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阮愣在原地,深秋的凉意顺着裸露在外的皮肤攀爬进四肢百骸,两三秒的时间内,他的左耳耳蜗一片嗡鸣,麻木的体感几乎要侵蚀了他,他抬手将发丝绕到耳后,借此掐了下耳垂。
“我记住了。”
从会客厅出来,远远听见辛巴在庭院里大声吼叫。叶阮走过去,打眼瞧见雁放把辛巴扛了起来,结实的臂膀钳制着它,正以一种别扭的姿势俯着身让家里的阿姨给他侧脸贴纱布。
辛巴看到主人,叫的更壮烈了,跟被坏人玷.污了似的。
雁放脸上贴着块四方的纱布,目光幽怨地转过来,“你这什么狗啊?死沉死沉的,还打人,一点都不文明。”
他说着终于松开了钳制,辛巴四条腿乱蹬一通,朝着叶阮窜过来。雁放不满着扯了扯被弄乱的衣服,跟着走了过来。
“辛巴有九十多斤。”叶阮把它脖颈的绳子解开,辛巴倒是没有跑去撒欢,十分有纪律性地蹲在他腿边,吐出舌头哈气。
雁放舌尖顶了顶伤口那处的口腔,往前挪了半步,一副混不吝的模样悄声道:“你比它轻多了。”
说完自己乐了起来。
“哎你这狗正常吗?我用不用去打狂犬疫苗啊?”
叶阮难以言喻地白了他一眼,又低头不争气地看了辛巴一眼,意思是你怎么没把他咬残。
“你用的着么?”
叶阮绝情地转身走了,辛巴紧紧跟随在他身边,大尾巴甩的很起劲。
雁放站在原地琢磨了一会他的语气,靠,这人变着法骂他是狗呢!
【作者有话说】
小阮:谁是我的乖狗狗?辛巴:汪!
放子:(拒绝)(不爽)(吃醋)(坐直)
第5章
这顿晚饭吃的鸡飞狗跳。
繁莹本来就得知了他打架蹲局子的消息,在别院急的来回踱步。好不容易回来了推门一看,脸上贴着纱布,衣服也被扯得不规不矩,离近了看还沾有几根毛发。
繁女士立马联想到提棍踹腹薅头发的惨烈场面,吓得心气不顺。
这么一来,别说解救摩托,负荆请罪的雁放抱着她哄了大半天,才堪堪抚平繁女士的心。
然而繁莹好说话,忘了头顶上还有个不好说话的便宜爹。
八点过一封“圣旨”由老董传到别院,让雁放收拾一下,明儿个把自己打包送到军事训练营去。
部队每年春秋会开展两场训练,春末和秋末,隔开了最热和最冷的时候,体感上没那么难受。训练不对外开放,教官皆选用有品阶的军人,拼家底送去的,都是些顽劣不堪的高层子弟,犯了错要受罚,家里人舍不得教训,扔给外人做一些下马威。
而面对繁莹的不忍心,雁商给出的理由也很能让人信服:雁玺生前还经历过绑架,在地下水排放管道口被绑了一天一夜,发现时精神涣散,此后精神长期紧张,日常需要服用降压药生活。
既然脾气不好爱挑架,也该让雁放学些有用的防身术。
于是繁女士几乎感激涕零着同意了,还麻烦老董安排行程。
老董欠身离开后,雁放:“妈,我这真是被狗不小心抓到的!”
繁女士看了他一眼:“老爷说的对,是该送你去学学规矩。儿子,打架怎么还骂对手呢?”
“不是,我、它……哎!”
雁放一阵烦躁,也懒得解释了,绕开繁莹“大”字摊开在沙发上沉默,其实已经气走有一会儿了。
来到雁家后,雁放就从领头的雄狮变成了一只毫无反抗能力的小猫崽。雁商掂起他的后脖颈把他扔到哪里,他就得毕恭毕敬地过去,面上还要感谢父亲的恩旨。
雁商有办法把所有事做的滴水不漏,亏待他的同时也会给繁莹一些恩惠,堵住雁放不服管教的念头。
为了让繁莹过的舒心,雁放也没太多怨言,从四年前开始就任他摆弄,指哪去哪。刚到叶阮的公司实习还不够一个月,工资都还没领,这下又要给扔“牢里”去了。
听说还要被没收手机。
雁放缓了一会,繁女士已经自顾自去给他收拾行李了,他摸出手机翻出叶阮的联系方式,指尖噼里啪啦敲着屏幕。
[你的狗可把我害惨了!]叶阮不知道在忙什么,没有及时回复。
雁放住的别院在主宅东南方向,隔了一小片园林建筑和竹林连廊,叶阮的房间似乎在主宅二楼,雁放没能上去过那里。
左右不过两公里的距离,雁放使出摇一摇附近好友的聊骚架势,烦叶阮。
[你能偷偷过来找我吗?][我去找你也行啊,你的房间是哪个?你把门开条缝或者挂个东西,电视剧里都这么演哒~]叶阮一直没回,雁放有些气馁了。
[我明天就走了,老爷子把我扔去军事训练营,听说要去一个月,手机也要没收,你不会想我吗?]打完这一句,雁放的新鲜劲也过了,冷静下来想想,人家干嘛要想他,说不定这会正抱着狗其乐融融呢。
他把手机扔开,长腿一跨打算先去洗个澡。
手机震动了一下,雁放立刻落座,捧住手机观详。
[为什么要想你?]叶阮回复。
雁放很直白地回。
[因为我会想你啊。]叶阮又沉默了,就在雁放忐忑着手贱差点把沙发坐垫的毛穗儿都扯秃时,叶阮淡淡地回他一句。
[我会去看你。]雁放捧着手机愣了好久,等他察觉到脸上似乎溢出笑意时,咬肌都绷的很紧。
信息断在了这里,雁放抬手把自己那些发牢骚的话删掉,只留下叶阮回复的两句,并在一起看越看越像某种不肉麻的情话。
他盯着看了一会,心思也荡了很久。
“为什么要想你?”
