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玉说,电影中有一段脱衣的剧情,宝桂迟迟放不开,上午卡了十几遍,惹得导演有些不快了。
燕贺来希望她在大导面前刷脸,但她说的是可是涨好感的刷,而不是这种负面印象。
仔细想了一会之后,燕贺来叮嘱辛玉说,“这样吧,玉姐,你先给宝桂请个假,改天再补上今天的戏,替我和黄导说声不好意思,叫宝桂来一趟我办公室。”
挂掉电话之后,燕贺来重重坐在办公椅上,叹了口气,伸手将白色衬衫最上面的扣子解开了两颗透透气。
下午的太阳很烈,热度虽然被玻璃隔绝在外了,可是灼眼的日光好像能直接打在心上,让人仍旧闷得慌。
燕贺来再次拿起电话,拨给了助理,“小于,帮我从楼下咖啡厅带两杯大杯的冰美式。”
“好的。”
原公司留下的于檬檬成为了她的助理之一。燕贺来觉得这个姑娘虽然有些青涩懵懂,但是挺乖的,做事也很干净利落,于是就将她留下来了。
等燕贺来看完了两份文件之后,轻轻的敲门声响起。燕贺来头也不抬,“请进。”
她以为是买咖啡回来的小于,还说了句,“放在桌子上就好。”
可是等了半天没见回音,她抬头,看见的却是双手放在身后的谭宝桂,在那里拘束地站着,声音低低地喊了声,“小燕总。”
宝桂来得急,身上还穿着早上在剧组里的衣服,里面一件紧身的白色吊带,外罩上一件薄薄的天蓝色开衫,缀着白色小雏菊的半身裙蔓延至她的小腿肚中间。目光再往下,可以看见她的米白色中跟小皮鞋。
燕贺来抬头看她,目露欣赏,像在欣赏一部独具风韵的老电影。
宝桂低着头,披在肩上的头发垂落,使得美丽的锁骨隐约可见。
她这身装扮,无论放在什么场景下,都是美的。
“知道我为什么喊你来么?”燕贺来停下了笔,只专注于看她。
“我……我……”宝桂的目光有些慌乱,但她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心里也将早上的拍摄事故怪在了自己的身上。
尤其现在面对着小燕总,她感到非常的忐忑。
燕贺来正准备开口说些什么,却被接下来的敲门声打断,“小燕总,咖啡到了。”
是于檬檬的声音。
“进来吧。”将话暂且咽了回去,燕贺来看见了宝桂的目光,知道她心里紧张,因此也不打算当着他人的面来说她。
于檬檬打开门进来,将两杯冰美式放在桌子上准备离开,悄悄用目光在谭宝桂和小燕总之间游走了几番。
她放轻脚步,尽量减轻自己的存在感,然后再悄悄地走出去。
被于檬檬这一打断,燕贺来也不想再继续方才的语气和调调了,反而是伸手向办公室里的沙发指了一下,“先坐吧,喝杯冰美式坐一会,等我看完文件再和你说。”
没有意料之中的责骂,宝桂稍稍惊讶了一下,怀着重重疑虑坐下沙发,拿起其中一杯冰美式准备打开。
但是她看了看另外一杯冰美式,又看了看在办公桌前埋头看文件的小燕总,犹豫了一会,决定起身将冰美式拿到她的办公桌上。
得来小燕总一句谢谢之后,宝桂又重新坐回沙发,将吸管插进去之后吸了一口冰美式,结果却被如潮水般袭来的苦涩味呛到咳嗽。
看文件的燕贺来被她的咳嗽声惊动,看了她一眼,“喝不惯冰美式?”
宝桂拿起冰美式看了一眼,犹犹豫豫地应了声,“嗯。”
“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你就会发现其实冰美式的苦也算不了什么,”说完之后燕贺来才用笔轻轻敲了下自己的脑袋,“我的意思是,经历得再多一点。”
她险些忘记了。
宝桂是在国内B市上的学,大学毕业的时候就已经22岁了。而燕贺来上学早,加上又跳了一两级,20岁就国内大学毕业了,后来去国外硕博连读,读完回国之后也才24岁。
她们两个人或许年龄相差不大,但是个人阅历却差了有十万八千里。这是由各自的原生家庭决定的。
宝桂低头,双手握紧了杯身之后点了点头,默默地继续喝着苦涩的冰美式。
过了三十分钟之后,燕贺来才看完今天的文件。
她站起身,靠在办公桌的桌角上,一边拿着冰美式喝了一口之后,如同闲谈般拉开话题,“今天在剧组感觉怎么样?”
感觉到有些闷热,早前她就已经将西服外套的袖子挽起,露出了半截白色的小臂。
“还好,玉姐很贴心,剧组里的朋友也很热情,还有黄导,他很专业,也很平易近人,”宝桂盯着自己的手,一点一点回答道。
燕贺来挑了挑眉,坐在她对面的沙发椅上,“我怎么听玉姐说,今天拍摄的有点不顺利?”
