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这些,沈流云很认真地想了想,闭上眼睛背了几句能够想到的祷告词。
不知道有没有背错,总之就是背了。
尽管沈流云根本不信教,但希望上帝别跟他计较这些细节,大度地保佑他们一路顺风。
事实也的确如此,他们度过了一次无惊无险的飞行,顺利抵达赫京,还幸运地在落地时正好目睹了绚烂的落日。
结束漫长的飞行后,闻星身心俱疲,只想回去倒头就睡,却意外被沈流云带到了流苏巷附近的一家五星级酒店门口。
沈流云去前台办理入住手续,闻星则怀着七分疑惑和三分心虚坐在大堂的沙发上等待,反省自己疏于对沈流云的关心,所以才不知道对方其实早就卖掉了国内的房产。
虽然沈流云看上去并不像破产的样子,但万一是在逞强也说不定,反正这样的事沈流云并不是做不出来。
为了照顾沈流云的自尊心,直到进了电梯,闻星才问他:“你把房子卖掉了?”
沈流云很快反应过来被误会了什么,有些啼笑皆非,“想什么呢?当然没有。只是这么长时间没住人,家里肯定又乱又脏,得找家政公司做完全面清洁再回去住。这两天就先暂时住酒店过渡一下。”
如果他有提前将家门钥匙留给关泓奕,想来就不会这么麻烦,非智能锁就这点不好。
但是算了,沈流云觉得自己还能再将就用上几年。
听完沈流云的解释,闻星松了口气,没有告诉对方自己刚才已经在默默计算现有的存款够不够两个人开销。
理论上来说,只要沈流云不乱买东西,应该是够的。
他满心以为自己将所有想法都掩饰得很好,不料还是被沈流云一眼看穿。
沈流云的目光在他脸上转了转,而后露出那种有些了然的笑,“你不会以为我破产了,在想怎么养我吧?”一语中的。
闻星不擅长撒谎,所以诚实地点头,不料因此被双手捧着脸亲了一口,伴随着一句得意洋洋的话,“你就这么喜欢我啊,好感动。”
像是为了充分表达出这份感动一样,闻星这天被迫很晚才入睡,将五星级酒店准备充分的用品一次性用光,最后累到手指都抬不起来。
睡着之前,他想着醒来后一定要记得给这家酒店提建议,告诉酒店应适当减少部分用品,但醒来后因为发现独自在小客厅过夜的Cloud学会了新的语言内容,而闹得面红耳赤,提建议的事也自然被搁置。
小洋房少说也有大半年没住过人,因而闻星对那一院子的花草状况并不抱有乐观态度,毕竟沈流云连房子都忘了请护理,难道会记得给花草请护理吗?
果不其然,当车子平稳驶入流苏巷,闻星的目光透过车窗、铁门的缝隙,望见了满院的荒芜。
就知道会是这样。
他离开之后,失去精心照料的这栋房子的主人都整日萎靡,花草自然也是同样。
余光瞥见沈流云小心谨慎的神情,闻星只好配合地朝他撒了下气,“你自己不高兴就算了,为什么连花草也要虐待?”
那些可都是他辛辛苦苦养出来的花草。
听见他的抱怨,沈流云脸上少了几分小心,多了几分无辜,“怎么能叫虐待?要是我故意给它们浇开水,那才叫虐待。本来这些花花草草就是这样,长时间没人打理自然会死,你又不是不知道。”
娇贵的植物要时常关心、耐心养护,否则便会萎靡不振。
植物如此,人也如此。
沈流云仔细找了一圈,总算发现了唯一幸免于难的植物,是那株玫瑰鼠尾草,献宝般叫闻星过来看:“其实也不是都养死了的, 别生气了。”
由于闻星本来也没有真的生气,所以原谅得很轻松,只是告诉对方:“全都要重新开始养了。”
沈流云点头说好,并且答应过两天就一起去花卉市场挑选新的花种。
可能是很想要在花园重建的项目中帮上忙,闻星听见沈流云邀功一般说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学会了一点种菜技巧。
闻星大概能知道沈流云是在哪里学会的,短暂地陷入安静,小声反驳:“沈流云,种菜和种花是不一样的。”
但具体是哪里不一样,闻星又不说了。
“反正我会陪你一起种的,实在种不好就让别人来种。别人如果也种不好,就干脆铺上草皮改成高尔夫球场。”沈流云迅速且果断地给出了多种解决方案,希望能增添闻星对花园重建项目的信心,以及对他们未来生活的信心。
闻星笑了下,不知道是放心了一些,还是拿他没办法,轻声细语地问:“那你这次想种什么花?还是从前那些吗?”
