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妙知揉着太阳穴抬头。
三人六眼相对。沉默。
最后关万春松开搭在李京如肩上的手,语气不善开口:“京如给你打包了些吃的。”
许妙知尴尬的时间很短。他吹了声口哨,夸张娇羞起来:“表哥,如儿,你们对我真的好,没想到你们这么挂念我,居然又来看我了,这,这多不好意思啊。”虽然这么说着,但手上拆食品包装的速度堪比剃头刀拆纸——飞快。
许妙知补充:“只是正好饿了。”
李京如:“妙知哥你别觉得不好意思,这都是应该的,你一个人在这异国他乡骨折了,肯定很不好过。我们又不忙,肯定是要来看你的。”
许:“京如宝贝儿……你真的是哥的甜心。太喜欢你了。”又说:“不过你们放心啊。我过两天就回国,很快就不用麻烦你们喽。”
关:“有什么要紧事吗?”
许妙知客气笑笑说,“也没什么事儿,就是想家里楼下的湘师傅烧烤了。”
这显然是个借口,但也没人再说什么,于是许妙知借着桌板吃起饭,一边吃一边唠嗑,“小如啊你现在做什么工作?”
李:“我刚大学毕业,准备做自由职业。”
许:“自由职业可不好做。”
李:“是不好做,但我比较幸运,前几年最容易做的时候入了行做自媒体,还算顺利吧。我也没什么野心,钱够用就可以了。”
许妙知点点头,意味深长地说:“挺好的,野心太大人太紧绷就容易不择手段,最后不仅伤了身边人,还会把原本的自己也走丢了。你这样就很好。”
李京如看这怕是触发到了许妙知什么伤心事,于是迅速拿出手机,“妙知哥,给你看看我的账号。”
名为JINGRU_HIHI的账户,发表过两百多个绘画作品,拥有一百八十多万粉丝。
许:“什么?嗨嗨居然是你?世界真小。我们京如真厉害!”
李京如骄傲:“嗯!”然后回头说,“关,快关注我!”关万春坐在远一点的沙发上,抬头看了他一眼。
许妙知一把抓起李京如的手,说道:“如儿,等哥东山再起了,我们做个联名吧。”
李京如反握许妙知做出无数件艺术品的双手,双眼发光,“真的可以吗?”
许:“真的!”
两人激动得鬼狐狼嚎,差点起来跳一段交谊舞。身后传来两声音量适中的咳嗽。
李京如:“小气。”然后恋恋不舍放开了许妙知的手。
关万春手机响了,他看了眼来电信息,说:“我出去接个电话,你们聊。”
门一关,许妙知立马开启八卦模式,用气声说:“如儿,你们不对劲。”
李京如眼睛瞪大,讶异于许妙知的敏感,“这都被你发现了?”
许咳嗽两声:“哥可不是吃素的。你说你短短一天进步神速啊。我要去你那个帖子下面留言说小如不是宝宝终于跟他未来老公搞一起了,哈哈哈哈……”他掏出手机迅速解锁。
李京如五官出走,“啊妙知哥你怎么这样?”然后去抢手机,两人绞作一团,一时胜负难分。
另一边,医院走廊。冷白色的灯光打在关万春侧脸上。
“晚上好,兰登,有什么要事吗?”
“最新消息,里斯特家族提出的新航线提案已经交了上去了,只要瞒过老塞勒斯,埃里克一有机会上台就会立即会给他通过。”
关万春眉心蹙起,“是爱德华·里斯特提交的?这么急?他和埃里克想敛财想疯了吧,这种阴损项目都敢放到台面上来。还当是大航海时代?”
“他们会包装得很好看,至少民众都会以为是个百利无一害的福利项目。”
“我明白了。”关万春背靠在瓷砖上,看着对面的磨砂玻璃窗淡道:“我明天去一趟南非。”
“可以。”
“老塞勒斯还有多久?”
兰登沉默了一会,沉重回复道:“绝对不到一年。”
关:“明白。”
兰登:“这几年辛苦你了……我一直反对你的性向,想让你为此吃些苦才把你流放到肯共和国。没想到你竟能一边给家族开拓海外生意一边暗中当我的帮手。”
关万春滴水不漏,“您也很不容易,父亲,我没有耽于玩乐的道理。”
电话那头传来打火机响动的声音,然后兰登再次开口,“克里斯,你什么都做得好,就是总在感情上犯糊涂,你的婚姻让你妈担心了许久。”果然。
关万春揉了揉眉心,谈到:“你知道的,兰登,就算结婚我也不能是个像你一样的好丈夫,为何一直要求我要结婚?”
