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刻反省,回顾今晚,他做出最错误的一个决定就是出门找钟涟青。
如果不出门,就不会被钟涟青口头调戏,也不会碰上桑淮。
最重要的是。
楚翊扯唇笑着。
他一点也不想和桑淮这个神经病交朋友。感觉以后会多很多麻烦啊。
回房后躺在床上,楚翊闭上眼睛准备入睡。
脑子里却一遍遍回放起钟涟青的那句带着调笑意味的“我很想你”,扰得他翻来覆去睡不着。
心绪被拉回到初识那日。
楚翊初次听见钟涟青这个名字先于他知道钟涟青是钟琢宁的胞弟。
先是门内长老谈论起飞星宗出了个惊才绝艳的剑修,天赋极高,飞星宗的修士除了那位自小习剑的少宗主外难有人比肩。
接着就是同门都开始说起这个名字,据说性情温柔,处事周全,和他相处过的人就没有说他一句不好的。
楚翊头一回听见一个人获得这么高的评价,也不免被勾起好奇。
钟涟青究竟是何许人也。
问天试那日,师尊拉着他反复强调,让他在擂台上绝不要留手,只要打败了钟涟青,就等于保住了紫云门第一宗的名号。
被寄予厚望的楚翊敷衍应下,并未放进心里。一上了观战台就左张右望起来,满心都是想看看钟涟青本尊。
师尊被他这副没出息的样子气笑了,也知道他就是个懒散的性子,没再给他施加压力,一把扯住东张西望的他,抬手指了下飞星宗的位置。
楚翊顺着看过去。
隔着无数来回走动的人,他几乎一眼看见钟涟青。
出挑清亮的气质,宛若青松般挺直站着。
少年玉冠束发,此刻正半低着头,倾听身边人说话,嘴角噙着始终不变的弧度。大概是身边人说完了话,他嘴角笑容深了深,看起来颇有些无奈地摇了下头。
楚翊有一瞬间觉得擂台上激烈的比试还没有少年好看。
本就是个随性的性子,他干脆撑着头默默看着飞星宗那边的互动。
整整一天,钟涟青脸上的笑容始终如一,像是设定好一般几乎连弧度都没改变过。
楚翊听不见他们的具体对话,但一看和钟涟青说话的人脸上几近溢出的欢欣敬重,他也能想象出钟涟青会用多么温柔的语气回应。
难怪所有人都将他比作皎皎明月光。
但太假了。
楚翊眉梢微挑,桃花眼弯着,盛着对新鲜事物的好奇。
直到钟涟青轻飘飘扫过来一眼,他才恍然回神,神情自若地抬手挥了挥,没有一点偷看被抓包的尴尬。
钟涟青轻点了下头,没多留恋就移开视线。
作为夺魁热门的两人,碰巧遇见的次数不算少但也绝不算多。
巧的是,每每遇见,楚翊都和钟琢宁在一起。
钟涟青的目光扫过他,又扫过钟琢宁,最后回落在他身上,意思一下地点了点头。
近距离接触,楚翊可以很清楚看见钟涟青的神情。
笑容是温柔不变的,眸里情绪是疏离冷漠的。
三大宗弟子总说钟涟青和钟琢宁虽是双生子,性格却全然不同。相比起哥哥的清冷淡漠,钟涟青温柔得像是春日暖风,让人感到亲切的同时不敢接近,生怕自己没有分寸的靠近会折损他的光辉。
但楚翊却觉得他和钟琢宁很像。大概就是深入血脉的一种冷淡吧,楚翊在钟琢宁和钟涟青身上都能感觉到。
不过抛开这些不谈,这几日的比试看下来,他能看出钟涟青天赋卓然并非夸大。
遗憾的是始终没抽到与他对战。
随着落败的人越来越多,抽签范围也越发小,总归是轮到他们二人了。
比试前一天,楚翊告别钟琢宁,手中捏着签颇有几分兴致勃勃,心里打算着在开始前和钟涟青打个招呼。
红发带顺着高马尾垂下,随着行走带起的风轻轻晃动着。楚翊脸上的笑在门外听见钟涟青温和清亮的嗓音时骤然消失。
“楚翊?成日和钟琢宁形影不离的,他是钟琢宁的狗吗……”
“砰——”
话音未落门就被狠狠踢开。
“钟涟青,”楚翊冷着脸逆光站着,注视着钟涟青怔愣的眉眼,倏地笑了,忍下脾气一字一句道,“我们擂台上见。”
在被那声巨响晃了下神后,钟涟青又恢复了与平日无常的温和微笑,他完全没将面前人的挑衅放入眼里,礼貌答复,“那就烦请楚公子赐教了。”
他神态自若,好像背后说人坏话被撞见的不是他一样。
但这场比试终究没有进行。
偌大的擂台上只站着楚翊一人。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楚翊的脸色越来越冷。
直直站着的少年面无表情,连握剑的手也收紧了些。在听见宣告他自动胜利的话语时,那双平时总弯着的桃花眼一片泠然。
走下台时,他与匆匆赶到还轻喘着气的钟涟青目光相撞。
汗凝成珠顺着钟涟青的发丝流下,他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什么,却被强压着怒气的少年打断。
“钟小少爷原来这么瞧不上我啊。”楚翊偏头看向他,越想越气。
年轻气盛的少年无法完全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只觉得自己被人看低了,也根本不屑于这种得之不当的胜利。
咽不下心里这口气,嘴里又无声吐出两个字。
傻逼。
钟涟青脚步一顿,微垂下眸。
少年的背影离他越来越远,却越来越靠近钟琢宁。
两人一聚在一起,楚翊方才还凝着冷意的桃花眼如初雪消融般染上笑意。
不知为何,钟涟青向来平静的心微微泛起波澜。
他愣在原地,因剧烈运动而胸膛微微起伏着,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钟琢宁的背影。
明明是钟琢宁故意拖住他误了时间。
钟涟青嘴角的笑发冷,向来温和的茶色眼瞳染上几分凉意。
楚翊知道他这么干吗?知道钟琢宁是个为达目的不折手段的人吗?还是说他不知道,像条狗一样被钟琢宁骗的团团转?
