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们温家的“长媳”是个男的啊!
这姑娘生着病,肯定不会像平时那样穿戴整齐,多是一身寝衣,头发散着躺在床上,怎么可能让个男人进去瞧人?
丫鬟磕磕绊绊地道:“小姐已经醒了,刚刚……吃了点东西,大少奶奶若是……若是想要瞧瞧小姐……”
她实在是说不下去了,既不敢答应,又不敢回绝,再加上她们小姐那副模样……
羿玉路上已经想过这个问题了,此时见丫鬟面露难色就差哭出来了,就道:“醒着就好,我刚从灵堂那边过来就不进去了,让我这两个丫鬟代我进去瞧瞧小妹吧。”
他身后的霜雪与秋泠上前一步,那个丫鬟一下就松了口气:“是,我去回禀小姐,大少奶奶稍等片刻。”
她提着裙子,迅速跑去了屋子里面,一小会儿便出来引霜雪与秋泠进去了。
羿玉就站在外面等着,上次他是偷偷过来找温双双询问纸条的事的,一路上只顾着避开旁人,都没注意江城轩是个什么样子。
现在等着也是无聊,他就以一种欣赏古代园林建筑的心态,在不失礼的前提下四处看看。
这一看,又看出点不对劲。
江城轩说是个“轩”,其实也是个二进的院子,温双双起居在后院,正屋两侧也有左右耳房。
来了这个时代,羿玉才知道,此时的人在白天的时候鲜少会将大门紧闭。
尤其是温家这样的大户人家,若是大白天的将门窗关严是会传出闲话的,除了像温辰安那样不能见风的病人。
然而此刻,江城轩后院的右耳房的门就紧紧关着,与之形成对比的是左侧门大敞开的耳房。
这是为什么?
羿玉问了旁边修剪盆栽的丫鬟,那丫鬟一开始还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但在羿玉故意冷下脸多问了两遍之后,还是小声回答了。
“右耳房里住着翠萍姐姐,她、她生了病,不能见人,所以才关了门。”
听到这个回答,羿玉不由得眯了眯眼睛,又是生病?
住在右耳房里的丫鬟一定是很受温双双信任的。
温双双身体不爽利,信任的丫鬟也生病?
羿玉走近一步,问道:“她生了什么病?”
修剪盆栽的丫鬟嘴唇蠕动了好几下,声音比蚊子嗡鸣还要细小:“是……是伤了脑袋。”
·
从江城轩回三全院的路上,霜雪与秋泠同羿玉说了她们探望温双双时的具体情况。
“小姐头上包着布,脸上没什么血色,连嘴唇都是白的。听说大少奶奶特意来看她,小姐很是感动,忍不住落了场泪,说又劳烦大少奶奶专门跑一趟来看她,她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羿玉认真听着,末了才问:“她脸上有没有伤?”
霜雪与秋泠都说温双双虽然气色不怎么好,但是脸上是一点伤也没有的。
羿玉若有所思。
秋泠走了两步,忽然想起来刚才在温双双床边看到的一样东西,连忙对羿玉说了。
“大少奶奶,我刚才在小姐枕边看到了活血化瘀的药油。因为秋妃少爷之前练武有时会在身上留下一些挫伤,夫人特意买了一种特别有效的药油,分给各处,咱们这也有两瓶,与小姐枕边那瓶一样。”
活血化瘀的药油?
羿玉停下脚步,眼神闪过一丝震惊。
温双双的贴身丫鬟伤了头,温双双说是意外伤了脸但是脸上没有伤口,反而是枕边有瓶活血化瘀的药油……
第288章 温柔乡,英雄冢
难道,昨晚在上房外面磕头的两个“东西”,其实是温双双与她那个叫翠萍的贴身丫鬟?
所以主仆二人才会都伤了额头,又因磕了一夜的头而着凉发热,导致今日早晨温双双无法在温秋妃的灵前露面,翠萍也闭门不出……
至于温双双枕边的药油,肯定是用来缓解膝盖淤青的。
这下全部都对上了。
恍然大悟的快乐只在羿玉心头浮现了几秒钟,很快新的疑惑又顶掉了之前解开谜团的快感。
——温双双与翠萍为什么会大半夜的时候到三全院里磕头?
以霜雪与秋泠的描述来看,温双双不像是对昨夜之事有记忆的样子,况且若是她昨夜是清醒的,也不会从头到尾一句话都不说。
思及灵堂前温洲白的回答,什么“意外伤到脸,又受了凉”,重点大概只在“意外”两字上面……难道连温双双自己都以为额头与膝盖上的伤是夜里发生的意外?
