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这句话像是并未想着等一个回应,接着便温声道:“没事,等回了家,你喜欢怎样的,父亲都能帮你找来。”
楚翊紧咬着牙,从牙齿间冷冷溢出几个字:“不必,我只喜欢他。”
顾凌不置可否。
从前以为阿羽不通情爱,但现在发现,看来还是通的。
既然通,那也不必在一个人身上吊死。
楚翊不知他在想什么,淡声说道:“我还有些事要处理,过几日,我会去魔宫。但是——”
黑得不透光的眸子仿佛能够将人吸进去,嗓音发寒,“你要承诺,绝不再将事情牵扯到钟涟青身上。”
顾凌很好耐性地笑道:“当然可以。”
汇成自己面容的魔气即将消散之前,他似是不经意间提起,脸上的笑很是戏谑:“你喜欢的那位小朋友不在魔宫。”
楚翊一愣,正思索着,就见着雾气散去不少,完全不再影响视物。
视线四处扫去,下落,最终落在一张面如冠玉的脸上。
楚翊呢喃出声,怔怔地望着:“阿青。”
钟涟青双手被麻绳绑在身后,腕骨处被磨得发红,感觉有点破皮。
但更引人瞩目的,是他此刻脸上面无表情的神色。
楚翊走上前,第一时间便是蹲下身帮他解开绳子。
但钟涟青往边上一躲,便让他的手抓了个空。
楚翊能猜到刚才钟涟青不说话是被下了禁言咒,但现在仍未说话,他心不免有些慌了。
“怎么了?”
方才楚翊和顾凌的对话一字不落地传进了钟涟青的耳朵里。
又是抛下他……!
钟涟青冷着一张脸,嘴角下压,分毫笑意也无:“楚翊你好样的。”
楚翊就这样和钟涟青对视了好一会儿,感到眼眶有点泛红后,他迅速别过头。
维持着冷静的声线:“我不想让你被我连累,我有错吗?”
“那你有问过我的想法吗?”钟涟青平静望着他,“你明明知道我不愿意和你分开。”
“也并不想,你打着为我好的旗号把我越推越远。”
“你是不是永远不会把我的话往心里去?”
钟涟青的声音平静得可怕,甚至不像是质问,仅仅是陈述一个事实。
楚翊准备为他解开绳索的手轻轻发颤。
即便是刚才被顾凌那样一番威胁,所受的伤害也没有钟涟青这一句话那样大。
眼眶红了一圈:“那我能怎么办?”
他吸了口气,稳住颤抖沙哑的声线:“我先把绳子解开。”
绳子磨着手腕肯定是不好受的。
肉眼可见,这绳子勒得很紧,可见下手时丝毫没有收力。
钟涟青眼睫颤动得厉害,垂下眸子,轻道了声“好”。
“疼就说一声。”
楚翊说完这句话,便极其小心谨慎地开始解绳子。
粗粝的麻绳紧紧勒着,几乎要阻止血液的正常流通。
钟涟青却一声痛也未喊,卷曲的睫毛挡住视线,投下浓密的阴影。
声音淡淡的,很是寂然:“如果你已经决定好了,那我们不如现在就散了吧。别搞得那么难看。”
楚翊的动作一顿,漆黑如墨的眼睛向上抬。
一只手扯住钟涟青的手臂,不顾钟涟青因疼痛而骤然的皱起的眉头,硬生生就将人转了过来。
楚翊眼眶红得惹人心疼,一字一顿:“我有计划我有安排!不需要你来说好聚好散。”
又像是在乞求:“别说这种话,我真的会当真。”
钟涟青的眼泪却先他一步落下,几乎是在看见楚翊的那一瞬间就滑落下来。
但他的神情没有分毫变化。
眼泪像是仅仅擦过脸庞的露水,并不属于他。
他像是在和谁较着劲,一时也不肯低头服软:“那如果,我说真的呢?”
楚翊大睁着眼睛看他,皱了皱鼻子,滚烫的眼泪就从空中坠下。
砸在衣裳上留下点水渍。
钟涟青瞳孔微张,忍住下意识想开口安慰的情绪。
“你说真的?”