钟涟青紧紧闭了下眼,将心头因莫名情绪而接连冒出的念头死死压下。
*
次日,天蒙蒙亮。
四人排成一排站好,个个都眼底青黑无精打采。
易烜之站在四人面前,身形高大宛如一堵墙,仅仅站着就带来一种浓烈的压迫感。紧绷的衣服彰显出大块肌肉蕴含的力量。
但在面对新入门的小师弟时,他尽力收敛好凶意,努力展现出自己耐心温和的一面。
易烜之不确定地开口,“你们半夜是举行了什么团队活动没叫上我吗?”
他抬眼看去,教导主任一般扫视几人,微抬下巴,点中了眼帘已经合上、正站着休憩的楚翊:“钟涟青,说说你怎么回事?”
蓦然被点到,楚翊清醒了瞬,眼睛陡然睁大,湿漉漉的还带着残留的水汽,茶色瞳仁被洗刷过一般,清澈倒映出易烜之的脸。
楚翊眨了眨眼睛,看上去迷茫又无辜,不紧不慢组织起语言,缓缓道,“昨晚失眠了。”
提起这个他就来气。
他只不过是简单地、小小地回想了下往事,结果居然梦见钟涟青温柔弯着眸子,还对他说了晚安。
过分惊悚的画面吓得他一激灵,硬生生在床上坐了半晌才再次入睡。
易烜之点点头,过来人一般安慰起小师弟,拍拍他的肩:“没关系,来久了就不会想家了。”
失眠会因为什么?易烜之一顿胡乱分析,最后得出结论,一定是因为小师弟内心细腻敏感,所以会在夜晚泛起想家的情绪。
但是!想家了没关系,逍遥剑宗是个富于人文主义关怀的宗门。
他身为师兄,一定会竭尽全力让这四个师弟在逍遥剑宗感受到如沐春风无微不至的关怀的!!
高大健壮的小麦肤色男子目露慈祥友爱,一一看过四个师弟。
嗯,都很需要他关怀呢。
第05章
易烜之打定了主意要给予四个小师弟如沐春风的关怀。
他向来是闷着头练剑,不太和其他弟子交流,实在是有些摸不清如何释放友好的信号。
但笑容是心灵的窗户。他不懂说话,难道还不会笑吗?
易烜之自信满满,嘴角向上扯出一个很大的弧度,刻意放柔声音道:“你们呢?也是想家吗?”
四人皆是一顿,悚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钟涟青率先点头,声音温和礼貌:“已经好多了。多谢师兄关心。”
其实和想家一点关系也没有。
桑淮精致眉眼弯起。
食指和拇指靠近,比出一点点的动作:“只有一点想家,但现在已经调整好了。”
同样不走心的回答。
好像完全忘记了自己昨晚失眠是因为床太硬被子太粗糙,甚至被硌得背疼半夜睡不着出来乱逛。
但在三人都给出了看似真诚的理由后,在场唯一没有说话的钟琢宁就受到了烜之师兄的热情注视。
楚翊也看向他,目露疑惑。
欸,钟琢宁也没睡好?难道真是想家?
