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之一字。既伤人也动人。
“少宗主,时间到了。”
随那妖族声音响起,明青只觉天旋地转,痛楚如山重,铺天盖地、四面八方源源不断压了过来。
她慢慢睁开眼睛,神志不清,还未看清自己在哪里,已经吐血不止,痛到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
明月剑重重砸在地上,她却无法去拿起来了。
好痛啊。
还以为能见上师姐一面呢。
结果也没见到,只杀了十来个魔族。
明青有些委屈,又疲倦到极点。
她闭闭眼睛,想睡觉。
妖族含着哭腔的声音响起:“少宗主,现在不能睡啊。”
睡了就醒不来了。
他慌乱不已。
骤然一道箫声响起,悠扬动听,如天地轻歌,而后高昂不息,隐含兵器相撞之声,极催人清醒。
明青睁开了眼睛。
那妖族如蒙大赦。
随之而来的是尹道灵震惊不已的声音:“明青,你是不要命了?”
她见多识广,一看殿中东西和瑟缩不已的妖族就知道明青做了什么。
她看着明青白得跟要死了一样的脸,堪堪压住怒意:“你以为很好玩吗?”
玩。
明青笑了:“我没有在玩。”
“那你在做什么?”尹道灵看她有困倦的征兆,含着怒意舍命又奏了几曲。
很有效。
明青不困了。
她说:“我在挑衅魔主啊。”
“我都去修罗窟逛了一圈了,就带着魔主要的东西。”
“那么多魔族,他们都没能拿到。”
“那就不能怪师姐没用了。”
“他们不能怪师姐,不是师姐无能,是我太厉害了而已。”
她脸白如雪,唇却上扬着,眉梢眼角有光跃动,显得神采奕奕。
尹道灵忽语塞。
她听明白了:明青还是为了幕流月。为了不让那魔主因幕流月拿不到江水灵珠而对幕流月出手。
她跟林舟说不会让幕流月有事,不是说说而已。
明青对谁都是说到做到的,何况那是幕流月?
“何至于此?”尹道灵长叹:“你就没有想过,万一出了差池,你真死了怎么办?”
让幕流月选,明青死和她自己伤,她肯定是选后者的。
明青垂眸,没说她安排了很多后手,也没说姬千里。
她心里也知道凡事没有万无一失。
但她没办法了。
她回尹道灵:“我想过的。”
“但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她是上清宗少宗主,人族所有事她都能有办法,但在人族之外的,重重封禁没有魔族血脉就进不去的修罗窟,她束手无策。
她只能铤而走险。
黑琅说,那些有黑石挂坠的魔族是真的很痛苦。
明青不想让师姐痛苦。
尹道灵看着她,她脸上有笑,却不如没有。
她再多要说的话都止于明青的“没有办法”。
若是真有别的办法,谁会赌上性命呢?
情之一字——
尹道灵没再说话,她举起玉箫,静静吹奏起来。
至少明青现在没有死,也比重伤好上一些。
她赌赢了,也得偿所愿。
第67章
修罗窟。
魔主听着隋谙说起明青杀了多少魔族, 说起那些魔族都是什么来历、做过什么,脸上表情没有变化。
她没有愤怒,也没有被明青跳到跟前来挑衅的不悦, 甚至面具下的脸隐隐含着笑意, “倒要感谢明青清理了族内败类, 是不是?”
她看向后面跟着进来的循影。
循影先是莫名其妙,接着才后知后觉, 她管着的那个天罚堂似乎是负责魔族刑律的。
向来嗜血嗜杀的魔族内部也有规矩法则, 说出去简直离大谱。
她没有回答,而是将金火土三种灵物拿了出来, 问魔主:“既然五行灵物没用, 那这些是毁了还是?”
