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当初冬的第一场雪停时, 虞棠雪只身一人离开了天玄宗。
云蹊霜将她送到了山门处，面色平静地目送着她离开。
往前走了三四步，虞棠雪又停下, 回头看着身后俊美清冷的少年，终于是没忍住问出了那个问题：“如果那年你没有被拦在羽族大门之外......你是不是就不会拒绝我了？”
云蹊霜想了想，认真地告诉她：“只要你是你，只要你父亲还是族长，就不会有这样的如果。设想过去没有任何意义, 你应该向前看。”
虞棠雪渴望权利，她父亲渴望带着种族重回巅峰, 他们都有为了实现目标不择手段的勇气和不屈不挠的坚毅, 因此就算时光倒流, 一切也不会发生改变。
云蹊霜清楚这一点，其实虞棠雪自己也清楚。
六年前她站在羽人族的神树之巅，冷漠地望着羽族大门外跪至昏厥的少年时，其实就已经做出了选择。她选择放弃云蹊霜的同时, 云蹊霜也选择放弃了她。
只是，虞棠雪从没想到，已经全族覆灭的少年竟然会被上面那群人所关注，甚至会将她想都不敢想象的至宝赠与她，只是为了让她护好对方。
得到女娲灵珠的那一刻, 虞棠雪是自信的, 她的美貌传遍三界, 但隐藏在美貌之下的心计与智谋才是她的真正利器。
哪怕是在天玄宗屡次被云蹊霜拒绝，她也从不气馁, 毕竟易地而处，她自忖自己的态度也未必会比云蹊霜更好。
她一直认为, 云蹊霜待她疏离冷漠是因为对方还记恨当初羽人族的落井下石，很多时候，恨是爱的另一种写法。
然而在观察了一段时间之后，她有些不安地发现，眼前的云蹊霜与她记忆中那个爱笑爱闹的孩子截然不同，他的眼底就像是蕴着无波无澜的古井深潭，任何事物似乎都不能激起他的半分情绪。
云蹊霜的冷漠不仅是对她，而是对身边的所有人。
虽然其他人没有注意到，但心思细腻如虞棠雪怎么可能会忽略这一点？
纵然少年会按部就班地指导师弟练剑，处理师门俗务，掌管人情往来，甚至偶尔也会露出浅淡微笑，但他的眼底永远都是清冷如万年玄冰般，冷静到近乎冷酷的程度。
但有时候，少年眼底的坚冰会稍微融化，那是他在看着他师尊的时候。
虞棠雪上山以后，有意无意地听到过许多少年和他师尊之间的故事，李不言对少年无微不至的关心，少年对他师尊以命相护的温柔。
或许是因为幼年时遭遇了重大变故，所以李不言的关怀就成了少年抓在手里的救命稻草了，虞棠雪用这个理由来安慰自己。
直到她亲眼看到，云蹊霜在红梅树下，用红线一圈一圈地将自己缠绕在李不言的红线另一头。她没有错过少年眼底的汹涌浪潮，那是不用任何语言就能让人看懂的爱意。
云蹊霜要让他对师尊的偏爱，世人皆知。
在看到红梅和白雪一起落下的时候，她即使再不甘心也不得不低头认输。
虞棠雪微微垂下眼睑，沉默片刻后，才缓缓开口：“你要小心，他们一直在关注你......”
话音未落，一声霹雳猛然在万里晴空炸响。
虞棠雪的脸色蓦然变得苍白，她像是被这凭空出现的雷声吓到了，眼神畏惧地看了一眼头顶的方向，咬住了下唇后对着云蹊霜行了个礼：“可以抱我一下吗？就当告别。”
云蹊霜礼貌地笑了笑：“人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早些回云上境吧，一路顺风。”
虞棠雪明白他的婉拒，微微垂眸自嘲地笑了笑，朝着天空吹出了一声清脆的哨音。
很快，一只巨大的青鸾便从天而降，落在天玄宗门前，驮着虞棠雪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直到少女的背影消失在天际之后，云蹊霜才缓缓抬头。
碧蓝的苍穹万里无云，只有那一片深蓝如海洋般澄澈的天空。
虽然什么都看不到，但是云蹊霜心里却明白，方才的雷霆是天界对虞棠雪无声的警示。
云蹊霜若有所思地转身，虞棠雪到底知道什么秘密，才会让天界那群人如此紧张？
前世的他和仙界之人来往得不算多，他成神之后，便独自一人去了神界，随后便是他与另一个自己的漫长对抗，直到万年之后，他们都没能分出胜负。
最后，云蹊霜决定带着另一个自己在永恒中沉眠。
但是对方却逃走了，至于逃到何处，他却不知道。在那之后的记忆，都被他封印了起来。
“师兄，你把虞姑娘送走了啊？”子苓见云蹊霜一人回来后，顺口问了一句。
云蹊霜淡淡地嗯了一声，举步要朝李不言的房间走去。
“师尊方才出去了。”子苓又道，“已经走了一刻钟了。”
云蹊霜脚步一顿，推门进了旁边的练功房。
子苓偷笑了下，跟着回了自己的房间，结果发现岁欢也不在。