钟琢宁睫羽微颤,侧头看向楚翊,语气平静:“昨晚你出……”
却突然停住,他不自在地抿了下唇。
昨晚临时收拾出来的房间很简陋,他闭眼许久也难入睡,干脆就燃了烛火看起书来。
忽的听见脚步声,他抬眼望去,门阖着只能看见一个剪影掠过。
但足够他知晓是谁。
视线回到书上,钟琢宁垂眼翻过一页,看似一切如常无异。捏书的左手却下意识用上了力,泛白得厉害。
晦暗恶意不知不觉间发芽生枝,黏稠浓腻得厉害。
他亲爱的弟弟,这么晚出门是去找那个叫“楚翊”的人吗?
“没什么。”话即将出口之时,他又后悔了。
没必要这样,就算是去见“楚翊”了,大概也只是叙叙旧。钟琢宁在几个呼吸后平复好自己的情绪,心想着,占据钟涟青身体的这个人随性惯了,最在乎的就是自由,他不能把人逼急了。
“抱歉,床太硬了没睡好。”钟琢宁揉了揉太阳穴,看向易烜之的眼中适当流露出几分歉意。
易烜之认真点头记下,“好。我会向长老反应的。”
桑淮眼睛一亮,刚要开口表示自己也想换床,就听见易烜之继续道。
“不过剑修的话,生活条件差不多就是这水平了,换了也好不到哪儿去。但你毕竟是火灵根,也可以选择和三长老学炼丹。”
易烜之认真给出建议。钟琢宁肤色是不正常的苍白,任何人一看便知他体弱。既然是火灵根,有更好的选择也就没必要硬撑着当剑修。
钟琢宁脸上浮现出清浅笑意,点了下头,没有多言。
桑淮听完方才亮着的眸子瞬间暗淡下去,暗骂了一句。
剑修怎么就不能睡好床了?他马上就要给自己铺上软褥子!!
解决完这一部分,易烜之迅速开始走下一流程,尽职尽责带着四个新来的小师弟去往万象阁。
万象阁是个阁楼。主要分为两部分,顶层是授课之处,余下几层均是藏书之地。不同弟子能到达楼层的权限不同,像内门弟子就可以到达顶层。
并且从此刻起,他们每日辰时都要到达顶层接受长老授课,并在一段时间后进行会考。
没通过的弟子便和下一届一道,重新学习直到通过为止。
这一届只有四个内门弟子,但楚翊随意扫了一眼,很显然屋内已经坐着的就不少于十个人了。
虽说包含了在问天试中排名靠前升入内门的弟子,但显然,那些满脸疲相、心如死灰的,一看就是之前考试没过的。
这门课这么难过的吗?
楚翊坐直打定主意认真听课,绝不重学。
一刻钟后。
楚翊趴在桌上,呼吸平缓,明显已陷入熟睡状态。
“钟涟青?”
“钟涟青!”
五长老连唤了两声也没叫动楚翊,还是钟涟青伸手掐了把他的腰才让他骤然惊醒。
“叫你呢。”钟涟青小声提醒。
楚翊闻言立刻站起,迎着所有人的目光,略有些尴尬地低下头。
整个人还带着刚刚睡醒的状况之外,但认错的速度却很是迅速:“对不起,弟子今后一定好好听。”
五长老本来也是个和气的人,见他态度诚恳,也没打算多为难,便笑呵呵提醒了句,“下次可别再睡着了。”
又接着讲起方才未讲完的知识点。
“怎么讲学还给你讲睡着了啊?”钟涟青没忍住笑。
楚翊心知他是在嘲笑自己。重活一世的人了,居然还会在课上打瞌睡被点起来。
闷声回怼:“别管。”
钟涟青笑容更大,压低声音,是藏不住的笑意:“我还没说你败坏了我名声呢,你倒生起气了。”
“我故意的!”楚翊一字一句道。趁五长老没注意这边,用手肘使劲撞去,誓要掰回一城。
钟涟青生生挨了一下,却没像他预料中那样还击,反而桃花眼弯弯,哄似的说:“好好,我错了,不惹你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楚翊甚至从中听出了几分宠溺。
怎么回事?
楚翊对他莫名的态度摸不着头脑,干脆也不再想,支着下巴开始认真做笔记。
钟涟青这人心眼子多,还蔫坏蔫坏的。他猜不着也正常,还不如等哪天钟涟青主动告诉他。
结束了枯燥乏味的理论授课,接下来就是自由时间了。
说是自由时间,其实弟子们都不是在修炼就是在练剑。
钟琢宁在华萃峰和三长老学炼丹。
剩余三人一一被易烜之发了剑谱,让他们按照其上动作自己学剑法。
楚翊前世就不止一次听桑淮说过逍遥剑宗的自由式教育,但还是没想到有这么自由。
这实在是……
太幸福了!
想当初在紫云门,师尊对他要求严格到连每日必须挥剑多少次都有规定。虽说他也理解师尊对他寄予厚望,但后来跑任务堂也是跑得勤,恨不得天天在外面做任务不回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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