这……也不是不可能。
羿玉驻足的时间有些长了,秋泠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小心翼翼地问道:“大少奶奶,可是我刚才的话有些不妥?”
听到她的声音,羿玉的思绪回归现实:“没有,我只是在想别的事情。”
说罢,他抬起脚步继续向前,秋泠才暗暗松了口气。
从江城轩出来到三全院也需要一段时间,羿玉接着之前被打断的思路思考。
他想,昨夜的温双双与翠萍多半是失去意识的。
“夜间”的一些变化,至今为止羿玉还没能搞清楚,毕竟截止到昨晚,他也只经历了四次离奇之事:
一是两次鬼压床的经历;二是温双双的纸条变成小纸人,拽着羿玉的衣袖要他离开温家;三是傍晚身上隐有纸灰味的拂柳扒着窗叫魂;最后一件离奇事就是昨夜在上房外磕了一夜头的温双双与翠萍。
一个死物、一个死人、两个活人……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又是因为什么才会在“夜间”发生变故?
若是说温宅,乃至整个任务世界的一切在“夜间”就会变成另一种模样也不对。
因为除了那四件怪事之外,即便是在晚上,温宅里的其他事物与人都还是好好的。
比如睡在羿玉身边的温辰安,羿玉被小纸人引着往温宅门口走时见到的家丁与拂柳。
头疼,实在是令人头疼。
羿玉一直头疼到回了三全院。
今日是温秋妃停灵第一日,温辰安即便是喝了药也睡不下,羿玉回来的时候,他正靠在床头发呆,连羿玉进房了都没察觉。
“夫君。”
羿玉坐到床边,双手自然地放在腿上,不一会儿就被回过神的温辰安给拢进了掌中。
自从温辰安开始叫羿玉“小玉”之后,羿玉平时也不怎么有意无意避着他了,而每一个祝夷——哪怕是病弱状态下的祝夷——都深谙顺杆子爬的技能,肢体接触自然是愈发熟稔。
“小玉回来了。”此时天气越来越热,温辰安也不担心自己的手会凉到羿玉,反而想要用自己手上的温度给羿玉降降温。
羿玉使用的身份卡自幼劈柴洗衣,又是个抽条期的少年,双手自然不柔软也不细腻,但温辰安就是喜欢,握上一天都不会腻,反而很喜欢那种略微粗糙的指腹蹭过掌心的感觉,就像是被带着细细倒刺的猫舌舔过一样。
羿玉不知道温辰安在心里偷偷给自己猫塑,他将之前在正厅里的见闻都给温辰安说了,也说了温双双抱病的事。
温辰安听前半段的时候,神色怅然,听到后半段就有些纳闷了。
“什么样的意外会伤了脸,又着了凉?”温辰安忽地眉头一皱,“不会是,伺候的人慢待了小妹吧……”
羿玉回想江城轩中看到的,觉得应该不是:“我去瞧过了,院子里伺候的人想不到我会去,自然不会作态,没有嚣张跋扈、惫懒散漫的。”
于是温辰安面上疑惑之色更深,却也不好妄加揣测,眼见着羿玉跟着苦恼,他也就换了个话题:“说起来,今日多谢小玉给我出气。”
出气?
羿玉不解地眨了眨眼,只见温辰安清俊的眉眼染上笑意,就连一贯如蜡般毫无血色的脸上也带了几分生气,这才反应过来,温辰安说的应该是他反驳温锦程之语。
不知怎得,羿玉有些不自在:“夫君怎么知道……”
“是搬书的小厮回来说给我听的。”温辰安的手指滑到了羿玉腕骨处,指腹轻揉了几下,语带讨饶,“夫人别恼,是我问了灵堂上如何,他们才说的。”
“我才不恼,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羿玉口中这样说着,眼睛却没看温辰安。
温辰安一颗心像是被泡在了蜜水里,看着羿玉,只觉得怎样都看不够。
不是羿玉生来讨他喜欢,而是羿玉怎么样,他都喜欢。
真是奇了怪了。
温辰安知道少年人脸皮薄,他再多说两句,今晚恐怕就要独守空房了,是故只牵着羿玉的手,时不时揉两下,也觉心安。
温柔乡,英雄冢。羿玉本来计划着回来问问温辰安昨晚的事,毕竟他睡着了,温辰安不知何时睡的,但一番对话下来,他也不急着问那些问题了。
这样慢悠悠地打发时光,倒也不错。
·
正厅里。
时候不早,吊唁的宾客渐渐也少了,温洲白安排了今晚守灵的人,准备看望一下二老。
找了一圈,只见温老爷在一旁用饭,不见温夫人身影。
贴身小厮回想片刻,道:“方才好像见过夫人身边的素柳姐姐引了个僧人往后头去,大概是……大概是大少奶奶回去那会儿的事了。”
“和尚?”温洲白以为是温夫人请来商量法事的大师,本来打算歇歇的,这下也不歇了,掉头往静心堂去。
他一天没吃过东西,只喝了几口水,这会儿嗓子里直冒烟,心里却空落落的,又有说不出的躁动。
只是那种滋味,不为外人道也。
温洲白进了静心堂,就见堂屋的门半掩着,最得温夫人信重的丫鬟素柳守在门外。
她见温洲白过来,便敲门提醒:“夫人,洲白少爷来瞧您了。”
温洲白的脸顿时就沉了下来。
第289章 慢了一步
温州白在这温宅中已经生活数年了。
平日请安时,正院这边是什么安排,他再了解不过。
详细着说,温洲白将近弱冠,每日晨昏定省从不懈怠,不知来过静心堂多少次,温夫人身边得力的丫鬟都换过三轮了。
可这次他刚踏入院门,就知道不对,再见素柳守在门口,见了少爷不问候,反而叩门提醒里头的温夫人……
这是在“密谋”?