“谁说五行灵物没用?”魔主手微伸, 循影手里的东西就到了她手上。
她道:“五行灵物有用, 只不过不是用在魔族和熔炉上面。但五行灵物有大用。”
她从不做无用功。
“这三样东西我来保管。”魔主说。
循影不解,但也没再追问有什么用。
魔主不想说的事, 她怎么问也问不出来。
她只有些迟疑:“但水灵物在明青那里,许是被明青毁了。”
她这么说自然不是真担心水属性灵物, 而是怕魔主后面会再追究幕流月。
魔主心知肚明, 笑得意味深长:“明青不会毁掉的。若她毁了, 以后会有她后悔的。”
那是她为明青准备的。
她抬眸,正看到幕流月也走了进来,脖子上挂着的黑石坠一晃一晃。
她伸手,黑石坠隔空到了她手上,和金火土三样灵物搁在一起。
“恶念已融,无须再用坠子压制你的杀意了。”魔主说。
幕流月眸微垂, 没有意见。
她以为这便结束了,抬步想要离开。
她其实很想去看看明青。
修罗窟和上清宗相隔万里, 于修士却不是问题。而且还有明月剑在,只是最后她还是没有去。
事已至此,她沾了魔族印记,这是无法改变的。
而明青是人族上清宗少宗主。
知道化外天的存在,便也不难知道人族迟早会对魔族动手。
她还是在明青的对立面。
似乎是无解的难题。
魔主叫住她:“望江楼内,你从明青那里拿到了一样东西。”
不是提问而是陈述,显然她心知肚明。
明明没有出过屋,却能知道万里之外的事情。
幕流月深觉面前这位魔主深不可测。
她直接将那颗乍一看跟江水灵珠没两样、认真看却看不出区别的假珠子拿出来。
若不是直觉,她也无法知道这珠子是假的。
即便知道是假的,她还是无法破解。
魔主依然隔空拿过那珠子,她端详许久,而后轻笑一声,既有感慨也有伤怀。
幕流月离得近,隐约听到了“后继有人”什么的。
然后魔主抬起了手,指尖并拢如执笔,以虚空为纸,缓缓在画着什么。
幕流月眸微缩,感觉魔主的动作有些熟悉,想了一会才想起在毁灭山境里,南宫轻画符似乎也是这样的动作。
寂静里一声轻响,像是什么散去的声音。
彩光亮起,魔主手里那颗假的水灵珠现出庐山真面目。
表面彩光璀璨,内里却是流动立体的一幅画。画上白衣剑修立于雪地,雪白灵鹿漫步云空,地面上则是一个仰头向上看的少女。
魔主看了一眼,抬手轻轻一拨,画面便一变。
白衣剑修带着少女踏步于云端之上,四周罡风凛冽,剑修竖起灵罩,将少女护得严严实实。
而后是无月漫长的长夜,高一些的白衣女子拉着矮一些的少女,并肩走向高处。
分明无月,却有星辰漫天,照得整颗珠子亮如白昼。
一幕幕,都和幕流月有关。
这颗假珠子,刻画出明青心里的师姐,也记录着她一路走来所有和师姐有关的画面。
幕流月完全怔住了。
魔主温和地将珠子还给她。
循影在旁边也看见了,此时却来不及感慨明青的心思,而是看向魔主,震惊不已:
这上面有符道符文,似乎是出自南宫轻之手。
南宫轻于符道上的不凡毁灭山境里她就知道了。
结果魔主却能轻易把南宫轻精心画出的符文破解掉!
她还会符道?她不是星象师么?
她怎么什么都会!
