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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昼双手捧着那颗珠子走到芜霜身边，看着她那条伤痕累累的尾鳍时眼底掠过一丝黯然。
纵然这条鱼尾只是品阶最低劣的鱼种，但却是货真价实的鱼尾啊。
只见他将那颗珠子安置在芜霜的伤处，很快，她皮肉绽裂的伤口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起来，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之后，整条鱼尾就变得完好无损。
扶月高兴地拍了拍手掌，有些骄傲地挺起胸膛对芜霜说：“你看吧，我没有骗你，一定会有人来救我们出去的。寒昼，你......”
他忽然后知后觉地回头，看清了寒昼站在地上的那双腿，不觉瞳孔一缩，撑开双臂伸向对方讶然询问：“你的尾巴呢？”
寒昼小心翼翼地靠近扶月，他的眼神愧疚难当：“殿下，是属下无能，才让您陷入险境。为了赎罪，属下自愿长出双腿......”
长出双腿就意味着，他从此以后永远都不能再返回大海、回到自己的故乡了。
苍梧淡淡地看着扶月：“殿下，你是鲛族皇子，你犯了错也有其他人替你承担后果。陛下已经下令，等寻到你之后，再对寒昼执行死刑。”
扶月红着眼眶扯住寒昼的衣袖：“父皇真的要处死你？”
寒昼顿了顿，轻轻地点点头。
原本他是要被立即处死的，但是对于鲛人而言，让他们成为半鲛人永远不许再回大海，对他们而言是比死亡还难以忍受的刑罚，因此，鲛皇才格外恩准了他赎罪的请求。
“你看，你一时玩心大起，用药迷倒了他们跑出去玩，但最后替你承担后果的也是他们。你是皇子，可以任性。但你一任性，总会连累你身边的人。”苍梧云淡风轻地俯视着小皇子，“顺利我问一句，殿下没有在人类面前流过眼泪吧？”
扶月红着眼眶摇摇头，眼泪在眼眶里要掉不掉。
他原本是要被那群人类动刑的，但是芜霜将他护住了，她哭出了很多又大又漂亮的眼泪，那群人类就暂时放过了他们。
不过，要是知道鲛族的皇族流出的眼泪会变成金色的鲛珠，还能让人类在海底呼吸的话，恐怕那些人是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很好。”苍梧满意地点点头，“哦，对了，忘了告诉殿下，明昼已经被处死。”
扶月闻言，眼底的泪水再也忍不住奔流而下，只听得几声清脆的响声，便有四五颗拇指大小的金色鲛珠在地上滚来滚去。
“够了。”苍梧轻轻地打了个响指，那几颗鲛珠便被他吸入掌中。
寒昼立刻解释道：“殿下，明昼在别的地方找您，他还活着没死，司命大人是在与你开玩笑。”
扶月：“......”
你看我觉得好笑吗？
苍梧将那几颗鲛珠分给了李不言、云蹊霜和风星霓，最后一枚鲛珠则丢给了寒昼。
李不言把玩着手中光泽柔润的绝美鲛珠，疑惑地抬头看了苍梧一眼，这算什么？见者有份？
苍梧平静地告诉众人：“密洞的出口已经被那些人类封死，这里距地面恐怕有百丈之遥，我们是很难靠自己的力量挖出去的，而且一旦使用蛮力突破，恐怕上面的岩土会很快塌陷下来，将我们所有人都埋葬在这里。”
李不言闻言，立刻提醒道：“我猜他们进入这里的密道不止一条，即便是堵了一条密道，想必也会有其他的密道让他们出入。毕竟这地下还有九天玄精，难道他们就不要了不成？”
风星霓沉吟片刻后道：“我安排了许多人来此查探，查了这么久才查出这一条密道的线索。六出镇的人对外人十分警惕，即便是这里面还有另外的通道，短时间之内我们也未必能找出。”
说着，她摆弄了一下手中的金色鲛珠，目光也转向了半空中悬浮的苍梧：“阁下有什么好主意么？”
苍梧淡淡一笑道：“这里距离地面很远，但是，距离海洋很近。”
“你的意思是......”风星霓话音未落，只见苍梧的手中突然多出了一柄半丈长的权杖，那权杖之上还镶嵌着一颗拳头大小的蓝色宝珠。
只见一阵弥天极地的蓝光闪出，权杖之上的那枚宝珠犹如夜间明月，瞬间点亮了这晦暗不明的山洞，又似涟漪般扩散，从中心点向四周八方急剧蔓延，速度之快，让人无法捕捉其轨迹。
紧接着，众人只觉得脚下的地面开始颤抖起来，突然，一股腥咸的海水龙卷穿破地面汹涌而上，几乎是在顷刻间便淹没了这个山洞。然而这些汹涌而来的海水在众人面前却又没有任何威力，反而温驯得像是乖巧的绵羊。
风星霓眼疾手快地将圆台之上的九天玄精收入囊中，跟在苍梧身后从地底的洞口游出去。
紧随其后的是扶月和鲛女芜霜，如今也只能依靠鲛珠在海底活动的寒昼则亦步亦趋地跟在扶月身后，生怕潮水卷落的乱石伤了自家殿下。
最后从洞口游出去的事李不言和云蹊霜两人。
有鲛珠在手，李不言可以清晰地感觉到他在海中可以自如的呼吸，也能睁开眼睛看清楚这玄奥的海底世界。