“这家伙，现在越来也会偷懒了。”子苓摇摇头，小声嘟囔了一句。
入冬的第一场雪停了之后，整座秀水村都被银装素裹。
村子周围的树林一片洁白，树枝被积雪压得微微弯曲，偶有寒风吹过，便会洒下一片晶莹的雪花。
村子里的房屋错落有致，屋顶上的积雪厚厚的，宛如一顶顶白色的帽子。烟囱中升腾起袅袅青烟，在清冷的空气中缓缓飘散。狭窄的村道上，积雪已经没过了脚踝，留下一串串或深或浅的脚印。
村口新修的庙宇也被厚厚的积雪覆盖，青色砖瓦的小庙静静地伫立着，时不时有一小团雪从掉落下来，发出轻微的声响。
李不言拍了拍身上的落雪，踩着积雪走进庙中。
风星霓突然让岁欢给他带来消息，让他在这座庙宇里等她。
只是在外头站了半天都没有看到风星霓的身影，李不言才打算进庙里躲躲寒风。
小庙的面积并不大，但却气势十足，飞檐斗拱，雕梁画栋，朱红色的六根梁柱分列左右，撑起庙堂。
庙宇正中央，两尊神像静静地伫立着。
看着那两尊模样抽象的神像，李不言的嘴角抽搐了一瞬，也算是明白了为什么杨昭的小姑娘会吐槽他和神像不像了。
庙前的两座神像一座身穿白衣，一座身披蓝袍，乍一看上去能认出是两个人的模样，不能说和李不言、云蹊霜一模一样，只能说毫无关系。
不过两座神像前的香火倒是旺盛，那炉子里的香灰都已经满了，还有几柱香正在袅袅燃烧，旁边的红烛微微摇曳，看得出点烛上香的人才离开不久。
李不言闻着空气中淡淡的香烛味道，忽然觉得一股莫名的力量顺着呼吸猝不及防地冲入他的体内。那力量如同一股温和的溪流，缓慢却坚定地在他的经脉中流淌穿行。
李不言只觉得体内的气息开始翻涌，他原本较为平稳的内息此刻像是被注入了无穷的活力。他的灵台渐渐发热，仿佛有一团炽热的火焰在其中燃烧。这团火焰不断地汇聚着那股力量，而那股陌生的力量却开始竭力压缩自身。
这种陌生的、不受控制的感觉让李不言心中有些慌，脑中却在此刻骤然响起了系统的声音：“不要抵抗，这是信仰之力，比灵气更好的东西，你放松就好，它不会伤你分毫的。”
虽然平时李不言喜欢和系统抬杠，但这种时候他还是不由自主地选择相信系统的警示，放松下来任由那股力量在自己的体内不断聚集壮大。随着时间的推移，这股溪流般的力量逐渐开始加速，变得如同奔腾的江河般汹涌不绝。
李不言能感觉到自己的神识似乎在一瞬间被无限拉长扩大，能够感应的范围瞬息间扩大千百倍，他一个念头神识便能覆盖千里之遥。
而且，他的五感也变得愈发敏锐，他的能够清晰地听到周围的一切，甚至能感觉到空气中每一个微小颗粒的流动。他的神识在无意识间附着于这天地间的一切，一草一木，一鸟一兽，一虫一鱼......
李不言的神识在无意中进入了天人合一的境界，此刻的他无悲、无喜、无爱、无恨，他非万物，却又包含万物。
无数生命的一生在他的神识中演绎，他是朝生暮死的浮游，是万古不灭的建木，他看着万物眼中的日落月升，也感受着生命轮回的缘起缘灭。
而在这种诡谲的幻象中，那股外来的力量在他体内被压缩到了极致，随后猛然炸开，无数的细碎光点在他的识海中向远处延伸。然而人类的意识无垠，那些光点很快又稳定下来，开始按照某种古老的轨迹缓慢运转。
‘看着’那片银色的光点，李不言的脑中闪过一丝熟悉的既视感，很快，他就知道为什么那片光点看上去熟悉了。
因为那星星点点的光芒，竟然组成了一个平稳运行的宇宙。
一旦意识到这一点，他的神识几乎是在瞬间就从方才那天人合一的美妙境界退出。
方才的时间看似漫长，但实际上却只过了短短几息。
当李不言再度内视时，才发现自己元婴中期的修为就在这短短一瞬竟然直接突破了元婴中期直逼元婴后期。
而他，甚至没有感应到天劫。
“方才那是什么？”李不言感受着自己修为的突飞猛进，终于忍不住询问。
系统缓缓道：“信徒的信仰之力。”
李不言微微有些诧异，再度将视线转向高高在上的神像。
这一刻，他隐约能够感受到自己和神像之间仿佛产生了一些隐秘的联系。
“信仰之力既然这么有用，为什么我没听说有人以信仰之力修行？”李不言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掌，有些好奇地询问。
他能够感应到，信仰之力所蕴含的磅礴力量是灵气的百十倍，若是人人都能取用信仰之力，恐怕修界中还会多出几倍的元婴期大能。
“你以为谁都能吸取信仰之力吗？”系统冷笑一声。
李不言有些诧异：“不是这样吗？”
系统顿了顿：“......只有神才能使用信仰之力，除此之外，就算是天界的仙人也办不到。”
