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觎他……虽然这几年和家里不合,你父亲就算再不待见他,毕竟还是亲父子。如果你和小妗一样,我就不说什么了,但你现在生着病,不能不为以后考虑……”
“……。”
回去养病也好,为了遗产也好,江序清心里知道,她说这些话是为自己好,但他一点也不想听。
“妈,他不会对我怎么样的……”江序清忍不住带了一丝烦闷:“他要是想争遗产早就争了,八个小妗和我都抢不过他的。”
江玉妗哼道:“我看是你把他想得太好了。”
“他是很好,是你恶意太大了。”江序清道。
“我恶意大?”
江玉妗冷笑一声,拎起背包站起身:“那行吧,我这个恶意大的人下午还有课,就先走了。”
“哎,小妗——”
病房门推开,江玉妗和一个高挑的身影差点撞上。
“抱歉。”江觎后让一步。
江玉妗对上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睛,一股寒意涌上心头,随即飞快移开视线,留下句“没事”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苏阿姨。”江觎走了进来,将保温食盒放到床边柜上,和苏芸打过招呼后,便问江序清:“感觉好一点了吗,没有昨天那么难受了吧?”
“嗯。”江序清应了一声。
察觉到他情绪不对劲,江觎看向苏芸问道:“您这趟过来多久,需不需要我为您安排?”
“不用,不用你麻烦了,小觎你工作很忙吧?这段时间多谢你照顾我们清清了。”苏芸不动声色的打量着江觎,愈发觉得这孩子和她印象之中那个阴郁冷漠的少年不同了。
看他对清清关怀的样子,一点儿也不像装出来的。
她定了定神,还是说道:“我打算等清清出院了,带他回家好好养一养。你这正是成家立业的好年纪,总让他待在你这儿添乱多不像话,小觎,你说是吧?”
江觎顿了一下,对她笑了笑:“您多虑了,清清怎么会是麻烦呢。您不放心我可以理解,这次确实是我关心不够,没有照顾好他。”
要是这么说,江序清在国外这么久,去看望最多的就是江觎,如果他都说对江序清照顾的少了,那其他人压根连管都没管过一下。
苏芸大概也是想到了这一点,一时说不出话。
“清清觉得呢?”江觎看向江序清,柔声询问道:“你想回去吗?”
沉默许久后,江序清缓缓摇了下头,疲惫的闭上了眼睛,淡声道:“妈,您不用太担心我。”
江觎还在,苏芸不好再说什么,又劝说几句,看出江序清真的不为所动后只好作罢。
她走后,江觎摸了摸江序清的脸颊,起身将带来的参汤盛出来,一口一口吹凉了喂他,边问道:“清清,真不想跟你妈妈回去住一段时间吗?”
江序清喝着汤,掀起眼皮瞥他一眼:“你愿意?”
“不愿意。”江觎勾唇笑笑:“我以为你会答应,毕竟她是你的家人……”
“我知道。”江序清看着他,语气复杂:“江觎,你也是。”
江序清没有回去,尽管呆在无趣的病房里时他也会回想江家的宅院,□□葱郁的盆栽与假山,凉亭下悠悠的微风,鱼池里摆着艳红尾巴的金鱼,以及他和江觎埋在院角那棵树下的小猫。
出院后,在江觎严苛的看管下他的生活作息无比规律健康,他的精神也在慢慢好转,休学的这半年里,江觎几乎把全部重心都放到了他身上。
年轻的业内新锐推掉了大半交际与应酬,除了出席必要的会议和发布会,剩下的时间全都留给了江序清。
“江觎,不是我说,你现在真的是有点不清醒你知道吗?”
出院之后,齐铭庭来家里看望过一次江序清,离开前,江觎送他到楼下,他忍不住吐槽了一嘴:
“你是把他当弟弟养呢还是当媳妇养啊?你俩这不对劲你懂吗?难道他以后就这么跟你过一辈子啊?”
“他这也不是小孩儿了,你别拿话诓我,要是还把我当朋友你就告诉我,是不是那么个事儿?”
“是。”江觎答的倒是干脆利落。
齐铭庭就猜到会是这么个答案,难怪江觎这两年身边一个人也没有,过得却像个有家室的男人一样,当初他就应该看出来端倪来。
他几次张口又闭上,绞尽脑汁不知道该怎么说。
江觎拍了拍他的肩,说道:“最近辛苦你了,等他复查结果出来,我就回去。江氏那边的项目也在继续跟进,没什么大问题,你不用担心。”
“我没说担心,我什么时候质疑过你的工作能力?我是担心你跟他这关系……说出去可不好听啊,你家里、外界、他还在上学,你想过后果吗?”