为了维持自己干练的外在形象,燕贺来每天都将头发扎的一丝不苟,额前连一缕散落下来的碎发也没有。
从进到这间办公室开始,宝桂心里的紧张就没消停过。此刻听小燕总一问,她抿着嘴,不知道如何回答。
“确实是我的问题……那段剧情我一直入不了戏……”提到这里,她就不可避免地回想起今天剧组的情形。
在许多台摄像机和一干人面前,她要扮演一个年少时和男主爱得不顾一切的女孩。尽管戏份不多,但是这个角色带给男主的影响却够他铭记一生。
这就要求这段戏要具备足够的代入感和共情感,才能透过屏幕里使观众记住这个角色、记住她。
破旧的出租屋里,时好时坏的电视机不断闪动着屏幕,在这间尚未开灯的狭窄房间里营造出了孤寂落寞的气氛。宝桂饰演的阿琼和男主靠在沙发上,像茫茫大海中孤舟上的唯二乘客。面前的桌子上摆满了速食面、零食和啤酒。在他们的脚下,食品包装袋和遗落的零食碎片洒了一地。
在大城市的缝隙里,他们看同一片云彩来了又去,看同一个月亮盈了又亏。
在狭窄出租屋里,他们相拥而吻,仿佛是最劣质的柴火被彼此之间的爱意引燃,将彼此都灼烧得滚烫。他们会如此相爱,直到其中有一个人被烧成了灰烬。
这是这场戏最难的地方。
可是当着摄像机和导演面前,宝桂却迟迟不能入戏。
当饰演男主的演员搂上她的肩膀,拨开她的头发要去吻她锁骨的时候,宝桂只感觉到浑身止不住的颤栗。
她忍不住想逃离那里。
“那个电影我看过,”燕贺来看她抖动的肩膀,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那个角色我大致也看过,才让你接了去试试的。”
“黄导的电影去年拿了一个国际奖项,而这部电影他也是准备冲奖项的,在这样优秀的电影里面露个脸,对你以后的发展很有帮助,”燕贺来语重心长地说道。
“宝桂,”燕贺来唤她。
这是宝桂听见小燕总第一次直接喊她的名字。
“我知道你刚刚开始演戏,对这种剧情还不能适应,”燕贺来喝了一口冰美式,“可是你是选择当演员的,而一个优秀的演员就必须要克服这些。”
“从我见到你的第一天开始,我就知道我的选择不会错,”说到这里,燕贺来才露出了第一个笑,“你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个优秀的演员,我打赌。”
宝桂抬头看她的笑脸。
她也才知道,向来精练严肃的小燕总,原来笑起来眼睛也会像弯弯月牙。
燕贺来将喝空了的冰美式捏皱扔进了垃圾桶,起身做到宝桂沙发的扶手上。
她低头,越来越靠近她,直到两人的嘴唇之间剩下的距离不足两厘米,才堪堪停下。这个距离,燕贺来甚至能看清她弯弯的睫毛,蓝色的眼影上还缀着闪闪亮片。
“不能接受这样的距离吗?”燕贺来看着她,两人的距离近到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和心跳。
宝桂睁大了眼睛,忍不住想往后缩,可是沙发拦住了她的退路,此刻全世界只剩下眼前的燕贺来。
小燕总放在扶手上的手支撑着上半身的重量,将头搁在栀子花的的肩膀上,呼吸之间都沾染了她身上的香气。
“这样的距离,也害怕么?”