“你想法变了……还是爱上了那个中国青年,是吗?”
关万春往病房的方向望了一眼,眉梢温柔几分,低声承认:“是……”
“我一定程度能理解你。我爱上你母亲的时候也是排除了万难将她娶回了家。但你不同,你结婚是在所难免的。”
兰登长吸一口烟,缓缓吐出,继续说:“你太年轻,没有无名指上的戒指融入不了议会里那些跟我一个年纪的男人。况且S国绝不能有陷入同性恋情争议的新议员。这个坎你必须迈过去。不管你是真结婚或者协议结婚,都是策略而已。”
关万春一股气憋在胸口上下不得,“无论我有没有为投入政治激流牺牲婚姻,历史仍会按照它的规律轮转。百年之后史册只会将这一切一笔带过……我应该有我的个人幸福。”
“冷静点。你看不下有人因劳民伤财的新航线而陷入苦痛,就注定了不可能置之度外。”
关万春咬牙不语。
对方语调变得深沉,“你是科尔曼家族这一代最优秀的孩子,是我唯一的儿子。塞勒斯老了,风暴马上就要席卷起来,坚持住,只是几年的事情而已,等局势稳定下来你怎么做都可以。但你若是执意不结婚…那个孩子很喜欢画画吧,像是除了会画画别无所长,他的右手一定很珍贵吧。”
关万春皱起眉头:“父——”嘟嘟嘟…
对面已将把电话挂掉。
关万春闭眼深吸一口气,紧握智能手机的手因用力而冒起青筋。
兰登是一个强大严肃的军官,是一个周全的父亲,更是一个不择手段的政治家。
他们不仅是父子,也是队友。与兰登战线统一时兰登是最好的合作伙伴,可忤逆了兰登的意愿则会遇到最棘手的处境。
关万春明白光靠语言无法说服兰登,他必须主动出击。
他要一步步使得国家法律乃至社会氛围包容性少数者……要到无人可指摘的程度,他们这些人才可能有真正的幸福。
但这不可能一蹴而就。
困难之处在于,若是要做成这一件事,他要先得到力量——第一步就是要融入整个权力系统。
兰登其实说得不错,就目前为止,他仍旧需要一场婚礼来获得进会邀请。
他只怪自己的羽翼还不够丰满。除了感到压力之外,心里还涌起说不清道不明的疲惫感。他从来没有对这一切如此厌倦过。
过了不到五分钟,关万春拨通另一个号码,语气恢复到一贯的冷静,“记得我先前提过的结婚吗?考虑得怎么样?”
【作者有话说】
关:“Fa——F*ck!”
第40章 宝宝
钢琴演奏背景声缓缓流淌,女人的妩媚声音淬满万般风情,几乎能想象到是怎样幽雅奢靡的景象,“我差点就忘了这回事了。怎么,你等不及了?”
“谁都有无奈之处,布里吉特。”关万春适时示弱。
布里吉特·福勒来自S国另一名门望族。两人在H大校友捐赠仪式上正式结识,随后合作了不少项目,除了商业往来之外也有一些私交。
布里吉特是一个极度聪明的人。和聪明人的合作很高效,很安全。
通话另一端酒杯碰撞的声音有些刺耳,关万春把手机拿离耳边。
说话声变得模糊,“……既然你求我,作为老同学我不帮你也说不过去,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看吧,只有老朋友才是最可靠的。我为了你,可牺牲不少。”
关万春轻笑一声,“你难道从中获益得少吗?各取所需罢了,把这都美化成人情也未必太贪婪了。以后我们还要扩大合作空间,你现在想多拿点也可以……有很多机会还回来。”
布里吉特慢悠悠开口,“精明的男人就是这么无趣,我还是喜欢没脑子的。让你助理把协议拟好发给我吧。”
关:“我会亲自拟好。这次加上期限。有什么额外的需求发邮件告知我。”
“真贴心。我要和我的小宠物们享受夜晚了,再见。”
“玩得开心。”关万春挂断电话。
有名无实的婚姻遍地都是。就像参加名品拍卖会,明明都只是作秀,明明要丢进池子里的钞票堆积起来像座山,明明……这淌污水仍然有人前仆后继踏入。
各取所需、混沌为之、不得已而为之……都没有什么区别。
他曾经接受了这样同质化的命运,可如今心里动摇起来,贪心渴望起一些最普通,又最珍贵的东西。
李京如是他的阳光。也是他的劫。
这条路会很长。很辛苦。他甘之如饴。
关万春进门,李京如和表弟聊得正开心,他也就没有打扰,在旁边的沙发上用手机浏览邮箱。许久,时针指向十一,他督促李京如回酒店休息。
“又要走了吗?”