他定睛望去，只见周围一片深邃的蔚蓝，阳光透过海水折射出的光芒，给这片海域披上了一层彩色的光环。各式各样的海洋生物在他眼前游弋，五彩斑斓的珊瑚犹如陆地上的繁花，美丽得令人窒息。
凭借着手中的鲛珠，他能够清晰地感应到大海的脉动和深海底下的繁华。
几人游出了十余丈之后再回头，就看到海水的漩涡从底部的洞口进入，旋转着将那无数具埋葬在山洞里的鲛人白骨吸入大海。
无数鲛人的白骨缓缓坠入海洋深处，犹如无尽的星辰在夜空中陨落，每一具白骨都承载着鲛人族曾经的悲伤与绝望，在幽暗的海底永恒沉眠。
忽然，一缕飘渺悠扬的歌声从身后传来，又顺着海中的暗流飘向远处。
李不言回头，看到芜霜双手合拢在胸前，如墨的长发随着海水的轻柔摆动而缓缓飘扬。她望着那些坠入海底深渊的白骨，一颗颗白色的鲛珠顺着她的眼角散落在海中。
歌声正是从芜霜的口中传出，随着哀戚柔婉的歌声飘远，一丝暗红的血迹也顺着她的嘴角溢出，又很快被海水稀释。
紧接着，又是一阵清脆而稚嫩的嗓音响起，那是扶月在用他的歌声应和芜霜的旋律。古老而哀婉的安魂曲在海底世界回荡开来，抚慰着那些饱受折磨的灵魂。
他们的歌声如同海风轻拂过古老的礁石，又似深海中最温柔的波涛，带着无尽的悲伤与慰藉在海底回荡。整个海底世界在这一刻变得异常宁静而庄严，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为这些逝去的灵魂祈祷与送行。
李不言轻叹了口气，没有说什么，只是安静地望着远处已经全部坠入黑暗的白骨，左手掐起引魂诀，按照人类的习惯为这些枉死的灵魂送行。
忽然，一缕绿色的光芒从海底升起，紧接着是第二缕、第三缕......直至最后，无数的绿光汇聚成一片绿色的星穹照亮了黑暗的海底世界。
每一缕绿光都是一个鲛人的灵魂，这片美得令人窒息的海底星穹，则预示着这里有成千上万的鲛族灵魂汇聚在一起。
耳中的歌声骤然停止，李不言抬眸，就发现周围的人都用惊异的眼神望着自己。
云蹊霜也游至他身边，眼神复杂地望着他，轻轻喊了一声：“师尊。”
李不言心中一紧，他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然而下一秒，他就看到芜霜转身对着他，将右手搭在了左边心脏的位置，对着他深深地低头行了一礼。
虽然不知道这个礼节对于鲛人来说代表了什么，但是看对方郑重的态度，应该不是什么坏事吧？
苍梧上下打量了李不言片刻后，轻轻地笑了笑：“我果然没看错阁下，你拥有最干净纯粹的灵魂，才能引渡这些枉死的鲛人。”
李不言：“......”
呃他刚才只是出于礼貌地念了一段记忆里的引魂诀，没想到居然真的能引渡这些海底的冤魂。
无数的绿光围绕着李不言转了一圈又一圈，最后像是挣脱了什么沉重的束缚一般，化为无数萤火虫大小的绿色光点消失了。
李不言紧张地看了看四周，发现风星霓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他只能在心底默默揣测，希望风星霓走得早，没有看到他超度亡魂这一幕，不然他这个魔修内奸怕是干不下去了。
“我宣布，你是鲛族最忠诚的朋友。”小皇子扶月游到李不言身边，对他递出自己的手，“我的鲛珠原本是不能送给外人的，但是这两颗我决定送给你们了，随时欢迎来海底玩。”
李不言不明所以地看着那只停在自己面前的手，好奇这又是鲛族的什么礼节。
云蹊霜漫不经心地护在他身前：“多谢殿下慷慨。”
扶月看看李不言，又看看云蹊霜，最后露出了然的神色收回了自己的手：“明白，明白。”
李不言的眼神越发困惑：“......”
你到底明白了个啥能不能说清楚一点啊？
苍梧不紧不慢地从远处游过来：“殿下，我该送你回抚仙城了。”
扶月的小脸一僵，又想说什么，却被苍梧及时拦住：“殿下还想继续任性吗？”
扶月看看已经无法再回到海底的寒昼，沉默了片刻后忽然道：“我决定，要赦免这支北冥鲛族的罪，允许他们五代以后的族人重返深海。”
不等苍梧说什么，他就坚定地看着对方补充道：“我以鲛皇之子的名义起誓，他们流的血已经足够洗清他们的罪，更何况芜霜姐姐还救了我，所以，任何人都不可阻拦他们回归深海。”
苍梧顿了顿，可有可无地看着旁边神色紧张的芜霜：“只要殿下高兴，不过在此之前，你还需要先说服你的父皇。”
扶月松了口气，只要苍梧不反对，这件事就成了一半。
苍梧又回头看了李不言一眼，温雅俊秀的脸上再一次露出柔和的笑容：“玉尘剑仙，也欢迎你来抚仙城做客。”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李不言总觉得对方的眼神有些古怪，不过苍梧的蓝色大尾巴确实优雅漂亮，巨大的鱼尾修长有力，尾鳍呈半透明的浅蓝色，如同淡淡的薄纱与海洋融为一体......