燕贺来歪头,附在她耳边说道。
宝桂只感觉办公室里的空调突然关闭,浑身燥热得不行,全部的知觉仿佛都聚集在燕贺来附在她耳边处说话时的热气。
宝桂连呼吸都开始变得不顺畅。
她甚至不敢乱动,仿佛她的每一呼一吸都会被对方所察觉。
“可是你选择的是拍戏,你的演艺生涯才刚刚开始,从今往后你会遇到很多很多这样的事情,到那个时候,你会怎么样?继续逃避吗?”燕贺来从她身边离开,坐在了旁边的沙发上。
思考了一会,燕贺来歪着头,“可是在我看来,谭宝桂可不是一个只会逃避的人啊。”
和早上在剧组的情况不同,宝桂此时心里装的不是对未知陌生的害怕,而是一种心灵的颤抖。小燕总的靠近,让她生出了另一只紧张和兴奋。
燕贺来目光落在她颤抖的手上,眼里忍不住浮现了点笑意。
还是个小女孩啊。
她只是,需要一些觉醒的契机而已。
燕贺来觉得,谭宝桂是那种一旦下了决心就会做的比谁都好的人。
“好了,今天回去好好想想,”燕贺来起身,望向她的眼神已经柔和了许多,“我让玉姐给你请了假,明天补拍。”
“对你来说,一定没问题的。”
宝桂的脸逐渐恢复了温度,但是却还是不敢直视小燕总的眼睛,点了点头,“谢谢小燕总,我会加油的。”
当夏天的黄昏暮色从落地窗外倾洒进来时,整个办公室又只剩下燕贺来一个人。
想起了方才宝桂的反应,燕贺来倚在桌子上,脸上洋溢着笑意,还有些许怀念。
二十二岁的谭宝桂,总是让她想到前世的那个她。
那个心怀着梦想,小心翼翼踏入娱乐圈的唐晓潇。当时内心所想的事情,或许今天看来是十分的幼稚可笑,但是她也不会忘记,那些听起来幼稚可笑的话语激励着她走过了怎样艰辛的一路。
纵然她最后也因为这股理想之火而被迫走向终点,可她却从来没有后悔过。
宝桂眼里的坚定,像一双无形的手将她从燕贺来这个身份剥出来,使她再次成为唐晓潇。
那些她一个人跌跌撞撞走过的夜路,有多么难过和令人沮丧,没人比她更明白。
看见即将和她走上同一条路的宝桂,她的心情好像春天破冰的泉水一样,止不住地想伸手拉她一把。
好让她不至于和从前的她一个下场。
第3章三
过了几天后,燕贺来在赶赴饭局的路上,接到了来自辛玉的电话,电话里说宝桂的戏份圆满结束了。
燕贺来握着手机的手一松,忍不住用另一个手松了松领带,“玉姐,那先让她休息两天,再去下一个剧组吧,你也辛苦了,和黄导说声谢谢,下次再请他吃个饭。”
“嗯,好,我明白,”一边低声挂掉电话的同时,辛玉抬头看了一眼和助理待在不远处的宝桂。
女孩未施粉黛的脸干净清丽,在昏暗的剧场中带着一种可摄人心的美丽。
就连带多了艺人的她也不得不感叹,谭宝桂的脸真的太好看了,但是,她的美丽中又带着和这个圈子格格不入的气质。
像一朵生长在悬崖上的美丽花朵,引得各路勇者来攀折。
同时,辛玉又不得不在心底感慨,幸好她遇见的是小燕总。
小燕总留学归来,学识渊博,又出身豪族名门,身家富裕,一心想要搞好自己的事业。
成立贺庭才不到一周,小燕总已经找了许多剧本来给她筛选,让她务必给她们挑选出适合的剧本。
辛玉看着各路大导和名编剧的名字,忍不住一时哑然。
她在澄豪娱乐的时候,带出道艺人的第一件事就是带她们去和投资商以及导演等人吃饭。
无名无分无背景的艺人最难出头,就如一直被人踩在脚下的无名野草一样。
就算野草连了天,其中夺目的花朵也不过一二。
权贵开心的时候,会将花朵折下养在家里的花瓶里,不开心了就随意舍弃。
一朵花对权贵来说只是生活的一角点缀,有和无的差别并不是很大。
他们永远不会看见,一朵花想要被世人看见有多么艰辛和不易。光是被看见,她们就已经极尽努力了。
像小燕总这样,她得到的只是一袋种子,尚不知日后长出来的是草、是花、还是参天大树,就无一差别地精心浇灌照顾,是罕有的。
辛玉握紧了手机,心底第一次觉得离开澄豪来到贺庭,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哪怕贺庭前途未卜,可是小燕总让她看见了希望。那是这个圈子难以觅见的东西。
“今天辛苦了,休息两天吧,两天后来下一个试镜,”辛玉朝着宝桂走去,她身上依旧穿着未换下来的电影服装。
“先和小肖回化妆间换一下衣服,回车上等我,我去和黄导打个招呼。”辛玉嘱咐好两人之后,稍微理了一下衣襟之后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小肖和宝桂的年纪差不多,大她一两岁,是辛玉招进来的宝桂专属助理,性格比较活泼好动。
一看向来严肃的辛玉离开之后,小肖立马恢复了一副笑脸,迫不及待地对宝桂说,“咱们走吧。”
第一次拍戏圆满结束,宝桂心里也很高兴,不知不觉中脸上也带出了一点喜悦,少了很多初来的拘谨,“好,走吧。”
由于黄导把大头资金都花在拍摄和剧组道具上,对于演员的招待就简陋了很多,除去戏份大头的几位主演有单独化妆间之外,其他演员只能挤在一个大化妆间里,每次都乱糟糟的。
出于低调,辛玉也没将小燕总请的化妆师带来,而是共用剧组的化妆师,不过好在宝桂底子好,怎么也不会差。
和辛玉通完电话后,听见了这个好消息的燕贺来短暂地开心了一下,但是随即又恢复原先的肃穆和沉重。
驾驶座上的司机老陈原先是家里的司机,后来燕贺来搬出来之后,燕云来不让她自己开车,于是让老陈也跟着她来了贺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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