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凌晨三点, 肯尼迪国际机场，T8号航站楼。
VIP候机大厅。
绑着脏辫的年轻女孩蔫蔫地斜躺在沙发椅上，嘴边哀声连连。
“为什么, 这个时间不是在被窝里，还是在机场等凌晨五点多的飞机啊！”
她说完又掀了掀眼皮斜睨一眼坐在一旁慢悠悠喝着咖啡的女人, 整个人优雅从容地恍若是要去度假。
“据我所知，你昨晚这个时候貌似也不在被窝里。”
陆织云浅浅地啜饮一口杯中的咖啡, 眼底夹杂着一丝打量。
懒洋洋趴在沙发上的陆宝珠脸上迅速闪过一抹尴尬和窘迫，试探的语气问：“姐，你这次回来该不会是来管我的吧？”
“你觉得呢？”
女人漫不经心挑了下眉, 似笑非笑。
“别啊——”
陆宝珠一瞬间从沙发上支起身体, 与女人酷似的那张脸上写着求饶。
“我今年虚岁都22了, 又不是12, 我能为我自己的行为负责。”
陆织云闻言淡淡地垂了垂眼眸，颇感疲倦地抬手捏捏眉心的位置。
“我当然不会像照顾小朋友那样24小时看着你，但是你也长大了，无论做任何事希望都能经过深思熟虑，不要结交不正当的朋友，不要做令我和爸妈担心的事。”
“哎呀，我答应你就是了, 放心吧，我自己有分寸的。”
陆宝珠冲其眨眨水汪汪的大眼, 声音软软地撒娇。
“对了, 姐, 你这次回来准备待多久啊？”
“国内的工作我已经辞掉了, 等休整几天看看是给迈阿密，洛杉矶还是纽约的公司递简历。”
“啊, 洛杉矶挺好的，你原先的老东家不就在那吗，再不济就在迈阿密工作也好啊，可以留在爸妈身边。”
陆织云一眼看出小妮子的心思，眼角弯了弯好笑地问：“你是担心我在纽约工作，会更加管束你吧？”
“才没有呢！你来纽约工作，那我就会是幸福的小孩了。”
陆宝珠一把亲昵地挽住女人的胳膊。
姐妹俩就这样一直熬到凌晨五点半，终于登上纽约前往迈阿密的飞机。
经过三个多小时的飞行，于早晨八点多抵达迈阿密国际机场。
七月迈阿密的早晨，已颇具亚热带季风性湿润气候的特征，空气里带着微热的湿湿海风气息。
过了九点，两人才从机场出来，毫无意外陆织云手上又端了杯冰美式，尽管如此，依旧无法驱散身体累积以来的疲惫。
不想叨扰年迈身体不好的父母，因此姐妹俩直接从机场打了辆出租车回家。
路上陆宝珠才用在纽约机场充好电的手机给家里打电话。
“嗯，我们马上到家了，还有我姐。”
绑着脏辫的女孩瞥了眼坐在一旁阖眼小憩的女人，没忍心叫醒。
“姐姐她睡着了，好，知道了。”
一段车程后，出租车泊在迈阿密海滨的某海边社区。
二十年前，陆织云的父母来此旅游时爱上这个地方，后来举全家之力在这里买下了一套别墅定居于此，如今用作养老。
这些别墅群密密麻麻围绕在海滩上，形成一片独特的风景。
别墅院外的木头小栅栏门轻掩着，陆织云走在前将其推开，院里的龙沙宝石与夏洛特夫人开得正好，草坪被修剪得整齐，凸显着主人的细心打理，眼前一切与她年后离开时没太大变化。
陆宝珠跟随在后，主动殷切地负责拿行李箱，四个轱辘摩擦在小石板路上发出响亮清脆的声音。
大抵是知道她们要回来，一楼的门没有关闭，刚走到门口便有一缕烤苹果派的香味溢出。
陆织云进屋后一眼瞧见那个坐在客厅里悠哉看着报纸两鬓有些斑白的父亲。
对方穿着黑色polo衫，戴着一副老花镜，即便年过六十依旧精神矍铄，体态保持良好没有臃肿。
“爸，我回来了。”
她笑着打了个招呼。
看着报纸的陆有恒一秒合拢手上的报纸，欣喜溢于言表，立即呼唤厨房里还在忙碌的女人。
“老婆，织云回来了。”
“还有——我！”
随后进来的陆宝珠放下手中的行李箱古灵精怪跳进大家的视线。
陆有恒上下打量一眼小女儿的打扮，眉头立即皱得紧紧的，眼底浸满嫌弃之色。
“你瞧你头上弄得，难看死了。”
“爸，这是脏辫，很流行的。”
陆宝珠不以为意地伸起一根修长的食指挑动一股脏辫，颇有展示之意。
