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磬声又笑了,他揉了揉裴野鹤的脑袋,又跳下流理台,“好,明天再说,现在快点做饭,我好饿。”
裴野鹤顶着一张俊美非凡的脸,露出了一个堪称傻气的笑容,他望着宋磬声端着果汁的背影,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幸福。
他曾以为上辈子的三个月已经幸福到极致了,可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宋磬声总能一次又一次推高他幸福的阙值。
光阴如水,一晃四年,裴野鹤放缓了自己的学习速度,和宋磬声像身边所有普通学生一样度过了大学时期。
在这期间,他逐渐在隋家人面前展露出意识恢复的迹象,并展现出极其强势的非宋磬声不可的态度。
其实隋母并不打算反对他们,这么多年,宋磬声也算是在她眼皮下底下长大的,隋淮之也是在他的陪伴下逐渐恢复正常的,这十四年间发生的所有事,没有一件能构成隋母反对的理由。
毕业那天,他们作为优秀毕业生站在合照前排,就在摄影师按下快门的瞬间,裴野鹤转头吻上宋磬声的嘴唇,在巨大的欢呼声里单膝跪地,献上了求婚的戒指。
宋磬声在众人的祝福声中笑着伸手,戴上了代表婚姻的戒指,并在裴野鹤吻上来的瞬间,踮脚迎了上去。
毕业之后没多久,宋磬声就迎来了他和裴野鹤的婚礼。
这场声势浩大的婚姻持续了整整三日,好在后两日无需新人到场,宋磬声便也心安理得地在他们的新房中睡了个天昏地暗。
窗帘紧闭的卧室一片昏暗,裴野鹤一脸魇足将他搂在怀里,轻轻揉按着他的小腹,帮他缓解酸胀感。
沉默许久,裴野鹤忽然道:“声声,我很幸福。”
宋磬声本来已经睡着了,可一听裴野鹤的声音,困意顿时散去了,“怎么忽然说这个?”
“我没什么遗憾了,”裴野鹤不想看到宋磬声的脸,他怕自己舍不得,“等明天睡醒,你就能看到姚湛空了,你……”
“说什么呢,”宋磬声忽然笑了,他无视裴野鹤臂间的力道,堪称强硬地转过身,面对着裴野鹤,“对你来说,四年同居,一个婚礼,就够了?”
“当然不够,我恨不得和你生生世世相守在一起,”裴野鹤目露苦涩,“可是我怕你……”
“阿鹤,”宋磬声以吻封唇,堵住了他的声音,“不要替我做决定,也不要为我担心一些我自己都不担心的事情,我们的时间会很长。”
裴野鹤对上他的目光,脑子里忽然冒出个想法,呼吸都快要因此而滞住,他似期待又似不敢相信,话音里都带着颤,“你的意思是,你愿意和我在一起一辈子?哪怕和我在一起的时间里,姚湛空和江凛都只能被封印在这具躯体里,你也愿意?你愿意为了我,委屈他们?”
“嗯。”宋磬声翻身坐起,骑在了他腰间,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目光却是柔顺的,“阿鹤,这一课,是你教会我的。”
这个世界是没有彻彻底底的圆满的,他上辈子总顾及着体面,顾及着平衡,总想两不相欠。可上辈子的经历告诉他,他所谓的两全法,只成全了他一个人的问心无愧。
要不是心里有憾,裴野鹤他们也不至于轮回一世还有执念。
想要给一人偏爱,就得先掀了端水的桌子,彻底忘了其他人的存在,只想着他,只为他而来,这才叫偏爱。
如果他真的听了裴野鹤的话,惦记着躯体内的姚湛空和江凛,那裴野鹤或许就真正消失了。
“阿鹤,时光可以倒流,一切都可以重来,但如果我不改变,我们只会重蹈覆辙。”他肩上的睡衣松松垮垮,暧昧的红痕遍布全身,可视线却坦荡而纯粹,“我们会有一辈子的时间。至于他们,我欠的,我自己还,但这一生,只有你我。”
如此真挚,又如此动人。
裴野鹤抬手想要遮眼,却又舍不得少看此时的宋磬声一眼,他眼中含泪,温柔又柔情,“是你说的一辈子,少一分少一秒,都不是一辈子。”
宋磬声低头吻去他的眼睛,撑床的手也与裴野鹤握到了一处,“少一秒钟,就赔你一辈子。我说的,作数。”
天色渐明,裴野鹤却又揽着他滚到了被子里。情到深处,心里的话,身体也能回答。
冬天的鹤终于绕过了四季的轮回,迎来了他永不日落的春。
第172章
在走到生命尽头的那一天, 久卧病床的裴野鹤忽然有了精神,说自己想去外面晒晒太阳。
两位护工将他和宋磬声扶上轮椅,推至后花园, 还贴心地盖上了一条薄毯。
那是个明媚的春日, 阳光正好, 微风舒朗,金灿灿的阳光落在两把并排放置的轮椅上,裴野鹤眯眼看着太阳, 声音很轻, “这一生, 快活得像一场梦……”
宋磬声覆上他的手,轻轻一笑,“哪有梦会做这么久呢?”
