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切荒诞非理性中,唯有唇齿间的纠缠显得那么真实。
向阳浑浑噩噩,逐渐放弃了抵抗,被迫迎合。
睁开眼时,天已经亮了。
时间还很早,但立夏以后白昼逐渐拉长,寝室的窗帘不怎么遮光,睡眠浅的人很容易被阳光晃醒。
向阳平日睡眠质量一贯很好,但今天是个例外。
他仰躺着愣愣地望着灰白色的天花板,嘴唇依旧残留着麻麻的触感。
昨天不敢回忆的经历在梦中被强行放大反复体会。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好像是自己的初吻。
付尘雨不只亲了他,还舔了。他的嘴唇、牙齿、舌,还有一些别的地方。
对男生而言,清晨本就更容易激动。
向阳悲伤地发现那个可怕的梦境居然让他的身体出现了一些不可描述的反应。
寝室里的其他人都还没醒,他隐约能听见斜对面床打呼的声音。
偷偷做点什么,应该也不会被发现。
向阳犹豫再三,最终还是老老实实地没有去碰。他闭上眼,安静地等待这不合时宜的冲动自动消退。
在这略显漫长的过程中,他不可避免地想起了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昨天下午分开以后,两人并没有再联系过。
付尘雨又恢复了往日的冷漠,没有给他发送任何消息,仿佛无事发生。
向阳不知道该不该为此松一口气。
他很难说清现在的自己对付尘雨究竟抱着什么样的心情。有害怕、有不安甚至恐惧,但好像并不讨厌。不是很想立刻见到付尘雨,却又忍不住好奇付尘雨究竟在想些什么。
校园那么大,他和付尘雨不同年级不同专业,若是自己不去参加社团活动,理论上两人应该很难遇上。
向阳猛地睁开了眼。
不对,他们明明经常遇到。
背后涌起的凉意让他身体的某个部位迅速地恢复了冷静。
褚非凡当初被他视为玩笑的话语重新在耳边浮现。
——他不会是跟踪你吧?
向阳和褚非凡的关系很好。
同一个寝室,同一个班级,又加入了同一个社团,两人每天都有大把的时间待在一块儿。
向阳性格外向,又是个好脾气。褚非凡虽然嘴上爱抱怨,但为人热情讲义气。
虽然认识的时间不算很长,但两人意气相投,短短半年时间就处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兄弟。
他们在大多数时候形影不离,但偶尔也会单独行动。
大一的下半学期,向阳抱着不可告人的心思,选了两个跨专业的选修课。褚非凡实在不感兴趣,没有奉陪。
时隔两个月,见向阳出发上课前一脸心事重重,褚非凡福至心灵恍然大悟,问道:“你当初选这课是不是因为容易碰到付尘雨?”
向阳笑容尴尬:“呵呵。”
褚非凡想嘲笑他,又不禁对他的精神状态感到担忧,踟蹰了会儿,问道:“要我陪你吗?我没课。”
向阳立刻拒绝:“千万别!”
“怎么突然变得那么独立了,”褚非凡感叹,“为父好欣慰。”
向阳咧嘴笑了笑,心想,这是为了你的安全考虑。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神经过敏,一路上,向阳都觉得背后凉飕飕的。
他时不时回头张望,视线中并没有任何可疑的影子。
直到进了教室,那种不安感依旧挥之不去。
为了减轻这种不必要的疑神疑鬼,向阳特地走到了教室的最后一排。背后再也没有座位,应该就不会再胡思乱想了。
这门选修课没有专业限制,相当热门,被安排在了阶梯教室。又因为负责讲课的老师从不点名,所以出席率堪忧,永远坐不满。
把书本文具都在桌上一一摆好后,向阳忽然意识到,其实自己也不是非来不可的。要不是为了巧遇同样在这栋楼上课的付尘雨,偶尔缺席一次,根本无伤大雅。
但毕竟来都来了,总不能立刻打道回府。
他深呼吸,正要打开书本,那种被凝视的不安感受忽地又冒了出来。
背后就是墙。向阳转过身盯着略显老旧的斑驳墙面打量了好一会儿,确认每个角落都不可能藏下一个完整的成年人后怀着疑惑转回身,接着便被吓得“嗷”了一声。
他的侧前方赫然多了一个人。
付尘雨不知何时出现,站在他斜前方的走道,正歪着头打量他。
“在找我吗?”他问。
语调一派自然。
向阳身上瞬间起满了鸡皮疙瘩,半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付尘雨对他笑了笑,又问道:“可以坐到你旁边吗?”
