可以解决你的问题的。”
当然，他们还能解决我。
岁欢默默地腹诽了一句后，抬头看向子苓：“师兄。”
子苓立刻抬头看着少年的眼睛，以示自己已经准备好了倾听：“嗯？”
岁欢指了指他身后：“嘟嘟把你的炒蛋吃完了……”
子苓猛地回头，就看到嘟嘟打了个饱嗝后又舔了舔光溜溜的盘子，大摇大摆地当着子苓的面跳到旁边的树上，还优雅地晃了晃尾巴。
“嘟嘟，你给我吐出来！”子苓气得双颊鼓起，撸起衣袖就要上去和嘟嘟干架，不过考虑到对方是师尊的宝贝灵宠，他又偃旗息鼓了。
岁欢起身就往李不言的房间门口走去，只是快要走近时他又下意识放缓了脚步，脚下的方向一拐，便又绕过李不言的房间走到了院子的另一头。
子苓见他面色犹豫，知道少年心底或许还在挣扎，也不知他到底犯了什么错，居然会纠结至此。
不过既然对方已经在考虑是否要坦白了，他也就不好再去打扰了。
这种时候，就该给他留出充分的私人空间和时间，让岁欢自己把事情想明白。
子苓捡起桌上的空盘子，自认倒霉地往后山的厨房里去了。
厨房里还有不少食材，他若是手脚麻利些应该还来得及在太阳下山之前解决自己的晚饭。
子苓没想到的是，岁欢这一犹豫，就直接犹豫到了月上西山。
夜幕低垂，星辰如细碎的钻石镶嵌在幽邃的天幕之上，万籁俱寂之中，唯有岁欢沉重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上回响。
他站在李不言虚掩的房门前，身影被昏黄的灯笼光拉得长长的，浓黑的身影尽头与院子里的月光交织在一起，难分难舍。
终于，岁欢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强压下心头的波澜，轻轻叩响了房门。
屋子里的李不言也跟着松了口气。
这孩子在他的门口散步散了大半夜，终于下定决心敲门了。他还真怕这孩子一直想不开，要在他门口站岗一晚上呢。
“进来吧。”门内传来李不言温和平静的声音。
推开门，一股熟悉的冷香扑鼻而来，室内陈设简朴，却透着一股大道至简的超脱气息。
李不言正盘膝端坐于蒲团之上，手中装模作样地拿着一本厚重的经书翻看着。事实上，他手里这本书内容枯燥乏味，他的耐心也无法支撑他看完哪怕一页。
岁欢双膝跪地，膝行至李不言身前，深深地磕了个头：“师尊，弟子有罪，特来向您坦白一切。”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室内回响，带着几分遮掩不住颤抖。
李不言面色平静地阖上书，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的徒弟。
片刻之后，他轻轻叹了口气：“你不必说了，为师都知道。”
岁欢猛地抬头看向李不言，眼底满是不可置信：“师尊？”
“岁欢，你可知为师一直在等你这一句话。”，李不言继续说道：“从你入门的那一刻起，我便察觉到了你身上的异样。魔修留在你身上的印记虽然隐蔽，但却瞒不过我。”
这一下，岁欢是真的相信，李不言知道他所有的秘密。
他神色复杂地仰望着面前的李不言，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对方抬手阻止。
李不言望着他淡淡地笑了笑：“你不必多说，为师明白。你今日既然肯来找我坦白，想必是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了。为师很欣赏你愿意为了承担自己的错误不惜付出生命的果敢，而且你目前也没有造成任何损失，所以，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以后，你还是我李不言的弟子。”
闻言，岁欢的眼眶微红，声音哽咽：“师尊......弟子入门以来，师尊和师兄们的关心无微不至，弟子若是再有隐瞒，心中也实在愧疚难当，因此才决心要将此事告诉师尊。师尊一定要当心，那群魔修还要我时时监督您的一举一动，并且将您的消息传给他们。”
李不言缓缓起身，走到岁欢面前，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个容易，你胡乱编些不要紧的传给他们便罢，反正他们也无法检验真伪。至于你身上的魔修印记，日后我会想办法为你去掉的，别担心。如今天色也不早了，你先去休息吧。”
岁欢又流着眼泪磕了几个头，这才边擦拭眼泪边离开。
目送着岁欢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内，李不言才感叹道：“这小子倒是吃演员这碗饭的，天生的影帝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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