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金发碧眼,面容俊美。
“当然是教会的人。”红头发泰勒用一种略有嘲讽的语气说,“那些‘黑皮子’出现在鲁尼亚王国才几年?这里真正的地头蛇是教会。”
羿玉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他在现实社会中生活的国家国情与与鲁尼亚王国完全不一致,有时候并不能理解教会在这个时代的国家里究竟扮演着一种怎样的角色。
别的不说,就以鲁尼亚王国为例。
在这里,结婚需要找教会、新生儿需要找教会、人死了还是要找教会。
现在就是这么一种情况,有人死了,教会的人自然而然就过来了。
教会的神职人员逐渐走近,为首者赫然是圣埃里教堂的副主教阿诺德。
他叹了一口气,旁边有女性神职人员扶起了地上的瘦弱女人。
“早上好,桑切斯先生,泰勒先生。”阿诺德副主教在胸口画了一个圆,语气非常温和,“有人说这边发生了一些事情,请问你们了解具体情况吗?”
“我不清楚,我只是路过的。”红头发泰勒扭动了一下肩膀,不小心撞到了羿玉。
他简直是一个人形核武,羿玉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被他撞得趔趄了一下。
红头发泰勒挑了下眉,正要伸手把人扶稳,却见另外一只修长白净的手伸了过来,轻轻托住了羿玉的手臂。
紧接着就听到那只手的主人——阿诺德副主教脱口道:“菲利克斯,你没事吧?”
红头发泰勒的手悬在半空中,缓缓地眯了一下眼睛。
第79章 红与红
什么意思?
刚才还叫他桑切斯先生呢,怎么一下就变成菲利克斯了?他们熟吗?他们有这么熟吗?
红头发泰勒尖锐的犬齿抵在嘴唇上磨了磨,表情略有些不大痛快。
“我没事,多谢。”羿玉根本就没有注意到阿诺德副主教是叫他“桑切斯先生”还是“菲利克斯”。
毕竟他对这两个称呼都不太敏感。
要是有人这时候叫他一声“羿玉”,羿玉恐怕才会给出强烈反应。
这个反应指的大概是吓得魂飞魄散一类的。
羿玉站稳之后,阿诺德副主教就缓缓收回了手,双手自然地交握。
那位将瘦弱女人扶起来的女性神职人员,就在这个时候走到阿诺德副主教身侧,用手掩唇低声说了句什么。
红头发泰勒毛茸茸头发下的耳朵轻微抖动了一下。
阿诺德副主教眉心微动,目光投向不远处的暗巷口。他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女性神职人员就回到瘦弱女人身边,扶着她走远了一些。
羿玉适时道:“巷子里面有一具尸体,酒味很重,脖子上有两个血洞,身下有一小摊血迹。”
在他说到“酒味很重”这几个词的时候,阿诺德不着痕迹地皱了皱鼻子,显得有些嫌弃。
“桑切斯先生,你进去看过了吗?”阿诺德副主教有些紧张地询问。
羿玉顿了一下:“我只看了一眼,没有挪动尸体。”
“……”阿诺德副主教看起来放心了些,“那就好。”
羿玉感觉有些奇怪。
这时候又没有保护命案现场的意识,阿诺德副主教在担心什么?
另外两位神职人员提着马灯走进了暗巷,阿诺德副主教落后一步。
他看起来似乎想与羿玉单独说些什么,但红头发泰勒虎视眈眈地站在一旁,他只好轻摇了下头,放弃了这个念头。
这条街有一段时间没有行人经过了,或许是听说这边有人死掉的消息,大家都不约而同地避开了。
羿玉站在巷口,看向暗巷深处。
一位神职人员提着马灯站在尸体旁边,另一位神职人员半蹲在地,用一块白布盖住了尸体。阿诺德副主教则是站在尸体的脚边,手里捧着厚厚的圣典,闭目低语。
巷子里依旧漆黑脏乱,可是马灯照耀的范围之内,居然显出了几分圣洁。
旁边传来了低低的啜泣声,羿玉扭头看去,是那个瘦小的女人。她正被女性神职人员搀扶着,双目含泪地望向巷子里,神情似痛苦、似解脱。
“走吧,你还要在这里看到什么时候。”红头发泰勒用手指点了点羿玉的肩膀,率先转身离开了巷口。
羿玉看到他后脑勺的头发有些扁,似乎是清早刚刚起床时的状态。
他快走几步,与红头发泰勒并肩行走。
“小泰勒先生,你为什么会背这个?”羿玉在红头发泰勒疑惑的目光里,指了指他身上的斜挎包。
“是的,多亏了你的‘小主意’,非常有用。”红头发泰勒并不小气,他承诺,“以后你不需要在蓝胡子酒吧买酒了,你不喜欢喝酒不是吗?”