“沧啷”一声，云蹊霜手中的长剑出鞘，赤影剑即使是在海底深处，依旧散发着不可阻挡的威势。
苍梧轻笑着摆了摆鱼尾，带着扶月一跃游出十余丈，逐渐消失在两人的视线中。
“他老是显摆自己的尾巴是什么意思？”李不言纳闷地看看身边的弟子。
云蹊霜抬手搂住了自家师尊的腰，带着他朝海面游去：“没什么意思。”
不过是鲛人求偶时的习性罢了。
第065章
当第一缕清新的海风拂面而来, 云蹊霜与李不言终于借助着鲛珠的力量，从浩瀚无垠的海面中破浪而出。
一望无际的海面之上，月光穿透云层温柔落下。喧嚣的海浪带着温柔和宁静的节奏, 轻轻拍打着岸边。
两人拖着有些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走向海岸，金色的沙滩在他们的视线中越来越清晰。因为靠近极北之地的缘故，这里的沙滩看不到半点儿绿色，只有巨石和砂砾。
“咱们这是到哪儿了？”李不言停在岸边，抬起衣袖微微地晃了晃, 身上的法衣便在瞬间干了。他一边四下张望着观察附近的环境，一边轻声询问身边的少年。
在他的潜意识里, 云蹊霜是比任何搜索引擎都更全面的人形搜索器, 无论什么问题, 只要询问对方便能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果然，云蹊霜左右看了看，视线很快就往西北的方向望去，给出了自己的判断：“师尊, 那边应该是六出镇的位置......”
然而，他话音未落，一阵剧烈的地动山摇就从远处传来。
李不言惊愕地与云蹊霜对视了一眼：“这是......地震了？”
云蹊霜若有所思地皱了皱眉：“好像是，咱们过去看看吧。”
按说，在这永恒的冻土之上, 不会出现地震的。
两人不再说话, 立刻御剑往震动最剧烈的方向飞去。不出意料的, 震动的最中心便是六出镇所在的位置。
他们御剑赶到之际，天上也有成百上千的修士御器腾空, 躲避这突如其来的地震。
从天空俯瞰下去，曾经宁静神秘的雪中小镇如今俨然变成了人间炼狱的模样。
被积雪覆盖的白色大地仿佛被无形的巨手撕裂, 一道道深不见底的裂缝如同狰狞的伤口，肆虐地蔓延开来。更令人绝望的是，六出镇的地面此刻正缓缓下沉，汹涌的海水一点点吞噬着这座小镇。
高耸的房屋如纸片般轻易坍塌，人们的哭喊声和求救声交织在一起，却很快被巨浪的咆哮所掩盖，宛如古老传说中天崩地裂的末日景象。
尘埃与碎石如同狂风中的雨点，肆虐地飞舞，遮蔽了头顶的月光，将世界笼罩在混沌与绝望之中。
然而，在这一片混乱污浊的海水之中，李不言和云蹊霜依旧敏锐地看到了数十条潜藏在汹涌海浪里的巨大鲛人身影。
海神赦免这一支鲛族的敕令已经传到了他们耳中，他们也被允许再次使用海洋的力量，压抑了百十年的鲛族终于开启了他们的复仇之路，他们决意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用这群人类的鲜血来洗刷这几百年的耻辱。
六出镇看似是一座修建在陆地上的城镇，但是无人知道这里的冻土之下，其实还是属于海洋的范围。因此，他们可以轻易让六出镇永远地沉入海洋之渊。
失去了九天玄精的神殿众人也失去了他们引以为傲的力量，他们手中仅剩的存货显然并不足以支撑他们应付这场挟怒而来的复仇之战。
李不言和云蹊霜两人赶到时，小镇已经被淹没了一大半，而那些不慎跌入水中的人类很快就被疯狂冲上来的鲛人撕扯成了碎片。无数的残肢和血水混合在一起翻涌，让李不言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隐藏在神殿地下洞穴里的累累白骨。
鲛族曾经被这些人类视为玩物，用尽了残忍手段对待，如今时移世易，鲛人也要用同样的手段报复回去，把人类赐予的痛苦尽数归还，这其实也无可厚非。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这是自然界的生存法则。这个世界没有以德报怨的说法，他们信奉着弱肉强食的规则，掌控力量的一方便能掌控生死。
虽然理智一再告诉李不言，这一切是对等的报复，鲛族的仇恨就应该得到合理的发泄。但是当他看浸泡在黑色海水中绝望哭泣的孩子时，终究是心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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