“我会去看你。”
操……雁放低骂一声,笑得怀春的花一样绽开了。
洗漱后时间还早,趁着还拥有手机使用权,雁放给炭头打了个电话,问了问球仔的事。
“警察知道他爸已经两年没给他交学费的事了,我出来的晚,看这情况有得耗呢。听说派人到他家去请他爸了,派出所好像打算先调解吧。”
炭头汇报完,又问:“放哥,你今晚还回来吗?”
“不回了,你也早点回去吧。对了,工作室不行就停几天,找几个人打扫收拾下,砸坏的配件你看着换套新的,走我账。不用急着开门,我得一个月不过去了。”雁放交代道。
炭头是这群小孩里跟雁放关系最亲的,人也争气,跟雁放学了些修理机子的技能,平时雁放不在的时候店里的生意都是他招呼的。雁放在商学院那四年里,炭头偶尔也在雁放的许可下以lion的名义处理一些小碎活。
“隆哥不是说了他掏钱吗?凭什么我们出?”炭头忿忿不平,“他砸坏的那套cherry红轴可是你放店里用的。”
“人家诚心说咱也不能诚心听啊,再说你指望他从派出所出来咱们店都凉了。”雁放漫不经心地说:“收他个人情,比要索赔管用。”
炭头还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妥协道:“好的放哥,我会帮你盯着球仔的事。你这次又去哪进修啊?万一有事我怎么通知你?”
“进修”这词怎么听怎么奇怪,尤其是让炭头说出来。
雁放沉思片刻,清了清嗓:“那啥,我给你一个联系方式,但你没事别打扰人家,有事先报身份,就说是我兄弟。”
炭头收到了一则电话号码,他赶紧谨慎地存了起来,问道:“是谁啊哥?”
雁放张了张嘴,想起白天派出所那一出,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嘟囔道:“就今天下午那……你嫂子。”
炭头手机差点没拿稳,替大哥开心激动的不得了。开玩笑!
今天派出所里的那张脸翩若惊鸿的,任谁看了一眼都忘不掉这么个神仙人物。
他哆嗦着在联系人那里输入“嫂子”两个字。
“恭喜啊放哥!”炭头真心道:“这可是件大事,等你回来得带嫂子一起请咱们吃饭啊!”
“好说。”
炭头一口一个“嫂子”,满足了雁放那点得意洋洋的心理,打完电话他蒙着被子舒舒服服的入眠了。
梦里闻到满树栀子花香。
雁放7岁那年,繁莹拉着他的小手,第一次走进雁家。
那时雁家真正的老爷子还没过世,老爷子过生辰,指名要这个养在外面的小孙子也来参加。
豪门的寿宴,小孩子不懂大人眼里能看见的那点攀高结贵,小小的雁放来到这里,只以为这是哪个旅游景点,或是一座建在他们落魄的家旁边的那种大公园。
繁莹去了趟洗手间补妆,临走前叮嘱雁放乖乖站在原地等他。
大人们嬉笑谈天的声音很吵,雁放站在连廊上待了一会,左右看了几眼,发现石子铺成的小路尽头是一堵墙,被厚重的爬墙虎遮挡了一半。
阳光下倒映出半块树荫,看上去很僻静,而且那边离妈妈走开的方向很近。雁放手指捏着衣角,迅速跑了过去。
那堵墙很矮,算不得高,大概只是起到隔断作用。雁放站在那里等妈妈,听到墙的后面不时传来簌簌声响。
“簌——簌——”
起初雁放以为是风吹动爬墙虎的叶子声,但那声音显然要大,而且蛮规律的,像是某种物件被人反复碰撞到的声音。
他不由得后仰着头看去,这一看不要紧,随着一声绵长的频率,一个大人手掌大小的沙包从墙的另一面飞也似的落到雁放面前。
他感到不知所措,扭身看了看,又蹲下打量那块沙包,戳一戳捡起来,一股沁人心脾的栀子花香腌入了味。
这时墙的后面传来一些低低的对话,听不清楚。
雁放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一个明显要大他好几岁的青少年从走廊那边绕了出来,眉宇之间与他有些许相似。
青少年看他一眼,笑了起来:“雁放?你是雁放吗?”