齐铭庭好意提醒他:“最近你时隐时现的,谁知道会传出什么流言,你忙着照顾他,也别忘了多加留心。”
说完,齐铭庭拉开车门,降下车窗对他摆摆手道:“行了快回吧,别让我弟妹等久了。”
第33章 “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周末,江序清在江觎的陪同下又一次去复查,各项结果显示他术后恢复的不错,基本没有致癌的风险。
“但还是要多加上心。”医生看着他的检测报告,推了推眼镜,看着心肺功能那一项的数据,问道:“病人近期有没有心率不齐,心悸胸痛,呼吸不上来的情况?”
“有一点?”江序清不确定:“是不是吃了药的原因?”
最近一段时间,江序清吃过药后总是会感到眩晕,身体很疲惫,胸口偶尔也会闷闷地疼,但这些症状以前也常出现,从他小时候就一直带着的毛病。
“暂时检查不出什么,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医生说:“要是没有什么特殊症状,也许是药物原因,可以了,不用太担心。”
江觎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那就好。”
既然没什么大碍,生活也该回到正轨了,生过一次大病后,江序清现在对生活满怀期待。
之前病着,他的生活就是家、医院、疗养中心,重新回到校园前,江觎带着他在国内到处转了转,沾沾人气儿。
落脚在江南某个景色落脚在江南某个景色秀丽的水乡,日暮十分,两人牵着手走在回民宿的青石板路上,江序清心中无比庆幸他还有这样的日子可过。
曾经习惯了无论发生什么都有江觎帮他兜底,肆无忌惮了活过二十一年人生后,他无比珍惜手中所剩的一切。
“我们就这样好好的吧。”他对江觎说。
灿烂的晚霞为江觎的侧脸镀上一层柔光,温柔的注视着他:“我们会一直好好的。”
疾病并没有夺走他的创作欲,再次回到学校里,江序清变得更加积极,努力的补上之前落下的课业之余,自己全程策划了几场艺术展,把从江觎那儿学到的用得游刃有余。
他即将毕业前,作为学生代表参与了一场讲座,邀请的国外讲师里,就有曾经向他抛出橄榄枝的那位教授。
会后两人简短的聊了一会儿,教授肯定了他现在的作品,笑说能看出他已比过去坚定了许多。
他说,谢谢您,我也不知道对我来说失去和获得哪个更多。
一年以后,江序清凭一组系列作品冲上国际大奖提名,他因此小有名气,接受采访时又因绝佳的外貌在网络上掀起一阵波澜。
个人经历被曝光后,他那出身豪门却勇敢追梦,从出国到休学再到复出的故事引起众议,那段时间网上到处都是夸耀他的通稿,吓得江序清躲在家里大半个月不敢出门,江觎花钱压下舆论后才消停不少。
不久后,有人拍到,这位年轻艺术家与国内最年轻商人排行榜上占据前排的男人经常同进同出,两人异常密切,一时间不好的言论又涌了上来。
这时有人又曝出两人的兄弟关系,不幸福的原生家庭导致兄弟两人相依为命的戏码很快占领高地,吵吵闹闹三个月过去,在江序清最终获奖这一结果传出时又被拉出来审判了一轮。
不过,这都不算什么。
比被网友审判更令江序清紧张的是,江炜杰突然提出,要他们两个人最近抽时间回家一趟,有重要的事情要聊。
家宴。他发来通知时是这么说的。
江序清和江觎对视一眼,皆是有些迷惑,“他能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终于决定要退休了?”
江序清半开玩笑似的吐槽了一下,又有些不解的问江觎:“明明你才是他亲生的儿子,为什么他对你那么严苛,却对我和小妗好那么多?”
