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羽:“……”
唉,没有秦雪霜在旁边调和气氛,感觉他很快就会被傅煊凪气得原地升天。
岑旧摸了摸下巴:“棋谱在最中间吧?我们过去拿不就好了?”
“可是……”谢冷玉把刚刚散修的遭遇告诉给了岑旧。
岑旧和傅煊凪打眼一看,这才瞧见徘徊在中央半空的黑雾。
傅煊凪:“这不是混沌?”
岑旧:“你又知道了?”
感觉傅煊凪这一点非常实用,简直是秘境中行走的百科全书啊!
傅煊凪道:“‘南海之帝为儵,北海之帝为忽,中央之帝为浑沌。儵与忽时相与遇于浑沌之地,浑沌待之甚善。儵与忽谋报浑沌之德,曰:“人皆有七窍以视听食息,此独无有,尝试凿之。”日凿一窍,七日而浑沌死。(2)’”
岑旧:“对付他,得给他开窍?”
傅煊凪:“应当是这个意思。”
“寻常武器碰不到混沌。”谢冷玉道。
岑旧:“……”
岑旧忽而一笑:“那不寻常的武器呢?”
有人看岑旧不爽,如今他姿态又显得轻轻松松,倒好像衬得他们这些吓破胆子的是跳梁小丑。
“你有什么办法笃定你的武器可以对付混沌?”那人冷然出声。
岑旧哈了一声,像是他抛出了一个非常有趣的包袱。
“你是不是忘了我是为什么被追杀的?”
众目睽睽之下,他突然在空中顺势一抛,几件神器在空中悬浮,散发出威慑的道韵。
百花灯,伏念琴,阴阳扇,黄粱枕,红莲笔……
每一件神器都货真价实。
“……”
除了知情的谢冷玉,在场人顿时被神器的道韵震慑得心神混乱。
不是,原来你小子每到一个地方都真的在连吃带拿啊!!!
本来以为传言岑旧霸占神器是夸大其词,没想到是真的。
被佐证的荒谬感简直不要太美妙。
顾羽干咳两声。
秘境没关闭之前,他和师尊师兄传信,其实知道了凤凰泪也在岑旧的身上。
还是不要在这种时候说了,感觉真的会把某些人吓死。
傅煊凪:“……”
傅煊凪震惊得瞪大了双眼。
有一种本来以为都是家徒四壁的好兄弟,结果对方背着自己发财了的悲愤感!
“你之前为什么不用?!”他质问道。
岑旧:“拿神器对付人面鸮,有点大材小用了。”
傅煊凪:“……”
现在对付混沌就不浪费了吗?
岑旧原本没打算罗列神器,但是挨不住这棋盘上有人如今生了异心。
不仅对岑旧不利,还有可能影响接下来帮忙推演暂时稳定棋局的谢冷玉与傅煊凪。
正好有人对他能力质疑,索性直接来剂猛药震慑一下。
就是可能药性有点太大了。
傅煊凪都一脸恍惚。
岑旧拍了拍他的肩:“回神,你帮师叔推演棋局,我去对付混沌。”
傅煊凪:“……行。”
为混沌提前默哀一下。
惹到岑远之,你算是倒霉透啦!
岑旧和傅煊凪踏上了棋盘。
傅煊凪和谢冷玉迅速分好负责位面,一人推演白子,一眼推演黑子。
虽然星子变化越来越复杂,但两个人分工后,速度反而更快了一些。谢冷玉的脸色轻松不少。
但关键还得看岑旧与混沌的交锋。
岑旧在一片红线之中,自由自在地径直朝混沌走去。
一旦有混沌的分支想要吞噬他,岑旧就会拿伏念琴硬控一下。
伏念琴可以操控生灵的神智,本就是上古大妖也就是古神的魂魄炼制,所以硬控一个混沌不在话下。
一路顺风顺水,畅通无阻。
岑旧站到了棋盘中央。
他离得近了,才发现混沌并不是远处看到的那样真的一片虚无。
黑雾缭绕,构成了一只恶犬的形状。
不是真的没有形体,那就好办了。
伏念琴上的琴弦流光脱离,丝线丝丝缕缕地缠上了混沌的躯体,将它捆了个结实,以防万一,岑旧还用百花灯给它编了个一时半会脱离不了的幻境。
准备做足,岑旧这才弯腰去拿烂柯棋谱。
指尖刚碰到棋谱纸页,却感觉到一股流火般的灼痛。
天道道韵附着在棋谱上,向岑旧散发出来了警告。
岑旧:“……”
岑旧冷笑一声。
他乌发上捆着的红色发带猛然蹿出凤魄,红焰蹿到书页上,将本就可怜的一丁点道韵烧了个干净。
拿起棋谱,翻到最后一页的残局。
岑旧掏出红莲笔,问道:“给这个答案,我不算挑战天道吧?”