一副很有礼貌的样子。
但实际上,他根本没有要听向阳的答案,问过后便自作主张地紧挨着向阳坐了下来。
向阳靠近他的那半边胳膊汗毛根根竖起。
“学长,”他低着头不敢看付尘雨,“你没有选这门课吧?”
“我是来见你的。”付尘雨说得理所当然。
“有、有事吗?”向阳问。
付尘雨摇了摇头:“本来没打算跟你打招呼,可是你好像一直在找我。”
“……”
这话的言下之意实在令人不安,向阳不敢细思。
他不吭声,付尘雨也没有同他搭话的意思,自顾自地从包里取出了一本书,看封面,应该是英语原文小说。
他翻开书页时,向阳下意识瞄了一眼,发现内页完好,暗自松了口气。
若付尘雨在这种时候突然取出一沓他的偷拍照片,向阳真的会崩溃。
铃声很快响起,老师走进了教室,开始讲课。
向阳静不下心,完全听不进去。
他时不时地朝着身侧瞄上一眼,付尘雨一直在专心地看着书。
好厉害,向阳想。那应该是一本侦探小说,其中必然包含大量专业性极强的艰涩词汇。可付尘雨却看得很快,阅读流畅,偶尔停顿下来,手指在书页上轻轻点动,若有所思,应该也只是在思考剧情。
若是过去,向阳一定已经忍不住星星眼,对他大肆赞美起来。
现在,他虽不敢开口,心中的崇拜之情却已死灰复燃。
当付尘雨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身上的每一个特质又变得那么令人心动。
就这么过了十多分钟,付尘雨把手伸进包里,从里面取出了一沓便签纸,撕下一张贴在了书页上,拿起笔来。
向阳好奇心起,挺直了背脊,斜着眼偷看。
付尘雨的字迹很奇特,笔顺颠来倒去,乱得很,却又偏偏透着一股诡异的和谐,个人风格强烈。
他在便签纸上一字一字写到:你一直在看我。
向阳一个激灵,慌忙收回了视线。
付尘雨从书页上撕下了便签纸,并没有递给他,而是随意地折叠起来,最终揉成了小小一团,丢在了桌角。
向阳大气不敢出,眼观鼻鼻观心,假装自己正在认真研读课本。
付尘雨却不再看书了。
他偏转过头,单手支着下巴,那双隐藏在刘海下的漂亮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向阳的侧脸。
向阳的余光察觉到了他的视线,愈发不敢抬头。
就这么过了会儿,他只觉被付尘雨盯着的那半边脸越来越烫,就要出汗。
付尘雨忽然发出轻笑声。
他靠近了些,几乎贴在了向阳的耳侧,轻声说道:“你的脸好红。”
向阳直缩脖子:“我、我……”
“我可以摸一下吗?”付尘雨问。
他依旧问得很有礼貌,依旧不等向阳回答便付诸行动。
冰凉的手指触碰到向阳散发着高热的皮肤,两人都不自然地轻颤了一下。
向阳本能地向着另一侧闪避,身体几乎斜成了四十五度。
付尘雨对他的抗拒视若无睹,手指在他的皮肤上摩挲,唇角始终带着浅浅的笑意。
虽然是最后一排,但这儿毕竟是教室,是大庭广众之下。
向阳只庆幸另一侧没人,躲着躲着,几乎横躺在了座位上。
付尘雨居然就这么不依不饶地追了过来。
他一手撑在了向阳身侧的座椅上,另一只手依旧摸着向阳的面颊。
向阳以别扭的姿势躺在了椅子上,被付尘雨居高临下地看着,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们两人此刻都已经被彻底遮挡在了书桌后。
只要不发出声音,这就是一个不会被任何人察觉的角落。
付尘雨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是在念他的名字。
“别这样。”向阳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在上课。”
付尘雨对他笑。
“好漂亮的眼睛,”他喃喃,“这么漂亮的眼睛,现在只装着我。”
第10章 他逃,他追
耳边是老师在讲台前用对着话筒讲课的声音,间或还能听见教室里有人轻轻咳嗽或是翻书的声响。
除此以外,便是细微又粘稠的水渍声。
向阳仰躺在椅子上,半闭着眼,被迫张开了嘴。
一切与今早的梦境那么相似,不同的是,他在迷蒙间看见的并不是黑雾,而是付尘雨近在咫尺的精致面庞。
付尘雨的视线中满是对他的迷恋,同时带着令人颤栗的狂热。
“好像在做梦一样,”他在向阳耳畔低语,“小阳,你是不是也喜欢我?”
