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滥杀无辜?阁下的意思是,你手上干干净净,没沾染过任何人族性命么?”
她眼神冷极,出手也极为凌厉,看到幕流月消散的满腔杀意再次浮了上来。
那魔族微怔,本能地摸了摸腰间。
什么都没摸到,玉佩被他藏起来了。
修罗窟内,魔主屋子。
魔族喜阴喜凉,此刻屋内却热浪滚滚,有如烈日灼烧。
四周空阔无一物。
死角处放着着一个大熔炉,八样闪着灵光的物品来回转圈。
罩着面具的魔主立在熔炉前,一袭黑衣已然湿透。
她来回变幻着手势,忽然一口黑血吐出。
“主上!”在旁护卫的隋谙大惊失色,奔过来要扶住她,却看到面具下魔主那双无一丝光亮的眼睛。
隋谙从前虽知道主上无法视物,却没有直视过她的眼睛。
直至此时——
她有些震惊。
因为那双眼睛,似乎完全是血红的。
万年不褪的血红,没有一丝白,也没有一丝黑,只有血。
像是沾染了无数鲜血、无数人命。
她回了回神,紧张问魔主:“还是不行么?”
还是不行,炼化不了。
明明天命在幕流月,幕流月已在魔族了。
幕流月知道一切,也心甘情愿。
难道是因为明青?
无瑕道体,天命所归。
果然还是该杀了明青的。
“明青已至长生境,杀不死了。”魔主声音嘶哑低沉。
隋谙低头,心知确实如此。
现在的她,只怕也不是明青对手。
无瑕道体、人族天才,就是这么逆天。
明明幕流月生为半魔却有天水鹿灵,她们还以为,上天终于也眷顾魔族一回了。
隋谙心生苦涩,又有些迟疑:“人族出手无非是因为化外天血魔隐患,主上,不如——”
将熔炉炼化、魔族意欲何为直接告诉人族?
而且人族还有明青,明青喜欢幕流月。
这已经是最后的办法了。
隋谙想着,就听到魔主拒绝的声音:“不要把人族想得太高尚。”
“能一劳永逸,就不会有人愿意承担风险。”
“况且,此次人族虽以明青为首,明青却未必能够决定一切。”
少年经历使然,魔主不相信人族。
她沉了沉声,手掌再次动了起来:“我再试一次,你去外面帮忙。”
“主上!”隋谙不放心,修罗窟却在此时震了一震。
这是禁制被触动了。
循影和幕流月她们还是挡不住人族。
隋谙心生怒意,一点脚尖,以极快的速度掠出去,看到修罗窟外一片血红的战场。
循影艰难守着禁制所在。
幕流月操控断刀干扰星象师。
明青则是双手持剑杀着大魔。
她白衣染血。
幕流月也黑衣微湿。
“够了!”隋谙一声大喝,手里举了一块黑牌,对着明青和人族修士道:“你们人族倾巢而出,不知道上清宗内留了多少修士?”
什么意思?
明青心里微凛。
隋谙索性说得直白:“上清宗无名峰,深渊,那里有许多你们杀不死的大魔。”
“若是他们暴/动起来,不知道你们留在上清宗的修士能不能应付?”
她晃了晃手里的黑牌,显然那东西能够控制深渊里的大魔。
明青眼微眯。
循影也怔住:“隋谙?”
隋谙看向她,笑了起来:“堂主、左使,我们的路从一开始就不同,不是么?”