红莲笔:“……”
岑旧:“我只是想下个棋,我有什么错呢?”
红莲笔:“……”
岑旧:“不说话的话,就把你喂混沌哦。反正你也挺鸡肋的。”
魔……魔鬼啊!
红莲笔哆嗦两下,在岑旧的死亡威胁下,颤颤巍巍地在书页上标注了重要点位。
“停。”岑旧对众人道,“跟着我的点位走。”
只要能够顺利解出一百二十个残局的其中一个,便可以通过烂柯棋谱的难题。
所有人按照岑旧的指点,站到了该站的地方时,岑旧蹙眉望向了谢冷玉。
“谢师叔,你为何不动?”
谢冷玉露出来了个笑容。
“我动不了。”她说。
第111章 蓬莱岛(27)
根本就没有观察的点位, 谢冷玉知道的。
假若她真能推演出来,破解棋局根本不在话下。
谢冷玉撒了个谎,好在她一向擅长撒谎, 高明得骗过了所有人。
扭曲一点视野, 做出她没有被混沌侵蚀的障眼法,对谢冷玉来说还是做得到的。
对付一下混沌, 倾尽全力去减缓它吞噬自己的速度,也是可行的。
从一开始,谢冷玉就站在了错误的点位。
她不确定固定的点位究竟有多少个, 便想着拿自己永久地给所有人排除一个错误的位置。
谢冷玉不是慈悲心肠。
或许她的外表会让某些人生出某种误会, 但谢冷玉其实从没有奢想过要救下所有人。
对她来说,自己只是在尽力而为的拯救。
云泽派的孩子们不能死,她们还有大好的前途。
凤梧宫的孩子们不能死, 谢冷玉能够猜到程虚怀要做的某种举措。
这些年轻人们未来将会成为海晏河清最中坚的力量。
至于其他人, 想活,谢冷玉便也可能地不让他们死。
终归不是神明,与天相争, 焉能祈愿保全自身?
谢冷玉意识到了自己作为凡人身躯的局限。
论资质,她不如师妹。
论心性,她也远不如一些小辈。
能做到的,实在太少,且微弱到有些渺小。
棋局破解后, 星象终于不再被强行凝滞在天空上, 繁星闪烁,月光如华。
漫长的黑夜已经走到尾声, 远方的天霭掀翻起一抹鱼肚白色。
“为什么?”
谢冷玉被蓦然的问话拉回现实。
她看向对面的青年,没有回话, 笑容依然如沐春风,只是举起了双手,挽起袖子,混沌的分支将她的小臂以下缠绕得密不透风。
已经蔓延到小臂了,再之后就是胸膛。
谢冷玉很快就会和先前死掉的人族一样,被混沌淹没口鼻,湮灭于虚无。
即便如此,她还是在微笑。
“我不能动,你们走吧。我看着你们走。”语气寻常的,就像凡间的长姐叮嘱外出玩耍的孩子们。
岑旧默然。
过了一会儿,他才又问一遍:“为什么?”
为什么不和他们早点说明白?
为什么不求救?
为什么直到现在还是如此心甘情愿?
谢冷玉温声道:“没有为什么。”
在她的世界,没有问题,只有答案与行动。
一旦做了决定,谢冷玉不会再去动摇任何有关的心神。
她不能预判到岑旧和傅煊凪的到来,因此以身探测错误点位,是谢冷玉当时唯一能够想到的,最冒险也最保守的做法。
等到他们来,情况又已经太迟了。
谢冷玉的温柔,是一种冷静到极致的漠然。
对她来说,已经无解的问题便不能称之为问题,问题总有方法,没有方法的死局不如安然受之。
顾羽在原地愣了许久,甚至还没有从方才的喜悦中缓过神来,于是心脏一半狂喜一半酸楚,连带着整个人都好像撕扯出了两个存在。
他终于明白,最开始心头的有关谢师叔的不安的预感是从何而来。
顾羽是这些人中最先从岑旧与谢冷玉语焉不详的交锋里反应过来的。
他红了眼圈:“谢师叔,你……”
可是剩下的话说不出来,该说什么呢,他们是既得利益者,是真正的帮凶。
但凡有人多留心一些谢冷玉的异样,都可以勘破拙劣的障眼法,可没有一个人这样想过。
他们太过信任谢冷玉了。
谢冷玉在他们的心目中,不知何时被过度神化了,可谢师叔其实也是个凡人。
凡人不能算无遗策,除非与无情大道融为一体。
为什么之前就没有想到这些呢?