她的眼神太过震惊,魔主无法忽视。
她看回循影,许久后说道:“我不是星象师,也不是符修。”
“那你是什么?”循影问。
魔主不由一笑:“你是傻了吗?我是魔主啊。”
她收了笑,重复道:“我是魔。”
魔嗜血嗜杀、生而为罪,她是魔。
魔主在说这话时看起来无助又寂寥,无端让人感到悲凉。
但也只是一瞬。
她复又笑了起来:“日后若是南宫轻遇险,你们能护就护她一把。”
说完南宫轻,她开始说正事:“八卦灵物已经搜集齐了,熔炉那边差不多就要开始了。这段时间,你们不要轻易离开修罗窟。”
她主要是跟幕流月说的。
*
上清宗,绝云殿。
伤势没那么严重后,明青继续她的历练。
却不是和彭山泽那些散修以及天才弟子一道。
这次是只属于明青一个人的历练。
上清宗有许多灵境、秘境,也有险境。
除了上清宗外,还有星辰殿、藏剑阁、天玄府,还有世族,还有散落在天地间无主的秘境。
生死之间有大造化。
明青先进遍上清宗所有秘境,接着是其余三派和世族的,再然后是无主的。
她几乎是拼了命在历练。
许多次命悬一线,看着跟要死了差不多偏又没死。
那么多次的生死历练,是个庸才也能成才了,何况是有无瑕道体的明青?
她身上多了很多伤痕,修为提升却也到了一种惊人的地步。
短短数十年,她从灵相境初期到了后期,然后又是巅峰。
她以实际行动向人族大能证明,不用缔结古契,不用借用谁的修行时间,甚至不用外物只凭她自己,她也能做到。
至此再无人族大能说到缔结古契四个字。
甚至在她的带动下,人族年轻天才和追随她的散修都多了一股干劲,玩了命一样追随明青的脚步去历练。
不是人人都似明青那么“幸运”,自然有修士因此陨落,但那些没死的无不更上一层楼。
整个人族呈现出一种欣欣向荣的状态。
人族大能看在眼里,既心情复杂又欣慰。
天地间第三位无瑕道体明青。
不知当年季无常是不是也如明青这般?
如果是的话,不难想象出她背叛人族对当时的人族是怎样沉重一种打击。
当然,这对人族来说是好事,对妖族来说就不是了。
妖族近些年原就处处受限于人族,先是曲水陵被人族占了,再是诸事不顺,荒府、南蛮地都出师不利。
妖族现任左护法、实际掌权者危宵月坐在王座旁眯起眼睛,若有所思。
她是古妖玄蛇,有天赋神通。她的天赋神通名为“无相术”。
她偶而能看穿虚妄、洞明未来。
说起来跟人族的星象师有些相似。
此时她正听着手下妖族报上来的消息,多是人族近期的大事,其中有一个是藏剑阁问剑大会。
人族当世四大派里,上清宗和天玄府所修甚杂,而星辰殿只修阵道,藏剑阁只修剑道。
要问当世剑修哪里最多,自然是藏剑阁。
问剑大会便是藏剑阁举行的,不但本阁弟子能参加,阁外剑修也能参加。
比的是剑道。
危宵月想到剑修,最先想到的自然是幕流月和明青。
这两人都伤过她,也是她生平所见最出彩的剑修。
幕流月已堕魔不足为惧。
明青则是上清宗少宗主,地位高贵。不再是当年她随意抬手就能捏死的蝼蚁了。
她拿明青没有办法。
危宵月因而心情郁闷。
藏剑阁问剑大会,明青会不会去?
即便明青不去,如果能把所有在场的剑修都杀了——
危宵月眼神锐利。
古妖的直觉告诉她,人族近期许会有大动作,届时妖族和她都会应对不来。
破局的关键,隐约是剑修。
只是要在问剑大会上动手也没那么容易,只怕要动用许多压箱底的手段才能成功。
她迟疑一瞬,还是起身走向宫外,招来西临玉。
年少的妖主冷眼旁观,通过妖主印玺就能知道危宵月做了什么。
她眼眸微沉。
古妖能鸠占鹊巢这么多年还是有点能耐的。
人族剑修确实是破局的关键。
她什么都知道,却也暂时什么都做不了。
只能等到问剑大会后了。
若危宵月无法得逞,人族必不会再容她了。
离她真正掌权的时间越来越近,妖主也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她不知道还有多少无辜人族和妖族会死在那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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