她们跟熔炉是一路的。
她却不是。
如果熔炉无法成功,那魔族就要走她的路了。
她的路,是杀戮。
化外天血魔,深渊大魔,都是魔。
只要沾了魔字,她手里的黑牌就能影响到。
大不了一起鱼死网破,修罗窟内的魔族是完了,人族也讨不到好。
而且,只要有血腥,有尸体,魔族就会再诞生。
魔族是无法被灭族的。
纵然天地不容,他们不还是活到了今天。
隋谙笑了一声,周身魔雾、杀意以及人命堆出来的森冷都一并出现。
“都停手,不然——”
剑光忽亮起,有什么如一道白练般极快掠了过来,剑刃横过隋谙心口到她右臂上。
用意很明显,要斩断她右臂夺走那黑牌。
那是明青的剑。
她出剑太快,快到隋谙无法反应。
许多人族修士也无法反应。
但有一个人却在剑光亮起那一瞬就反应过来了。
她鼓起衣袖,用的是以柔克刚的手段,衣袖卷住剑刃带着剑和剑主偏离了方向。
隋谙被她往后推了推。
出手的是幕流月。
明青剑出极快,看清楚人后心里大急,此时却已经收不太住了。
长剑削去了幕流月的衣袖,在她手上划出一道伤口。
剑是明月剑。
她还是用明月剑伤到了师姐。
明青自责难受不已,站在那里有些失神。
而后几道声音一起响起,阴冷声音是隋谙挥动黑色锥形长刺发出的。
她愤怒明青出手偷袭,反击极为用力。
箫声是尹道灵,展旗之声是沈筝。
她们怕明青不敌,上前站到了明青身边。
明青和沈筝、尹道灵一道。
幕流月和隋谙、循影一道。
如此泾渭分明、引而待发。
眼看大战将起,第四道声音响起:“都别打了,有事好好说。”
那是一道极为陌生却宽和的女声。
明青从来没有听到过。
沈筝和尹道灵也是。
她们三个没听过,对面的幕流月和隋谙却都睁大了眼睛。
她们知道?
明青不合时宜地有些不舒服:师姐怎么又和隋谙有了她不知道的事了?
然后她看去,看到一道白影。
那是穿白衣、佩长剑的一个女子。
那女子的面容——
明青也睁大了眼睛。
她见过的,在上清宗,在灵池里。
只不过那时女子双目紧闭沉睡不醒。
现在她却眼神沉静,信步而来时自带从容自信,同时还有剑修的锋芒。
“师尊。”幕流月声音极轻,还有些难以置信。
来人是风常恒。
上清宗绝云峰峰主,捡幕流月回宗,养她长大教她修行的师尊。
同时也是明青素未谋面的师尊。
第76章
明青刚到绝云峰时, 幕流月跟她说绝云峰峰主是风常恒,她是替师收徒,她是幕流月的师妹, 自然风常恒是她的师尊。
只是早在她到绝云峰的五百多年前, 魔族大肆进犯人族, 人族高境界大能在化外天内无法脱身,情况岌岌可危。
彼时还只有灵相境修为的风常恒对上魔族左使, 未能决出胜负。
即便如此, 魔族踏出的第一步还是折了,魔族心生顾忌, 缩回修罗窟。
风常恒继续历练, 而后就是重伤不醒、在上清宗灵池沉睡多年。
到了现在, 将近千年了。
千年时间, 沉睡了那么久的人忽然醒来,还在此时此刻出现在了人魔对峙的战场上。
明青想着, 没有动。
风常恒虽名义上是她的师尊,但她拜师时就没见到人, 教她护她的只有师姐, 要她对风常恒有多么敬爱自然不可能。
她此时还能沉稳站着, 还能想其他的事。
幕流月则不同。
她是风常恒捡到的,也是风常恒养大的,风常恒在她心里比明青还重要。
她一眨不眨看着风常恒,眼眶微红,“师尊。”
她只能说出这么两个字,声音已然哽咽。
心里却有诸多情绪一并涌上心头, 既有委屈,也有惶恐、不安。
修行之初, 风常恒曾说,希望她初心不变、坦荡正直。
现在她却堕了魔。
幕流月只觉眉心那朵象征堕魔的印记滚烫极了,灼烧得她有些难受。
她垂着头,指骨发白,满心不安。