混沌本体还是被岑旧控制着,但分支却宛如有自己的生命意志一般,丝丝缕缕地将谢冷玉周身包裹。
黑丝线淹没了她的口鼻,只留下一双好看的笑眼。
谢冷玉的三分温柔,都在这双淡眸之上。
岑旧垂眸,心里好像在被无数丝线切割。
天道的旨意,现在他没有办法违抗。
楚师叔还在找谢师叔。
谢冷玉还不知道楚无思的到来。
但是说出来,对谢冷玉真的好吗?
岑旧不想在谢冷玉的死亡面前,给她徒增痛苦,可要是到死都不知道,又似乎彰显了另一种残忍。
心底安置了一盏天秤,摇摇欲坠地倾轧着岑旧的心脉。
他陷入了两难,望着谢冷玉的笑眸,竟有些进退不得。
还是不够了解谢师叔啊。
岑旧将选择交给了谢冷玉,“师叔,我有个真相想告诉你。如果你觉得不知道是遗憾……”他顿了顿,继续道,“就眨一下眼睛。”
谢冷玉周身已经与虚无濒临,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只有眼睛能动。
她眨了眨眼睛。
岑旧没有意外,反而生出来了某种果然是谢师叔的释然。
谢冷玉为人温柔,实际上却和名字一样,是一块冰冷到至极的美玉。
她从不惧怕,每一步都提前设计好了自己的去路与结局。
岑旧盯着谢冷玉:“我进秘境的时候,见到了楚无思掌门。”
那双笑眸反应程度却出奇得大。
谢冷玉似乎从没有这般失态过,她的眼睛瞪得好像要就此破碎,汹涌的泪水滚滚而出。
周遭混沌丝线的变化忽然迅速了起来,仔细看,似乎是遭受到了某种吞噬的阻力。
谢冷玉在挣扎。
好似瞬间坠入红尘成为凡俗,眸中闪过纷然不甘与悔恨。
是因为没想到楚无思会来吗?
是想和她见一面吗?
眼泪决堤,谢冷玉眼角红得都快要滴血,带着一丝恳切的望着岑旧。
但没有人知道她此刻在想什么。
化为虚无的时候,谢冷玉好似脱力一般,忽而决绝地闭上了双眼。
棋盘上回归了寂然,冷玉倾碎,点点晶莹,是破碎之际溅出的泪水,落到棋盘上化作如星子一般的细光。
最后一刻,她终究还是有了温度。
高楼倾塌,泡沫破灭,日落金乌,一眨眼的时间,连哀悼的情绪都尚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
回过神来,只有恐惧,对天道轻易抹除生命的恐惧。
李贺的指尖发麻,喉咙干涩,迫不及待地抓住了旁边云泽派弟子的袖子:“这……这都是梦对不对?谢……谢姑娘她没有死对不对!”
他语气已经染上了些许癫狂。
谢冷玉在他看来,就已经是极其厉害的存在了。
穷极一生,李贺都没见过几个金丹。
谢冷玉却这么轻易的死了。
李贺的信念瞬间崩塌。
如何要相信他还能出去呢?
云泽派的弟子骂道:“你难道要否认我们师叔做过的一切吗?”
最伤心最悲切的当属她们。
云泽派的习俗,收留无家可归的女子,收留苦衷难言的女子。
哪怕没有灵根,也可以得到云泽派的庇佑,在云泽派的领地里种地耕织,当一个挂名的外门弟子。
云泽派从来不是什么不讲人情的大门派,许多孩子都是亲自被掌门与长老们抱回来的。
楚无思和谢冷玉当年便是战乱时被卖给人牙子的孤女,前任掌门抱着她们回到门派,而后楚无思和谢冷玉长大了之后,又抱回了无数苦难的女孩子。
乱世之中,凡人都不好过,但女子和孩童更容易沦为劣势。
云泽派比起其他门派,天生便有悲悯的传承。
不要求云泽派修行的女修们出人头地,云泽派的道训只有二字“自强”。
哪怕是逆境,哪怕被抛弃,也要自强,也要自己认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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