雁放看着他,警惕地点了点头。
青少年抬手捏着他的肩,姿态很是亲昵:“听父亲提起你要来了,我正找你呢。快叫哥,我是雁玺,你大哥。”
雁放懵懂地望着他,很快放松警惕,学着他笑起来:“哥。”
他把手里的沙包举起来,递过去:“还给你,你的沙包。”
雁玺看了一眼,没伸手去接,随口说道:“给你了,你拿着玩吧。”
雁放睁开眼,秋风簌簌作响,窗外已然天光大亮。
他撑着床坐起来,愣怔了好一阵。
怎么梦到雁玺了……
他对这个大哥没太多印象,为数不多的相处倒也还不错。见面不如在新闻上听来的消息多,回回都牵扯到刑事案件。雁玺生平只有28岁,活得跌宕起伏,死的也蛮离奇。
四年前雁玺去世,那段诡异的监控录像没多久就曝光在网络上,引发了大量悬疑爱好者的猜测,这些年已然演变成像黑色大丽花那类的未解悬案。
按照雁放打探到的消息来看,雁家也没有追凶的意思,警方查不出所以然,只能以自杀草草结案,因为那段监控录像看上去太像自杀了。
为什么一个人会在没有任何外因推动的前提下直直走过甲板,翻越围栏,死在波涛汹涌的海里?
雁放脑海里闪过一些猜测,但他不是疑案爱好者,很快打消了这些无用的念头,翻身下床。
拉开衣柜,繁莹给他新添置的衣服挂了一层,雁放挑了两件夹克带上,眼神路过自己那件红色机车皮衣时叹了口气。
他的全球限量大宝贝杜卡迪,什么时候才能重见天日。
去了训练营好好表现,回来那天再求一求繁女士好了,雁放默默想。
希望那时候不要太冷,他还能有借口把叶阮约出来,带他兜一兜风。
【作者有话说】
放子:哥又被流放了:-(
第6章
等雁放回过神时,他已经蹲在衣柜最底层摸索了半天,从安置房打包来的旧物箱里找出了那个沙包。
这么多年过去,栀子花的味道已经没有了。
小时候拿在手里偌大一个,长到一米八多,沙包变得只有手心大小了。
繁莹敲了敲门,喊他下楼吃饭。雁放抬手轻轻一抛,将沙包扔进了大号波士顿包里。
训练营在市郊一处军营,司机开了两个多小时的车程才把雁放给送过去。临近目的地的一路上人烟罕至,草木稀疏,入眼是一片片空旷的荒地,远处还有几座陡峭的小山。
到了大门口,两边各有士兵把守,繁女士给儿子装的那些养尊处优必需品都被列为禁带物,检查的那位士兵没收了雁放的手机,只给他剩了一些生活用品和两件衣服,才把包还回来。
送他来的司机经过繁莹的叮嘱,脸色有些难办,点头哈腰的跟士兵讨价还价,人家却只嫌他们挡道。最后还是雁放摆了摆手,让他安心回去复命。
雁放单手将包提在后肩,一身痞气地进入这个新地界。
零零散散的人站在大院里叫苦不迭,有些一面之缘过的会主动和他打声招呼。雁放跟这些娇生惯养长大的二世祖不同,他前二十年是吃足了苦的,耐性远超这些绣花枕头。
在大院里简单溜达了一圈,办活动的人倒是深谙恩威并施的原则,起码住宿和餐食条件都比他想象中要好多了,也不敢真的怠慢了这些少爷。宿舍虽然是简陋的铁架床,一桌一椅是全部,但好在一人一间,还算僻静。
雁放走到楼梯口,二楼拐下来一个人打眼跟他撞上,惊喜地叫了一声:“哎!雁放?”
雁放闻声看去,来人剃着寸头,但一双狐狸眼藏也藏不住的狡黠,他立马回想起来:“林圃啊,你怎么也在这儿?”
“这不听说你要来,哥们儿特意寻你来了。”林圃笑得蔫坏,亲昵地揽住他的肩,撞了一下,“别太爱我。”
“得了吧啊,别腻烦人。”雁放说着也笑了下,嘴贱道:“怎么你遭报应了?惹你哪个女朋友生气了半夜给你推的头?”
“操!”林圃笑骂,“我自己剃的,这不帅吗?”
雁放认真点评;“帅,你不像来这训练的,你像被抓进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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