这种感觉跟她当上魔族左使后第一次见到明青有些相似,却比那时更为难捱。
她像是等待判决的囚犯。
“嗯,月儿。”风常恒上前一步,抬手轻轻摸了摸幕流月的头,温和面容上有着长者的宽仁关切。
风常恒显然知道幕流月在担心什么,很快接着说:“你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你做的很好,一直都很好。”
短短几句话,幕流月听得眼眶红透,她抿了抿唇,一直压抑在心里的委屈终于涌了上来。
她抱紧了风常恒的手,如同无家可归的孩童有了靠山,脸上一片湿润。
明青看得有些难受。
她从没见师姐哭过,在她面前师姐也不会哭。
她还是做得太少了。
她看一眼四周在风常恒出现后就沉寂不言,此时面有愧色的人族大能,再看一眼后面世族修士,面容微冷。
幕流月哭够了才察觉四周都静悄悄的。
她回头一看,明青、隋谙、尹道灵……人族和魔族因着风常恒的出现都停了手没有再打,都看了过来。
那么多人看着她一个人哭,幕流月的脸“唰”一下红透了。
她把脸埋在风常恒肩膀上,有些不想起来了。
明青一直看着她,当然心知肚明。
她有些嫉妒,嫉妒师姐不是在她怀里,又有些好笑。
她也上前一步,对着风常恒声音温和亲近:“师尊,我是明青。”
她态度恭敬,执弟子礼。
毕竟那是师姐的师尊,还对师姐很好。
只要是对师姐好的,她都愿意亲近。
她边叫边伸手推开了旁边碍事的隋谙,心里隐有得意:和师姐知道同一件她不知道的事情又怎么样?那是她师姐,她们有相同的师尊!
隋谙被她推得一个踉跄,回头对上她的眼神很是不解:明青是在炫耀她有师尊?她忽然傻了?她一个魔族,要师尊做什么?
她看一眼幕流月,她穿黑衣,明青和风常恒都穿白衣,黑白分明,那片黑却有些刺眼,显得格格不入。
她捏着黑牌站到一边,给她们留了说话的空间。
那边风常恒打量明青一圈,眼神意味深长:“明青,你的名字很好听。”
明青先是被她的眼神看得一慌,深觉自己所有的心思只怕一眼就被风常恒看穿了,听到她的话则是一怔,印象里季无常也这么说过。
她的名字,明青,明月的明,长青的青,青竹的青。
她点点头,问风常恒:“师尊,您苏醒,是因为伤好了?”
风常恒点头,看她的眼神更添了几分温柔:“你这些年一直命人搜集天材地宝投进灵池里,灵力足够、伤势恢复,我自然便醒了。”
不光是醒了,她还将灵池千年积累融合起来,现在已经到了长生境后期了。
醒来后知道人族对魔族出手,她第一时间就赶来,好歹还是赶上了。
她看向隋谙:“知道我醒了,那么也该知道熔炉的事情人族不是一无所知的。”
隋谙面容微变。
幕流月也微怔,“师尊。”
她又变得有些紧张了。
明青走到她旁边,默不作声牵住了她的手。
风常恒看着她们的动作,再一次摸摸幕流月的头:“熔炉的事情我都知道,但你不必担心。”
“所以,魔族真不想再谈谈吗?鱼死网破,不知是鱼先死,还是网先破?”
后面这句是对隋谙说的。
幕流月是魔族左使,隋谙是魔族右使,按理该是幕流月的地位高些,风常恒却对隋谙说,她心里根本没把幕流月看作魔族。
隋谙捏着黑牌的手紧了紧。
她心知肚明,风常恒是真知道关于熔炉所有的事情。
“当初你重伤是因为魔族,你真的不恨?”隋谙不相信。
“重伤我的,已经死在我手里。唯一逃了的那个,也死在我弟子手里。至于其他的的——”
风常恒长叹一口气,没有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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