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对面坐着的是谢翎光,哪怕是鹅毛大雪,她也依旧画着精致的妆容,穿着厚重但华丽的皮草外套,指甲上的碎钻在室内灯光下闪闪发光。
“你居然也会感叹时间匆匆,这在我看来才是最不可思议的。”谢翎光叹了一口气,手指缠绕着吹落胸前的长发。
燕贺来好笑地看向她,“要说不可思议,那可没什么比得过你跟陆律了。”
因着陆清尧在今年秋天进了贺庭,也算是燕贺来的员工了,两个人交谈的机会多了一些,也了解了他和谢翎光之间的事。
谢翎光一时噎住,突然有些后悔拜托燕贺来邀请陆清尧入职了。她白了一眼坐在对面的人,“你和我,也就半斤八两吧。”
两个人现在都经营着公司,像这样坐在咖啡厅里闲聊的人并不多,气氛安静平和。与之前相比,在燕贺来面前,谢翎光也褪去了些许强势,神情柔和了许多,看的燕贺来有些恍惚。
果然爱情的力量强大。
但是燕贺来随即想到了自己,好像也确实是半斤八两,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那你和陆律,算是旧情复燃了?”燕贺来挑眉,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出声问道。
谢翎光想到那个人的表情,红唇微微弯起,眉眼带笑,“算是吧,”拿起咖啡挡住了嘴角越来越大的弧度,“有好消息一定通知你。”
不过在好消息之前,她要扫清的障碍还有很多。
“好了,先走了,等你生日的时候再见吧,”谢翎光按亮手机屏幕看了看时间,提着包包站了起来。燕贺来就跟在她身后,穿着棕色的风衣,将红色的围巾笨拙地围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将外面的寒风抵挡在外。
谢翎光斜斜睨了她一眼,“怎么系这个颜色的围巾?”
听了她的问话,燕贺来笑的灿烂,“这你就不懂了吧?女朋友给我织的。”
握紧了手机,谢翎光转过头去切了一声,上了自己司机的车,“要不要送你一程?”
燕贺来摇了摇头,朝她挥了挥手,“待会儿还有事,先不用了,回头见啊,谢董。”
送走了谢翎光之后,燕贺来一边走在路上,一边打开前些日子萧安霖发来的邮件仔细看着。
在这段对她来说平静普通的日子里,萧氏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萧安霖借着燕氏的名义终于摆脱了打杂的身份,跻身进入了萧氏的领导班子,和萧安诚分庭抗礼。
除此之外,还有关于宁昊的消息。宁靖祖倒台之后,宁昊依托他舅舅的关系进了澄豪当了个挂名经理,很是消停了一阵子。
燕贺来原本还担心他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防范了一阵,但是却什么也没有发生,隐隐松了一口气之余又免不得有些担心。
她总觉得宁昊不是那么轻易就能翻篇的人。倘若他能想开,那当时就不至于朝她身边的宝桂下手了。
那时候的宝桂就和出车祸的燕贺来一样,只是利益漩涡里的无辜牺牲者罢了。
澄豪也开始内讧了。越是老牌的公司企业,陈年积攒的坏毛病就越来越多,虽不至于一击毙命,但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迟早能把它拖死。
所以燕云来上台之后着手势力清洗这一步棋走的是对的,只是当年的他可能还是年轻,手段激进了一些,引起了部分人的反弹与警觉。事实证明,后来的他完成的很好,燕氏的权力过渡得很顺利。至于宁靖祖,他不过是杀鸡儆猴里的那只鸡罢了。
落满一地雪的长街寂寥,行人匆匆,而围着红色围巾的燕贺来一步步走在雪地上,走得缓慢。正看着邮件内容,突然接到了萧安霖的电话,燕贺来疑惑地接通了电话,“喂?”