“黑人才留脏辫，回家来赶紧给我拆了。”
男人严肃着一张脸训斥。
“老古董！妈，我先上楼去洗澡了。”
女孩头也不回朝楼上奔去。
“这丫头，一点也不让人省心，织云像她那么大早已经在学校拿奖学金不令我们操心了。”
陆母将提前准备好的丰盛早餐端出来，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而又对陆织云说：
“你这次回来，替我们好好管教管教她。”
陆织云随手拉开餐桌的桌椅坐下，有些许没精神地说：“妈，其实有时候你们也该适当给她一点自由。”
她说这番话是想到了小璃，或许正是因为自己管得太过严格，太过全面，以至于对方心里都对自己产生了排斥与厌恶。
这几天陆织云每每想到这些，心脏都会抑制不住地感到阵阵难受。
相处六年，要说没有任何感情那是假的。
“我跟你妈还不够给她自由啊，你看看哥伦比亚大学放暑假都多久了，五月份就放假了，她今天才回来，还是被你给揪回来的。”
陆有恒每每提到这个不服从管教的二女儿都是一副极为头疼的模样。
陆织云垂眸浅浅一笑，自然而然回道：“我小时候你们忙事业管我并不多，不也好好长大了，有些事情太过也容易适得其反。”
“吃点东西别光喝牛奶，早上新烤的苹果派。”
陆母在一旁一直在观察女儿的状态，时刻关切着她的神色，这一次回来比往常每次都要疲劳许多。
“妈，我吃不下。”
陆织云感到为难地摆摆手。
“是身体哪里不舒服吗？”
陆母又问。
“没有，就是这一路累，困，还是需要倒一倒时差才能缓过来吧。”
“唉，之前就交代你不要那么拼，带那个孩子问心无愧就好了，再怎么样也得首先顾及自己的身体，我们再去谈其他。”
陆母这边刚说完，陆有恒忽然又想到什么问：“叶璃那孩子已经高考完了吧？”
“嗯，前两天刚考完。”
陆织云回答。
“那就好，你今后也可以稳定在这边了，你也老大不小了，我跟你妈一直盼着你早日找个伴侣，这样我们也能放心一些。”
陆有恒说。
“说到这个，最近张工的儿子刚刚从普林斯顿大学博士毕业……”
“妈，我先回房收拾行李了，晚餐不用叫我。”
眼看着话题又要莫名其妙来到相亲的领域，陆织云见势不妙立即抽身。
看到女儿带着行李箱匆忙上楼的身影，陆有恒悄声同桌上的女人小声附言：“刚回来，这事先缓缓吧。”
陆织云的房间还和她上次走之前一模一样，没什么变化，里面被母亲收拾得整洁一尘不染。
窗边挂着莫奈的《睡莲》，白色的纱帘在房子中央冷气的微风下徐徐摆动出细小的幅度。
稍作停顿后她开始蹲下身来打开行李箱，将里面的物品一一取出。
登机箱里带的东西并不多，只是一点随身物品，大部分东西目前仍在海外物流的途中，预计还要晚两天才能到家。
收拾到最后，陆织云才取出里面的一个驼色密封文件袋，这是她离职前从学校拿回来的，打开文件袋，里面悉数装着这些年从小璃那里收集来的灵感画作。
女人缓缓来至藤椅边坐下，一只手肘慵懒地倚靠在扶手位置，纤长白净的手指开始一张一张轻轻地翻看手里的每一张画。
其中有些已经有些年头，但因为保存得当并没有出现太大的变化。
看着看着，她的嘴角情不自禁染上浅浅笑意，发自内心，连她自己都未察觉。
这个孩子的确是极其富有天赋的，将来进入大学继续深造，未来必定可期。
到那时，自己可能只是远远望着了，她的身边会出现更多的人，朋友，伙伴，以及爱人。
其实陆织云心里明白，即便小璃不讨厌自己，六年结束的今天，她也必定得离开。
这其间的事情太过复杂，还是不让她知道来得更好。
就在女人发愣之际，一个身影悄无声息摸了进来，后来似乎想起什么才有意发出点声音让对方发现。
“在看什么呢？”
陆宝珠好奇地探长脖颈。
陆织云将手里的画放在膝上摞了摞，“没什么，整理一点从国内带过来的物品。”
“那些分明是画，我都已经看见了，我要看！”
陆织云索性伸手递给她。
“这些都是那个叫叶璃的小妹妹画得？”