“密谋”什么,连温洲白都不能听到一言半语?
若是以往,温洲白倒也不会因为这点小事不快,毕竟为人子侄的,孝顺长辈还来不及,怎么会因为长辈的一点隐瞒或者私事而刨根问底?
偏偏,温夫人是有“前科”的!
“前科”便是如今正在三全院里的羿玉。
迎男妻进门,一开始温家上下都没几个知道的,后面都定了下来,温夫人才告知其他人。
那时温洲白只觉荒唐,但温夫人到底是为了长兄着想,死马当活马医而已,他也就认了,不过是个“少君”,又不是给他当媳妇。
然而,不久之后,温洲白想起了一些事情。
所谓“胎中之谜”,指的是人投胎转世之后,前世的记忆便会在出世前渐渐消散,落地之时重回蒙昧,一声啼哭便是纯白稚儿。
参透“胎中之谜”者寥寥无几,却也不是一个没有。
譬如,某家从未出过家门的三岁小儿忽然说出了千里之外的方言,记得那里的风土人情,更有甚者,甚至还记得前世的亲人朋友,转世之后也能再续缘分。
类似的奇事其实一直都有。
而温洲白,便是在之前的某天夜晚,参透了“胎中之谜”。
那些前世的画面零碎而模糊,却也足够温洲白认出最常出现的一个身影。
在舞剑宣泄心中苦闷的那一晚,温州白看到了前世的自己与……
前世种种,与今生无关。
本该如此。
若是想不起来,再不甘也能和着血泪咽下,偏偏温州白就是想起来了,短发的他与羿玉,大概是刚刚守孝完或者生了场重病吧……
而前世缘今生无法再续,起因便是上一次温夫人的“密谋”。
此时再见温夫人于静心堂中“密谋”,温洲白直觉头皮都发麻,他不知道这种状况在后世被称为“PTSD”。
他看了一眼素柳,皮笑肉不笑地问道:“太太有客人?”
素柳低下头:“是一位高僧。”
高僧。温洲白不以为然,推开正屋半掩着的门,迈步走进去。
堂上温夫人居于正座,下手坐着个身着素色僧服的和尚。
那和尚体态看起来不算年迈,面容却已显出沧桑,一手捏着佛珠,一手按着膝盖,看向走进来的温洲白。
温洲白向那和尚略微颔首,然后朝温夫人道:“太太,宾客差不多都散了,灵堂那边今夜由睿明兄弟几个守灵,我明天替他们。”
睿明兄弟几个就是下午羿玉多看了几眼的温家旁系。
温夫人眼睛红肿,脸上没什么表情:“你安排就好,辰安那边如何了?他昨天回去,肯定不舒服了……”
温洲白回道:“辰安兄虽然不太舒坦,但已用了药,据说目前还好。少君下午也来了前头,待到快傍晚才走。”
温夫人面色稍霁,她注意到温洲白瞥了下首和尚好几眼,便介绍了一下:“洲白,这位是空乐大师,当初就是空乐大师算出了与辰安相合的命格。”
温洲白表情一下就冷硬了下来,心中暗骂道,真是妖僧!
空乐见温洲白表情冷淡,倒也不觉奇怪,毕竟以男子为妻这种事大多数人都是接受不了的,尤其是正年轻气盛的温洲白,大约是叛逆吧。
“大师此来所为何事?”温洲白问道。
温夫人沉默了一下,没有先回答温洲白的问题,而是看向了空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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