说实在的,他的道德水平比羿玉预料之中的要高一些。
毕竟昨天他已经为羿玉的‘小主意’请过一次酒了,今天又给出了新的报酬。
羿玉其实并不是在质问他。
斜挎包的创意理念又不是他的,事实上他也不知道是谁的,现代大家对斜挎包这种东西已经非常习惯了。
他只是想要问一问,红头发泰勒为什么背一个空包?
但是红头发泰勒大气的回应,让羿玉不好再继续追问。
或许红头发泰勒就只是喜欢背空包而已。
红头发泰勒并不是那种特别板正规矩的人,他走在路上,时不时踢一脚路边的小石头,偶尔活动一下身体。
若是个小孩子这样做还有几分可爱,可他一个身高快两米的壮汉这么做……要知道他随便挥一下手臂都有破空声了,惹得路上不少行人纷纷躲避。
羿玉也站远了一些,免得红头发泰勒又不小心碰到他。
在一个路口的时候,两人即将分别,红头发泰勒往左走,羿玉往右走。
“等一下。”红头发泰勒喊住羿玉,“你身上有东西。”
红头发泰勒在羿玉茫然的目光里俯身靠近,在他身侧轻轻嗅了一下,然后直起身,若无其事道,“看错了,没什么东西。”
羿玉:“……再见,小泰勒先生。”
“我不叫‘小泰勒先生’。”红头发泰勒扯了下嘴角,“我叫沃尔夫·泰勒。”
也不等羿玉回答,沃尔夫·泰勒随意地摆了摆手,转身走开了。
今天非常难得,阳光穿破了灰黑色的雾霾,赤金的色彩洒在烈焰一般的红发上,仿佛正在燃烧的金子。
羿玉站在那里,看着那团燃烧的红渐渐走远。
如果说祝夷眼睛的红是一种猩红的血液,那沃尔夫·泰勒头发的红就像是激情四射的火焰。有点相似,但完全不一样。
羿玉突然回过神,他怎么又想到祝夷了?
他抿了抿唇,不再看那道背影,往白枫街16号走去。
……
回到位于白枫街16号三楼楼西侧的小房间里,这个时候羿玉的头发都已经干了。
他不紧不慢地将所有东西都整理好,准备趁着今天不去码头上工,将积攒的脏衣服洗一洗的时候,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劲。
木制的门把手居然有两个虚影。
羿玉扶着墙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好烫。”
第80章 疾病
发烧了。
羿玉有些意外,但又不是很意外。
虽说波内堡的冬天不算很冷,但他今早刚刚洗过澡,湿着头发在外面待了许久,回到白枫街16号的时候湿发都干了。
……大概是着凉发烧了。
现在生病其实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这个时代的医生崇尚一些非常独特的治疗方法,而那都是羿玉所不能接受的。
羿玉更改了今天的计划,生病的时候还是不要劳累了。他将那些积攒起来的衣服又放回去,决定等病好了再清洗,或者花一点钱找别人洗。
至于现在……
羿玉默默加了一件衣服,让自己穿得更加保暖,头发更是拿干棉布细细擦过,确定没有残留一丝水分。
然后下楼去打了一些水,放在小火炉上烧开。
生病了还是要多喝热水的,这确实是真理。
另外,羿玉单独留了一盆凉水,用棉布浸的凉水放在额头上,时不时重新用凉水浸湿棉布。
他没有镜子,看不到自己此刻的脸色,但只是偶尔用手背碰一下脸颊,也能感受到滚烫的热度。
所以他也不知道自己脸上已经烧红了一片,比运动后的红更加病态一些,像是干枯的玫瑰花一样的颜色。
如果是现代社会,烧成这个样子只要一两粒退烧药,再安心睡上一觉就可以好上大半了。
然而在这个接近维多利亚初期的鲁尼亚王国,生病,尤其是发烧,其实是一件相当危险的事情。
羿玉只能先想办法降低自己的温度,同时思考应该如何给自己治病。
喝了一杯热水之后,喉咙舒服了一些,羿玉总算有了点主意。
之前有一次他和史蒂夫在蓝胡子酒吧等着发工资的时候,曾听到有人闲谈,说码头附近搬来了一个很会治病的药剂师。
当时羿玉没怎么注意,只是听了一耳朵,现在确实有些意动。
他将额头上的湿棉布拿下来,试探了一下温度,还是很烫。