电话另一头的萧安霖神色焦急地拨通了燕贺来的电话,由衷地希望这通电话打的还不算迟,一切都还有可挽留的余地。
他之前和宁昊算是面子情,但也维持了好几年了。宁家在燕氏被分权架空之后,他得知宁昊进了澄豪,也在宁昊身边埋了眼线。
这是他和燕贺来的交易内容之一。
就在前不久,萧安霖从眼线处收到消息,澄豪势力大清洗,宁昊和他舅舅指不定都保不住位子了。宁昊迫切地要在下位之外办完一件事,那就是对燕贺来的复仇。
他将一切的错因都归结到燕贺来的身上,而不愿去探寻更深层度的原因,是不愿,又或是不敢,谁也不知道。
“是燕总吗?”萧安霖着急地脱口而出,这可是他重要的合作伙伴,可不能让宁昊给毁了。
“嗯,我是,怎么了?”燕贺来越听越奇怪。她从没有听过萧安霖这样的语气,看起来十分怪异。
“你听我说,澄豪内部洗牌,年后宁昊和他舅舅就要再次下台了,我埋在他身边的眼线说他近期可能会对你下手,你得……”
小心一些。
还没等萧安霖说完,手机另一头传来砰的一声打断了他的话。这一声撞击蒙的透过手机听筒撞在了萧安霖的心上,“喂,喂,燕贺来,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他捏着手机,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走动。但是无论他怎么喊叫,对方都再没有回应。不安的情绪越来越激烈,他挂断了电话,转而拨通了燕云来的号码。
因着他没有燕云来的私人号码,拨打的是工作号码,等了很久才被接通。接通电话的是俞文,她一听是关于燕贺来的,就赶忙将电话递给了正在远程会议的燕云来。
工作与燕贺来,她知道这两件事在燕云来心中的优先级。
接到电话的燕云来顾不上远程会议,抓紧时间让人定位燕贺来的手机。他很害怕,五年前的那一天再次重现,同时也在心里责骂燕贺来为什么一直不和他沟通。
如果是他的话,会采用更加果决的方式来解决掉隐患。
“找到了燕总,小燕总已经被送去章海医院了,目前正在急救。”总助冯亚苒进来报告,话音刚落,燕云来就拿了外套和车钥匙飞奔下楼,开车往章海医院走去。
俞文看他状态不对劲,连忙跟了上去当司机。燕云来也知道自己的情绪不稳定,坐在了副驾驶上,“这件事先别对外说,尤其是我父母,现在先抓紧时间去医院。”
“是,燕总。”俞文开出了力所能及地最快的速度,但却碍于下雪,路上堵车的很,让燕云来不由得心烦意乱。
事情怎么会又走到这一步?燕云来想问自己。从出生那孱弱的身体,到五年前的车祸,再到今天,好像缠着她的厄运就从来没有消失过。
他是不是不应该让她回来?
有那么一瞬间,狠厉果决的燕云来心中动摇,开始质疑自己过往的决策。情绪的波动让他感到气闷,燕云来伸手扯了扯系得整齐的领带。
俞文是待在燕云来身边最久的总助,她自认还算了解燕云来兄妹的关系,这时也不得不出言劝慰几句,哪怕明知没什么用,“小燕总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但愿。”燕云来看向窗外,一脸心事重重。
分明只是接了个萧安霖的电话,内容还没有听完,一辆在静谧长街上横冲直撞的车打断了她的聆听,使得燕贺来躲避不及。
在即将被车撞到的那一刻,燕贺来明白了萧安霖的未尽之言,只是可惜终究没能避的过去。她第一反应是低头,可惜了今天戴的是宝桂给她织的围巾,说不得要弄脏了。
燕贺来清晰感受到汽车冰冷的外壳碾上自己肉血肉躯体的痛楚,巨大的冲撞力将她甩出了几米远。因着冬天的厚衣服减少了一定的力气,但是她仍旧重重地,如同一只断了线的风筝一样摔落在地上。
大脑紊乱,视觉模糊,燕贺来甚至能感觉到意识正在逐渐地从这具躯体里抽离出来。伤口处流出来的血和地上的白雪混在了一起,开出了一朵又一朵艳丽的花。
她看向天空,想起来的却是宝桂。
生命之歌啊,实属艰难苦涩。
第46章四十六【二更】
收到燕云来电话的时候,宝桂正在入组拍戏。虽然电话另一头的燕云来语气冷静,但是宝桂仍然在大冬天里吓出了一身冷汗。
她努力也让自己冷静下来,试图笑着和辛玉解释要请假的原因,结果就是在辛玉看来,她扯了个又哭又笑的表情,看起来可怜极了。
辛玉勉强占了个年龄的优势,站在一边听了她的原因,一边应下了帮她请半天假,还不忘伸手轻轻拍着她的背以示抚慰,“你放心,我去跟冯导提,让小肖开我的车送你过去,别担心,燕总一定没事的。”
所谓意外,就是发生在人们来不及应对的时候,恐惧、害怕、手忙脚乱。
要不是在小肖的提醒下,宝桂差点穿着拍戏的服装直接去医院了。
燕云来在电话里说的很清楚,撞到了后脑勺有可能引发脑震荡,又加上五年前有过一次车祸,还不知道会牵扯出什么样的后遗症。在医生确切的诊断出来之前,一切都不好说。
等到医院的时候,宝桂发现燕父燕母及燕云来都等候在手术室门口。她站在门边,神色惨白地看向亮起的手术灯。
燕母察觉了她的焦灼,将她拉到一边坐下,“从片场里赶来的?”虽然眉间的担忧浓稠的化不开,但是她依旧低声询问着宝桂,语气软和,似羽毛轻抚。
“是,”宝桂的脸上还带着拍戏的妆容,但却依旧掩盖不住她惨白的脸色,她无法想象在过去这段时间里燕贺来经历了些什么,“贺来……她发生了什么?”