楚翊轻声重复了一遍,眸色晃晃荡荡,逐渐被幽深的紫色所覆盖。
手指被彻底从绳索上移开。
钟涟青不解,旋即就因楚翊接下来的动作瞬间挣扎起来。
手腕因剧烈的挣扎力度瞬间磨破了皮。
先前还能说服自己是在山洞里,但如今在平地上,只要有人朝这边扫来一眼,绝对能立刻发现他们在做什么。
一览无余。
钟涟青这才发觉自己双手被绑住之后行动是多么不便。
只能低声喊道:“楚翊你在干什么?!”
楚翊冷静道:“和你再来一次。”
钟涟青慌乱地拧着眉,立即提醒道:“这是在迷雾森林!”
他努力挣脱手上的束缚,但无疑只是徒劳。
该死,一点灵力也使不出来。
于是只能在嘴上一遍遍强调,希望能够让楚翊改变主意。
楚翊不容置疑的四个字打碎了他的想法:“就在这里。”
他的手握上了。
那东西生涩地一跳,微微颤抖着。
楚翊准备继续,脸颊却突然沾上了点温凉的触感。
一颗一颗,接连地落下。
他手上动作停住,抬起眼看向红着眼不断落泪的人。
熟悉之后,他清楚知道钟涟青隐藏于光风霁月外表下的敏感心思。
并算不得是个多么坚强的人,遇到委屈了总想着哭。
但大多情况下,钟涟青更喜欢躲起来一个人偷偷掉眼泪。
“我不想在这里。”
嗓音哑得不行,带着明显的抗拒与紧张。
楚翊胸口轻微起伏了几下,终于松开手,垂着眸帮他理好衣裳。
他闭了闭眼睛,羽睫浓且密。
轻声道:“别讨厌我。”
他埋下头,又沉默着开始为钟涟青解绳子。
“对不起。”
这声是钟涟青说的。
楚翊在他身后蹲着,他看不见少年的脸庞,只能微微侧过头。
呼吸有些急促,睫毛上还沾着泪水:“我是在赌气。”
“我不想和你散。”
“我还想和你成亲,结为道侣,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钟涟青哑着声音:“我只是不希望,遇到危险了,你的第一反应是将我推开。我们为什么不可以一起面对呢?”
“你还记得,曾经我问过你,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吗。”
楚翊被这一句话勾起回忆。
当初钟涟青问出这个问题时,他思考了许久。
若真的要说是某一个瞬间喜欢上的,倒也不是。
好像就是经年累月的相处,日复一日的互呛,慢慢的慢慢的,他发觉自己对钟涟青的在乎程度已经远超过他以为的了。
如果不是,那如何解释当初钟涟青被抓入魔宫时,他电光石火间找的借口是“因为我喜欢他”。
但硬要说起来——
【“可能是因为你实力很强吧。”
钟涟青皱起眉,听见这个回答有点不开心:“所以,实力强你就喜欢了?”
楚翊看着他这幅样子,没忍住笑出了声。
旋即解释道:“当然不是。只不过我最开始认识你,是这个原因。”
“我想去的地方,你可以陪我一起去走,”楚翊牵起他的手,认认真真与他十指相扣,“我们可以一直在一起。”
因为旗鼓相当,因为意气相投。
所以不存在谁需要等谁。】
“我不需要你保护。”钟涟青道。
“我知道了。”
楚翊说完这一句后,先是顿了许久,才继续道。
“但这次我有我的计划。”
粗粝麻绳掉在地上,被禁锢的手腕解放出来。
通红一片,确确实实破了皮。
楚翊看着他活动了下僵麻的手臂,才又伸出手将其捧住,动作轻柔地按揉着那块皮肤。
“我保证。”楚翊抬起眼,嘴角扬着明媚笑,紫色瞳孔的桃花眼弯起来,“我一定会将自己的安全置于首位,不会再像从前那样了。”
“你在宗门等我回来,好吗?”
“相信我。”
被那样一双漂亮的专注的眸子径直注视着,没有人能说出一个“不”字。
钟涟青盯了他好一会儿,终于道:“好,我相信你。”
第75章
自回宗将千锦要的药草交给她之后, 楚翊和钟涟青两人就像将自己锁在屋子里了一样,极少离开房间。
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易烜之倒是来过一回,但被拒之门外了。
“不好意思师兄, 我这几日还有些事要处理。是有什么急事吗?”