久到贯穿了一辈子, 久到宋磬声彻底履行了自己的承诺,一分一秒都不曾离开他。
“也是,”裴野鹤也笑了,他声音很轻,要不是离得近,宋磬声或许都要听不清了,“这样美好的一生, 幸好不是梦。”
宋磬声轻轻握了握他的手, 没有说话。
他有预感, 裴野鹤的生命或许已经到尽头了,不过这一次的别离并不是终点,他们依然会在未来拥有新的开始。
“声声, ”裴野鹤的语气断断续续,呼吸也逐渐变得吃力, “我困了,想睡一会。”
“睡吧,”宋磬声轻轻拍了拍他的手,“一觉醒来,我依然在。”
有了他的承诺,裴野鹤便安心地闭上了眼睛,嘴角一直挂着笑容。
日头渐落,不远处等候的护工忍不住打了个盹,眯了数分钟后,他起身伸了个懒腰,又看了看时间,觉得自己该去问问要不要将他们推回去了。
等他走到两位老人身边时,就见他们的手交叠搭在扶手上,正一脸平静地闭着眼,气氛静谧而温情,与无数个午后小憩的日子并无不同。
可当他低声去问时,却发现他们的呼吸早已经停了。
护工顿楞数秒,眼里突然涌出两行清泪。
是惋惜,是敬重,更是感怀。
他们这一生可谓传奇。
裴野鹤以一己之力将隋家推上了新的高峰,他自己更是以监察厅首席的身份爬到了古华领袖的位置,此后一坐四十年,为古华往后数百年的和平奠定了扎实的基础。
而他这一路,少不得宋磬声的扶持。
他们一个是屡创奇功的医药学家,一个是创世维I稳的国家领袖,自幼相识,恩爱异常,相伴了足足百年。
无论在谁眼中,这都是一段足以流芳百世的佳话。
这是独属于裴野鹤的一生,也有了独属于他的宋磬声,裴野鹤再无遗憾,执念一散,逐渐回到了属于他的地方……
…………
阳光顺着雪白的纱帘投射到病床上,守了一夜的宋磬声还在陪护床上闭眼睡着,病床上戴着呼吸面罩的人却已经醒了。
同样的身躯,却因为换了个人,气质便陡然变化。
他凝神聚力,稍稍缓了几分钟后,就压住血管,将输液针拔了出来,伤口凝固得很快,数秒后就不再出血了。
他轻轻掀开被子,起身下床,走到陪护床旁,半蹲下身,贪婪的目光一刻不离地落在宋磬声脸上,如烈火般炙热。
宋磬声平静的睡颜起了波动,他轻轻拧了下眉,睁开了眼睛。
对宋磬声来说,隋淮之十八岁那年已经过去了太久,久到他再看这张脸时都有些恍惚了。
温柔的阳光洒在隋淮之脸上,将他轮廓分明的五官映衬得有些柔软,暗色的瞳孔透亮而温柔,他望着自己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场梦。
隋淮之伸手摸向宋磬声的脸,却在半寸之远处停住,只用指尖虚虚描绘着,一遍又一遍,缠绵又痴恋。
宋磬声握住他的手指,从陪护床上坐起,轻柔的声音充满了不确定,“……阿湛?”
隋淮之露出笑容,将他拥入了怀中,似是默认了。
宋磬声下意识回抱住他,可他总觉得哪里不对,一时间却又想不出异样。
之后的一切如上一世一样,医生先来,隋母后至,与上辈子不同的是,这一世的隋淮之并没有像裴野鹤一样继续装傻,他直接借助晋升S级这一契机,将自己恢复正常的事情摆在了明面上。
以至于他前脚刚出院,后脚就迎来了世界瞩目的新闻发布会。
按理说,此时的隋淮之已经不需要宋磬声了,可不知道是习惯成自然还是别的缘故,直至走至访谈间,半步高的平台上都是两把并排放置的椅子。
隋淮之牵住宋磬声的手,带着他步入访谈间,镁光灯劈里啪啦地闪个不停,可他却像见惯了一样,眼睛都不眨一下。
S级哨兵的一举一动都将影响国与国之间的关系,隋淮之内心的倾向也直接决定了古华在国际的地位。
所以,此次发布会至关重要,各国记者云集,提出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
“隋先生,请问您今后有何打算?从政还是从商?亦或者参军?”
“隋先生,您觉得S级哨兵该有立场吗?如果有,那他的立场是古华还是全人类呢?”
“隋先生,请问您支持雅蒂兰斯的低劣种族灭绝计划吗?请问您愿意为枉死的平民发声吗?”