不能再耽搁了。
羿玉下定了决心,将小火炉熄灭,房门锁好,离开了白枫街16号。
·
白天的蓝胡子酒吧里,客人并不多,但也不算少。
乌维·泰勒给码头工人们发放完“半截儿”,一进到蓝胡子酒吧,就看到沃尔夫·泰勒坐在吧台前,正在捣鼓他那个小挎包。
“哦,小毛毛,如果你想要一个可爱的小包,可以告诉玛丽,用不着为难自己。”乌维·泰勒将空箱子放在台面上,瞥了一眼那个粗糙的挎包。
真不知道小毛毛犯了什么毛病,昨晚忽然要找布、找针线,然后自己对着蜡烛忙活了半天。
当时酒吧里其他人看到那个画面,惊悚得简直像是看到一匹马在说人话。
沃尔夫·泰勒正在用针线加固挎包边缘,以及包带与挎包的相接处。
细细的银针在他手里迷你得有些几乎瞧不见。
他眯着眼睛对着穿透进屋里的阳光,认认真真地缝制挎包。
“乌维,这东西非常有用,我已经实验过了。”沃尔夫·泰勒用漫不经心的嗓音告诉乌维·泰勒,尾音有些低哑。
他刻意压低了声音,不想让更多无关紧要的人听到他们的对话。
一开始乌维·泰勒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沃尔夫·泰勒指的是什么,足足过了两秒钟才大惊小怪地“哦”了一声。
“你是说——”
“是的,解决了那个……毛茸茸的小问题。”沃尔夫·泰勒捏着针,走完最后的线,用不符合体型的灵活手指打了个结。
然后他一抬手臂,避开了乌维·泰勒意图拿挎包的手。
“嘿,这是我的,你想要可以去找玛丽。”沃尔夫·泰勒将针插在线包上,将线包和用剩的布推给乌维·泰勒。
玛丽是乌维·泰勒的妻子,是个爽朗又大方的女人,不过她一般很少来蓝胡子酒吧。
毕竟乌维·泰勒并不只是一个单纯的酒吧老板,他有很多房产,足以让妻子和孩子住在更加安稳的地方,而不是鱼龙混杂的码头区。
乌维·泰勒有些眼馋地看了一眼沃尔夫泰勒手里抓着的挎包,装作不在意地耸了耸肩。
他有着这个时代——甚至不止这个时代——男性长辈的通病,很不愿意向年幼者承认自己的真实心理。
比如说他现在其实很想拿着那个挎包试一试。
沃尔夫·泰勒注意到了他的眼神,但他装作没有看到。
重新背好挎包,他还伸手拍了拍,里面是干瘪的,但是早些时候,那里面装了一套衣服。
吧台里的棕头发酒保一直揶揄地看着这对叔侄。
就在此时,蓝胡子酒吧的门从外面被推开了,酒保瞥了一眼,然后他看到了一张很是眼熟的脸。
皮肤是现在上流社会追求的雪一样的纯白,头发是暗金色的,眼睛是灰蓝色的,与平时不同的是,少年那雪白的皮肤上正泛着干枯的嫣红。
“哦,他生病了。”酒保了然道。
羿玉其实这个时候走路都有些发飘,他像是踩在棉花糖上似的,有些触不到实地。
幸亏他的决定做得很及时,若是再晚一些,恐怕他也不能这么顺利的地就来到蓝胡子酒吧。
沃尔夫·泰勒在看到羿玉进来的一瞬间,表情就发生了细微的变化,他轻轻动了动鼻子,露出了困惑的神色。
“我闻到了‘疾病’的味道。”乌维·泰勒神情凝重,“非常清晰、明确的味道。”
沃尔夫·泰勒嘴唇微动:“半个小时前我还和他在一起,当时什么味道也没有,他也没有触碰到那具尸体。”
“见了鬼了。”乌维·泰勒磨了磨牙齿。
短暂的交谈间,羿玉已经走到了吧台前,坐在凳子上,轻轻地攥了攥手指。
“早上好,各位。”他简单地和几位男士打过招呼,然后看向酒保,“汤姆,我想要向你打听一件事。”
汤姆,也就是酒保点了点头:“当然,你想要知道什么?”
羿玉没有力气寒暄,他直截了当地问道:“我听说码头附近搬来了一位有真本事的药剂师,请问你知道他住在哪里吗?我有些不太舒服……”
事实上,就算他不询问药剂师的事情,汤姆也会建议他去寻找那位药剂师的。
“是的,药剂师,她就住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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