“走吧。”
李京如看着很恋恋不舍,但还是收拾好东西跟他走了。一出门就小声问他:“关,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关万春看了李京如一眼, “怎么看出来的?”
李京如用力搂了搂他的腰,“你刚刚去接电话回来后就没再笑过了,咋了?跟哥们说说。”
关万春避开询问的视线。
他一时说不出口。
以李京如的成长环境他必然理解他这场婚姻是出于策略上的一种考虑。但关万春自行惭愧的是:他,克里斯·科尔曼,居然也是那些被逼着结婚的人中的一员。
在李京如心中他应该是永远高高在上、强大、无懈可击的。这才值得信赖,值得携手同行。
他不知道李京如能不能接受他偶尔也有局促的时候。
他对自己的良心忏悔坦白:“原谅我,短暂逃避一次。”然后拉起李京如的手握在手心,微笑道:“没事。”
青年嘴角耷拉,“好勉强。”
关万春笑了 “你要做的就是开开心心地玩,什么事情我都会解决。”
李京如:“好吧,你李哥我暂且相信你的鬼话,但别太辛苦了哈。”
回程车上李京如随便点了首歌,歌词大部分都是日语,关万春唯一能听懂的是女歌手的一句“Oh, it’s so silly”。
这首歌循环播放了七遍,他觉得自己的耳朵有些难言之隐。
——李京如是这种喜欢上一首歌就要一直单曲循环的人吗?这有些打破了他的认知。
他总以为李京如是一个很随意跳跃的年轻人,这种特质体现在音乐上应该是随机播放的点播方式。他有些欣慰。
这现象说明了李京如其实很专一。
逃避的空档已经有过了,关万春坦诚,“刚刚那个电话是我父亲打来的。我要结婚了。不会是一个实质性的婚姻,只是一个形式,你明白吗?那种。”
副驾驶上李京如像被这个消息给震惊到了,不言不语。
关万春心里一沉,继续说:“我知道你对我的喜欢里有一大部分是因为我在这里显得优越从容,但我目前还不够有资本在S国政界随意叫嚣……”
“无论是我还是科尔曼家族都需要这个婚姻……”
“最多五年,我向你保重,我会从其中脱身,会用最快的速度推动同性合法条例,到时候无论是你我还是其他相爱的人,不论性向,都能在S国取得合法的伴侣身份。”
李京如理都不理他。
关万春想:是,李京如是该生气的。生气他的先斩后奏,生气他的无能为力。
这件事他做得很不好。
他把车稳稳当当停在停车场,终于把视线投向副驾驶,问道:“……你觉得呢?”
在他左侧,青年的脖子像一根弯曲的橡胶,粘着无力垂下的头颅。李京如嘴巴微张,呼吸平稳,睡得很香。
关万春:“……”
他无奈摇头,拔走钥匙下了车,从副驾驶座中把李京如抱下来往电梯间走,李京如玩了一天精力耗尽,睡得很沉没有要醒来的意思,迷迷糊糊道:“关,我们到家了吗?”
关万春愣了瞬,睫翼下眼神变得柔软。他亲吻李京如的眉心,轻声道:“嗯。”
五分钟后,李京如被轻放到客房床上,关万春出了些薄汗,撤手便要离开。李京如伸手搂了搂。他顿了下,返回坐在床边,给青年掖被子。
没人开灯。月光借着阳台上的瓷砖将房间映得很清楚。李京如很安心似的闭着眼,应该是又睡着了。
关万春看了很久,最终无声地开口,“宝宝。”
他把这个称呼重复了一遍,然后又一遍,又一遍……最后用气声说出三个字。
安静冰冷的房间陡然有了一丝温度。
李京如从梦境中含糊听到了声音,口齿不清问:“嗯……谁在说什么?”
“没什么……晚安。”
28/47 首页 上一页 26 27 28 29 30 3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