——这是钟涟青。
“师兄有事吗?不急的话要不过几日再说?”
——这是楚翊。
易烜之摸了摸鼻尖,看了看手上准备的剑穗, 叹口气道:“那你先忙吧。”
毕竟是住在一个院子的师兄弟, 自他们入宗以来, 易烜之便一直承担着师兄的责任, 颇有几分看着他们成长的兄长心理。
思来想去,这么久了也没送过他们什么礼物,便亲手打了穗子准备送与他们。
既然在忙,他也不好搅扰。
他想着, 那便过几日等他们出来时再给吧。
思绪收拢。
他敲响了桑淮的门。
门开时, 将穗子递了出去。
桑淮的脸上明显出现了微滞的神情。
双手接过穗子, 散下的发丝摇晃着拂过纤长微曲的手指。
穗子做工粗糙, 针线歪歪扭扭, 缝了个丑丑的“淮”字。
虽然从针脚上就能看出做这穗子的人很不熟练,却不难看出其的用心程度。
桑淮看了好一会儿, 没忍住笑起来。
他仰起头, 眸里满是蜜糖似的甜,令人看了便会卸下心防:“师兄这是你做的吧。”
易烜之之前没觉得自己编的穗子有这么丑。
但被小师弟这么一拿,再和小师弟浑身价值不菲的装饰一比, 便显得极为粗制滥造了。
就光说桑淮别头发的发饰, 一看便是能工巧匠费时费力制作而成的。
易烜之原本想说的“可以用来做剑穗”的话在口中转了转,脱口时便成了:“做个摆件置于屋里或者放进盒子里都可以。”
“为什么啊?”桑淮抬高了手, 笑意盈盈,“我以为是挂在剑上做剑穗的呢。”
易烜之抿了抿唇。
高大的青年一时间有些赧然了。
一想到自己做的这丑东西会被挂在桑淮花大量灵石保养装饰的剑上, 他突然就觉得被这么一衬,这穗子身价都高了。
“只要你不介意,那……当然可以。”
易烜之挠了挠头。
“我先走了,琢宁的我还没送出去。”
易烜之晃了晃手中的穗子,和人道别。
桑淮朝他挥了挥手后,却没有急着回屋,倚在门上,再次打量起手心躺着的穗子。
“啊,看久了,倒还挺好看。”
他笑出声,将穗子往上一扔,再迅速抓住。
……
易烜之将穗子递给钟琢宁,也是同样的说辞。
听完后,钟琢宁那张向来淡漠的脸上并未有多少波动。
平静道谢:“谢谢师兄,我会挂在丹炉上。”
易烜之目光躲闪,实在是觉得自己不擅长手艺活。
“……如果你不嫌弃的话。”
“不会。”钟琢宁的视线落在穗子上,表情平淡得完全不像是在说假话,“很好看。”
真的?
易烜之为自己的丑穗子感到了点惊喜。
这已经是他练习编了五遍的成果了。
真的没那么丑吗?
看向钟琢宁,只见那张平静的脸上并没有多余的表情。
易烜之突然又觉得钟琢宁这只是礼貌的致谢。
待他叹口气准备离开时,就听见钟琢宁犹豫开口。
“师兄,你上次去找楚翊,见到他了吗?”
易烜之收回迈出的步子,转头看向他,认真道:“他近几日似乎很忙。等他出来后,你可以亲自去找他。”
向来被评价为粗神经的易烜之此刻倒颇有几分很懂的模样,笑道:“有什么事说开了就好了。”
他看着面前看上去眸色有些茫然的小师弟,宽慰道:“大家都在一个屋檐下相处这么久了,朋友之间哪里会有说不开的事呢?”
钟琢宁垂下眸,鸦羽似的睫毛打下一小片阴影,神情不明。
直到易烜之走远了,他才抬起头,阖上了门。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解不开的结,那该如何去解呢?
*
楚翊是两人中后出门的那一个。
神清气爽的像是做成了什么大事。
易烜之忙将前些时日便该送出去的穗子递给他。
“做个摆件置于屋里或者放进盒子里都可以。”
这一番话如今已是说了第四次了。
现在可算是轻车熟路脱口而出。
“师兄编的剑穗?!”
楚翊眼睛一亮,高兴地拿在手里翻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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