“隋先生……”
要不是有保镖拦着,隋淮之都快被话筒淹没了。
宋磬声坐在他身侧,只能看到他的侧脸。棱角分明的五官显出一种不近人情的锋芒,视线锐利而冰冷,随意的抬眸扫视都带了股常人难挡的威压。
他本来还算讲理,哪怕有记者说到激动处差点将话筒砸到他脸上,他也依然是冷静的。
可当陪坐在侧的宋磬声差点被突破保镖的记者拽倒时,他却猛地站起,一把将人扯了过来,“你他妈找死啊?”
S级哨兵不怒则已,一怒惊人,全盛时期的威压骤然荡开,在场所有哨兵皆倒退了数步,沸反盈天的大厅像被按了静音,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气氛紧绷而肃静,唯有被隋淮之绞住领口的记者发出了窒息下的“嗬嗬”声。
“淮之,我没事。”宋磬声慢半拍地凑了过来,抬手覆上他青筋暴起的小臂,轻声安抚道:“你放开他吧,他快窒息了……”
要不是宋磬声的手还按在他小臂上,隋淮之绝不会将手松得这么温柔。
有了这件事,后续的采访突然变得有秩序多了,哪怕问题再敏感,气氛再紧张,该保持的距离还是保持了的。
自采访二次开始,宋磬声就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垂落的眸光偶尔落到隋淮之身上,凝视片刻后又收回,没什么意味,却总能让隋淮之下意识挺直腰背。
两个多小时后,采访终于结束,正当记者们埋头整理采访到的稿件时,站起身的隋淮之却没离开,而是直接牵住宋磬声的手,平静地抛出了一枚炸弹:“顺便告诉大家一件喜事,我要结婚了。”
前排的记者惊得差点打翻手里的电脑,其余众人也一脸错愕的抬头,窃窃私语不绝于耳:“才十八吧?这就结婚了?”
另一人说:“好像是青梅竹马,自小就在一起。”
“这也太快了吧?十八可是刚成年啊,都没到法定结婚年龄。”
“像这样的人家,到年龄领个证的事,现在一官宣,基本是待证恋爱了……”
“没看出来啊……”隋少爷还是个恋爱脑。记者咽下了后半句话,没敢说。
相较于隋淮之的政治立场,他的恋爱与婚姻也是万众瞩目的大事,谁也没料到他竟会在这种时刻官宣,一瞬间,低头沉默的少年成了众人目光中的焦点。
宋磬声一直很低调,除了和隋家走动频繁的商客之外,几乎没人留意到这个总爱呆在僻静处的少年。
宋磬声面对这突发情况倒也不慌,他回握住隋淮之的手,向着镜头淡淡一笑,显然是默认了。
他们先众人一步离开,电梯直降负一层,司机已在车内等候多时。
二人并排坐在后座,隋淮之上车后就闭目后靠,像是在养神,手却紧牵着宋磬声不放,仔细去看,还能发现他眉宇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司机静静开着车,存在感极低,可即便如此,宋磬声也不打算当着他的面说什么,他偏头看了隋淮之一眼,轻声问:“累了吗?”
隋淮之睁眼看他,道:“不累。”
“那就好。”说完这三个字,宋磬声就将头转了回去,隋淮之正在看他,二人的眼神透过车窗上的倒影交汇,一人静默,一人复杂,最终相顾无言。
姚湛空刚识破他身份的时候说过,他熟悉他。熟悉他眼角眉梢的细节,熟悉他说话时的语气,熟悉到完全可以凭借他的小动作将人辨认出来。
他听得时候没细想,但直到此刻他才发现,其实他也很熟悉他们。哪怕江凛刻意误导他,想让他将自己错认为姚湛空,可宋磬声还是觉出了不对。
隋家大宅到了,江凛一下车就被隋家老老少少围拥了过去,宋磬声后退一步,任由人潮将他们隔开。
他静静站着,不多时便对上了江凛望过来的视线,他回以一笑,转身从侧门进了主屋,回了他们的卧室。
不管江凛是何想法,他都不打算再装下去了,经过和裴野鹤的一生,他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对爱多了些领悟。
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多解不开的结,有些话之所以无法明说,是因为大部分人都被囿于爱中,无法确定自己是不是被爱的那一个,可他能确定两件事。
江凛爱他,他也爱江凛。
既然如此……
卧室门突然被推开,从隋家人中脱身的江凛推门而入,神情冷硬,视线却有些闪躲。
他的确假借了姚湛空的身份,他也清楚自己伪装不了多久。他和姚湛空的性格天差地别,即便在宋磬声面前还能伪装,可一旦和别人接触,必然暴露无遗。
宋磬声晃了下转椅,面对向站在门前的江凛,道:“我们可以谈谈吗?”
“不行。”江凛先是拒绝,而后又找补似地说道:“现在还不行,我想去洗澡,等洗完澡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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