沈流云又将脸贴进了闻星的脖颈间,说出来的话也因此变得温热,“你决定吧,你喜欢什么就种什么。”
八月适合种植的花不怎么多,闻星觉得自己可能得花很长一段时间来想。
重新回到熟悉的地方居住,闻星的反应称不上热切,Cloud倒是看上去比他更高兴,整天在房子里飞来飞去,从一楼飞到二楼,二楼飞到三楼,偶尔高空投物来破坏环境。
闻星认为这样下去不行,像Cloud这样的宠物鹦鹉根本不具备野外生存的能力,再这样天天乱飞下去迟早会趁他们不注意飞丢,应该尽快给小鸟剪羽。
沈流云不太认同,一副孩子喜欢就让它随便飞的慈父姿态,还说什么自由诚可贵,明明刚开始的时候很讨厌这只鸟。
没过多久,Cloud不负期望地闯祸了。
它原本在院子里飞得好好的,也不知哪里来的胆子,一下冲到了流苏树上去,让两位鸟家长一顿好找。
小鸟很怂,上去了又下不来,哆哆嗦嗦地趴在树梢,看得人好气又好笑。
沈流云优越的身高派上用场,踮着脚长臂一伸,轻轻松松将小鸟从树梢解救了下来。
也算是因祸得福,小鸟吃到了教训,再也不敢乱往外飞,只在被明确划分为家的安全范围内玩耍。
闻星到底心软地没有给小鸟剪羽,但经常会在小鸟闯祸的时候威胁对方,再胡来就把它的翅膀咔擦剪掉。
由于小鸟的名字取得巧妙,每次他一训完,家里的两个“Cloud”都立即垂眉耷眼起来,多看两眼心就不可抑制地软了下来。
回赫京以后,闻星只陆续和卓钰彦、徐穗约过几次饭,其他时间大部分都在家,种花的事不着急,乐团的事也不着急,好像一下空闲了下来。
这反而让沈流云感到有些不真实,试探性地问对方:“你准备什么时候回乐团?”
闻星慢悠悠地荡着秋千,翻了一页手中的书,随口回答:“团长问我要不要办个人演奏会,我正在考虑这件事。”
这件事闻星之前没提过,沈流云也猜不出他的想法,开玩笑地说了句:“挺好的,看来你要成为大钢琴家了。”
闻星不接他这句玩笑,把书轻轻盖在腿上,朝他看来:“那大画家准备什么时候画画呢?”
沈流云确实有段时间没有画画了,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单纯地没想起来,没想到会引来闻星的关切。
他耍无赖一样摊了摊手:“这里又没有东西给我画,花都没了,除非……”
“除非什么?”闻星认真地等待着沈流云的下文。
却见那人对他眨了下眼睛,笑着说:“除非有模特给我画。”
把事情都说开以后,做模特这个要求对闻星而言没有多为难,很快便做出决定并配合地问:“要脱衣服吗?在这里,还是进去?”
已经准备进屋拿画具的沈流云动作一顿,面露无辜,“你想什么呢?我画的可都是很正经的画。”
闻星听得好笑,也懒得跟他争辩,重新低头看书。
这次的模特当得倒是前所未有的轻松,闻星只用继续坐在秋千上就好,想动的时候也可以随意动,无需拘束。
闻星难免因此怀疑沈流云没有在好好画,但那道时不时会投过来的目光存在感很强,一寸一寸地逡巡他的全身。
印象派画画需要观察得这么认真仔细吗?
画家的目光像一个个轻柔的吻,将他从上至下印了个遍,裸露在外的皮肤都因此情难自抑地发起热来。
饱含爱意的注视与别有用心的审视相差甚远,他这一次分得清楚、明白,就这样坐在秋千上毫无防备地慢慢睡去。
睡醒后闻星见到了这幅画的全貌,也得知了沈流云将这幅画取名为《小花园》。
明明是一朵花都没有的院子,不知道为什么要取这个名字。
但是算了,闻星没有纠正沈流云的错误,毕竟这实在是一幅很漂亮的人像画。
第79章 尾声·小圆满
“九月和十月 是两只眼睛 装满了大海”
想起这句诗时,闻星已在这海浪间几经沉浮,总算做出了决定。
他还是决定不开个人演奏会,又回到乐团按部就班地生活,继续做不那么起眼的小小钢琴家。
徐穗替他可惜,啧啧称奇:“这拿了大奖都不珍惜机会,你这时候不开演奏会,还等着什么时候开?”
说得直白一些,大奖的光芒在刚到手时最为耀眼,多的是人趁着这个机会名利双收,也就闻星偏偏不去凑这个热闹。
闻星淡淡一笑,有些漫不经心地回:“可能因为我想当个淡泊名利的艺术家?”