尾音带着颤巍巍的哭腔。
怎么下午还在和她说回家见的人,现在却进了医院手术室?宝桂一时有些迷茫与慌乱。
前因后果,燕云来早就和燕父燕母交待过了,自然也知道了宁昊和宝桂之间的恩怨。只不过这时却是不好和她如实说的,燕母伸手揉了揉她柔软的头发,低声安慰,“没事的,一些利益冲突罢了,怪就怪我们懈怠了,才三番四次让她身陷困境。”
燕母说了这话,旁边燕父的神情愈发暗淡,连带着燕云来也垂着头,是肉眼可见的低落。
所有人都笼罩在沉重的气压下。
“倒是你,这样过来,工作那边不要紧吗?”在燕母心里,宝桂和燕贺来都是她的孩子,是没什么不同的。
宝桂在燕母的温声软语中红了眼眶,“我让玉姐帮我请了假,我实在是放心不下,拍戏也进不了状态,我想过来看看她。”
她知道燕贺来有很多应酬要去,有很多生意要谈,有很多出差要去。她也见过半夜喝醉的燕贺来踉踉跄跄地回了家,也见过她为了商谈生意顾不上吃饭的忙碌身影,也有过因为出差和她分开好一段时间的时候。
她这么努力,她全都知道。
可是命运怎么总是这样厚此薄彼?好运气论也该轮到燕贺来了。她应该成功,享受众人的目光洗礼,而不是躺在满是消毒水气味的医院病房里,奄奄一息。
这一天,他们一直从下午等到晚上,手术室的灯才暗了下来,燕贺来平安无事地转入了ICU病房,还需要密切观察。
燕云来毕竟管着燕氏,平日里本来就够忙的了,明天还要上班自然不能长时间地守在医院这里。何况,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做。
他不会放过任何伤害他家人的人。
宝桂还处在进组阶段,能请下来半天假靠的也是辛玉的面子,她不能再继续在医院待下去了,不过得知燕贺来没有生命危险,宝桂还是重重松了口气。
走出医院的宝桂和燕云来,两个人的脸上都挂着显而易见的疲惫。燕云来按响了自己的车,迈开沉重的步子,“走吧,我先送你回公寓。”
宝桂沉默地跟在他身后上了副驾驶。
夜色已深,又因着大雪天,所以车开的很慢,宝桂从车窗往外看去,首先看见的是倒映在玻璃上自己惨白疲惫的脸色。
“哥哥,贺来这一次出事,是跟我有关吗?”宝桂出声打破了这疲惫而沉重的气氛,无力地问道。
她一直觉得不对劲。为什么燕父燕母都不直接和她说罪魁祸首是谁?除非他们知道这件事和她自己有关系,并且不方便和宝桂说。
和燕贺来认识将近两年,宝桂极少参与进去她的私人事务,很多都是听过就算了。唯一一次有接触是她和燕贺来住到一起的契机,把她弄伤的宁昊。
那个时候燕贺来说的是她受了无妄之灾,就表明宁昊的目标根本不是她,而是她身边的燕贺来。她只是被无辜波及的池鱼而已。
所以这一次的事故,也跟宁昊有关系?
宝桂的心里突然升起一股无力的愤怒,她想燃烧,却又不具备足够多的柴薪。她知道自己在这件事上无能为力。
“和你没关系,”燕云来思考了一下之后说道,“别多想,交给我来处理就好。”
车窗外,霓虹灯的影子飞闪而过,落在宝桂的脸上,照亮她沉默的悲伤。
燕云来将车停在公寓楼下,却没急着离开,“等贺来病情稳定之后,还要转去美国一段时间,之前就诊的医生在那里,能够更好地制定恢复方案。”
宝桂点了点头,随后下了车回了公寓。第一次回到没有燕贺来的家里,冷清又寂静,她坐在沙发上,感觉还能听见外面下雪的声音。
现在是燕父燕母和老陈陈妈轮流在医院看护,二老也不放心让别人来照顾燕贺来,索性就自己动手了。
这一夜,生物钟良好的宝桂难得一夜无眠,就着室内的暖气坐着窗台上看簌簌的雪夜以及零星点缀在夜幕上的星星。
星星好远,她好想她。
想着想着,眼里就先落了下来,静谧的夜里,室内响起了宝桂压抑着的哭声,如同窗外纷飞的雪粒子敲打在窗玻璃上。
第二日,宝桂像平常一样出现在剧组里,笑着和组里的同事们解释着自己昨天请假的原因,当然,是个编出来的借口。
从这天起,宝桂每天下班之后都会绕路去一趟医院看望燕贺来,风雨无阻。
与此同时,这几天赶到医院去的还有谢翎光和陈朝和。那天,谢翎光才和燕贺来分开没多久,便收到了她住院的消息,却因为燕云来以养病不能吵闹为理由,将她拦了下来。
一直到燕贺来转入普通病房之后,谢翎光才获准可以去探病。和她一起去的还有陈朝和。
宝桂坐在床边给她削苹果,而谢翎光和陈朝和就坐在另一边和她聊天,床头几乎堆满了她们探病送来的鲜花,一时间将病房里的消毒水味道冲散了些许。
头部被白色的绷带紧紧缠了起来,燕贺来脸上虽然毫无血色,但精神头儿正好,一边吃着宝桂削的苹果一边和另外两人聊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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