李不言愣了一秒之后，嘴角开始不受控制地往上扬。难道说，这个原主其实也是拥有神裔血脉的传人？
他或许也有可能就一不小心修炼成神？
只是不知道这把年纪再重修无情道会不会有点儿晚？
“别想了，你不是神，你只是得到了神的庇佑，拥有了他的能力。”系统似乎是猜到了李不言的想法，立刻就开口打破了李不言的幻想。
李不言这回是真的愣住了：“神的允许？可是这个世界上不是还没有神灵吗？”
他家小云没有成神之前，哪儿来的神？
“这世界上还有别的神存在？”李不言有些担心地追问。
系统没有回答他。
李不言又喊了几次，发现系统开始装死之后，也放弃了追问到底的想法。
看着这座不算宽敞却格外干净的庙宇，李不言开始盘算着要不要把云蹊霜也带来试试。他是男主，或许吸收了信仰之力修为会提升得更快？
忽然，李不言听见一阵缓慢细碎的脚步声正在靠近庙宇附近。
虽然没有看到来人，但是他认为来的人不会是风星霓。凭风星霓的修为，不该会发出这么大的脚步声。
脚步声逐渐靠近庙口，突然，李不言察觉空气中有一股莫名的威压出现，直接冲着门口的方向扑去。
他猛地回头，却正好看见风星霓猝不及防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出庙宇，踉跄几步后差点儿摔到。
“当心！”纵然知道风星霓的修为在自己之上，但是见她即将跌倒，李不言还是一个挪移出现在对方身后，将对方稳稳地扶住。
风星霓堪堪站稳之后，才推开李不言的手在原地站定。只是她绝美的脸上带着病态的苍白，就连唇色也浅淡许多，而且呼吸紊乱，看上去像是受了重伤的样子。
李不言心底疑惑，当初他们在海底分开之时，风星霓还并无不妥，不过短短两个月之后，她怎么就变成了这般狼狈的模样？
尽管早已知道了风星霓的真实身份，但是李不言还是装出一副惊讶的模样：“风姑娘，你怎么在这儿？”
风星霓神色凝重地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庙宇，只是庙中的神像雕刻得实在抽象，她看来看去也认不出这庙宇里供奉的究竟是什么神仙，便转头询问李不言：“这庙里供奉的是什么神？这神像上竟然真的有神力，有他们在此，我进不去这破庙。”
李不言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更惊讶一些：“怎么可能，这座庙是村里的百姓为我和我弟子修的，不过是为了感谢我们帮他们救回了家人，哪里有什么神力。而且姑娘你又不是魔修，怎么可能进不了庙宇？”
风星霓顿了顿，缓缓地开口：“你怎么确定，我不是魔修？”
此言一出，李不言就明白，对方这是打算摊牌了。
在这时节风星霓重伤至此，又准备对他公布自己的身份，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
第084章
风星霓坦诚地摊牌自己就是姬九宸的身份, 她当着李不言的面将魔傀姬九宸召唤出来。
李不言也穷尽自己的毕生之力来配合表演出震惊和意外的情绪，同时还不忘偷偷地观察着那具魔傀。
或许是因为风星霓用九天玄精将魔傀重新炼制过的缘故，姬九宸原本与人类别无二致的模样已经起了明显的变化, 原本与人类别无二致的肤色如今竟然呈现出诡谲的淡银色，远远望去，倒像是一个科技感十足的仿真人。
“不必惊讶，”风星霓淡然道，“此事目前只有你知道。”
李不言略收敛了些外溢的情绪：“多谢主上信任, 只是不知主上召我前来所为何事？”
风星霓打量了李不言片刻，才缓缓道：“万俟桀策反了我麾下的白虎魔君和青龙魔君, 我被他们联手暗算受了重伤, 如今修为只在妖丹期。目前我也无法联系上玄武魔君, 眼下只能来找你了。”
闻言，李不言心底的警戒线猛然绷紧。
风星霓可是活了千年的老狐狸，她绝对不能这样轻易地将自己的弱点暴露出来。然而她此刻却故意说出自己受伤修为降低，看来是在试探自己。
李不言心底清楚, 如果他在这个时候表现出了二心，且不提风星霓的修为是不是真的降到了妖丹期，但是她绝对留了后手预备着收拾自己。
他沉吟片刻后，在风星霓的注视下斩钉截铁地表忠心：“那两人怎敢背叛主上？属下若是有机会定然将此二逆贼尽数诛灭。不知主上宣属下前来可是有何吩咐？愿尽全力为主上分忧，诛灭叛逆。”
77/99 首页 上一页 75 76 77 78 79 80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