向阳眼眶湿润,用力摇头。
“不可能的,”付尘雨的语调染上了一丝幽怨,“你刚才明明一直在看我。不止刚才,你一直都在看我。”他说着像是回想起了什么甜蜜的片段,恢复了笑意,“我都知道的,因为我也一直在看着你。”
他说着又把嘴唇覆了上来。
向阳不敢过度挣扎,怕会产生不自然的动静,引起旁人注意。
他后悔坐在最后一排了。
若是能待在一个更显眼的位置,想来付尘雨不至于如此放肆。
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付尘雨的手已经离开了他的面颊,转而向下,隔着衣物滑到了不太合适的位置。
离下课还有至少二十分钟,若是这么顺从下去,天知道付尘雨还会做出多荒唐的事。
向阳眨了一下眼,有温热的液体从眼眶里溢出来。
他鼓起勇气,在付尘雨的嘴唇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付尘雨倒抽着气,发出不自然的声响,同时仰起身来。
周围似乎有人看了过来,但向阳已经不顾上去确认。他缩着身子狼狈地沿着椅侧往下滑,勉强着蹲在了地上,之后低着头用别扭的姿势朝着另一侧横向挪动了好几步。
确认已经同付尘雨隔开了至少四五个座位,他才从椅子下钻了出来,却也不敢回头,捂着脸半趴在了书桌上。
希望没有人在看他。
他现在面颊通红,眼眶湿润,嘴巴涨涨的,可能有点肿了。
他试着舔了舔嘴唇,舌尖捕捉到了一丝类似铁锈味道。
就这么缓了会儿,他转头看向依旧待在原位的付尘雨。
付尘雨坐直了身体,低着头,用手背抹了一下嘴唇。
鲜红的血迹在他苍白的皮肤上无比显眼。
他沉默地盯着血痕看了好一会儿,忽然笑了起来,之后低下头去,用舌尖一点一点地把那小片血迹舔舐干净。
向阳目瞪口呆。
察觉到了向阳的视线,他侧过头,眼神中没有半分怨怼,相反的竟显得温情脉脉。
他的下唇一侧明显的肿了起来,此刻依旧有鲜血隐隐溢出。
向阳不敢再看,重新低下头去。
他的余光隐约察觉到付尘雨又从包里取出了什么,然后放在了桌上,之后俯下身书写起来。
是那本笔记本吗?
付尘雨又在写些什么?
向阳好奇,却万万不敢去确认。
下课铃声刚响起,向阳一股脑儿把桌上所有的东西都扫进了书包,之后顾不上拉起拉链,便猛冲出了教室。
一阵狂奔离开了阶梯教室所在的教学楼后,他气喘吁吁,回头再三打量。
确认过付尘雨并不在身后,他依旧不敢不敢掉以轻心,抱着书包再次小跑了起来。
终于回到寝室,他累得快要虚脱,心中暗下决心,下个礼拜必须翘课。
褚非凡正坐在桌前摆弄电脑,见到他后表现出了远超以往的关心,立刻抬头观察了起来,接着果然发现了不对劲。
“你怎么回事,那么狼狈,”他好奇地问道,“有人在后头追你吗?”
“不知道,”向阳抹了把汗涔涔的额头,“可能有,我不确定。”
褚非凡没听懂:“什么意思?”
“我遇到付尘雨了。”向阳坐了下来,小口小口地喘着气,“我怕他跟着我。”
“不至于吧,”褚非凡问,“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你突然对他那么提防?”
向阳哪里说得出口。
见他眉头紧皱一声不吭,褚非凡识趣地没有追根究底,而是问了他另一个问题:“那你们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他是想要追求你吗?”
向阳被问住了。
他试图从混乱的大脑中理出头绪,却不得其果。
“变态会有追求的概念吗?”他反问,“他的‘追求’好像完全是物理上的那种,那种追。”
“嘿!”褚非凡不知道为什么兴奋起来了,开始胡言乱语,“你逃,他追,你插翅难飞!”
向阳怒指:“闭嘴!”
他气哼哼地站起身来,心想着,自己虽然不聪明,反应迟钝,但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至少方才,他还是成功保护了自己的。
然后他一脸严肃地向褚非凡宣布:“我最近不会再去参加社团活动了!”
推理社的全名其实叫“侦探小说爱好者同好会”。
顾名思义,本质上是一群小说爱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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