徐穗半信半疑地嘁了一声,到底没再继续追问。
闻星并非真的淡泊名利,他只是觉得自己现今的能力还十分有限,需要多加沉淀,准备充分后再去考虑演奏会的事。
真正淡泊名利的艺术家倒是另有其人——沈流云今年的创作欲旺盛很多,将原本空荡的工作间逐渐用画堆满。为此,关泓奕没少旁敲侧击提起办展的事,奈何都被一一回驳。
被问得烦了,沈流云直接回了句未来三年都不会办展,一副要将外面那些给他唱衰的风言风语坐实了的作派,气得关泓奕一怒之下新签了好几个青年画家来转移精力。
不过,这都不关闻星的事。
赫京前些天降温,他想找一件外套没找到,这才记起自己还留了些东西在从前租的那个房子里,也由此意外得知了那位奇怪的租客究竟是谁。
他都不知道沈流云什么时候改姓周了。
总而言之,他们目前在冷战当中。
如果闻星走出剧院后不是直接坐上了沈流云的车,他们的“冷战”可能会更有说服力一些。
诚然,闻星发现沈流云瞒着他这件事其实远远不到生气的程度,这只是一个契机,真正让他感到生气的是沈流云上周抱着空酒瓶在工作间的地板上睡了一整晚。
这个人总是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在他看来,如今的沈流云或许摸到了一点怎么爱人的诀窍,但在爱自己一事上仍旧一窍不通。
坐上车的瞬间,闻星便注意到了沈流云新染的发色,那头今年新长的黑发又变成了一簇金灿灿的麦堆,向他献上一整个秋天。
闻星的唇角不禁扬了扬,“怎么又染头发了?”
驾驶座上的人轻轻叹息一声,语气可怜,“想试试换个发色能不能让你心软一点,今晚别再留我独守空房。”
心里分明是雀跃的,闻星面上却不为所动地冷哼了一声:“你不是喜欢睡地板吗?”
“真的只是喝醉了。”无奈之下,沈流云只好将早就解释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都怪酒精,不然他怎么会放着六位数的床垫不去睡,而要去又冷又硬的地板?
家里的酒柜为此空了一大半,大多数都被沈流云忍痛送给了连霂。
连霂来拿酒的时候脸都快笑烂了,这瓶满意,那瓶也喜欢,转头就对着闻星谄媚进言:“闻星,我早就觉得你该管管他了。这太爱喝酒是不对,还是放到我酒吧里当镇店之宝比较好。”
对着忍痛割爱的好友,连霂拍了拍对方的肩,语重心长地说:“流云,你放心,这些酒我都不会随便开。你要是实在舍不得,以后还可以来我的酒吧里再看几眼。”
沈流云嘴角抽了抽,不留情面地将那只搭在肩膀上的手拍开,“我谢谢你。”
闻星于心不忍地插了句嘴:“要不还是收点钱吧。”
听到要收钱的连霂脸色一变,让搬酒的人动作麻利些,自己则脚底抹油般跑得飞快。
“我周三请假了。”
等连霂走后,闻星一边倒水,一边这样告诉沈流云。
沈流云怔了下,假装听不懂这句话什么意思,“请假做什么?”
闻星朝沈流云看来,目光温和又平静,却令他有些难以招架,躲避一般垂下眼,去看面前的那杯温开水,些微的热气在杯口氤氲着,已经到了嘴边的那句“不用”怎么也说不出口。
周三是他同刘医生约好的复诊日,可能是讳疾忌医的心理在作祟,日子越接近他就越感到焦虑。
闻星与他朝夕共处,自然不会无所察觉。
很多时候,闻星会疑心沈流云的转变其实是从一个极端转移到了另一个极端。
爱不是一味的占有,也并非是一味的奉献。
闻星走到沈流云的身侧,将他垂在颈侧的发尾握在手心,轻声发问:“不是你让我心软的吗?”
沈流云动了动,让自己的脸贴上闻星的掌心,缓缓叹了口气,“又不是要这样的。”
闻星困惑似的歪了下头,“那是怎样的?”
究竟想要怎样的呢?
刘医生也问沈流云这个问题。
但沈流云很难说清自己具体想要的是什么,目光在桌面那个用榫卯结构制作的木雕摆件上停留片刻,从中找到一点模糊的答案:“想要……更稳定、更牢固一点。”
或许是对自己实在缺乏信心,他总是免不了生出会在某一日再度失去闻星的担忧。
要怪就怪连霂上次跑来对他说了一通有的没的,害他多了些原本没有的危机。
闻星说得对,那些酒是应该收钱。
事实证明沈流云的担忧并非是庸人自扰,他从治疗室出去,见到执意要陪同自己过来的人完全沉浸在了游戏之中,根本没发觉已经到了治疗结束时间。
连一个游戏都能分走闻星的注意,怎么能让他不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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