陆宝珠一张张翻看着，眼底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此时的她刚刚洗完澡，换上粉白色的公主风睡裙，忽然又恢复了邻家女孩的模样，当然如果没有头上张扬的脏辫的话。
在得到姐姐的眼神肯定后，陆宝珠不由得从喉咙里发出惊叹。
“挺厉害的嘛，小小年纪不得了，我说姐，你干嘛不带她来美国玩啊，我好想见见她的。”
“不出意外的话，我们以后应该都不会再见面了。”
陆织云以笑容遮住眼底的黯淡，说话间很自然地伸手拿走女孩手中的画。
陆宝珠意外地怔了下，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什么，略显可惜地喟叹一声。
“早知道去年暑假我就不和同学去夏威夷了，应该回国找你们的！”
“你还有其他事吗，没有的话我打算去洗澡睡觉了。”
陆织云从藤椅上起身，将收拾整齐的画放入桌子抽屉内。
“那姐你好好休息。”
女孩挥挥手带着脸上灿烂的笑容退出房间。
在拿上睡衣准备进去浴室时，陆织云忽地停顿了下，心想要不要先去买部新手机，重新办张电话卡。
后来又觉得没有什么特别着急的事情，国内恐怕只有唐千夏会等她的电话，而且她了解自己，短时间没有立即回电话，那一定有事情耽搁。
她疲得厉害，几杯咖啡都没办法清醒振奋，刻不容缓需要睡上一觉让身体恢复电量。
索性暂时打消这个念头。
然而这一觉，陆织云直接睡了快二十个小时，是她有史以来睡得最久的一次。
这期间家里人除了时不时上来确认她还是活着的，并没有将她叫醒。
第二天白天精力恢复些许后，陆织云在出门前用家里的固定电话给唐千夏打了通电话。
算算时差，国内应该在晚上十一点左右，她并不确定唐千夏有没有休息。
“陆织云，你还知道给我回电话呢！”
耳边飘来女人的怨念声。
陆织云不得不将自己手机弄丢的事情告诉她，“昨天回来太累了，刚勉强倒过来时差，今天找了会才找到记有你号码的笔记本。”
“好吧是这样啊，那原谅你了。”
唐千夏顿了下忽想到什么随口提起：“对了，前两天叶璃联系我了，说打你电话打不通。”
陆织云拿着听筒的手指紧了紧，下意识问：“小璃找我有事吗？”
“她没说什么事。”唐千夏说完翻动身体打了个哈欠，“我问她她又说没事，反正有点奇奇怪怪别别扭扭的，你俩在她高考前是发生什么矛盾了吗？”
陆织云无奈被她逗笑，“我大小璃那么多，你觉得我会和一个小女孩发生矛盾嘛。”
唐千夏想想也觉得是，用脚踢了踢床上睡过线的老公，又继续拿着手机说：“那我要不要把你父母家的座机号给叶璃，之前因为没经过你同意所以没告诉她。或者，等你重新办了电话卡再说。”
“我一会就准备去办卡买手机了，我晚些时候发给你，你先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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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川。
对于叶璃要出国留学一事，父亲叶德友是满满赞同与支持，几乎没怎么考虑当场答应下来。
不过那晚父亲也给她留下一句特别的话。
“小璃啊，你有意愿留学是好事，钱都不是问题，爸爸一定会鼎力支持。但是有一点，咱们家今后不能够再继续麻烦你陆阿姨了，过去的这六年里，人家为了你付出巨大，也几乎牺牲了个人生活。所以，爸爸希望你能够挑选除美国以外的其他国家去留学，什么加拿大，澳洲，英国之类的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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