虽然他一直喊江炜杰父亲,也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亲生父亲,但他知道自己毕竟是继子。
可在这样的家庭里,继子居然比亲生子要受宠,这就有点儿难说了,苏芸始终担心着继承问题,可能有更深的考虑。
“因为他不是什么好人,”江觎揉揉他的发顶,没有告诉他那些真相,只是对他淡淡道:“我跟他有血缘关系,他觉得我也不是好人。”
“对你和你妹妹还算过得去,只是看在苏阿姨的份上,维持体面罢了。”
没等江觎说完他就反驳:“可我没觉得你有哪里不好。”
“是吗……”江觎正准备笑,就听江序清接着一本正经的评价道:“只是有点变态而已。”
江觎:“好吧。”
在回家之前,江觎全款买下了一套新房子。
在市中心那片被称为富人区的地方,他看中了那套三层复式别墅,带一个漂亮的小花园,二层那个带一整面玻璃幕墙的阳光房视野很好,用做清清的画室正合适。
二层走廊可以挂很多画作,用来展示清清的作品刚刚好,对面的大书房用于办公也不错,另外附赠一个储物的地下室。
“买下来后您可以再重新布置,”带他看房的那名工作人员小心打量着这位年轻的顾客,猜测对方可能的购房需求:“江先生,这栋房子,无论您是买来做婚房,还是用作投资升值都是非常合适的选择。”
作为送给清清的求婚礼物,也还算可以。
江觎点了头:“签合同吧。”
他打算等那套国外定制的对戒送到后,连着房产证一同交给江序清,如果暂时没法办婚礼,起码该有的流程都要做到。
婚姻,曾经他嗤之以鼻的东西,现在他心甘情愿,甚至迫不及待,想和江序清共同走进去。
走进婚姻,走进坟墓,走进爱里。
从首都回榕城那一天,下了飞机后,江觎叫司机送江序清先回老宅,江序清问:“你去干嘛?”
“去扫墓。”江觎回答。
“我和你一起去吧。”
他摇摇头:“不用,你先走,别让苏阿姨等久了。”
“那你自己可以吗?”上车前,江序清不放心的握住他的手。
“没事,去吧。”
之后,江觎驱车前往郊外一处偏僻的墓地。
他在附近的花店买了一捧白菊,然后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信封,里面是厚厚一沓现金。
那一沓钱被他交给了一位在这儿扫墓的老婆婆,他带着花进去,在一块黑色的石碑前站定了身形。
墓主人的姓名是:蒋毓。
看着那张小小的黑白遗像,江觎屈膝蹲下,将那束花放到了墓碑前。
她旁边竖着另一块碑,年轻的少年面孔也是黑白色的,他叫蒋觎。
蒋毓的亲弟弟,他的亲舅舅,死时只有十四岁。
二十多年来,江炜杰从未带他来纪念过母亲的忌日,第一次找到这里时,他十七岁。扫墓的婆婆交给他一封信,告诉他,里面是他母亲的遭遇。
看完后,他的内心却并没有多大触动。
惨,确实,遇见这样的事儿,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少年面无表情合上信,将它重新塞回信封中,至始至终没有露出其他神色。
“感谢您给我生命,我现在很幸福。”江觎站起身,目光和声音皆是冷淡:“至于报复他的事,我会考虑的。”
江觎到家时,江序清还在苏芸的房间里,母子两人的谈话进行了很久,江玉妗在客厅玩手机,看见他进门时掀起了眼皮。
两人对视一眼,江觎走过去,开口询问道:“你哥哥呢?”
“在我妈房间。”江玉妗短促的回答他。
他点点头:“好的。”
就在他要走时,江玉妗叫住了他:“等等。”
“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他微微侧头,重新看向江玉妗。
“之前,”江玉妗直视他:“我上初中的时候,大概好几年前了,有一次半夜我下楼找东西,看见你进了我哥房间。”
“那么晚了,你们当时在聊什么?”这个事放在她心里很久了,她当时就很好奇,为什么江序清的房间是黑的,江觎还是走了进去。
她不可能看错,因为那之后她又偷偷看见过,江觎确实在夜深人静的深夜里打开过哥哥的门,走进一片漆黑的房间,许久以后才出来。
“忘记了。”她听见江觎语气平静的说,看见那双漆黑的眼眸闪了闪,问她:“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也可能是我记错了。”鬼使神差的,她这么答道。
对方没再说什么,抬脚上了楼。
瞪着他的背影离去,江玉妗重重地锤了一拳靠枕。
江炜杰口中的家宴在他回到家后正式开始,保姆又一次热过虫草花胶乳鸽汤,端上餐桌,汤匙搅动食材的声音在餐桌间无比清晰,保姆小心翼翼的干着自己的活儿,不敢分神去看这沉默的一家五口。
吃了两口菜过后,江炜杰放下了筷子,浑哑的声音问江序清道:“清清今年二十几了?快二十四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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